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青青
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探索與分歧
馮青青1,2
(1.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江蘇鹽城224002;;2.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97)
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起步較晚,研究還不充分,文章從理論探索和實踐探索兩個方面介紹以往的研究成果。理論方面介紹方言地理學的研究內(nèi)容,研究價值,影響因素和方言地圖的底圖、布點、坐標等問題;實踐方面討論賀登崧、巖田禮的研究以及關于方言分區(qū)、地理分布、方言地圖的探索。學者們在方言地理學的“名稱”“性質(zhì)”“調(diào)查項目”“地圖解釋”“對非語言因素的看法”等方面還存在分歧,文章重點討論了這些分歧。
漢語方言地理學;探索;分歧
方言地理學研究興起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溫克和齊列龍的研究為代表,在西方發(fā)展非常迅速。而在中國,雖然上世紀40年代賀登崧神父進行了相關研究,但是方言地理學的理論主張并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近些年來,隨著方言調(diào)查的深入,學者們開始關注方言地理學方法,方言地理學的理論觀點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目前,國內(nèi)已經(jīng)出版了一些方言地理學論著,方言地圖的繪制工作也順利開展。文章首先簡要介紹上世紀80年代以后的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分理論探索和實踐探索兩個方面),然后重點討論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中存在的一些分歧。
上世紀80年代以后,學者們圍繞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研究內(nèi)容、研究價值、影響因素等方面展開討論。高華年等在《方言與語言地理學》(1983)一文中認為,方言地理學是用繪圖法研究方言的特征,并把這些特征分布范圍和研究結果在地圖上呈現(xiàn)出來,它可以在方言材料的基礎上研究語言的歷史。周振鶴等在《方言與中國文化》(1986)中論述了方言地理分布與非語言因素的關系,如移民、歷史政區(qū)地理、經(jīng)濟、交通、商業(yè)地理、城市地理等。特別強調(diào)移民與方言地理分布的關系,他們區(qū)分了6種移民方式以及與之相對的6種方言分布類型:占據(jù)式移民/方言內(nèi)部大面積的一致性,墨漬式移民/蛙跳型方言傳布方式,蔓延式移民/漸變型方言,雜居式移民/摻雜型方言,閉鎖型移民社會/孤島式方言,板塊轉(zhuǎn)移式移民/相似型方言。詹伯慧在《漢語方言及方言調(diào)查》(1991)中論述了方言地理學的研究內(nèi)容,即調(diào)查方言差異的地理分布,繪制方言地圖,為方言分區(qū),根據(jù)方言地圖的材料研究方言特點分布和地理環(huán)境及社會歷史的關系。曹志耘(2002)使用地理語言學的術語,介紹地理語言學的研究內(nèi)容以及在中國開展研究的必要性。文章指出,地理語言學“以眾多地點的語言事實調(diào)查為基礎,利用語言地圖的方式描述語言現(xiàn)象的地理分布狀況,結合社會文化因素解釋這些分布的原因,探索語言現(xiàn)象歷時變化的過程”。“漢語方言紛繁復雜,語言、方言現(xiàn)象的地理分布和歷史演變情況迄今遠未研究清楚,非常適合進行地理語言學的研究,甚至可以說中國是當今地理語言學研究的不可多得的沃土?!保?]1
賀登崧是將西方的方言地理學方法運用到漢語研究中的重要人物,代表作《漢語方言地理學》(漢譯本)于2003年在國內(nèi)出版。書中提到方言地理學的特點、調(diào)查方法,對現(xiàn)在的研究仍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他還強調(diào)把方言研究與歷史、人文地理、民俗研究結合起來。項夢冰一直關注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研究,他和曹暉編著的《漢語方言地理學——入門與實踐》(2005)對方言的地理分布類型和同言線理論有詳細的介紹。他們認為語言特征的分布有連續(xù)和非連續(xù)兩種,造成非連續(xù)分布的原因有移民、殘存現(xiàn)象、平行演變等。他們指出,同言線是方言地圖上競爭性語言特征或形式分布區(qū)域的分界線,它的意義在于醒目地顯示出語言特征或形式分布的地理分界;同言線的作用方式有切割式和內(nèi)嵌式;同言線的類型有主同言線和次同言線,正同言線和負同言線;同言線的空間關系有重合、平行、交叉、不相干等。曹志耘(2006)介紹了中西方研究的差異,方言地理學的研究對象、研究意義、研究方法等內(nèi)容。文章指出方言地理學研究的意義是為語言進行地理分類,從語言的地理分布考證語言的歷史演變,結合非語言因素解釋語言的分布狀況,探索語言變化的機制。西方側重于后兩項的研究,中國側重于前兩項的研究。文章還指出,復雜的語言地理差異,以及與之相關的悠久的民族歷史和豐富的社會文化背景是地理語言學研究的理想對象。
