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芳

(陜西省商州區(qū)中學，陜西 商洛 726000)

【語言文學】

人工天巧 絕唱千古
——淺議李清照詞的語言魅力

王 芳

(陜西省商州區(qū)中學，陜西 商洛 726000)

宋代李清照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多情，以一支純乎天然、毫無矯揉做作之態(tài)的充滿神韻的空靈之筆填詞，壯婉約之風。她的詞與前人迥然有異，自出機杼，其詞作語言既雅致簡潔、含蓄婉麗，又通俗易懂、清新自然；既形象生動、凝練新穎，又靈活多變、極富韻律，不雕琢、不堆砌，流轉如珠，聲調美妙，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李清照詞 ;語言魅力；雅致

李清照(1084 - 1155?)，號易安居士，宋代山東濟南人，是中國文學史上名耀千古的女宗師，她在詩、詞、文等方面都卓有成就，而最擅長的還是詞。她的藝術成就正如清代王士楨所說的“婉約以易安為宗?！彼耘蕴赜械拿舾卸嗲椋砸恢Ъ兒跆烊?、毫無矯揉做作之態(tài)的充滿神韻的空靈秀筆，開婉約之宗，壯婉約之風，為南渡詞壇增添了一抹奇異的色彩[2]。李清照“以尋常語度入音律”(張端義《貴耳集》)，“以俗為雅，以故為新”(沈雄《古今詞話》)，“用淺俗之語發(fā)清新之思”(彭孫《金粟詞話》)，使詞的語言富有與眾不同的鮮明特色，取得了極大的成功。

一、語言雅致簡潔、含蓄婉麗

作為名門閨秀的李清照其精神性格具有典雅的一面，其詞語言體現(xiàn)著雅致、簡潔、含蓄的風格，可謂語蘊深厚，猶如醇酒，越品越有味。如：惜別傷離方寸亂，忘了臨行，酒盞深和淺。(《蝶戀花》)[1]。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孤雁兒》)[1]。故鄉(xiāng)何處是，忘了除非醉。(《菩薩蠻》)[1]。無論是寫閨閣姊妹間惜別的友情，還是寫對逝去親人的悼念，或寫難忘的思鄉(xiāng)之情，都非常深沉、真摯。沒有濃墨重彩，僅兩三句極淡之語，卻蘊含著無盡的情思。再如《醉花陰》：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1]

此詞是重陽節(jié)時李清照思念丈夫趙明誠所作。上闋寄情于景，寫重九由白晝到深夜一整天的生活感受。天氣陰沉，氣氛沉悶，詞人的孤寂感、相思情，全從景語中出。下闋寫重九黃昏東籬飲酒賞菊的一個生活片斷，以精練的語言塑造了一個多愁善感、典雅高潔的深閨婦女形象。全詞語意工妙，委婉含蓄，詞情蘊藉，俊奇雅麗。后三句更是絕佳，正如陳世《云韶集》云“無一字不雅秀”。

含蓄是中國古典文學藝術特別是古典詩詞的典型特點，李清照詞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詩歌的傳統(tǒng)美學要求。她的詞極具藝術概括性，如中國畫的留白一樣，給讀者留下極大的想象空間去體味詞的意蘊。如《鳳凰臺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1]

上闋以物寄情，用“香爐冷、被亂堆、奩塵滿、日高升”這些景物的描寫，細致刻畫了詞人的愁懷。接著筆勢一縱，“生怕離懷別苦”脫口而出，直抒衷腸，而結句“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深沉含蓄地滲透出無盡悲愁。下闋寫別后悲苦，以疊字“休休”承轉，字字苦調，含無可奈何之意。繼而連連化典，意境深遠，結尾用一個“念”字，引出相思的語言，與開頭相呼應，使全詞的思想感情更加深婉凄絕。

二、語言婉篤真摯、清新自然

詩詞的語言是很難駕馭的。李清照卻以驚人的才華，駕輕就熟地創(chuàng)造了明白如話、清新流暢的語言，在宋詞中獨具一格。宋代張端義《貴耳集》 在評李清照晚年詞《永遇樂》時說：“于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皆以尋常語度入音律。煉句精巧者易，平淡入妙者難。”明代楊慎《詞品》進一步評論說：“山谷所謂以故為新，以俗為雅者，易安先得之矣?！?/p>

李清照詞大膽地吸收民間的俚語、俗語，以俗化雅、以熟出新，語言通俗而雅致，常見卻新鮮。如《聲聲慢》：“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1]《行香子》：“牽?？椗?，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盵1]《鳳凰臺上憶吹簫》：“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盵1]這些語言猶如說話，雖沒有使用一個華麗的字，但無不恰切表達出作者當時的處境和意緒，真是以“淺俗之語，發(fā)清新之思”。

