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華
(陜西師范大學,西安710062)
“新聞是如何可能的”:現(xiàn)代新聞話語生產的形式與邏輯
張榮華
(陜西師范大學,西安710062)
作為普遍觀念中的權利“載體”,新聞話語的功能價值研究受到學界的格外關注,卻遮蔽了對其生產形式的澄清。實際上,“新聞話語”與“話語”關系緊密相連,從社會生產的角度看,新聞話語提供日常生活事實上的意義架構與實踐批判,通過職業(yè)報道和非職業(yè)形式維系了民主制度下的信息流通;從話語歷史的角度看,新聞生產表征“權力與權利”在啟蒙與技術社會的直接博弈,滲透了不同社會情境下媒介組織規(guī)則與人的主體性的控制與反制。深入新聞話語生產的構成形式,觀察它的生產主體和內在要素,對于反思和延展“新聞是如何可能的”這一理論命題將有著重要的分析價值。
新聞話語;職業(yè)報道;非正式傳播;公民參與
“新聞是如何可能的”不是一個簡單的疑問,而是質問“新聞”話語如何遵循了傳統(tǒng)、技術與時代的種種傳播規(guī)則,到底有著怎樣的形式構成與支配因素?借助“話語”視角的考察,成為一個有趣的切入點。新聞話語是訴諸于事實價值的建構、生產、流通和消費的社會性信息,通過大眾傳播媒介從形式和語義上以言語、圖像及其他方式進行表述和再現(xiàn)。20世紀60年代后,西方學者開始注重語言學、符號學、社會學等理論方法在媒體理論中的應用,并有針對性地討論媒介結構、新聞生產與傳播話語權等問題,代表人物有布爾迪厄、諾曼·費爾克拉夫、梵·迪克;國內學者曾慶香《新聞敘事學》對“新聞”這一類話語內部結構、生成、事實與意識形態(tài)建構等方面進行了探討,聯(lián)結與創(chuàng)新了中外新聞話語研究的基本問題,豐富了人們對“新聞”這一敘事形態(tài)(框架)的認識。然而,這些相對全面的研究卻在新聞話語生產的特征分析方面略顯薄弱,未能簡潔地闡釋其形式構成與內在邏輯。
“新聞話語”是一個涉及事實與觀點生產的實踐概念,“是運用一定的語言系統(tǒng)敘述、重構新近發(fā)生的新聞事實,便是我們一般化理解的‘新聞’?!保?]顯然,新聞是被采編制作生產出來的,而這個話語生產的過程包括兩個方面:文本構成與社會構成。文本構成是指語言符號系統(tǒng)和語義結構與社會文化的心理認知結成的關系,它指向新聞話語的形式存在,是符號本體;社會構成則是指符號本體以外,維系話語規(guī)則的傳播環(huán)境與控制體系,包括媒介體制模式、傳播技術、職業(yè)標準、公眾媒介素養(yǎng)……,指向新聞話語的社會來源和傳播方式,是話語生產的實踐部分。
關于話語生產的構成問題,語言學家索緒爾從語言學的角度作了最早的探究。他指出話語活動(寬泛意義上的語言、言語)由不受個人意志支配的語言和受個人意志支配的言語兩類組成,其中語言又分為內部語言與外部語言,外部語言表征了話語的社會構成,主要是與文化、地理、歷史等因素發(fā)生的外部聯(lián)系。20世紀60時代以來米歇爾·??掠嘘P知識權力的論述深化了人們對話語問題的認識,他把話語的“功能性”特征歸納為話語的建構性、話語的互文性、話語的權力本性、話語的政治性。不過,按照英國語言學者費爾克拉夫的分析,??碌母拍罾锶鄙僖粋€有效的實踐概念,雖然引入了“話語實踐”,但這種“話語實踐”是一種反面的東西,一種需要人去對抗的規(guī)則體系,話語生產的積極性沒有得到應有的呈現(xiàn)。費爾克拉夫將索緒爾與??碌睦碚搶蛄宋谋?、話語和社會三個實踐向度,將“話語分析”作為一種社會理論,諸如政治的、經(jīng)濟的、文化的與意識形態(tài)的等,“對于作為一個話語實踐的特殊的話語的分析側重于文本生產、分配與消費的過程”,而且“所有這些都是社會性的……,生產和消費都具有社會認識性,因為它們涉及文本的生產和解釋——它們是建立在內化的社會結構和社會習俗的基礎上的?!保?]