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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眾、經典和文藝之霾

      2014-03-12 07:48:54
      藝術廣角 2014年3期
      關鍵詞:大眾時代文化

      陶 林

      最近,我受邀主持編譯了一套西方經典文叢。該叢書所選編的,是些頗有影響的現(xiàn)代文化經典,有故事、小說、隨筆、回憶錄、哲學思想論著。在編整這些文化經典作品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想,將來它們陸續(xù)出版后的某一天,會是哪些讀者將從豐富得迷人眼目的圖書商品世界里選中它們,閱讀它們,內心又會產生怎樣的情愫和感想。我非常憧憬那一刻的情境:一位美麗、知性的女子,在書店射燈的光暈之中,取出了諸如盧梭的《漫步沉思錄》之類的著作,不覺看得入迷。然后這部書被她帶到了家中,臥室內,書房里,坐著、躺著,入神或者慵懶,慢慢地品讀,用心之程度,猶如在閱讀一封我替無數經典作家匿名寄出的情書……

      當然,我清楚地知道,這是在自我催眠,也是在自我“媚俗”,白日夢般幻想一個大眾與文化經典卿卿我我、甜蜜無間的景象,而罔顧大眾與經典,以及經典背后的人文精神越走越遠的事實。與其想象“長發(fā)美女”“情書”這樣的廣告性的意象,不如更清醒地去辨清當下時代里大眾與經典的關系。這點,對于我這樣一個長久以來習慣于奔跑在文藝經典道路上的人,跑進當下文化的“寂靜嶺”,如同在濃霧重霾中辨別前行的路那樣迫切。

      經典的多普勒效應

      人類財富分為精神財富和物質財富兩種。這兩者都是財富,無論有形或者無形,對于赤手空拳發(fā)展族群文明、不斷進化的人類來說,它們都同等重要,承載著“財富”概念下的相同屬性,即需要挖掘創(chuàng)造,需要積累,需要流通、消費與增殖發(fā)展,等等。甚至,就連“爭奪”,也是財富守則的一部分,否則也無從解釋人類歷史上戰(zhàn)爭何以如此之多。

      財富關乎著利益。在人類進入所謂“歷史的軸心期”以后,“利益”二字成為歷史的主角,成為萬物的尺度。事實上,人類歷史特別是越接近晚近歷史,絕大多數爭端,既不為美女之愛、也不為榮譽、更不會為道義,僅僅是“利益”的暴力分割儀式。所以,我們幾乎無法想象,古希臘人號稱為美女海倫打一仗是如何說得通的,有的只是“奪人的寧式床、搶人的錢糧”之道。然而,歷史的詭秘在于,人們善于計算物質財富,卻從來沒用心計算過精神財富的多寡得失,更不善于計算精神財富付之闕如的代價。對此,我們的態(tài)度,始終是模糊性的、隱喻化的。事實上,精神之為財富,并不是什么神秘事件,也沒有任何超凡的魅力可言。精神財富,來自于人對自我的內在挖掘,但更與“物世界”有著嚴絲合縫的對稱關系。精神財富,與礦產、消費品、新技術新發(fā)明的流通一樣,依然可以表現(xiàn)物質財富的“物性論”。

      我之所謂“精神財富”的一個重要象征,就是人類歷史累積下來的經典作品。說得更具體一點,就是那些各類經典著作。對于這些經典的消費,其實代表著精神財富的豐裕程度。當一個民族較少去消費那些經典的時候,等于他們漠視了一大部分公共資源和人類財富。這里對精神財富的“消費”,不僅僅是“占有”“擁有”這么簡單,還要閱讀、理解,內心化,等等。

      如果我們用心感受一下物理學的“多普勒效應”在文化世界的表現(xiàn),將毫無疑問地發(fā)現(xiàn)這一點:當經典與大眾越來越近時,經典的聲音越發(fā)尖銳、強度就會放大;它距離大眾越來越遠的時候,經典的音頻就越發(fā)低沉、強度變弱。這一經典的多普勒效應,尤其從文藝復興到21世紀初的這段文藝歷史演變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它證明了這一點:由經典所構建的那個世界一度離我們很近,但現(xiàn)在正在慢慢離我們遠去。

