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棋君,謝建社,梁祖榮
(廣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廣東廣州510006)
風險已生成為我們的時代特征與社會主題之一:從個體生活、社會發(fā)展到人類命運,無不受到風險的影響,我們已進入風險社會之中。[1]換言之,風險已蔓延于社會發(fā)展進程中,尤其是在全球化迅猛發(fā)酵下,顯得更為棘手而引起廣泛關注。同時,中國正經歷著劇烈變化中的社會轉型,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矛盾交織,舊有的社會結構被擊碎,其各子系統(tǒng)重組的過程使得社會進入高風險時期。正是基于全球風險泛化特征、中國社會轉型平穩(wěn)訴求,以及控制社會問題不確定性的無序擴張,對當代中國社會風險研究進行系統(tǒng)梳理和凝練總結具有高度緊迫性及現實必要性。
風險經過演化發(fā)展為社會風險,主要指因個人或集體做出“越軌” (Deviance Behavior)或“聚合”(Collective Behavior)反社會行為,而誘發(fā)的社會失序或社會動蕩等全體利益受損事實產生的不確定性。從20世紀后半期開始,社會風險正式進入學者的研究視野,最早對其著手研究的為西方社會學家,如貝克、吉登斯、盧曼、拉什等,進而形成了社會學中關于社會風險的眾多理論,社會風險的研究自此拉開帷幕。其在中國的研究發(fā)展歷程也呈現出相似的特征,但經過較為系統(tǒng)的比較研究之后,各階段周期有所縮短。通過對CNKI進行主題詞檢索,中國社會風險研究的相關文獻數量自1985年至今,總體呈現出上升趨勢。以論文數量、主要內容及其顯著特征,可將社會風險在中國的演進研究粗略的劃分為三個階段:
萌芽階段:改革開放標志著中國進入一個急劇轉型的社會,伴隨著社會問題的日益突出,社會風險研究也自然開始受到廣泛關注。早期的西方論著及成果成為中國學者探索該領域強有力的指引,該階段對于社會風險的學術研究偏好以概念與外延界定,以及其他學科的交叉試探性研究為主。20世紀80年代,王巍 (1987)出版過《國家風險——開放時代的不測風云》對社會風險進行嘗試性論述。宋林飛做為風險研究的杰出代表,最早建構了社會風險早期預警系統(tǒng)和社會風險指標體系,尤其對體系中指標選擇的原則、粗過濾與精選方法進行了系統(tǒng)界定,并探討了社會風險與社會波動周期間的關系,[2]又于1989年提出“早期社會風險預警系統(tǒng)”。另外,也有學者嘗試關于社會運行不佳狀況的分析研究,實質上也屬于社會風險研究的范疇。如孫立平 (1989)對于社會嚴重分化表示擔憂,社會底層對于社會上層或稱精英階層顯示出極大的厭惡反感,進而導致盲目排斥和極端不認同。[3]又如童星 (1990)出版過專著《社會改革控制論》就中國改革的風險給出了建議。
生長階段: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無疑給中國經濟的發(fā)展打了一劑強心針,此時對于理論創(chuàng)新研究更為渴求。且全球一體化進程也在加速推進,在此雙重背景下,對于社會風險的研究則提出了更高的訴求。同時,從萌芽進而成長,社會風險研究開始真正進入各學科視野,也使得研究從其表征過渡到更為本質與內核的面向。90年代早期,李培林 (1992)就中國當時景況,提出“社會結構轉型理論”。另外,朱慶芳 (1992)較早的設計出“社會發(fā)展綜合評價指標體系”以計量社會發(fā)展協(xié)調程度。[4]到90年代中后期,宋林飛 (1999)對早年設計進行了修繕補充,發(fā)展出了“社會風險預警指標體系理論”。牛文元 (2001)運用社會燃燒理論,通過包括自然系統(tǒng)、經濟系統(tǒng)、社會系統(tǒng)、管理決策系統(tǒng)和民主法治系統(tǒng)來構建社會穩(wěn)定與安全預警系統(tǒng)。[5]馮必揚 (2001)專門就社會風險的生成原因進行了系統(tǒng)的剖析。王紹光等(2002)從經濟增長與社會穩(wěn)定相互間的關系入手,指出了中國繁榮景觀下暗藏的不穩(wěn)定,并呼吁對危機管理要引起重視,希望能將其并入社會中長期發(fā)展規(guī)劃。[6]
