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清
1919年李劼人離開了天府之國,前往法國學習文化學,尋求救國救民、治國治邦的真理。幾年中他閱讀了大量法國現(xiàn)實主義和自然主義作家的作品,并大量翻譯了莫泊桑、都德、福樓拜等作者的代表作,同時寫了許多評介文章,這些翻譯和評介文章深深影響了他回國后的創(chuàng)作。而他在1936年至1937年間所創(chuàng)作的大河小說三部曲《死水微瀾》《暴風雨前》《大波》,以其“編年本”的形式,揭示了時代發(fā)展的全景式筆法和對社會生活、地方風俗、人物形象的精細觀察與描摹,體現(xiàn)著法國19世紀現(xiàn)實主義文學精神傳統(tǒng)。他本人被稱為“東方的福樓拜”“中國的左拉”,他的小說因此也被稱為“小說的近代《華陽國志》”。
本文總體以李劼人小說的歷史性敘事、“巴蜀世界”的獨特描繪、“女性形象”的審美詮釋和川味語言藝術四個方面為整體框架,從影響與接受的角度出發(fā),即每一個部分都是從法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對李劼人的影響,李劼人對法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接受及其接受后的變異創(chuàng)新的個性書寫來構建的,也就是影響、接受與個性三層。下面我們具體來看看。
一、“大河小說”的歷史性敘述
19世紀現(xiàn)實主義文學中有兩類小說較為引人注目,一類是社會諷刺小說,一類是由多卷體組成的系列小說,可譯為長河小說或大河小說。羅曼·羅蘭曾經稱自己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始終像一條長河,長河小說也得名于此。我們曾經學過的法國大作家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左拉的《盧貢—馬卡爾家族》,甚至意識流小說家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都可以算作長河小說。因為這類小說線條清晰具有長河那樣一氣呵成、綿延萬里的特點,而且它們也都帶有點風俗小說的味道。
文學史家司馬長風是國內第一個在文壇大聲疾呼應該注意對李劼人小說關注的人,他也稱李劼人小說為“大河小說”。因此我們可以肯定兩方面,一是李劼人受法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影響而創(chuàng)作了他的“大河小說”三部曲 《死水微瀾》《暴風雨前》《大波》,二是李劼人“大河小說”也具有法國現(xiàn)實主義作家小說的特點——“歷史敘事性”。
李劼人用詩意的書名將三部曲連接起來,《死水微瀾》寫的是1894年到1901年中日甲午戰(zhàn)爭到辛丑條約簽訂這一段時間的四川社會風貌,這可視為中國歷史的序幕;《暴風雨前》則寫的是1901年到1909年辛丑條約簽訂后的這段期間中國社會的千奇百怪的世相;《大波》寫的是1911年辛亥革命前的四川爭路事件,這便是經歷過暴風雨后掀起的“大波”。李劼人用這種詩意的象征完整地表現(xiàn)了一個歷史階段的歷史進程,完成了“小說近代的《華陽國志》”的書寫。足見李劼人在師承巴爾扎克和左拉的法國模式后有著自己的獨特感悟與個性書寫。
二、“巴蜀世界”的獨特描繪
眾所周知,福樓拜在《包法利夫人》中對魯昂城外的一個小鎮(zhèn)進行了客觀、真實、細致的風俗描寫,在《死水微瀾》中有時“巴蜀世界”——成都外的天回鎮(zhèn)的描繪,可以說是個中西照應。由此可見李劼人對法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客觀真實品格的接受與發(fā)展。
從整體上看,《包法利夫人》的副標叫作《外省風俗》,作者對巴黎外省一隅畫了一幅流動完整的風俗畫,如作品以濃重的色彩,渲染的筆調,描寫了一個“農業(yè)評比會”。而《死水微瀾》從多側面、多角度的不同反光中,展現(xiàn)了一幅幅四川特有的時代風俗畫面,那人潮如海、熱鬧非凡的青羊宮的花會,那富麗堂皇、令人神迷的成都東大街的燈會,那“貨的流動,錢的流動,人的流動,同時也是聲音的流動”的天回鎮(zhèn)集市貿易……其凝重、精確的描寫有直逼福樓拜的氣度,被評論者譽為“多才多藝的風俗畫家”。
三、“女性形象”的審美詮釋
李劼人筆下的女性形象與現(xiàn)代文學中其他地方志文學中的女性形象有很大不同,“川妹子”的特點在比較下躍然而出。但是,我們卻不難發(fā)現(xiàn)李劼人筆下的女性形象雖與中國文學中的女性形象不同,卻和法國文學中的女性形象有很多相似點,他似乎在用一種新的審美觀來詮釋這中西結合的、古老與現(xiàn)代雙重變奏下的“川妹子”形象。
茅盾也說過,李劼人筆下的女性深得法國文學的韻致,而且李劼人也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最擅長描寫女性的作家之一。他筆下有太多特點鮮明的川妹子形象,其中塑造最成功的莫過于《死水微瀾》中的蔡大嫂,但在這個風情萬種、放蕩不羈的帶有“四川人辣椒味”的女人身上,我們清楚看到了包法利夫人的影子。
四、四川風味的語言藝術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語言是時代的產物。讀罷《死水微瀾》,我們能深刻真實地感受到當時四川的社會生活,領略到李劼人其個性化的語言藝術。
有趣的是,法國的福樓拜也是一位語言大師,在遣詞造句、語言修辭上其文字的優(yōu)美在法國小說中也是首屈一指,名句不勝枚舉。而東西兩位作家又都作風俗小說,語言的應用在兩位作家的手里也都是精致精確而風味十足。不同的則是福樓拜精于文字的精美,善用比喻,聲音鏗鏘,這與法國文學傳統(tǒng)相關,而李劼人將此領會于精神,為了表現(xiàn)地方風俗與人物性格,他用了很多地方風物的名稱詞語,使其小說四川地域風味十足。
可以說李劼人對法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接受與創(chuàng)造,其獨特的創(chuàng)作姿態(tài)使他獲得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30年小說壇上的成功,他也成為可以同老舍、沈從文這些大師并駕齊驅的文學家。
(山西省長治市衛(wèi)校文化教研室;0460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