      在文藝復興時代,所謂“大眾文化”與“經典文化”實質上完全混合在一起:莎士比亞只是為養(yǎng)家糊口編寫那些劇本,塞萬提斯寫《堂吉訶德》也只是為了好玩逗趣……這些現(xiàn)在看來是標準經典的作品,在當時純粹是通俗的東西,卻能夠在大眾當中引發(fā)強烈的反響,影響并塑造了很多人的內心。這種狀況,在以后的時代中不斷強化。后來者,無論是狄更斯、巴爾扎克、雨果、契訶夫,還是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這些在今天看來的“文化巨人”,也只是當時的流行作家,甚至其流行程度絲毫不亞于現(xiàn)在所謂專業(yè)的暢銷書作家們。他們身上多少有點離經叛道的意味,比當時被尊為“正統(tǒng)”的作家們,更豐富、更有爭議、更有影響力,也更有沖擊性地拓寬了經典的航道。

      在人類為利益分割而施行暴力的時代,經典作家往往代表著人類理想的那一部分,對未來美好的期盼、向往,良知的呼聲,對新道德、新人的期許,等等。他們寫作、出版文化經典,并非刻意要立足高遠,但往往能夠極大地影響整個時代的精神。在他們成為“巨人”的時代,經典與大眾之間的距離達到無與倫比的貼近的程度,人類生活也即將面臨著古典—現(xiàn)代的巨大轉變。相比于公元1世紀前后的“歷史軸心期”,我以為19世紀末20世紀初前后才是人類整體精神變化最大的軸心期。這整個時期,從物質形態(tài)到意識形態(tài),不同于過往時代自然式的發(fā)展,完全是人類創(chuàng)造與設計的結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些經典作家因為與大眾靠得如此之近,所以實際上他們參與設計了現(xiàn)代人的新精神、新倫理、新語言、新風貌……稱呼他們?yōu)椤叭祟愳`魂的工程師”,倒也并非過譽之詞。

      然而,到了20世紀初,文化經典的音頻開始變得低沉,強度也開始變弱。這一時代,正是尼采所預言的“偶像黃昏”的時代,是艾略特稱為“荒原”的時代,是曼海姆稱為“漫漫長夜”的時代,是卡夫卡驚恐的“城堡”統(tǒng)治的時代,是本雅明所謂的“機械復制時代”……這種鮮明的多普勒效應表明:經典在現(xiàn)代距離大眾越來越遠了,因為在當代,確認一個有“經典氣質”的作家實在太難了,一個能為大眾廣泛認可又能產生深刻影響的作家也太難出現(xiàn)了。而那些能夠掌握大眾閱讀風向的作家,往往僅僅是古老的“講故事的人”的現(xiàn)代翻版——他們本身就是現(xiàn)代大眾的一部分,用大眾的無聊來裝點自己的成功。

      經典時代的作家,就這樣與大眾越走越遠,好似慢慢去了另一個世界。文化的精英和大眾已經各自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一個是號稱純粹為藝術而藝術的云端世界,一個是現(xiàn)代的開心館、美麗的新世界,中間隔著的,是層層的迷霧與濃重的理解之霾。因為這兩個世界的背離,從某種意義上說,讓我們對于“經典”的理解也昨是今非了,甚至傳統(tǒng)經典世界中那種“巨人般”的作家已然成了黃昏里廢棄的偶像。對于當代人,他們面目模糊,也很難進入內心,他們成為一個個的“知識點”、一個個的風景區(qū),他們連同他們造就的經典,一股腦地成為了歷史遺跡。倘若一個現(xiàn)代作家意欲站在他們的巨影下成就文化抱負,他所繼承的,絕不會是經典的榮光,而是無盡的孤獨。

      目前,盡管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在內的評價體系在竭力維護舊有的、經典作品層出不窮的世界,我們能看到的優(yōu)秀的作品似乎也不少,甚至具有經典氣質的作家也很多,但大眾對文藝經典時代的記憶卻越發(fā)顯得遙遠,于是,越發(fā)依賴于諸如諾貝爾獎之類的評價體系來感知經典,也就越發(fā)顯示出經典頹敗的不可挽回之勢。

      烏合之眾與烏合之樂

      我在一篇討論卡夫卡藝術的文章里曾經說過,卡夫卡正是經典頹敗時代作家的先知性的形象:他一邊用手遮擋著諸如托爾斯泰這樣“巨人”時代作家們上帝般巍峨的身影,一邊匆匆忙忙寫下自己的感受。他所刻畫的自己,是一個饑餓藝術家,面對著把約瑟芬的口哨當成偶像崇拜的耗子民眾,饑餓到想死都死不了的程度,卻依舊無人問津。