發(fā)展階段:較之西方對社會風險研究真正認同于全球性的風險事故頻發(fā),中國對其接受是在2003年抗擊“非典”之后引起了高度重視。學者們對西方進行借鑒,并通過整合自身積累,開始了富有中國特色的社會風險本土化研究。從理論走向實踐,對于風險的規(guī)避、預測與治理成為該階段的主題,并呈趨強態(tài)勢。陸學藝、鄭杭生對李培林的理論進行了細致的系統(tǒng)闡述和完善。鄭杭生(2004)認為,中國社會的結構性斷裂導致社會各階層和群體之間難以達成共識,無法進行廣泛的社會動員和有效的社會控制,不利于社會風險的治理。[7]陸學藝將中國社會分為十大社會階層和五大社會等級,并基于此建立了彼此間對應關系。李強(2005)也強調中國社會結構呈現出“倒丁字型”形態(tài),龐大的社會底層與少量的精英階層并存,兩者間貧富差距擴大化趨勢日趨顯著,社會存在較為強烈的潛在不穩(wěn)定性。童星 (2007)認為“風險是前期形態(tài),危機是后期表現,風險與危機之間是一個連續(xù)統(tǒng)”。[8]當風險進入社會層面后轉化為社會風險。
馮必揚 (2004)早在21世紀初就對社會風險的內涵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從風險的不確定性和損失性研究視角,梳理出風險的特性:不確定性和損失性,且損失性更能彰顯風險屬性。進一步根據附性法直接推理,可以推導出社會風險是社會損失的不確定性。而社會損失又可以理解為社會常態(tài)的失序,那么社會風險就可理解為因個人或團體不滿現狀而做出反叛社會的行為,進而影響社會秩序平衡的可能性。李永超 (2006)探討了和諧社會構建與社會風險治理的關系,也認為社會風險是由客觀因素引發(fā)的社會失序或動蕩。[9]吳雪明等 (2006)對于這一概念的界定主要是基于公民的基本生活和發(fā)展權而總結得出。馮必揚 (2007)對社會風險與風險社會還做了詳盡的區(qū)別闡釋,同意貝克對于風險社會的概念界定,認為其代表的是由現代性和全球化所構成的可能致使人類毀滅的特定歷史階段,且更為確認社會風險就是社會損失的不確定性。[10]兩者在時間維度、社會內涵、風險內涵、風險范圍、風險來源、風險預警、風險后果以及受損人群等八個方面是存在顯著差異的。在論及完區(qū)別后,兩者存有聯(lián)系。首先兩者都涉及社會和風險,那么就屬于兩者范疇間相互關系的不同表征;其次兩者都指向風險的損失可能性;還有,兩者間相互影響。另外,馮必揚對于學術界在兩者概念界定上的誤區(qū)也進行了歸納,主要表現為把兩個概念等同混用、把風險理解為不確定性,更有甚者直接否定“風險社會”的概念。王全印 (2008)認為社會風險實質就是人與自然、人與人等的關系的疏離。將社會風險定義為社會有機體的風險,是指社會有機體內部諸要素、結構及其運行過程中的失衡狀態(tài)最終帶來反社會主體效應的態(tài)勢。[11]劉晶晶 (2010)指出社會風險是可能性社會事件,主要是由人類實踐過程所引發(fā),且會危及社會和日常生活。王偉勤(2013)從社會學的角度看,通過廣義與狹義的雙重視角去理解社會風險。廣義強調的是社會發(fā)展中不確定性因素的集合,及發(fā)生社會動蕩或社會沖突狀態(tài)的可能性。狹義社會風險主要是技術發(fā)展帶來的包括核危機、資源匱乏、生物工程等不確定性的威脅。[12]還有學者針對社會風險與風險社會概念做出明確解釋。[13]風險社會是對現代社會風險滋生特點的一種宏觀性的概括,而社會風險則強調的是專屬社會范疇的、別于其他領域的特定風險。