這里,費爾克拉夫繞過福柯的“知識-權力情結”將話語直接聯(lián)結到實踐層面。從索緒爾、??碌劫M爾克拉夫,話語自身的深層問題逐步被揭示,此時的“新聞話語”只是單純的研究對象。“作為話語的新聞”在荷蘭語言學者梵迪克的研究中受到了格外的重視。梵迪克致力于對新聞報道的結構、制作和理解進行分析。他通過分析新聞的源文本與生產過程中的語境因素以及新聞敘事的策略,將話語的層級分析與媒體研究充分聯(lián)系。到20世紀90年代,法國先鋒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從媒介內容視角關注新聞話語的生產,他揭示了“電視場、新聞場”“所謂的社會關系,是一種激烈的、無情的甚至荒謬的競爭關系,……同謀關系,其基礎是與他們在象征的生產場中的各自地位相聯(lián)系的共同利益。”[3]盡管布爾迪厄沒有詳細探討新聞話語的微觀生產問題,但這種媒介化的視角有力地補充了人們對新聞生產的社會認識。
至此“新聞話語”的研究誕生于語言學的視野當中,并拓展為一種社會關系的建構者,然而隨著時代與技術的變遷,話語的意義與媒介化的社會、權利觀念密切相連,并慢慢觸及話語的新聞性問題。正是在這個層面,研究新聞話語生產的社會特征變得頗為重要,也恰是傳統(tǒng)新聞學研究中分散欠缺的內容。
在“話語”的認識問題上,??略?jīng)簡單地表述為“說出所是”,但僅僅如此,并不能將話語的生產意義全部展現(xiàn)。在新聞的學科世界里,新聞是一種具有多重屬性的實踐-文本話語,職業(yè)報道、非正式傳播和公民參與成為支撐現(xiàn)代新聞話語生產的三種形式。
職業(yè)報道是指媒體新聞制作和規(guī)范傳播的專業(yè)化行為,依賴于報紙、廣播、電視、通訊社等傳統(tǒng)媒介組織框架,其理論與實踐內涵豐富。職業(yè)報道研究的制度觀念、框架原則、群體屬性等方面立足于新聞話語生產的歷史基礎、組織原則和行為主體。所以,職業(yè)報道很大程度上映射了在民族-國家范疇內,在法律-權利框架下,在市場-自由體系中媒體與民主對話的可能與程度。在這些規(guī)約之下,新聞從業(yè)者(記者、編輯等)是新聞話語生產的合法行為的主體,經(jīng)由從業(yè)者的職業(yè)化報道,事實活動被篩選、加工成新聞事件。單從行為主體角度看,職業(yè)報道是一種專業(yè)化的教育規(guī)范,必須具備職業(yè)理想、知識結構與實務技巧,以及對應的法律條例、道德要求和組織資格。這種職業(yè)報道就是“做新聞”(Making News),是“編輯部場域中的新聞生產”,“在現(xiàn)代民主社會,新聞表現(xiàn)為一種極其重要的話語權,新聞話語權意指主體對于社會真相表述、闡釋的權力”[4]。
蓋伊塔奇曼對“做新聞”的過程進行了分析,他指出:第一,新聞是框架,確定了新聞機構和新聞工作者提供的認識時空是有選擇的;第二,空間和新聞網(wǎng)絡,主要是記者和編輯的空間分布保證跟蹤到有價值的新聞;第三,時間與類型化,主要是新聞工作者、新聞組織以及時間對信息的配給;第四,靈活性和專業(yè)性,主要是新聞分類報道存在的協(xié)商機會;第五,“新聞事實網(wǎng)”的確立和新聞敘事的問題,并指出新聞關涉言論自由與意識形態(tài),是對現(xiàn)實本身的建構而非對現(xiàn)實圖像的建構。職業(yè)報道的方式表明新聞話語的生產有相對固定的組織程序,保證了新聞信息動態(tài)化的社會需求,這是職業(yè)報道的基本意義;當然,其話語的篩選機制更在于支撐了合法性、正當性原則下“話語權利”相對職業(yè)化、日?;淖灾餍裕瑳r且新聞的意義并不止于此,還有實現(xiàn)輿論監(jiān)督捍衛(wèi)公共利益等層面的追求。普遍性層面上對“做新聞”的考察證實,個體或群體的知情權、表達權均是在新聞構建的話語世界展開爭奪而又回到日常生活的訴求之中。國內學者張志安通過觀察《南方都市報》新聞生產的內外控制過程,發(fā)現(xiàn)控制屈從、禁忌抗爭折射出編輯部的職業(yè)壓力。當然,不論何種壓力,職業(yè)報道正常情況下在媒體表達上強調和呈現(xiàn)某些話語內容——職業(yè)報道的多角度、可信度和權威性,決定了其在現(xiàn)代信息社會的不可或缺。