      毋庸置疑,現(xiàn)代先驅卡夫卡的隱喻與象征是極其精準的?,F(xiàn)代資本主義的發(fā)達、民主憲政制度的運行、自由市場的深入開拓,把“群眾”變成了徹徹底底的“烏合之眾”。恰如法國思想者勒龐在其《烏合之眾》中說到的,烏合之眾是絕對非理性的,缺乏高見,趣味低下。不過,不同于勒龐的意見,我認為烏合之眾的產生,是歷史的進步,是現(xiàn)代文明的產物。因為,在類似斯巴達式的帝國時代,人只是帝國蟻群組織的奴隸;只有雅典式民主下的烏合之眾,才會鬧哄哄地要求殺死令人不爽、自以為聰明的蘇格拉底。那種整齊劃一,推崇高雅、經典、崇高、端莊的群體,只有在權力的規(guī)訓下才能勉強以偽裝的方式呈現(xiàn)。遠離了權力的規(guī)訓,人們作為烏合之眾,會本能地在極權信念的巴別塔下一哄而散,且是“作鳥獸散”——如孟子堅信的,人其實和禽獸也相差無多。

      包括盧梭在內的啟蒙思想家們,強調了個人的自然權利,也就把過度傳統(tǒng)化的人還原到了自然狀態(tài)。也因為個人權利意識的發(fā)展才會產生現(xiàn)代的烏合之眾。其實質,是把人們從私有化極權政治的城堡中,解放到了現(xiàn)代的公共空間的廣場。廣場沒有那么多的規(guī)矩,現(xiàn)代人性意識、人權意識、自由意識、平等意識、民主意識都自然而然地成為共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狀態(tài),正是經典作家所暢想并召喚出來的。如此之多的人類文化經典,充滿了對傳統(tǒng)秩序的質疑、對自由的向往、對平等的追索,等等,世界上先有這些優(yōu)秀的人文經典,然后才有現(xiàn)代社會的現(xiàn)狀,才有現(xiàn)代“烏合之眾”的產生。

      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軸心期時代,經典的產生確定了大眾對于經典的頂禮膜拜。那一個時代的經典,為大眾建立了“一神中心、等級分明、秩序井然”的古典秩序。不同于那一時代,現(xiàn)代“烏合之眾”的誕生,對現(xiàn)代的經典,卻有著致命的解構力和消解力。仿佛是應和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速度,17世紀的文化經典很快否定了16世紀的文化經典;18世紀的經典更快否定了17世紀的經典;19世紀經典幾乎是全盤革命掉了之前的任何經典;20世紀的文化經典,又全部解構掉了19世紀的經典。從某種程度上看,文化經典的革命性代謝甚至遠遠跑在了科學技術的前面——比如“烏托邦”經典譜系:在16世紀以前,只是一種文學的想象罷了;到了17、18世紀已經開始進入相對嚴謹的論述;到了19世紀,不但宣稱迅速完成了“科學化”,并已經形成了一套指導全球社會實踐的理論體系;而到了20世紀初,鋪天蓋地的“反烏托邦文本”也成為人類不得不讀的文化經典。

      通過這一事實,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人類的精英們實在是想得太多,想得太快,想得太遠了。正如卡夫卡所說的,人的一個大毛病,“就是缺乏耐心”。精英們迫不及待地往更遠的地方去,留下“烏合之眾”在廣場上眾聲喧嘩、不知所云。于是,當精英們在經典中為如何構建“美麗的新世界”吵個不休,吵得云山霧罩的時候,古老的權力,通過那些“賤民”政治詭辯家和權術家們(尼采語)的巧舌如簧,紛紛換上了一副現(xiàn)代性的面具,用很少的一點智慧,就完成了對烏合之眾的擁有。他們熟練地掌握著現(xiàn)代烏合之眾,并利用著他們翻江倒海,造就了晚近現(xiàn)代世界歷史最為詭異的景象:一小伙似乎魅力超凡的政治強人,決定著幾十億人的生死存亡與幸福。這種極少數人對絕大多數人的影響程度,甚至超過了帝國時代蒙古人對全球的侵擾。但隨著全球政治現(xiàn)代化的深入,隨著福山所謂“歷史的終結”之境的到來,我堅信,這一景象將一去不復返。

