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岳文

《三事忠告》：古代官箴中的經(jīng)典之作

◎ 鐘岳文

《三事忠告》為什么會得到后世的推崇？

《三事忠告》是中國古代官箴中的代表作，作者張養(yǎng)浩，元代著名文學家、政治家。

《三事忠告》是《牧民忠告》《風憲忠告》《廟堂忠告》三本書的合稱?！赌撩裰腋妗范?，主要是從官員的德行和職事上來闡述如何當好地方官員，管理和愛護百姓；《風憲忠告》一卷，主要是從官員的遵紀和守法上來闡述如何當好監(jiān)察官員，維護法紀，倡導良好道德；《廟堂忠告》一卷，“廟堂”即太廟的明堂，是古代帝王祭祀、議事的地方，代指朝廷，是講如何當好像宰相這樣的朝廷大員，忠于國家，修身立德。

這三部書最初是單獨行世的，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廣西按察司僉事黃士宏將三本書合刊為一冊，總題為《為政忠告》，后改為《三事忠告》，從此風行于世。明人張綸在《林泉隨筆》中如此評價《三事忠告》：“張文忠公（張養(yǎng)浩死后謚文忠）《三事忠告》，誠有位者之良規(guī)。觀其在守令則有守令之式，居臺憲則有臺憲之箴，為宰相則有宰相之謨。醇深明粹，真有德者之言也。”《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對這部書也有高度評價：“其言皆切實近理，而不涉于迂闊。蓋養(yǎng)浩留心視政，舉所閱歷者著之，非講學家務為高論，可坐言而不可行者也?！贝送?，《三事忠告》還流傳到了日本等國，受到了廣泛的重視。

這部書之所以受到推崇，與其自身特點是分不開的。

一般認為，《牧民忠告》是張養(yǎng)浩擔任堂邑縣尹時所著，《風憲忠告》是他任監(jiān)察御史時所著，《廟堂忠告》是他任參議中書省事時所著。也就是說，《三事忠告》并非作者毫無根據(jù)的高談闊論，而是作者對自己從政經(jīng)驗的總結和闡發(fā)，是作者真情實感的流露，書中的理念有著豐富的實踐作為根基。加之張養(yǎng)浩本人又是文學家，此書文思清晰，語句練達，含義深澈，讀來很有興味。

另外，這部書著重闡發(fā)和論述了官德思想和為政之道，對后世從政者多有啟發(fā)。他認為，作為官員，首先要戒除貪欲，清廉為官，這樣才能愛民如子，除暴安良；同時在個人修養(yǎng)和接待同僚方面，要嚴于律己，敬上禮下，待人以恕，胸懷寬廣，遇到大事要寵辱不驚，而在卸任時則要看淡去留，主動與下一任進行交接。在為政之道方面，張養(yǎng)浩認為官員在就任之時，不要著急入駐官舍，而是要對當?shù)剡M行一番認真細致的調研，摸清“民瘼輕重，吏弊深淺，前官良否，強宗有無，控訴之人多與寡”這五個方面的情況，讓自己心中有數(shù)；在斷案時，要把握原則，做出公正的裁斷；在治民時，要不奪農時，出現(xiàn)天災時應全力救助；在端正社會風氣時，要懲惡揚善，敦重教化。

由此看來，《三事忠告》一書是為官行政中的經(jīng)典之作，受到后世推崇也就不足為奇了。

張養(yǎng)浩為什么要編寫這樣一部書？

張養(yǎng)浩一生先后經(jīng)歷元世祖、成宗、武宗、仁宗、英宗、泰定帝、天順帝和文宗八朝，由于這些皇帝在位時間都比較短，所采取的政策方針也有所不同，像仁宗和英宗都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即位后都采取了積極有效的漢化政策；而成宗、武宗則帶有濃厚的蒙古貴族氣質，即位后采取帶有蒙古文化色彩的政策。這種政策的不延續(xù)性和混亂性，導致元朝的政治始終處在一種不安的狀態(tài)。

特別是元朝建立后，雖然以“祖述變通”為施政方針，但還是保留了大量的蒙古舊制，這些舊制度不利于元朝的統(tǒng)治，加之統(tǒng)治者窮兵黷武，財政問題一直困擾著國家政局。而國家所采取的解決方法多是任用斂財之臣，增加賦稅，這些措施非但沒能解決財政問題的根本癥結，反而引發(fā)了百姓的不滿，起義不斷。