非正式傳播是指在多媒體環(huán)境中經(jīng)由非專業(yè)媒介組織(微視頻網(wǎng)站、BBS、商業(yè)網(wǎng)站、組織機構網(wǎng)站及非專業(yè)信息網(wǎng)等)所傳播的新聞信息形式、內容和范圍行為的拓展,依托于媒介技術與傳播資源的組織化占有。作為一種組織機構化(不論官方的、市場化的、NGO等)的話語生產與再生產方式,非正式傳播構筑了一種現(xiàn)代媒介技術視域下多樣的話語資源以及提供信息服務的場域??梢哉f,傳統(tǒng)新聞話語的傳播方式和路徑在非正式傳播的信息環(huán)境里得以迅速延展,是信息組織化的集散地和開放性的體現(xiàn),但并不意味著自身就是新聞媒體。其自身的顯著特征首先是側重新聞的再加工。互聯(lián)網(wǎng)提供了新聞資源共享和快速交流的可能,關注與公眾日常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生活密切相關的公共新聞事件。這些組織媒介轉播、加工傳統(tǒng)媒體的新聞信息,以多層次的公眾的閱讀習慣,促成話語的再包裝、再闡釋、再傳播。其次,偏重信息的組合。非正式傳播轉換了職業(yè)新聞信息發(fā)布的擴散模式。商業(yè)類的視頻網(wǎng)站、網(wǎng)絡媒介發(fā)布的各類信息,通常在以多樣的話語實踐所形成的網(wǎng)絡中占據(jù)一定的位置,使得議題得以形成,從而引發(fā)網(wǎng)絡輿論。此外,NGO或者政府組織的所謂“新聞網(wǎng)”多是反映組織內外的動態(tài)狀況,缺乏媒體標準。再次,偏重文體、娛樂、煽情等軟新聞。這是非正式傳播比較熱衷的一類新聞信息,成本低、易獲取、受眾廣、輕松活潑,極大地滿足了受眾的心理需求,突出了新聞話語娛樂的價值與消費情感的意義。
與公眾期待的傳統(tǒng)媒體的職業(yè)理想相比,非正式傳播表現(xiàn)為一種非建制化的市場主義或公共服務的信息公開模式。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一新聞話語生產形式對職業(yè)新聞報道權的放大、消解、評論與質疑,特別是新聞類文本語言構成的公共空間中的信息流通自由,組織或個體“行動者互相承認對方的溝通自由,對對方的言語活動表達相互表態(tài)并承擔語內行動責任”[5],這是非正式傳播的前提。如此一來,非正式傳播模式的話語秩序問題就不僅僅是維系強勢一方,也不是固定在某一意識形態(tài)上,而是通過整合話語的多重基調與內容,搭建不同意識形態(tài)的介入模式,達成職業(yè)之外信息、觀點的轉換,進而影響人們的觀念認知。
公民參與(Citizen Journalism)是指公民通過自媒體(Blog、SNS、Microblog等)展開的信息傳播行為。2003年美國學者謝因波曼與克里斯威理斯將自媒體定義為“普通大眾經(jīng)由數(shù)字科技強化、與全球知識體系相連之后,一種開始理解普通大眾如何提供與分享他們本身的事實與新聞的傳播途徑”。普通大眾,亦即公民個人開始有機會參與到新聞生產和制作的過程中。由此,發(fā)端于美國中小報紙的“邀請受眾參與、協(xié)助媒體報道重要公民事件”的公共新聞(Public Journalism)轉向了公民新聞(Civic Journalism),即現(xiàn)代傳播技術支持下“民眾或社會大眾以自己興趣、需求自主傳收的,不經(jīng)過新聞組織或機構的編輯、過濾”[6]的“民間新聞”或稱“公民參與式新聞”。公民新聞從公眾角度而非精英的角度關心公共議題或底層議題,增添了個性的真實聲音與駁雜的社會側面。但同時,人們對公民新聞的擔憂開始泛起,一方面視其為對抗傳統(tǒng)精英話語,對抗精英寫作,分散話語主導權,倡導公民寫作與公民話語的典范,另一方面,認為公民新聞缺乏基本的新聞品質,比如新聞真實性、新聞責任的承擔轉為個體——缺乏有效引導的民粹主義話語會阻礙正常的話語秩序。