      而同時,也如勒龐所揭示的,作為“烏合之眾”的人群絕對是非理性的。他們不會比一個單獨思考的個人更智慧,更能作出最優(yōu)的選擇。也正因為這種理性的闕如,“烏合之眾”的樂趣總是局限于大多數人的短板。于是,“烏合之樂”談不上什么高雅性、精神化、智慧化諸如此類精英文化自負的東西,大眾的流行選擇一定很炫目、很有快感,是非理性的、反智的,類似于廣場上催眠的霓虹燈光。正如烏合之眾曾在那些超凡政治強人面前毫無抵御之力一樣,烏合之眾的“烏合之樂”喜歡催眠的快感。于是,在莎士比亞時代流行的悲劇作品變得十分不可思議,因為這些作品龐大笨重,需要理性和情感的充分參與。與之相對應的,大部頭的現(xiàn)代小說經典也變得越來越不合時宜。它們阻止個人進入大眾的廣場,而力圖把讀者留在書齋內,讓他一人獨自去思考小說所力圖透露的世界真諦。

      烏合之樂憎恨深度、力度和難度,也憎恨文化經典世界所散發(fā)的神殿氣息。烏合之樂所憑借的是靈魂的輕逸感,后現(xiàn)代主義的思想家們很精明地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盡管米蘭·昆德拉不無憂心地反諷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輕,但卡爾維諾依然確信無疑地宣稱“輕逸”將是未來千年文學的主旋律。然而,“輕逸”很快被“輕松”所改寫,輕松的美學在烏合之眾中流傳,仿佛是歷史必然的選擇一般。

      歷史證明,由于缺乏理性的控制,烏合之眾最容易極端化——要么變成極權的暴力,要么就變成輕松的狂歡。當經歷過如此慘重教訓,把偽裝成“一神代理”“精英之首”“真理代言”或“民族救星”的政治狂人從歷史舞臺上驅逐走之后,恰如前蘇聯(lián)思想家巴赫金所洞見的,精神世界里,狂歡成為唯一的選擇,“狂歡節(jié)”成為大眾唯一的保留節(jié)目。烏合之樂的一切都與“狂歡節(jié)”密不可分,大眾的廣場變成了一片狂歡的海洋,經典也同時被放逐。

      娛樂至死怎么死

      關于現(xiàn)代性的大眾批判,整個現(xiàn)代知識界用盡了火力。從尼采對賤民哲學的批判、從勒龐的“烏合之眾”開始,到榮格的集體無意識,到馬爾庫塞對“單向度的人”的思考、??聦σ?guī)訓體系的陳述……與政客們鼓吹民眾的正確性相比,在批判性思維的支配下,說盡大眾的壞話,已經是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標簽。對大眾的“狂歡”氣質,知識界和思想界保持著理所應當的警惕性。太多的理論和尖銳的批評聲音,力圖阻止大眾的狂歡,勸諭大眾回歸到經典的秩序之中來。這些聲音,既來自左翼,也來自右翼,既來自那些保守的思想者,也來自先鋒的思想者。然而,隨著技術的發(fā)展,大眾所陷入的“狂歡”的氣氛越來越濃烈。不僅“狂歡”的頻率無所不至,“狂歡”的時空也無限擴張:除了現(xiàn)代娛樂產業(yè)之外,電影、電視、現(xiàn)代傳媒產業(yè)、現(xiàn)代體育產業(yè)、現(xiàn)代互聯(lián)網絡……無時無刻不在傳導狂歡的氣氛。

      在我看來,這倒不是因為烏合之眾的本性多么邪惡,而實在是因為是大眾本身、而非精英們贏得了歷史的現(xiàn)代性。只要沒有全球性的世界大戰(zhàn),現(xiàn)代的社會體系就能讓大眾有充裕的保障,擁有比既往任何時代更多的社會財富,比既往任何時代更多的食物、消費品、醫(yī)療保健和閑暇光陰?!盀鹾现畼贰庇腥蚧尼尫趴臻g,狂歡的廣場可以設置在任何一個時空里,甚至是虛擬的互聯(lián)網絡空間里。