李清照詞語言的通俗、自然，還表現(xiàn)為雖經(jīng)錘煉但不見痕跡。最典型的是《聲聲慢》一詞中疊字的運用。開頭用了七組十四個疊字，層層遞進、深化?！皩ぁ笔菬o意識地找，“覓覓”是細心地找，“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是尋找的結果。前四個字寫出了作者若有所失的心情，中間四個字寫出了作者所處的凄涼環(huán)境。十四個疊字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了詞人難以言傳的苦悶心情，為整首詞定下了凄涼孤苦的基調。整首詞自然妥帖，全無矯揉造作之感。清劉體仁《七頌堂詞繹》說：“惟易安居士‘最難將息’‘怎一個愁字了得’，深妙穩(wěn)雅，不落蒜酪，亦不落絕句，真此道本色當行第一人也?！边@是對李清照“以尋常語度入音律”的最好、最恰當?shù)脑u價。

三、語言形象生動、凝練創(chuàng)新

李清照詞雖然大部分是抒情性的，但卻不是干巴巴的自我表白， 而是精心地運用形象化的語言，盡可能描繪出環(huán)境、神態(tài)、情緒，使讀者如身臨其境一般。如《點絳唇》：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上片寫少女蕩完秋千后嬌喘吁吁的可愛模樣，下片細膩地刻畫了少女遇見陌生客人時的嬌羞神情。讀完該詞，一個清新純潔的少女形象躍然紙上。此外如《漁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欲出新裝洗”[1]。寒梅形態(tài)栩栩如生，令人讀之如同己見。

李清照有著豐富、神奇的想象力，并把這種想象融匯到新鮮、優(yōu)美的詞匯之中，來創(chuàng)造如詩如畫般的意境。如《怨王孫》：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蓮子已成荷葉老，青露洗，花汀草。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1]。

上闋用淡墨勾勒出一幅水波浩渺、紅荷凋殘、山色青秀的秋色圖，下闋以細膩的筆觸描寫蓮子、花、汀草、沙鷗、白鷺等景物，把水光山色、眠沙鷗鷺擬人化，表現(xiàn)了作者熱愛自然、熱愛生活的真摯感情。作者把自己眷眷的、柔柔的感情融于想象當中，筆下的秋色無西風蕭瑟、零落凄涼之感，情思真切，風格明快，意境深遠，具有很強的藝術魅力。

李清照詞的妙處不僅在于能把有形的東西描繪得生動、逼真，還善于把抽象無形的感情、心理具體化，形象化。她把它們寫得有形體：“柔腸一寸愁千縷”(《點絳唇》)，“獨抱濃愁無好夢” (《蝶戀花》) ; 有長度：“從今又添，一段新愁”(《鳳凰臺上憶吹簫》) ; 有重量：“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武陵春》);有生命：“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一剪梅》)[3]等等。

李清照詞還常常動用比喻、擬人、夸張等修辭方法來對各種事物進行描繪，使之具有形象性。比如“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醉花陰》)，用“瘦”形容花，又以花比擬人。又如寫白菊：“細看取，屈平陶令，風韻正相宜”(《多麗》)；寫桂花： “風度精神如彥輔，太鮮明”(《攤破浣溪紗》)，都用的是擬人手法。

四、語言靈活多變、極富音律

詞是配合樂曲歌唱的藝術種類，李清照在《詞論》中就強調詞的音律之美。李清照在詞中多用雙聲疊韻，既婉轉曲折地表達情意，也增強了音樂感。最嘆為觀止的是《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和“點點滴滴”，既是雙聲又是疊韻，在詞中重疊使用，有明顯的聲調美[4]。還有“黃花”、“黃昏”也是雙聲字。《歷代名媛詞》稱為“如公孫大娘舞劍手”，徐《詞苑叢談》更是大加贊賞，曰“真似大珠小珠落玉盤”。

此外，李清照還喜歡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疊句和排句，如《如夢令》：“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多麗》：“也不是，貴妃醉臉，也不是，孫壽愁眉”，兩句一重疊，句式整齊，語氣流暢，節(jié)奏明快，音調和諧。而且，還有三句重疊的，如《行香子》：“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訴衷情》：“更殘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時”，既表達了詞人強烈的感情，又合乎詞的格律，極具音樂的節(jié)奏美[5]。

綜上所述，李清照詞的語言富有與眾不同的鮮明特色。既具有書面語雅致、簡潔、含蓄之長，又具有口語形象、生動、平易、流暢的特點。她善于用非常新穎的、凝練的語言來表情達意，形象概括力、表現(xiàn)力都很高，而且不雕琢，不堆砌，流轉如珠，聲調美妙，動感十足，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

[1] 陳祖美.李清照詩詞文選評[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 俞麗萍.此情無計可消除——淺議宋代女詞人李清照詞的藝術魅力[J].陜西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2，(01).

[3] 艾麗輝,畢寶魁.中國古典詩詞鑒賞與寫作[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3.

[4] 高明泉.論李清照詞的藝術特征[J].固原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3).

[5] 徐定輝.李清照審美風格的維度闡釋[J].名作欣賞,2008，(8).

[責任編輯 月 人]

2013-01-15

王芳(1975— )，女， 陜西省商洛市商州區(qū)人，陜西省商州區(qū)中學一級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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