總體來看,公民參與式新聞的特征之一是承認個體的新聞制作權,肯定傳播者與受眾的社會換位互動。積極的公民變身“公民記者”,其參與新聞的制作也是一個相對完整的新聞發(fā)布過程,體現(xiàn)為個人言論自由的獨立表達,“它不僅鼓勵公民關心身邊的公共事務,采集、編輯及傳播新聞信息,而且還鼓勵公民創(chuàng)建自己的媒介”[7],區(qū)別于作為新聞線人的信息供給者。特征之二是顯著的人際傳播技術。公民新聞實現(xiàn)了新媒體點對點、點對面?zhèn)鞑ジ锩纳鐣r值,其為釋放個人話語權提供了可能,突破了有限的時空限制,是公眾民主權力意識與技術參與意識相結合的結果。特征之三是聚合機制強烈而又不穩(wěn)定。公民新聞實踐成功類型表現(xiàn)為與“受歡迎的明星和草根名人”的個人微博、個人主頁、個人空間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平臺是 Facebook、Twitter,國內的 QQQzone、新浪weibo和人人網(wǎng)等網(wǎng)絡社區(qū),呈現(xiàn)一種不同地域語言世界內部聯(lián)系的聚合與分散。不可否認,與大眾傳播媒介的強勢傳播力相比較,“公民參與式”新聞生產只有在大眾傳媒廣泛報道以后才能獲得更大的影響力。但從作為社會交往過程中“人變媒介”引發(fā)的對話意義看,這是一種媒介技術自主與民主公民文化發(fā)展的正常試驗。
很明顯,非正式傳播融合了市場的、組織的多元力量形成信息集散地,而公民參與式新聞多以個體形式形成信息源,兩者都扮演職業(yè)化新聞角色與功能的補充。在媒介化社會,多樣、即時、移動的媒介形態(tài)以及采編能力的低門檻,使得新聞話語生產演變?yōu)楦黝愒捳Z主體交互對話、個性傳播的活動,非正式傳播和公民參與式新聞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延伸了傳統(tǒng)新聞報道的采集和生產方式。
在馬克思那里,消費被確認為生產的一個“內在要素”。然而彼時新聞與話語消費并沒有更復雜的關系。20世紀中期西方轉向消費社會后,“消費”連接的問題成為個體生存與體驗的日常中心。其實,新聞本就是作為“消費品”在社會流通,只是起初的新聞閱讀算是生活之余的奢侈品。大眾時代,新聞變成消費的“日常商品”,繼而蒙上了濃重的市場色彩,這規(guī)制了新聞的制作內容和話語表達的方向。從受眾角度看,現(xiàn)代新聞話語凸顯消費者的主體性。個人消費化的需求促使媒體關注民生化、故事化的日常新聞“事故”,“最受歡迎的新聞題材是那些在生活方式和消費領域對他們有影響的話題,例如犯罪、名人、明星緋聞、健康以及娛樂”[8],那些嚴肅的內容只有被大眾化的興趣、情感所消解,它才會進入人們的視野,比如政治人物的吃住、語言、服裝等。同時,競爭壓力、資源成本、新聞風險也都是媒體需要考慮的因素。有一點可以肯定,不論怎樣的媒介體制,在市場秩序和自由選擇當中,影響新聞的因素在增加,按需調整的意義消費將不同家庭、不同情趣、不同階層的人組織起來,構筑起公眾的話語參與權。