      在20世紀80年代,美國學者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一書中提出了對無限度“娛樂”的批判。他回顧了印刷術所造就的全民閱讀的時代,19世紀高素質的閱讀公民,造就了理性的社會精神,進而爆發(fā)出人類飛躍發(fā)展的、內心健康成長的動力——這一進程,卻被電視的問世給打破了。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對經典的閱讀,造就的是沉靜、理性、深思。而電視這種現(xiàn)時代的生活主角,因其娛樂化、圖像化、灌輸化和膚淺化,只能導致人們思維能力的退步。所謂的娛樂至死,是包括影星、歌星、球星、媒體人、媒體學者等等在內的數量龐大的“娛樂明星”代替了經典時代的真理化身般、先知般、精神工程師般、良知化身般的經典作家們,成為大眾頂禮膜拜偶像。當時的波茲曼,只是針對電視發(fā)言,并寄希望于新興的科技工具——電腦。他認為這種具有交互性的工具能夠替代電視純“讀圖時代”的魅惑,讓經典性的閱讀重新復興起來。

      時過境遷,電腦時代真的降臨了,似乎大眾“娛樂至死”的熱情沒有絲毫地降低,并且整個世界已經確鑿無疑地從“經典時代”轉為了“娛樂時代”。大眾對時代能否生產文化經典,已經毫無興趣。因為互聯(lián)網這個發(fā)生娛樂的時空,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開拓,娛樂和狂歡氣氛的傳導,變得無比暢通。我僅立足于中國文化現(xiàn)場觀察,娛樂和狂歡簡直使得互聯(lián)網世界成為無與倫比的“樂土”。中國人在網絡外更像是傳統(tǒng)語境里的“老百姓”;而在網絡中,則表現(xiàn)出與世界其他主要國家無異的“現(xiàn)代狂歡氣質”,那種現(xiàn)代性公民特有的“烏合之樂”。相形之下,在電視時代顯得魅力無限的娛樂巨星,盡管依舊魅力十足,但其舞臺也漸漸被自媒體時代意欲發(fā)出各自聲音的大眾本身所占據。世界趨于平面化,一切古老的權威和中心都在史無前例地加速解構之中,更遑論一直在批判、質疑權威的現(xiàn)代文化經典。

      然而,在互聯(lián)網時代,事實并非如波茲曼所預料的,經典的衰敗是由閱讀的缺失所導致的。盡管人們的“讀圖時代”依然在延續(xù),可事實上今天一個稍稍識文斷字的人的閱讀總量,遠比過去的人大得多:各種媒體傳播的新聞、微博、帖子、短信息、短笑話,鋪天蓋地、隨處可讀的廣告文案,職業(yè)培訓、業(yè)務文件、法律文書,各種電影、電視劇集的字幕,等等,更不用說很多人會追著去讀那動輒幾百萬字的各類網絡小說。一個稍稍受過教育的人,只要把注意力投放在互聯(lián)網上,每天閱讀的文字都會有幾萬字之多。它們并沒有顯示出文字閱讀一定要被圖像和影像取代;只可惜這些閱讀與經典無關,離審美和智識也很遠。

      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娛樂至死,會是怎么個死法?一個當代的中國網民,很可能是每天讀過最多的文字,卻同時讀過最少的書,在最遠離經典的地方,呼吸最稀薄的智慧空氣,追索最無趣的趣味,浸潤著最沒文化的文化。或許,這并不妨礙他在網絡之外,擁有很大的權力、很多的財富、很高的學歷,掌握很強的現(xiàn)代技能,甚至教授著最經典的文化。如此他將是一個典型的網絡時代精神湮滅的現(xiàn)代人:一個徹底單向度的人、一個徹底空心的人、一個徹底平面的人、一個毫無靈魂感覺的現(xiàn)代活死人。對于一個孤立無援的現(xiàn)代人,那正是“娛樂至死”的終極狀態(tài)。

      文藝之霾與歷史終結

      以我們的日常經驗判斷,要一個思想定型的成年人增加一點見識和趣味,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人自身的固執(zhí)比石頭還要堅硬,更何況對于“大眾”這樣一個數量龐大的人群。而作為一個純粹個體的個人,他的趣味將是多樣化的,并一定會慢慢變好的:從個人成長發(fā)展的諸多角度考慮,按照博弈原則,個人更容易去研習那些經典,以實現(xiàn)自我提升?!白x者”永遠是單數詞語,但“大眾”不是。被大眾的文化接納,不可避免地會進入“烏合之樂”的陷阱。人湊在一起逗樂,若不傾向于狂熱,就傾向于狂歡。

