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洪恩
(華中農業(yè)大學社會學系,湖北武漢 430070)
讀《從文自傳》時,我知道郁達夫是一個好人、好文人;讀《郁達夫傳》及相關研究論文時,我知道郁達夫是一個文人并有豐富的思想創(chuàng)獲……待到讀蔣成德先生的《思與詩——郁達夫研究》時,我認定郁達夫是一個抗日的英雄、民族的烈士和文學界、編輯學界的哲人。同時,讀《思與詩——郁達夫研究》時,我也知道蔣成德先生是一個治學嚴謹誠實的人。盡管我與之相識還不到一年。以下所言,即是讀《思與詩——郁達夫研究》的感受與心得。
在西方,全球性現代化運動是從文藝復興運動開啟的。文藝復興之后的一系列的革命變革使“中世紀的幽靈消逝了”,并“在驚訝的西方面前展示了一個新世界”[1](P.261)。自此而后,“地球是圓的”“人是機器”“宇宙是無限的”等地理大發(fā)現、科學大進步與天文學新躍進、思想大啟蒙,不僅引發(fā)了西方的殖民掠奪狂潮——全球性現代化過程中的叢林法則,推動了西方現代化的世界化進程——全球化與現代化一體兩面格局的真切統一之全球性現代化的彰顯,而且為資產階級革命如尼德蘭革命(1566年)、英國資產階級革命(1640年代)、美國獨立戰(zhàn)爭(1775—1783年)、法國大革命(1789年)及至俄國農奴制度改革(1861年)、日本明治維新(明治皇帝于1867年至1912年在位)等提供了世界性歷史舞臺。更為重要的是,對于后發(fā)現代化國家或民族來說,任何一個個體都幾乎毫無例外地要在這個時代做出自己的歷史選擇。這是一個幸與不幸集聚的時代,而幸與不幸都決定于自己的選擇——“幸”則說明人們有選擇的自由,“不幸”則說明人們的選擇會出現悲劇性后果。對于作為后發(fā)現代化國家的中國或中華民族來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降至郁達夫生活的時代,就是一個“江山如此無心賞,如此江山忍付人”的時代——中國被卷入全球性現代化運動后的悲壯時代,蔣成德先生用“種族革命的悲壯”來闡明郁達夫的精神初始,正是體現出了那一時代的民族精神。通過讀《思與詩——郁達夫研究》,我們看到了郁達夫“悲劇的出生”及其在中國歷史上發(fā)生的從甲午戰(zhàn)爭到戊戌變法、從黃岡起義到辛亥革命的時代運動,而郁達夫則“呼吸著變革了的時代的新鮮空氣,感受著先烈們的英勇與悲壯,在幼小的心靈孕育萌生了愛國的思想,憾恨自己‘出世得太遲’,未能躬逢甲午中日戰(zhàn)爭這樣的大難,‘去沖鋒陷陣地嘗一嘗打仗的滋味’”[2](P.285)。正是這種心靈抉擇,使郁達夫“最后以‘客死他鄉(xiāng)的勇氣’[3](P.77)而殉國,成為‘一個真正的愛國主義者’”[4](P.1)。
也正是在西方興起文藝復興運動時,中國開啟了自己的早期啟蒙運動。也正是在這一時期,西方的近現代科技開始傳入中國并融化為中國早期現代化運動的內在因素。于此,利瑪竇1583年(1582年尼德蘭革命一年后)來華本身即具有中西方現代化起步時期的標志性意義。但是,明、清世運之變及其相應的歷史回流,使中國的早期現代化運動夭折了。于是,作為一種中國式的、被動的、后發(fā)的現代化運動,無論如何都必然會從1840年鴉片戰(zhàn)爭開始起算,因為,正是那場戰(zhàn)爭將中國強行卷入了全球性現代化運動的歷史進程。
也正是從19世紀40年代開始,世界歷史和中國歷史都從此掀開了極為厚重的一頁——1848年《共產黨宣言》的發(fā)表宣告了馬克思主義誕生,從而揭示了世界歷史的科學社會主義前景;1840年鴉片戰(zhàn)爭拉開了中國現代化歷史的序幕。1840年以后的歷次侵略與反侵略戰(zhàn)爭,一方面表現出了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巨大能量,另一方面也凸顯了資本主義的殘暴、貪婪本性。于是,中華民族就有了兩大歷史任務:一是實現現代化,二是反抗資本主義侵略。在這一過程中,中國人民遭受了西方資本主義的暴力壓迫,并逐漸認識到“遭受這種暴力的民族只有在擁有有效的自衛(wèi)手段(即自己的國家)的情況下才是安全的”[5](P.2)。為此,包括郁達夫在內的整個中華民族各優(yōu)秀成員都投入到了為新中國誕生而奮斗的歷程中。從思想發(fā)展的角度說,“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即成了中華民族各成員思想自覺的動力。郁達夫思考的也正是這一個問題,他的懷國之情、憂國之思、救國之志、殉國之義,也都反映出他是那個時代“民族永生的鐵證”。在他所留下的文獻中,如詩文有:“猛憶故園寥落甚,煙花撩亂怯登樓?!?1913年,《晴雪園卜居》)“茫茫煙水回頭望,也為神州淚暗彈。”