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的傳統(tǒng)內(nèi)涵與現(xiàn)實意義

趙謙+車鳳

說到“忠”字，中國人都非常熟悉。在評價一個人時，如果說他是“忠臣”、“忠誠”、“忠孝之人”，這就是很高的褒獎了。在古代儒家思想看來，“忠”和“孝”是人應該遵守的最基本但也是最重要的道德。對長輩盡孝，對君王、國家盡忠，是幾千年傳統(tǒng)文化一直強調(diào)的為人、為官之道。

在中國古代道德規(guī)范中，有所謂“五常八德”，五常指的是“仁義禮智信”，八德則為“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德之首即為忠。在先秦的典籍當中，《左傳》里共見“忠”字70余處，《國語》見50余處，連《論語》當中都有18處論及“忠”，由此可見其在春秋時期已經(jīng)開始在社會生活和人們的道德意識中流行開來了。而且這些用法無一例外均是在倫理道德的意義上來使用的，這充分說明“忠”的觀念在春秋時期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直接而深刻的影響。

忠，在《說文解字》中被解釋為：“敬也。從心，中聲。”《說文》解釋，古以不懈于心為敬；必盡心任事始能不懈于位；故忠從心。又以中有不偏不倚之意，忠為正直之德，故從中聲。段玉裁進一步注之曰“敬者，肅也，未有盡心而不敬者”。

對于忠，《玉篇》解釋為：“直也?！薄对鲰崱方忉尀椋骸皟?nèi)盡其心，而不欺也?！?《廣韻》解釋為“無私也”?；镜暮x就是盡心、誠意地對待他人。作為儒家思想的核心之一，“忠”原指為人誠懇厚道、盡心盡力，盡力做好本分的事，比如“志慮忠純”，“盡心于人曰忠，不欺于己曰信”。忠首先是作為一般社會性道德觀念而出現(xiàn)的，往往具有真誠、正直、恭敬等含義。從小篆的造字可見“忠”字是存心居中，正直不偏。

在戰(zhàn)國時期，弒君主、重臣取代君主的情況時有發(fā)生，這說明時人的忠君觀念在那個時代并不一定是針對某個君主。但也正是由于這一點，有時也造成了社會秩序的紊亂和不安，于是呼吁加強君權，強化忠君觀念的思想被提出來。這就充分說明，在當時，臣下對君主在政治上的依附關系還沒有出現(xiàn)絕對化的現(xiàn)象，對于君主的“忠”的觀念一般是以君主的明、德、惠、禮等為前提的，強調(diào)的是君臣雙方相互的權利義務關系。在春秋時期，道德對于君臣雙方都提出了相應的要求，一般表述為“君仁臣忠”、“君令臣共”、“君義臣忠”等。

在歷史上相當長的時期，忠并不是一種非理性的情感。在春秋時期，“諫”已經(jīng)成為“忠君”觀念的重要內(nèi)容，一般是以“逆”的手段而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社會生活各個層面的道義。“諫”在春秋時期的大量產(chǎn)生本身就說明，在當時，君臣關系尚處于相對寬松的環(huán)境之中，后來的君權至上的觀念還沒有出現(xiàn)，絕對“忠君”的觀念尚未普遍化。臣下對于君主的“忠”是理性的、有條件的，而并不是盲目的和無條件的?！爸揖钡挠^念還把規(guī)諫君主的言行、匡正君主的缺失作為臣下的重要職責，并非一味盲從。

隨著封建制度的加強，“忠君”觀念的絕對化是與君權的絕對化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通常被認為是在戰(zhàn)國后期由于法家的提倡而開始形成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忠”觀念的內(nèi)容日漸集中，由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道德要求轉(zhuǎn)變?yōu)橐环N具體的道德規(guī)范，由對于君臣雙方的道德要求而轉(zhuǎn)變?yōu)閷τ诔枷碌膯畏矫娴牡赖录s束。隨著中國君主極權的形成和加強，宋代以后封建專制主義的形成和加強，“忠”更加被強調(diào)于指臣民服從于君主及國家的行為規(guī)范和準則，在一定程度上發(fā)展到成為臣民絕對服從于君主的一種片面的道德義務。甚至于發(fā)展到“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

每一個中國人都熟知的岳飛，已經(jīng)成為“忠”的典型人物?！熬覉髧笔撬砩喜粩啾粡娀臉撕?。而實際上，他盡忠的對象，是中國歷史上最昏庸的皇帝之一，宋高宗趙構。岳飛抱定的是光復宋室江山，而宋高宗的目的，僅僅是偏安江南一隅。從金主將兀術給宋皇室的信中可以看得很清楚：“汝朝夕以和請，而岳飛方為河北圖。……必殺岳飛而后和可成也。”利用抗金諸將，以保南方小朝廷，是宋高宗駕馭岳飛等將領的目的。而岳飛上了抗金戰(zhàn)場，卻勢如破竹，這一點觸怒了宋高宗的龍威，更惹怒了連趙構也不敢得罪的金人，破壞了他們議和的大事。

至于隨后被國人熟悉的“十二金牌調(diào)岳飛”、岳飛對宋高宗還抱有幻想等等情節(jié)，大多是說書講古的演繹。岳飛何嘗不知道宋室對金人的態(tài)度，只不過，背上“不忠”的名聲，對于宋人來說，完全是不可接受的。即使面對一個昏聵的朝廷和皇帝，含冤盡忠而死的“死節(jié)”也是必須要有的。史書中，岳飛在朱仙鎮(zhèn)大捷之后接到班師詔書，他只能在上表抒懷、寫盡肺腑忠言之后，應詔班師?！端问贰氛撛唬骸案咦谌套詶壠渲性?，故忍殺飛。”宋高宗為了議和，只有殺掉岳飛；岳飛明知勝利有望，但還是要赴死。這是一種對皇帝、朝廷絕對的“忠”，也被后世在某些方面評價為一種“愚忠”。

但是，也有一些人，把“忠君”的概念演化為“忠于國家”，應該說，這些行為是直接上承春秋時期的對“忠”的概念的。

1449年，明代經(jīng)歷土木堡之變，明英宗被北方少數(shù)民族瓦剌俘獲，面臨著國家存亡的關鍵時刻。剛剛從冤獄中逃過一死的于謙復任，當時朝堂里有人主張向南遷都，回到南京。于謙大聲斥罵他：提議者應被斬首，難道沒見到宋朝南遷的后果嗎？在兵部尚書職位上，他主張當時的郕王暫時代理皇位，郕王再三推辭，于謙義正詞嚴說出了忠于國家的一番標志性話語：我完全是為國家考慮，不是為個人打算。隨后整飭兵備，部署要害，親自督戰(zhàn)，擊退敵軍。于謙的忠和明代那些“爭國本”、“爭皇父位”的忠臣是有差別的，如果沒有于謙對國家的忠心，土木堡之后的歷史恐怕就要完全改寫。

不止于謙，喊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顧炎武，“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的林則徐，“天下為公”的孫中山，他們提倡的，都是對于國家民族的大忠義，超越時代，在今天也有很強的啟示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