完成對社會風險本質及其的概念界定,對于其屬性和特征的把握就顯得尤為必要。相關學者就其特征展開了較為全面的探討。馮必揚 (2008)認定損失的可能性即是社會風險的本質特征。而王全印 (2008)在界定社會風險的基礎之上,歸納出社會風險具有四種屬性,可當做是一種自然性存在、一種社會性存在、一種歷史性存在以及一種價值性存在。自然性存在是指其在同自他存在物進行物質等交換的過程中,獲得的過程也必然意味著自身的損耗,而損耗及其補償程度則是基于客觀規(guī)律的制約呈現出一種不確定性,故社會風險的存在是必然的。由于人作為個體的有限性決定了人的存在是社會性的存在,人與外部社會是互動的過程,若社會的反作用超出了人的掌控能力和補償能力,社會風險的可能性隨之產生,所以說其也是一種社會性存在。作為歷史性存在的社會風險主要表現在人的歷史局限性下,任何活動都有產生消極后果的可能,這是無法避免的。最后作為價值性的存在,強調的是人的社會活動都是有目的性的,為了滿足自身的生存與發(fā)展需要,那么符合需要的存在物必然是有價值的,與此相背離的則是反價值的存在。由于社會轉型與全球化影響,劉晶晶 (2010)則認為我國現階段的社會風險有其自身特殊性。因社會風險來源于國外國內以及各個領域,表現為風險的多發(fā)性;社會轉型期造成內部結構的失衡,導致結構性風險;現階段我國現代化轉型同時還要確保體制轉型的順利實施,是一種共生性的風險;社會風險因波及面廣、影響嚴重,故還暗藏著巨大的危害性。趙華等 (2010)通過劃定風險的損失不確定性、主體以及風險源等構成要素后,對現代社會風險的特征進行了有益探討:其一,不確定性是社會風險的核心特征;其二,風險源是社會風險產生的必要不充分條件;其三,社會主體對風險源的影響越來越大;其四,人類面臨的社會風險種類、大小與人類自身行為的關系愈發(fā)密切。[14]閆順利(2011)則指出現代社會風險的實質是“文明風險”,其邏輯基于風險既作為內容又作為特征,且現代社會風險不再局限于對個體的影響,具有不可感知性、難以預料性和全球性。[15]其不可感知性是由于人們依賴的知識和技術本身就存在局限,便埋下了隱患。因為風險的不確定性,故而造成了風險將以怎樣的形式呈現難以預判,也就生成了難以預料性。對于全球性則更易于理解,吉登斯認為風險隨著全球化帶來的世界范圍內社會關系的重組與鞏固,從而突破時空的束縛,在全球蔓延開來,擁有了全球化的內在傾向。潘斌 (2012)也在《社會風險研究:時代危機的哲學反思》當中從哲學視角出發(fā),認為社會風險與風險社會既有差異也存有聯(lián)系。社會風險是做為社會發(fā)展一般性的特征而存在的;風險社會則屬于現代性范疇,揭示出現代性內在對自身的抗拒與反駁的悖論性運動。
社會風險的成因也是學界普遍重視的,國外學者對于其研究未觸及根源,那么也就不具有完全解釋力。馮必揚 (2004)認為利益的損失是社會風險生成的主要原因,但不能囊括全部要素?;诖苏J知下,也就可以為社會風險的成因找尋理論依據。其立足于不同視角,對該問題展開研究的學者提及的理論概括為:理論挫折—攻擊理論、規(guī)范定向運動理論、相對剝奪理論和現代化動亂論。[16]但是,都不足以導致社會反叛行為的做出。故構建出自致性損失和非自致性損失、有補償損失與非補償損失兩對概念。經過邏輯演進最終得出,只有當損失同時符合非自致性和無補償時,社會風險才會產生,折射出競爭與社會分配的不公正的深層原因。熊光清 (2006)則認為是基于現代化發(fā)展、社會轉型推進以及經濟全球化共同作用下的利益失衡嚴重,是中國社會風險不斷累積的主要原因。