      互聯(lián)網是公民時代的利器,又同樣是“烏合之樂”的摯愛,因為它超時空地把所有人聯(lián)系在虛擬的廣場上,充分地“大眾”化、更徹底地“烏合之眾”化了。因為身份虛擬化,由互聯(lián)網所聯(lián)接的大眾徹底繞過意識層面表達自我,更多地以潛意識的方式呈現(xiàn)自我。他們沒有“超我”、完全“自我”乃至“本我”化存在。在這一層面上,他們互相催眠,并非常輕易地否定掉“超我”的價值所系,所以經典在網絡空間要么紛紛被解構,成為大眾文化狂歡的笑料(諸如《大話西游》之類及穿越、玄幻等等文藝作品),要么就漸漸地被遺忘。仿佛人類不曾有過內心世界極為豐富的那些時代,也不曾有過屬于一個人的、如此豐富的、走向經典精神的通道。那種在燈下閱讀一部經典的想象,只是一廂情愿的夢想——這一狀況,在當下中國特別顯著。

      如前文所述,現(xiàn)實是橫亙在大眾與經典以及經典精神之間的,是一道濃濃的認知之霾。這道霧霾主要由現(xiàn)代文化資本的惡性增殖所釋放,正如現(xiàn)實中霧霾是由實體資本惡性增殖引發(fā)的生態(tài)災難一樣。文藝經典的存在,是“去蔽”,是讓主體至于澄明之境;霧霾的存在,是“遮蔽”,讓大眾既認不清環(huán)境,也認不清自我。霧霾使得大眾無法在傳統(tǒng)的廣場上互相感染,卻讓大眾更嚴重地依賴于現(xiàn)代資本所造就的虛擬溝通網絡:電視、電腦、手機以及諸如社交網站、IM(即時通訊軟件)和手機短信等等。

      構成這些“霧霾”的,就是大眾每日所吞吐的字碼、圖像、音頻、視頻……每一個信息來源,都以烏合之樂取悅大眾為核心價值,使得人們充分地自我、本我化,并且越來越回歸本能,記憶越來越短暫,智能越來越弱,趣味越來越低下,遺忘越來越多。于是,全球各大文化都面臨這樣的焦慮:人們又在慢慢進入一個“新的黑暗無知的時代”。關于這種焦慮,無論中國、日本、歐洲,還是美國、俄羅斯乃至伊斯蘭世界,都無比強烈:

      大前研一寫作《低智商社會》哀嘆大眾的智能的低落;馬克·鮑爾萊寫過一本《最愚蠢的一代》,批判知識大豐盛下人們走向了無知;拉塞爾·雅各比所著的《最后的知識分子》哀嘆娛樂時代知識分子普遍消亡;哈羅德·布魯姆寫作《西方正典》哀嘆西方文化的正統(tǒng)失落,以提請大眾關注經典;雅各布斯寫作《集體失憶的黑暗年代》,憂心忡忡地指出,現(xiàn)代新人類正面臨著一個文明崩塌的黑暗時代,作為現(xiàn)代社會的生存與發(fā)展的基石,家庭與社區(qū)、大學理念、批判性思考能力、高效政府和職業(yè)道德無不陷入衰敗墮落的可悲境地……

      假如說現(xiàn)實之霾是處于前工業(yè)時期的中國突出的問題的話,那么精神之霾,無疑是全人類真正“普世”的困境。在經典精神湮滅—重生的時代,二流的娛樂化寫作、藝術生產在資本驅動下肆意擴張,已經是可見而不可逆轉的趨勢。所以,當代各國的青年人倒不會因為文化傳統(tǒng)或者意識形態(tài)競爭而一分高下,反而,他們都更習慣成為資本財富增殖體系的人力資源,而不是讓自己過得稍稍真實一點,更像人一點。他們將因為消費掉共同的文化霧霾而陷入普遍的失憶、低趣和低智商。然后,人類一股腦地整個陷入“集體失憶的黑暗年代”——這樣的情形在古羅馬時代發(fā)生,是因為帝國統(tǒng)治階層的縱欲無度;這樣的情形在黑暗的中世紀發(fā)生,是因為信仰變成迷狂;這樣的情形在古印度、古埃及、古印第安文明發(fā)生,是因為異族的殖民暴力;這樣的情形在王朝更迭的中國發(fā)生,是因為來自自然、野蠻異族和民眾的暴力對腐朽王朝體制的自殺性沖擊……而當它在現(xiàn)代降臨,則被冠冕堂皇地名為“歷史的終結”。