方言地圖在方言地理學研究中有重要的價值,它既是方言地理學研究成果的體現(xiàn),又是深入研究的基礎。隨著計算機的發(fā)展以及地理信息系統(tǒng)的開發(fā),方言地圖的繪制已經(jīng)擺脫了傳統(tǒng)的手工繪圖的方法,方言地圖更加美觀,更加精確。但是在方言地圖繪制工作中還存在許多問題,比如底圖、布點、坐標等。黃景湖在《漢語方言學》(1987)中提到繪制方言地圖的工作程序和方法,以及應該注意的幾個問題:地圖的質(zhì)量跟調(diào)查有關;調(diào)查點要多選一點;調(diào)查條目要能反映方言的基本特征;對于一個條目的幾種說法要詳細調(diào)查,在地圖上用圖例標出;制作多幅的方言地圖要繪制綜合圖;圖例的標記和文字的說明要講究,力求準確、統(tǒng)一、醒目。詹伯慧(1991)認為方言地圖是顯示方言差異的地圖,分為條目圖和綜合圖兩種。編制方言地圖,必須先調(diào)查大量翔實的方言材料:調(diào)查條目的選擇要有代表性,注意字、詞的使用頻率;調(diào)查點的選擇要根據(jù)必要性和可能性,在一定范圍內(nèi)調(diào)查點越多越能反映小方言之間的同異關系;最好是實地調(diào)查。繪圖時要選擇好底圖,注意符號,寫明標題和圖例。陳章太等在《漢語方言地圖的繪制》(2001)一文中認為,方言地圖有兩個主要特點:所標示的方言地理分布及方言特征的地理分布情況簡明扼要,讓人一目了然,這一點比文字說明優(yōu)越許多;把某種語言的方言及方言特征擺在一個平面上,便于直觀比較。張維佳在《建立漢語方言地理地圖和坐標編號系統(tǒng)的設想》(2006)一文中認為,方言地圖反映的是在一定的方言區(qū)域內(nèi)各種方言的專題現(xiàn)象,同時也反映某些要素(如水系、交通網(wǎng)、山脈、政區(qū)、居民點等)與方言差異的關系。所以,方言地圖應該由兩個部分組成,即方言專題內(nèi)容和地理底圖。地理底圖是以普通地圖為基礎,并根據(jù)方言專題內(nèi)容的需要重新編制的。文章還指出方言地理編號的一般原則:在較大地理范圍內(nèi)具有唯一性;具有地理定位的作用;具有開放性;要簡明清晰。文章最后認為,建立方言地理底圖及其相關的地理坐標編號系統(tǒng),是現(xiàn)代漢語方言地理學健康發(fā)展的迫切需要。
學者們已就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理論及方言地圖的繪制展開一些討論,這些討論是有益的,也是必要的,因為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研究起步相對較晚,發(fā)展又不十分充分。目前,描寫方言學、歷史方言學在方言研究中還占有相當大的比重,方言地理學因其新的研究手段和重要的研究價值慢慢被學者們接受和采用。所以,圍繞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理論研究將有助于推動這一學科的發(fā)展。
(一)賀登崧的研究
賀登崧的研究思路主要是選擇少量的調(diào)查項目到較多的地點進行調(diào)查,為每個調(diào)查項目制作一張地圖,并對地圖進行解釋。他用這種方法研究了大同市東南部的方言以及宣化地區(qū)的方言;調(diào)查時注意收集歷史、地理、宗教、風俗等方面的資料,對于方言現(xiàn)象的地理分布利用非語言的因素解釋。
對于賀氏的研究,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看法。石汝杰(1997)認為賀登崧是漢語方言地理學的先驅(qū),他的《漢語方言地理學》“正好是一部漢語方言地理學的優(yōu)良教材和范本”[2]。項夢冰等(2005)認為賀登崧的研究方法是一種狹義的方言地理學,“要獲得對漢語方言全面深入的認識,用這種方法是很難奏效的——至少可以說,困難是很大的。21世紀的漢語方言地理學雖然不排斥‘慎重遴選少量語音、詞匯以及語言片斷’的做法,但它必定以調(diào)查和研究的系統(tǒng)性為其主要特點而跟早期的漢語方言地理學相區(qū)別”[3]25。曹志耘(2006)總結了兩方面的意見,他認為“賀登崧是最早把西方地理語言學的理論和方法引入中國的人,是早期漢語方言學、中國地理語言學的重要學者。但是,不應該把賀登崧的研究與中國地理語言學等同起來。賀登崧式的研究或許可看作是早期的地理語言學或狹義的地理語言學,它只是中國地理語言學的一部分,當然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由于賀登崧的這部分研究后繼無人,因而也就顯得特別珍貴”[4]。