[17]王義(2011)針對中國現階段的社會風險,探究其成因,認為首先是由于社會經濟轉型,其次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無序競爭所引發(fā)的風險競爭以及快速的城市化。崔艷武等 (2013)專門就公共風險、社會風險以及公共部門的風險進行劃分。并倡導國外有關社會風險的研究,認同其關于風險產生的機制,即風險不是由自然決定的,是人為和技術發(fā)展的結果。另外,該文還對國外20世紀80年代以來關于社會風險的文獻做了較為深度的挖掘,概括出其研究主要集中在社會不公平風險、環(huán)境技術風險和公共健康風險領域,[18]最后明確指出中國當代的社會風險,是由利益訴求引發(fā)的社會矛盾對社會穩(wěn)定和社會秩序造成的不確定性。
對于社會風險進行分類研究利于受眾對其認識的深化和學術的延伸。吳雪明等 (2006)把社會風險主要概括為工傷、失業(yè)、生病、因年邁而失去勞動力、因貧窮失去教育機會、兒童因失去父母而無法正常成長、公共危機及各種天災人禍等。[19]劉晶晶 (2010)從風險涉及的人類生存的相關領域出發(fā),把社會風險細分為包括生態(tài)、經濟、政治和社會領域在內的風險,特別指出這里的社會領域風險是社會變遷所致,且是狹義上的社會風險。王義(2011)對中國現階段所面臨的社會風險做了歸納,總結為經濟發(fā)展的貧富沖突風險、生態(tài)破壞的環(huán)境風險和全球化的后果風險。[20]王偉勤 (2013)根據社會風險是否由國家以保險方式進行社會保障,可將其劃分為可保障型社會風險和不可保障型社會風險,可保障型社會風險主要來源于物質匱乏引起的外部風險,而不可保障型則屬于社會結構內在的、人為制造的風險。
現階段社會的高風險表征,深刻揭示著社會風險研究的意義所在。張海波 (2007)分別從學科交叉的視角和學術的國際對話視角展開研究,認為社會風險研究是一個從社會風險到公共危機的“連續(xù)統(tǒng)”,也是一個從現實主義到建構主義的“連續(xù)統(tǒng)”。[21]并以此為維度衍生出四種研究范式:“現實主義—社會風險”、“建構主義—社會風險”、“建構主義—公共危機”、“現實主義—公共危機”,以期使社會風險研究與公共危機研究、現實主義研究與建構主義研究打破學科分割,實現有機鏈接。魏濤 (2010)專門就城市社會風險進行了系統(tǒng)論述,認為其可能造成潛在的多方面危害,會導致市民的“存在性焦慮”,也可能誘發(fā)局部性社會沖突,進而產生社會政治危機。潘斌 (2012)也指出社會風險研究的重大意義。其一,研究有助于人類對于自身理解的深化。社會風險的表象是社會發(fā)展進程中形成的危機與困境,究其根源是自身實踐二重性的結果。其二,研究有助于學術視野及范式的拓寬。社會風險的研究是對現代社會更為精辟的學術性解析,同時,較之于傳統(tǒng)研究范式是有巨大突破的。其三,研究有助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創(chuàng)新。將風險要素貫穿于理論研究當中,一定程度上豐富了馬克思主義價值觀的內涵。王偉勤 (2013)將社會風險劃分為可保障型社會風險和不可保障型社會風險,并以社會保障為切入,分析了其防范社會風險的功能,主要表現在:其一,提供安全狀態(tài),消解生存壓力風險;其二,構建社會資本,化解群體沖突風險;其三,提高政府合法性,防范政治穩(wěn)定風險。