      我們所見證的歷史的終結,不過意味著精英陳述歷史的時代已經過去,是大眾溶解了精英。大眾擁有了歷史,愿意把歷史變成他們樂于見到的模樣,充滿各種有趣的(而不需要意義)的個人的生活史。于是,歷史的確這么終結了,并非是走向了“現(xiàn)代民主制度”“自由公民社會”,而是“轟”地一聲塌陷了,大家一起同化于這個信息異常豐富又異常乏味的世界:一起失魂落魄,體驗無休止的烏合之樂。歷史的終結,也意味著現(xiàn)代文明中人文學科演進的歷程中止,但這似乎并不妨礙資本所支配的物世界在科技動力下日新月異。人們的內心和外物一樣被抹平了,只有物世界在按照技術標準演進;而人的世界,取消了深度、力度,取消了內心和靈魂的波瀾壯闊,輕逸得如霧霾一樣升騰、流散,互相催眠、互相遮蔽,集體迷失。

      結論

      事實上,思考歷史永遠屬于上帝的事情,人的若干判斷,也許永遠只能是猜測。有另一種可能存在,我們如此輕易地說歷史終結,只是因為我們對于歷史的短視。我們觀察到傳統(tǒng)經典被現(xiàn)代文藝之霾所遮蔽,大眾對之漠視,并連同對經典精神一并地遺忘,卻也是因為我們身在其中罷了。在宇宙空間,塵埃聚合是星辰的開端;宇宙中霧霾深重的地方,也將是日后醞釀群星最多的地方。

      歷史的終結,就中國而言,或許意味著農耕古典時代的歷史被摧毀,古老的文明與文化如巨恒星一樣爆炸殆盡。文化巨恒星爆炸之后,只能留下霧霾重重的文化現(xiàn)場。追溯看來,那“五四”一代諸多的“大師”們,與其說是新文化運動的碩果,不如說是古典文化最后散發(fā)的余暉。真正的、現(xiàn)代的、面向未來的文化星辰,在這塵埃星云中緩緩地凝結。

      如今,一片灰霾的現(xiàn)狀才是新文化醞釀的真實處境:大眾陶醉于烏合之樂,用不著去分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什么是好趣味,什么是惡趣味。他們距離經典越來越遠,距離遺忘越來越近。人眼所見,不過是機械世界的繁榮昌盛和內心世界的日益萎縮?,F(xiàn)代文化經典的巨人時代只傳來零零星星遙遠的回響,茫茫的文化霧霾中,他們依稀靠著更久遠時代的那些古典文化經典,為自己尋找一條可以讓內心勉強前行的曲徑。

      在全球視野內看,包括波茲曼、布魯姆在內的很多堅持現(xiàn)代傳統(tǒng)的西方知識分子,以為有必要返回19世紀,讓人們慢下來,依賴現(xiàn)代教育強大的規(guī)訓力量,讓青年一代離開信息爆炸的視聽娛樂文化、互聯(lián)網、手機,回歸到現(xiàn)代經典閱讀當中。當然,這只是書生言,不過也部分被持文化保守主義的英美政府所采納,其效果如何,尚待時日驗證。

      霾與靈(靈)在古漢語里,都有輕與彌漫的意思。今日稱內心的所謂“靈魂”,在古人眼中,不過是比塵霾更輕的存在。即使在今日的一片灰霾之中,人們的靈魂都不由自主地飛快地前行,運行得太快了,這是非常耐人尋味的。因為對經典的遠離、烏合之樂和輕松美學的彌漫,現(xiàn)代失魂落魄的人們無從感知端莊厚重的經典之美,只能清晰感受到存在之重,卻無從直面內心的存在。有的只是層層的遮蔽,層層的扭曲。但我堅信,歷史終結并無實質意義,而經典的精神也不會真的無限遠離,關鍵所在是:人總是想要自己缺乏的東西,當現(xiàn)代人意識到需要再一遍重溫“認識你自己”的太陽神箴言時,他會因靈魂的凝聚而驅逐霧霾,慢慢認清自身處境,發(fā)現(xiàn)矗立在荒原和廢墟之上孤立無援的自我。那一刻,他告訴自己說,要有光——便燃亮了新經典精神的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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