老人與樹

□ 李樹林

有年，周阿婆家窗戶外面的墻上竟然長出一棵小樹，枝繁葉茂，像一個冒險而頑皮的孩子，攀爬在墻上。我想，一定是一粒不甘寂寞的種子，隨風(fēng)吹落到這里，深深扎入了墻壁，生了根，發(fā)了芽，漸漸粗壯豐滿起來。

冬季的一天，我遇見周阿婆。她說家里比外邊還冷?！凹依镌趺磿韧膺呥€要冷？”我不解地問。周阿婆引領(lǐng)著我來到她家，便感覺絲絲冷風(fēng)直撲臉面。原來，臥室的墻壁被一根肆無忌憚的樹根擠開一道裂縫兒，寒風(fēng)從縫兒里鉆進(jìn)來。針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風(fēng)。我把頭探出窗外，看到外墻上的小樹觸手可及。我驚詫地說：“難怪你家冷，樹根毀了房子?！蔽乙獛退研淇车?。周阿婆連忙阻止住我。

小樹泛綠時，嫩芽像無數(shù)召喚著春天的手臂，深情地?fù)u啊搖，無比鮮活。周阿婆家的臥室多了一個花盆，鉆進(jìn)墻來的樹根植入花盆的泥土里，像穿了大頭鞋，多了幾分滑稽和靈氣。“阿婆，你真有包容心，對小樹包吃包住還包穿呀。”我開心地說。周阿婆若有所思地說：“我感激這棵小樹，它拼死舍棄大地來陪伴我?！?/p>

周阿婆說，當(dāng)年她和老伴文革時期下放到林場，和山林樹木有了感情。老伴身體不好，去世前不放心我，如果我寂寞，就讓我種幾棵小樹。結(jié)果，周阿婆在花盆里試種多種樹苗都未能成活。有一天，驚喜地發(fā)現(xiàn)窗戶外面的墻壁上奇跡般地長出一棵小樹，而且倔強(qiáng)地把身軀擰向窗口，仿佛在向周阿婆示好。周阿婆隔窗撫摸著小樹，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情感，潸然淚下。

周阿婆是個熱愛生活，感情豐富的老人。這個春節(jié)，周阿婆找到如意的老伴，再婚了。窗外的小樹也像完成任務(wù)，悄然消失了。昨天，我見周阿婆和老伴拿著鐵鍬，像是去參加勞動?！叭チ謭鲞^植樹節(jié)，紀(jì)念我們再婚。窗外那棵一直陪伴著我的小樹也許回到林場，去給它培培土?！敝馨⑵艛v扶著老伴，感慨地對我說：“即使對一棵植物，也應(yīng)懷有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