在對社會風險全面的剖析之后,學者們也探索出眾多有所裨益的治理路徑,特別是針對中國社會風險現狀,給出了嘗試性解答。吳雪明等 (2006)通過城市與農村居民所面臨的社會風險之對比,試圖證實農村居民的抗風險機制欠缺而承受力不足之事實,以建議社會政策的設置應向該群體有所側重,使得有限資源的運用得到較高配置。李永超(2006)把現階段我國存在的影響和諧社會構建的社會風險因素歸結為幾個方面,并一一提出了治理措施。其一,針對社會差別問題,提出建立有效的社會控制系統(tǒng),包括自在控制和自為控制兩部分。其二,針對貧富差距和社會貧困問題,提出縮小社會階層間的差距建議。其三,針對社會成員分化和流動問題,提出構建完善的社會風險管理體系。其四,針對社會就業(yè)問題,提出構建完善弱勢群體的保護機制。其五,針對突發(fā)性事件問題,提出協(xié)調社會成員的利益關系建議。魏濤 (2010)專門就城市社會風險進行了系統(tǒng)論述,強調要依托系統(tǒng)治理理論,架構出由政府、社會與市場共同參與治理風險的立體體系,目的在于提高城市政府的風險治理能力、積極培育市場的自我規(guī)范能力和充分發(fā)揮公民社會在風險治理中的作用。[22]趙華等 (2010)在剖析社會風險特征及其結構的基礎上,對其治理途徑進行了有益探討,提出了從風險源、主體及損失的不確定性之間的邏輯關系入手,尋求社會風險的治理途徑:對于風險源途徑來說,要以技術為導向,以提高人們的預防、規(guī)避各種風險的能力。而對于風險主體而言,主要通過對主體的行為約束和提升主體的規(guī)避能力兩個方面展開。閆順利(2011)指出社會風險的屬性后,也同時呼吁要突破風險困境首先需樹立風險意識,重建社會信任機制,使社會生活再道德化。王義 (2011)則強調了大眾風險意識需強化的重要性,要加強風險教育;政府層面也要健全管理機制,提高風險防范水平;針對風險全球化趨勢,治理也應當全球化。王偉勤 (2013)則對社會風險進行分類,進而提出了其治理方式。[12]他認為因不可保障型社會風險是由于人為風險的結構性特征、公共性特征以及現代化的自反性特征所致,那么對于其化解會失效。故試圖構建多元主體參與的防范與治理體系,在操作層面上表現為和諧化發(fā)展的治理理念、全球化合作的治理主體和多樣化公共參與的治理方式的有機結合。
檢視西方社會風險研究的落定與坐標,“風險社會”(Risk society)概念最早由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へ惪?(1986)提出。其以生態(tài)危機問題引入,并在與傳統(tǒng)個人風險的比較之上,用以闡釋現代社會的風險是人類整體共同承擔的,本身則是現代化的輸出。而英國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在贊同貝克風險的現代性解釋同時,對風險也有獨到見解。首先將風險與危險等類似概念做出界定,并把風險分為有規(guī)律可循的“外在的風險”和難以預知的“人為的風險”,還倡導應看到風險所帶來的更為廣闊的選擇空間,承認其具有事實上的積極面向。德國社會學家盧曼則挑戰(zhàn)了貝克的學說,認為風險應具有更寬泛的外延,貝克的風險認知只是屬于多種社會風險之中的技術風險,社會生活中還包括與之并行的其他類別風險。另外,他還確信至今學界對風險的概念把握仍混淆不清。社會學外的其他學科,也對與風險相關聯(lián)的概念進行了研究。政治學領域主要專注于政治與社會的關系以及社會穩(wěn)定等主題。塞謬爾·亨廷頓 (1989)認為,只有適度社會動員,增加流動機會,控制政治參與,加快政治制度化進程,才能保持社會的穩(wěn)定與和諧。[23]J·戴維斯建構出“J型曲線理論”用以解釋政治穩(wěn)定裂痕的產生——根源在于大眾心理預期與現實落差的出現,從而產生挫敗感。而羅杰·卡斯帕森 (1992)的風險社會放大理論則側重于危機事件與社會政治等要素間的互相作用,[24]使人們感知風險的能力得到強化或衰減,且還可能導致進一步的新風險產生,這種狀態(tài)下衍生的風險更多的表現為間接的影響,例如污名化、對制度失去信任等。英國社會學家斯科特·拉什 (2000)主要側重于從風險文化的角度展開研究,認為“風險文化時代,人們的主要任務就是防止和排除諸如生物技術、空間技術等飛速發(fā)展后所造成的包括生態(tài)風險、核風險在內的各種可以危及人類毀滅人類的巨大風險”。[25]可以看到,國外對其研究已經從單學科探索過渡到多學科參與、從單視角分析過渡到多維度解構、從純理論建構過渡到付諸治理這么一個明顯的趨勢,當然,其總體上還是著眼于宏觀的社會制度層面,強調風險的內涵復雜性、現代建構性、不斷生長性特質,終歸對風險的消解與治理折射出一種較為消極的傾向。