(二)巖田禮的研究
日本學者巖田禮十分關注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研究,在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他的研究思路是以眾多的方言材料為基礎,分析個別詞的地理分布,用語言因素解釋詞語的歷史演變過程,踐行“每一個詞都有它自己的歷史”的理念。巖田禮(1995、2007、2008)用這種方法研究過“祖父”“外祖父”[5]“膝蓋”[6]“瘧疾”[7]等詞語。也有一些學者采用巖田禮的研究方法研究個別詞的歷史演變,如高曉虹等《漢語描寫借詞的地理變異——以“水泥、肥皂、西紅柿、馬鈴薯”等為例》(2008)、孫益民《“姑母”稱謂在湘東北及湘中部分地區(qū)的地理分布》(2009)、太田齋《常用詞特殊音變的分析法:以“肩膀”和“井拔涼水”為例》(2010)。
(三)方言分區(qū)和劃界的實踐探索
方言分區(qū)一直是漢語方言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每一次方言分區(qū)方案的提出都推動漢語方言研究的發(fā)展。目前,關于漢語方言分區(qū)已有很多討論,也形成了幾種重要的分區(qū)方案。但對一些方言區(qū)的邊界,特別是交界地區(qū)的方言邊界線的認識學者們還有不同的意見。漢語方言地理學以方言地圖為依托,憑借細密的布點和直觀的同言線,無論對漢語方言的宏觀分區(qū)還是對邊界方言的具體劃界都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因此,方言分區(qū)和劃界也是方言地理學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項夢冰《客家話的界定及客贛方言的分合》(2006)、《漢語方言的分組和官話方言的界定》(2007)研究客贛方言的分合和漢語方言的宏觀分組,史皓元等《江淮官話與吳語邊界的方言地理學研究》(2006)研究江淮官話和吳語的分界,鮑明煒等《蘇北江淮話與北方話的分界》(1985)、王海燕《江蘇省北部中原官話和江淮官話的分界再論》(2007)研究江蘇境內(nèi)江淮官話和中原官話的分界等都運用了方言地理學方法。
(四)方言地理分布類型的實踐探索
漢語方言地理分布類型有宏觀分類和微觀分類兩種。宏觀分類是以整個漢語方言為研究對象,歸納漢語方言中存在的重要分布類型,如巖田禮(2009)將漢語方言分為南北對立型、“長江”型、古老“長江”型和“楚地”型、東西對立型[8]。曹志耘(2011)將漢語方言的地理分布類型歸納為對立型和一致型:對立型包括南北對立和東西對立,南北對立地理上有秦淮線型和長江線型,東西對立地理上是阿那線型;一致型包括長江流域型、江南漏斗型和東南沿海型[9]。微觀分類以一種或幾種方言為研究對象,根據(jù)調(diào)查項目在方言里的不同性質(zhì)將方言劃歸為不同的類型,如王文勝(2004)考察了10個高頻詞在吳語處衢方言里的地理分布,將其分為“上饒型”和“遂昌型”[10]。王莉?qū)?2009)根據(jù)古上聲的分化程度將粵語、平話等方言區(qū)分為15種類型,并以方言地圖的形式呈現(xiàn)[11]。
(五)方言地圖的實踐探索
據(jù)項夢冰(2009)[12]介紹,中國最早的方言地圖是1933年出版的《中國分省新圖》里的“語言區(qū)域圖”。圖中將中國語系分為華北官話、華南官話、吳方言、閩方言、客家方言、粵方言、海南方言等。此后,1934年出版的《中華民國新地圖》,1934、1936、1939、1948年再版的《中國分省新圖》都包含有“語言區(qū)域圖”。據(jù)曹志耘(2002)[1]2-3介紹,中國最早的方言特征圖是《湖北方言調(diào)查報告》里的地圖。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版的重要的方言特征圖有《關中方言調(diào)查報告》《昌黎方言志》《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概況》《福建省漢語方言概況》等著作中所附的方言地圖。20世紀6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出版的方言地圖主要有《云南方言調(diào)查報告》《湖南方言調(diào)查報告》《四川方言調(diào)查報告》所附的方言地圖。這一時期還出版了單點的方言地圖集——《蘇州方言地圖集》。20世紀90年代出版的方言地圖主要出現(xiàn)于《珠江三角洲方言綜述》《山西方言調(diào)查研究報告》《粵北十縣市方言調(diào)查報告》《普通話基礎方言基本詞匯集》《江蘇省志·方言志》《粵西十縣市方言調(diào)查報告》《客贛方言比較研究》等著作中。20世紀規(guī)模最大、影響最深遠的漢語方言分區(qū)地圖當屬《中國語言地圖集》,這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語言地圖集。