作為一位深受儒家傳統(tǒng)思想影響的官員，張養(yǎng)浩一心為國為民，無論是擔任地方官還是朝廷大員，他都嚴于律己，剛正不阿，辦事審案雷厲風行，被譽為一代好官。民國時期蔡東藩編撰的《中國歷代通俗演義》系列中的《元史通俗演義》中就兩次提到張養(yǎng)浩的事跡，贊揚他為官鞠躬盡瘁的精神。

正是由于張養(yǎng)浩的為官精神，加之他又親眼目睹了元朝統(tǒng)治的黑暗和官吏的腐敗，作為一個儒者和文人，他將自己為官從政的經(jīng)驗筆之于書，意在勸誡和忠告當時以及后世不同等級的官員要做好人、做好官，從而改變元朝動蕩的社會時局。書名取“忠告”二字，可以看出作者態(tài)度之誠懇、期望之熱烈。

《三事忠告》對今人的啟示

《三事忠告》雖然是封建時代官員所寫的官箴著作，但其中蘊含的道理和思想于今天不無借鑒意義。

首先，從政者要提高自身修養(yǎng)。

張養(yǎng)浩一生深受儒家思想影響，他關于個人自身修養(yǎng)的論述，也多以儒家思想為基礎。儒家一直有著“內圣外王”的理念，并將修身作為自己一生一以貫之的重要工作。

在《三事忠告》中，張養(yǎng)浩認為做官之人，要戒貪、愛民、省事、先勞、存恕、自責、禮賢下人，這樣才能“確乎有所守，而不奪于勢利”。他還認為，即將要做官的人，要心存仁義禮智，并保有“浩然之氣”，這是理想人格所不可缺少的內在素質。

那么，如何成為保有“浩然之氣”的人呢？他提出了“反省內求”的觀點，即要做到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牧民忠告》的開篇就談到了“省己”：“命下之日，則拊心自省?！睆堭B(yǎng)浩認為平日里每個人注重修身，共事時就能誠心協(xié)作，一同渡過難關。

在“反省內求”的大方向上，張養(yǎng)浩認為要做到慎獨慎思和博學力行。慎獨慎思是反省內求的基本方法，特別是慎獨不僅僅在于修身，若將其延伸到為官上，便可以從容公正地處理政事。慎獨的同時，又多方求學，則會以“道德、政事名于天下”。

這種源自儒家道德的修身思想，對塑造理想人格具有重要的意義，如果我們加以批判地繼承，對個人的自我完善和社會的道德建設都是有重要意義的。

其次，從政者要執(zhí)法為公，兢兢業(yè)業(yè)。

張養(yǎng)浩認為做官首重自律，他有自己所奉行的自律標準：“夫所謂嚴，如處子之居室，一行一住，一語一嘿，必語禮法，厥德乃全。跬步有違，則人人得而訾之。”他還認為官員應該避免利用權勢做事，如果官員利用職務之便貪贓枉法，廣置田宅，縱容親屬犯罪，無休止地吃喝宴飲，就違反了為官的道義。因此，凡從政之人都要內省，做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如此，整個國家的政治環(huán)境才會健康向上、良性運行。此外，張養(yǎng)浩還認為：“己勞則民逸，己逸則民勞，此必然之理也。憚一己之勞，而使闔境之民不靖，仁人君子其忍爾乎？”也就是說，從政應有“先勞”之心，凡事先于百姓去做，而且要兢兢業(yè)業(yè)，毫不懈怠。這是為政者應有的覺悟，也是為官的根本。

第三，從政者要具備識賢用賢、重民保民、遠慮應變的能力。

在選拔人才方面，張養(yǎng)浩有著自己的一套方法，他說：“詢諸人則知之，察其行則知之，觀所舉則知之?！币馑际牵紫纫ㄟ^咨詢他人，讓他人舉薦各自所認為合適的人才，然后再觀察推薦之人的德行和舉薦他們的人，就會對這個人的才能和品質做出綜合評價，如果符合標準的話，則可以任用。

在愛民方面，他認為為官不僅要有重視百姓生活的胸懷，更要采取切實的政策措施來保證百姓的利益不受侵害。如果每個官員都這樣做，那么就可以實現(xiàn)天下大治。

同時，張養(yǎng)浩認為從政者特別是輔佐君王的宰輔，應該具有遠見和應變的能力。他提出宰輔在平時就應該慎言慎行，見微知著，事事從大局出發(fā)，而且要反復周詳考慮后，再向皇帝建言獻策。如果遇到突發(fā)事情，首先要判斷事情的真?zhèn)危俑鶕?jù)實際情況采取措施，做到有條不紊，忙而不亂。