通過系統(tǒng)論述中國社會風險的研究歷程和發(fā)展期的主要論域,并在簡述和評價國外研究的基礎上,能夠清楚發(fā)現中國研究具有的優(yōu)勢與不足。其一,學術吸收與創(chuàng)新能力較為突出。對于該領域的研究,國內學者能夠在保證學術質量的基礎上,以較短的周期消化吸收國外前沿理念與經驗,并使之本土化,構筑了新的學術增長點和生長點。如李培林 (1992)提出的“社會結構轉型理論”、童星(2007)建構的社會風險“連續(xù)統(tǒng)”等。其二,學術系統(tǒng)性和輸出能力較為脆弱。學界也能夠基于社會轉型與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大背景,從各個維度、各個學科都做出有力探討,形成了一定研究規(guī)模。但除了部分專著、碩博士論文系統(tǒng)論述外,研究集中度仍表現地較為分散,習慣于針對社會風險的某一方面展開論述,無法形成合力,也印證了中國社會風險研究還處于發(fā)展期的初級階段。如李航(2007)的《我國轉型期弱勢群體社會風險管理探析》、陳秋玲 (2010)的《社會風險預警研究》等。那么,對社會問題的解釋效力也就顯得單薄,理論成果轉化為學術生產力的能力還亟待強化。毋庸置疑,以往取得的成果將為下一步的研究延展打下良好基礎。
對于未來的趨向也可做出適度的判別:
其一,在研究形式方面,將會更加側重微觀層面的解讀和應用性研究?,F階段,對于社會風險的理解與治理大部分仍處于宏觀層面,是對成為既定事實的風險的處置管理。但對于其形成機理、作用方式等微觀層面的解讀卻始終未能得到廣泛重視。應以建構主義為視角,反過來以風險的制度生成為觀照,對其進行剖析,著手找出解決進而盡可能規(guī)避的方法,才能有效緩解社會風險產生的可能性。同時,對于社會風險理論對于現實的指導作用,也未顯現。理論指導實踐的重要方針需要切實貫徹到研究的過程中去,才能形成強大的生命力和價值。那么,社會風險的研究成果如何在實踐中發(fā)揮效用,轉化成生產力,也將是今后發(fā)展趨向的重點。
其二,在研究內容方面,將會更加側重多學科的交叉和系統(tǒng)性研究。由于當前對于社會風險研究的學科分割事實,造成研究成果的無法共享與研究的重復浪費,與現實職能部門的對接出現脫節(jié),所以多學科的交叉與互動顯得尤為重要。因社會風險屬于前期形態(tài),公共危機為其后期呈現形式,那么強化以公共管理學為主導下的多學科學術資源與成果交流共享,打破學術探索的人為劃分壁壘,從而喚醒各學科的天然優(yōu)勢,共同尋求社會風險與公共危機管理學契合的路徑成為必然的現實訴求。同時,針對研究分散現狀,應加強環(huán)繞社會風險為中心的系統(tǒng)學術研究工程,打造核心特色。
其三,在研究方法方面,將會更加側重科學量化研究。就現實來看,大多數學者仍未認清社會風險的本質和內涵,研究僅限于以社會學為主攻方向的建構事物,認為難以用科學的方法來進行有效測量。但是,無論社會風險是作為一種建構,還是現實而依附于社會之中,對其更為科學的測量以提高風險防范能力是科學研究的大勢所趨,這樣社會風險研究的成果才更具有說服力和信度。所以說,借助于自然科學的量化研究元素,必然會不斷加入到研究中來,形成長期的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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