進入21世紀,隨著漢語方言調(diào)查研究的深入、計算機和地理信息系統(tǒng)的迅速發(fā)展,方言地圖已成為學者們反映研究成果的重要工具。特別是最近幾年,出版了幾種大型的語言地圖集,如曹志耘主編的《漢語方言地圖集》(2008)、巖田禮編的《漢語方言解釋地圖》(2009)、熊正輝等主編的《中國語言地圖集》(第2版)(2012)。這些成果表明,漢語方言的地圖繪制工作已經(jīng)成熟,只要有足夠的語料支持,方言地圖的繪制將水到渠成。
從上文的介紹中可以看出,學者們對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研究還沒有統(tǒng)一的看法,很多方面還存在分歧,本節(jié)討論其中的幾個方面。
(一)名稱
關于“方言地理學”的名稱主要有兩種說法:一是“方言地理學”,也叫“語言地理學”,如賀登崧的著作被譯為《漢語方言地理學》,書中章節(jié)的名稱又譯成“語言地理學”。使用這個名稱的學者很多,如巖田禮、項夢冰、顧黔等。二是“地理語言學”,曹志耘(2006)討論了中西方有關這一研究的名稱術語,最后決定使用“地理語言學”的名稱。王文勝、徐越等也堅持用“地理語言學”這一名稱。
名稱只是一種符號,符號具有任意性和約定俗成性,只要學者們約定一個名稱,推廣開來統(tǒng)一使用就可以。但同時,作為一個學科的名稱,它又具有自身特有的含義。它關乎這一學科的研究對象、研究目標、研究方法等。不同的名稱可能代表不同的內(nèi)容,例如,賀登崧認為的方言地理學具有4個特點,即慎重遴選少量材料做調(diào)查、制作方言地圖、聯(lián)系詞及其所指對象、解釋方言地圖。曹志耘認為的地理語言學是以調(diào)查為基礎,以地圖為表現(xiàn)方式,展示調(diào)查項目的地理分布,用社會文化因素來解釋,并探索語言變化的過程和機制??梢钥闯?,他們使用的概念所指并不相同,這可能導致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上的一些分歧。
從已有的研究可以看出,無論使用哪種名稱,都是以漢語方言為研究對象,以地理方法為研究手段,研究目標是關注方言項目的地理分布和歷史演變,三者結合在一起就應該是“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西方傳統(tǒng)上有dialect geography的名稱,譯過來即為“方言地理學”。
(二)性質(zhì)
這個方面可以通俗地表述為“什么是真正的方言地理學”?關于這一點日本學者和中國學者的認識很不相同。巖田禮認為真正的方言地理學是由齊列龍開創(chuàng),由賀登崧神父先帶進中國,繼而帶進日本的研究語言歷史的思想及其方法;國內(nèi)學者如曹志耘、項夢冰等都不認為賀登崧的研究是方言地理學的全部,他們評價賀氏的研究只是早期的或狹義的方言地理學,當然它也是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的一部分。其實,巖田禮的研究與賀登崧并不完全相同,他直接繼承西方的方言地理學思想,以“每一個詞都有它自己的歷史”為理念。賀登崧的研究鮮有繼承者。從目前關于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的情況來看,方言分區(qū)和劃界、方言地理分布類型、方言音韻詞匯的歷史演變都可以算作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的內(nèi)容。所以,就漢語方言來說,方言地理學的性質(zhì)依研究目的的不同而有多樣性。
(三)調(diào)查項目
雖然賀登崧認為方言地理學的研究可以慎重地遴選少量的語音、詞匯以及語言片段來繪制方言地圖,但他調(diào)查的重點基本都是詞匯;巖田禮更是堅守著以詞匯作為調(diào)查項目的信條。巖田禮是繼承齊列龍的思想進行研究的,而齊列龍在調(diào)查項目的選擇上比較單一,只調(diào)查詞和詞組,這又是受到他的老師舒哈爾德的影響。徐通鏘(1991)認為:“齊列龍嚴格地確定每一個詞的全部細節(jié)和它的歷史,語音只是在有助于了解詞的歷史的情況下才加以考慮?!运诶L制方言地圖的時候主要看詞的特點在地理上的分布。”[13]國內(nèi)的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并非全以詞匯為調(diào)查項目,如項夢冰的研究主要調(diào)查語音,曹志耘的研究調(diào)查語音、詞匯和語法,顧黔的研究雖以詞匯調(diào)查為主,但也兼顧語音和語法。所以,是否以詞匯為調(diào)查項目不能作為判斷方言地理學研究的標準。