最后，從政者要與同事和睦相處、以禮相待。

張養(yǎng)浩說：同事之間“共署聯(lián)事，一人努力而前，則余者皆當輔相以成其志。茍彼前我卻，彼行我止，動焉而不相隨，語焉而不相應，則事功之成者能幾”？這是說和睦和協(xié)作的重要性。當然，共事之中難免有分歧，這就需要從政者有寬廣的胸襟，遇事多做自我批評，做到“是則歸人，非則歸己；聞譽則歸人，聞毀則歸己”。如此上下一心，以禮相待，團結協(xié)作，必能事半功倍。

戒除貪欲

普天率土，生人無窮也，然受國寵靈而為民司牧者，能幾何人？既受命以牧斯民矣，而不能守公廉之心，是自不愛也，寧不為世所誚耶？況一身之微，所享能幾，厥心溪壑，適以自賊。一或罪及，上孤國恩，中貽親辱，下使鄉(xiāng)鄰朋友蒙詬包羞，雖任累千金，不足以償一夕縲紲之苦。與其戚于已敗，曷若嚴于未然。嗟爾有官，所宜深戒。

（《牧民忠告·拜命》）

普天之下，百姓無數(shù)，然而能夠受到朝廷的信任當上地方官的又有多少？既然受命來治理百姓，卻不能一心為公，廉潔清明，這是不自愛的表現(xiàn)，怎能不被世人所恥笑呢？何況以一人的微薄之軀，又能享受多少榮華富貴，心是永遠填不滿的溪壑，貪欲是永遠不能滿足的，不加以控制，就等于自已毀滅自已。一旦貪賄，被查處判罪，對上有負國家的恩典，中會給親友帶來恥辱，下使鄉(xiāng)鄰朋友蒙受羞辱，雖然得到千金萬銀，也不足以抵消牢獄之苦。與其貪賄而身敗名裂，不如從一開始就加強防范。所有的官員都應深深地記著這一點。

自律修身

士而律身，固不可以不嚴也。然有官守者，則當嚴于士焉；有言責者，又當嚴于有官守者焉。蓋執(zhí)法之臣，將以糾奸繩惡，以肅中外，以正紀綱，自律不嚴，何以服眾？夫所謂嚴，如處子之居室，一行一住，一語一嘿，必語禮法，厥德乃全。

（《風憲忠告·自律》）

讀書人應該嚴格自律。而那些有官位職守的人，在自律方面應該比一般的讀書人還嚴格；那些負有進言勸諫職責的官員，又應該比有官位職守的人更嚴格。執(zhí)掌法令的官員，職責是糾彈奸邪、制裁惡人，這樣才能整肅朝廷內外，糾正法度綱紀，如果連自律都做不到，還怎么讓其他人信服呢？這里所說的“嚴”，就好像未出嫁的女子在屋子里的行為一樣，走路或是站立，說話或是沉默，都要遵守禮法，這樣才能使道德完備。

善于用賢

天子之職，莫重擇相；宰相之職，莫重用賢?！瓰閲叶槐娰t之集，相臣雖才，國不治矣。彼為相者，誠能開誠布公，廓焉無我，己有不能，舉能者而用之；己有不知，舉知者而用之；己有不敢言，舉敢言者而用之。如是則彼之所能皆我有矣。必欲一身而兼眾人之事，雖大圣大賢有所不能。

（《廟堂忠告·用賢》）

天子的職責，最重要的莫過于選擇宰相；宰相的職責，最重要的莫過于任用賢能之人?！瓰閲易鍪露荒芗匈t人的力量，就算宰相很有才能，國家也不會得到很好的治理。那些做宰相的人，如果能做到坦率誠懇，心胸寬闊到無我的境界，自己有做不了的事情，就推薦任用能做到的人；自己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要推薦任用知道如何做的人；自己做不到直言敢諫，就要推薦任用那些敢于直諫的人。這樣就能讓有才能的人都為朝廷所用了。如果一定要以一人的力量去做所有的事情，就算是圣賢也是做不到的。

“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的三國名將周瑜，令宋代文豪蘇軾心折，也為唐代眾多詩人頻頻吟詠。所謂“幕中邀謝鑒，麾下得周郎”，在詩人的心目中，周瑜與東晉名臣謝安一樣，是文武雙全的風流人物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