當消費主義肆虐,人們追逐的不再是實際需要,而是被制造、被刺激的欲望。消費欲望籠罩著個體思維,新聞話語與評論分離,側重信息、故事和煽情,事實觀點轉化成消費的符號和情感。因此,一旦話語消費流行開來,就使得新聞成為一種消費的對象,成為市場自由之下消除蔽塞與承擔快感的載體,新聞的職業(yè)理性和媒體責任就會陷于消費的漩渦。此時新聞話語建構的意義并不必然指向社會的愿景。在輿論的世界,它有時是悖論突出價值,扭曲真實性或者僅是維系現(xiàn)有秩序及再現(xiàn)現(xiàn)有秩序,作為消費者的公眾難以察覺。對此布爾迪厄和列斐伏爾的觀點相近,“消費者們并不像那些犬儒派的蠱惑民眾分子試圖讓人相信的那樣,擁有表達清醒合理的集體觀點,表達公理的民主手段”[9],“人們進行的消費活動決不是孤立的行為,種種孤立只是消費者的幻覺,而這一幻覺受到了所有關于消費的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精心維護,實際上,所有的消費者都不由自主地互相牽連。”[10]客觀而言,消費者之間的關聯(lián)是市場意義的組裝,也有權利意義的覺醒,即新聞以消費的形式擴散消費者自己的認知向度和價值。在積極層面,新聞話語進入流通環(huán)節(jié),表現(xiàn)為一種權利的實踐,其與非正式的傳播形式、個體傳播作為相結合,以各種方式促成人們關注討論新聞事件,新聞消費不只是簡單地同情社會過程的問題、自我的中心主義,在個體消費階段,意義的多層體驗往往更重要。
新聞執(zhí)政(Governing with the news)是凸顯新聞話語政治權利的重要方式。它一方面是指新聞對政治的介入與參與,另一方面是指政治對新聞的利用與規(guī)制,目的在于以新聞傳播確定自身的合法性。政治學家蘭斯·班尼特在其著作《新聞:政治的幻想》中指出,“新聞體制在美國是理解政治和國家治理的關鍵”,班尼特進一步說,對政府而言,民主政治中的政治信息體系是維系其運轉的基本要素,一是政府如何處理公共事務影響公眾了解和參與的程度,二是官員和政府部門希望新聞能更多地報道他們的政策行為,三是掌握信息渠道對政治活動的開展至關重要。在自由主義模式的主導下,專業(yè)化的標準可以促使“新聞工作者依據(jù)他們自己的需要和興趣來報道政治”,新聞實踐在報道政黨政治、政府作為、政府形象引導公眾評價和合作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是政治傳播積極效果實現(xiàn)的需要,就這種新聞事業(yè)的語境化來看,黨派和宗派利益、國家官員和新聞工作者的瓜葛,“由于這些關系,新聞內容受到源自國家各機構內部的信息、議程和詮釋框架的強烈形塑”[11],使得他們的對外立場和觀點一直具有強烈的國安型國家(National Security State)色彩。
在國內新聞執(zhí)政也成為政治傳播的一種共識。新聞政治化主要表現(xiàn)在政黨性和階級性的執(zhí)政訴求,“政黨不再是某種政治理念和政治實踐的行動者,而更接近于一種常規(guī)性的國家權力?!保?2]從權力的配給形式上看,新聞媒體建制化的架構分層明顯,這就在很大程度上引領了政治的、經(jīng)濟的、社會的、文化的新聞話語的內容與流向。以《人民日報》為例,其政治新聞與時政觀點通常代表了意識形態(tài)決策的即時態(tài)度和方向,這種優(yōu)勢是其它媒體所不具備的。在新聞的日常生產過程中,作為“喉舌和耳目”的新聞媒體,其話語內容的出發(fā)點是民眾的利益,是不同階級關系、利益主體的表達。新聞的制度底線規(guī)制了一般傳播媒介乃至新聞話語的表達邊界,即這種政治話語應該代表誰,對誰說,說什么,其以“人民內部矛盾”等為常見標準,所以一般的政治新聞并不針對激烈的政治分歧和制度論爭。對于這樣的一種倡導“國家退出的政治化”傾向,汪暉描述為去政治化的意識形態(tài),然而“去政治化”的媒體觀過分相信市場,“但市場化并不必然是民主化的通道。從媒體的角度說,真正需要的是激發(fā)起關于社會現(xiàn)象的政治性辯論”[13],不論怎樣的媒介機制,新聞報道、話語內容關注政治制度的組織進程,關注權力民主的執(zhí)行機制都是新聞政治意義的基本保障,因此新聞成為不同話語團體利益展示與爭奪的一種稀缺資源?;诖?,階級社會的利益關系和經(jīng)濟關系才是政治的集中表達,才是新聞議題推進政治化的身份認同、制度認同的基礎,“在后現(xiàn)代的大眾消費社會,我們能得到的最好的民主是一種非冷漠的話語,其公民進入話語的條件是政治意向”[14],而且是多元的政治意向。