布龍菲爾德認為調(diào)查項目不能僅限于詞匯,“好些不同的發(fā)音或語法、詞匯類型在一個地方方言里也許都是通行的,可能有,也可能沒有表意的區(qū)別,而這些變體也許關系重大,正好借以揭示歷史演變是怎樣產(chǎn)生的”[14]。吳芳(2009)以純語音項目對粵東閩語進行的方言地理學研究也取得了重要的成果。這表明,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中詞匯并非唯一的調(diào)查項目,只要差異明顯,能更好地反映方言的歷史演變,語音、詞匯、語法均可作為調(diào)查項目。
(四)地圖解釋
賀登崧的研究特別注重方言地圖的解釋,他認為這是最重要的工作,如果只是在方言地圖上顯示方言特征的地理分布而不加以解釋,這不是方言地理學。巖田禮也很注重方言地圖的解釋?!稘h語方言解釋地圖》中每一幅都有“分布特征與解釋”的內(nèi)容。也有學者不贊同這種絕對化的觀念,項夢冰認為這是過分強調(diào)方言地圖的解釋而未能對方言地圖的珍貴價值予以充分的理解和肯定。方言地圖有描寫性和解釋性兩類,前者是把原始數(shù)據(jù)過錄到地圖上,后者是在前者的基礎上對某一特定問題的深入研究,是二次研究。我們不能把作為基礎的描寫性地圖排除在方言地理學研究的范圍之外。我們認為,有方言地圖的不一定是方言地理學的研究;沒有方言地圖的不一定不是方言地理學的研究。方言地圖不是判斷方言地理學研究的絕對標準,更別說對方言地圖的解釋了。
(五)是否用非語言因素解釋語言項目的地理分布
巖田禮主張用語言因素解釋語言項目的地理分布,他在《漢語方言解釋地圖》的緒論中用很大的篇幅討論這些語言因素,具體包括語音變化、詞義轉(zhuǎn)移、類推牽引、類音牽引、通俗詞源等內(nèi)在因素和由接觸引起的詞語傳播這一外在因素。賀登崧主張方言地理學可以研究語言和文化的關系,因此可以通過歷史文化的因素解釋語言項目的地理分布,如移民、舊的行政區(qū)劃、民俗等。曹志耘也支持用非語言因素解釋語言的分布狀況,他認為把非語言因素引入地理語言學,可以大大增強對方言分布、語言變化的解釋力。王文勝、郭風嵐等的研究中也都用非語言因素解釋方言的地理分布差異。
以上只是簡要地敘述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中存在的一些不同意見,目的是想說明漢語方言地理學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許多問題還需要學者們共同努力解決。只有持不同觀點的學者保持對話、相互溝通,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發(fā)展才能穩(wěn)健。
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研究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才慢慢地受到學者們的重視,三十多年的研究表明,漢語方言的深入研究離不開方言地理學的視角。方言地理學以大規(guī)模的語料為基礎,因此調(diào)查時布點越密越好,密集調(diào)查更有利于發(fā)現(xiàn)方言的差異;而把眾多的材料編排在地圖上又能顯示語言的歷史演變過程。所以,方言地理學以描寫方言學為基礎,以歷史方言學為研究目的之一,它是聯(lián)系兩者的橋梁。同時我們也要看到,方言地理學在中國的發(fā)展還不成熟,理論框架還不完備,實踐探索還不充分,已有的研究中還存在這樣那樣的分歧,所有這些問題的解決都需要學者們的共同努力。
其實,中國幅員遼闊,方言復雜,非常適合進行方言地理學的研究。而且,漢語方言的調(diào)查描寫已有多年歷史,研究方言的人也越來越多,加上電腦技術、地理科技的迅速發(fā)展,可以說,漢語方言地理學的研究正迎合了當前時代發(fā)展的步伐。漢語方言地理學“是一個長期被冷落的領域;是一個決定漢語方言學能否全面發(fā)展的領域;是一個值得有志于此的方言學工作者奉獻自己精力的領域”[3]201。我們也真誠地希望:21世紀漢語方言地理學能夠在中國開花結果!(這是柴田武教授為《漢語方言地理學》中譯本所寫序言中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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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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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0887(2014)04-0069-05
10.3969/j.issn.1673-0887.2014.04.017
2014-03-07
馮青青(1984—),男,鹽城師范學院講師,南京師范大學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