從新聞的發(fā)生史上看,新聞公共化是現(xiàn)代話語傳播自由自身合法性的歷史構成。這種合法性的來源是多種多樣的,與公共生活、公共事務、公共風險關涉的公共利益密不可分。有一點確定,新聞在信息社會、媒介社會、風險社會與公民社會的復合支撐下內含爭取公共利益的諸多優(yōu)勢和功能,比如監(jiān)督公權力、維護公民權益等,本質上是實現(xiàn)新聞的公共性問題。新聞“公共化”表明了現(xiàn)代新聞表達路徑的社會趨向,有關公民新聞的探索就是典范,其與公共治理理論的內在精神具有統(tǒng)一性,都是鼓勵公民自發(fā)組織對社會事務的參與和管理,“只要共同的目標都是維護和促進公共利益,各種社會行為主體都可以參與到公共事務治理中。”[15]與此同時,“需要法治國家機制的保障,它也依賴于文化傳統(tǒng)和社會化模式的合拍,依賴于自由的民眾的政治文化”[16],從某種程度上講,公共化的治理思維與參與模式,是消費化與政治化實踐的積極回饋。國內媒體新聞報道中涉及的“公共新聞”與“公民新聞”等民生話語模式“以平常人要求為主,以專家意見為輔的搭配,似乎已經(jīng)在大眾媒體上成為主要的公眾知識形式”[17],形式上化解了職業(yè)新聞話語與公眾新聞訴求之間的神秘感。
新聞的“公共化”特征通常表現(xiàn)為吸引一些批判的知識人群以及那些熱情的傳媒知識分子,這些與社會聯(lián)系緊密的中間人一方面將“社會事務知識化”在理論上論證其合法性,尋求制度支持;一方面連接公眾所能理解、支持的公共啟蒙和實際行動,保證“公共化”的有效作用。然而,新聞話語的公共化的自由主義、精英主義和民粹主義容易引發(fā)不穩(wěn)定的意識形態(tài)偏見,增加社會治理的難度和風險。??戮蛯υ捳Z關系的濫用表示了擔憂,他認為話語關系等同于權力關系,公共話語極有可能成為取消非主流話語、個體話語的權力意志。但這無法否定新聞話語生產的巨大合理性,更不能成為抑制新聞話語對話流通的理由。在一個新聞傳媒、公眾、市場主義與民主政治正在長成的社會環(huán)境中,網(wǎng)絡化、非職業(yè)傳播平臺的興起和個體話語媒介技術的生成,有利于底層弱勢群體構筑自己的公共空間。從實踐層面分析,公共化的公民參與運動與傳播技術的便捷正在為人們主動接近媒體,關注自身利益,創(chuàng)造更為有利的條件。所以,話語生產的自主性、同一性與限制性,一邊伴隨著公共利益與意見表達的蕪雜、博弈與澄明,一邊在新聞話語生產構成的多個層面,構筑一種非中心化的公共交錯關系:各類媒介形式大量持續(xù)提供的日常新聞話語,成為維系社會信仰、意義和價值,展示社會結構動態(tài)的公共信息源。
新聞是如何可能的?按照美國功能主義社會學家默頓(R.K.Robert King Merton)的研究,“作用”是某一系統(tǒng)與社會發(fā)生關系的關鍵。作為社會大系統(tǒng)的一個子系統(tǒng),在媒介技術交互融合的時代,新聞話語的生產已經(jīng)構筑起日常生活的信息供需機制。作為公共生活流通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新聞話語生產社會構成的作用就在于它是一種受多元因子影響的關于市場消費、公共權利、意識形態(tài)再生產的重要內容,包括政黨性與商品性、平民化與精英化、中心和邊緣話語等類型角色。從話語的內在結構延展到新聞制作以及新聞話語的形式構成、內在邏輯來看,或許新聞話語真正的社會作用是,新聞本就不需要所謂的某個固定權利主體,而是需要不同權利關系與多種傳播形式聚集、分散、融合、角逐的話語技術、平臺和空間,可以肯定,新聞話語的意識、觀點、行為生產都是基于公共對話、公共生活的需要,它是一個社會完善民主環(huán)境、進行自我修復的機制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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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海中〕
“How Does News Become Possible”: The Form of M odern News Discourse Production and Logic
ZHANG Rong-hua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062,China)
As the rights“carrier”in general concept,the functional value research of news discourse attracts academic circles.However,the clarification of production form is covered.In fact,“news discourse”and“discourse”relations are closely linked.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production,news discourse provides the actualmeaning of architecture and practical criticism in daily life.By themeans of professional report and non-professional form,the information circulation is sustained under the democratic system.From a historical perspective of discourse,the news representational production of“power and rights”in the direct game of enlightenment and technology society,penetrating themedia organization rules under different social situations and people's subjectivity control and counter.Going deep into the news discourse production form and observing itsmain production and internal factors,itwill have an important analysis value in reflecting and extending the proposition“how news becomes possible”.
news discourse;professional report;unofficial communication;civil participation
G206
A文章分類號:1674-7089(2014)02-0092-07
2013-09-13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新聞傳播思想史研究”(12BXW014)
張榮華,男,山東泰安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主要從事媒介文化與傳播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