(1915年,《席間口占》)“須知國破家無寄,豈有舟沉槽獨浮!舊事崖山殷鑒在,諸公何計救神州?”(1916年,《秋興雜感》)“文章如此難醫(yī)國,嘔盡丹心又若何?”(1918年,《題寫真答荃君》)“相逢客館只悲歌,太息神州事奈何!”(1920年,《與文伯夜談,覺中原事已不可為矣》)……到抗日戰(zhàn)爭時期,“只有抗戰(zhàn)是我們全民族唯一的任務,差不多也好,差得多也好,只教與抗戰(zhàn)有裨益的作品文字,多多益善”[6](P.45)?!霸谶@個全民抗戰(zhàn)的時期里,文藝作者,要想寫些與時代有關的作品,題材當然要取諸目下正在進行中的戰(zhàn)事或與戰(zhàn)事直接間接緊相聯系著的種種現象?!盵6](P.52)……可以說,郁達夫自“悲劇的出生”后,就一直“悲壯地生活”在中華民族復興的“中國夢”里。
筆者曾多次闡明,全球性現代化理論可以從全球性現代化進程、全球性現代化思維方式、全球性現代化運動、全球性現代化標準、全球性現代化動力等多個層面來理解。強調其“進程”的特征是為了凸顯其歷時性的“過程”特性,表明其無限的發(fā)展趨勢;強調其“思維方式”的意義是為了凸顯其對人們思想、觀念等方面的深刻影響;強調其“運動”特性是為了凸顯其影響的廣泛性和深刻程度;強調其“標準”特性是為了凸顯現代化的實施主體在世界范圍內的選擇性,并以“先進”為目的訴求;強調其“動力”特性是為了凸顯全球性現代化自身的動力機制,說明全球性現代化并不是從外部尋求動力,一旦啟動,自身就是動力。盡管“所有以后的現代化實例都是在某種不同的情勢下發(fā)生的。在這種情勢下,現代化的推動力主要是來自外部力量,即隨著西歐初期的社會變遷而發(fā)展起來的嶄新的國際政治、經濟和思想體系的沖擊力”[7](P.77)。
也正是在這樣的時代,人們可以守舊以衛(wèi)道,可以變革以自守,也可以勇敢創(chuàng)新以迎接全球性現代化運動的挑戰(zhàn);人們可依洋以自恃,可以衛(wèi)國以自重,也可以“一片蒹葭故國心”以謀國家和民族的復興。在近現代的中國歷史人物中,人們差不多都會各自從自己的思想立場來進行相應的文化選擇,而郁達夫稱魯迅“是中國作家中的第一人”[8](P.62),“魯迅與我相交二十年,就是在他死后的現在,我也在崇拜他的人格,崇拜他的精神”[9](P.490)。相反,他對周作人、張資平等漢奸則嗤之以鼻,并因此而強調“文人的可貴,是貴在他有堅實的節(jié)操和卓越的見識”[10](P.316)。我們從《思與詩——郁達夫研究》中看到,郁達夫作品中,無論是游記、記事,還是記人,都無不體現出強烈的愛憎,因而,學界說郁達夫小說的思想與藝術是“感情的直接抒寫”[11],愛國主義是“郁達夫思想發(fā)展的主旋律”[12],郁達夫《沉淪》的創(chuàng)作思想是“個性解放與民族意識的融合”[13],而郁達夫創(chuàng)作中的愛國主義思想是“愛國主義的悲壯詩史”[14],從郁達夫作品看他對大革命的認識和態(tài)度則表明他是“一個客觀冷靜而又褒貶分明的批評者”[15]……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看到《思與詩——郁達夫研究》一書為我們提供了了解那一時代、那些個體及至那些事件的范本,而該書的研究對象——郁達夫恰好又可作為那一時代的精神象征之一。
讀書其實是讀作者及其對象并在書中尋找自己,從而在閱讀過程中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鑒賞自己、提升自己的生命境界。作為心理過程,閱讀活動需要有人們對對象的感受;作為認識過程,閱讀活動需要有人們對對象的理解;作為思維過程,閱讀活動需要有人們對對象的評判;作為生命過程,閱讀活動需要有人們對對象的體驗。因此,筆者始終認為,閱讀本身可以上升為一種生命活動,是人的生命的升華。于是,通過閱讀我們所需要的知識基礎——知識背景、生活積累、專業(yè)要求……以發(fā)現我們的人生不足并隨時準備去豐富;通過觸動我們所具的情感活動——愛、恨、情、愁……以發(fā)現我們的情感歸依并隨時準備去堅守;通過鑒別我們的理性導向——功利、道德、政治、經濟、文化、審美……以發(fā)現我們的個體訴求并隨時準備去奮斗;通過分析我們的思維形式——感受、體驗、聯想、分析、判斷……以發(fā)現我們的認知路徑并隨時準備去升華……這樣的閱讀,我們就會得到一種豐富知識的充實快樂、體驗文化的厚義深情、陶冶情操的心靈愉悅、凝煉生命的深度升華……因此,閱讀特別要求我們運用自己的“真情”“靈心”“慧性”“意志”,去感受與體悟對象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象外之境”;要透過作品中那五彩紛呈的種種現象,去“領會”隱于其中之“真意”——作品的精神,透過“有形”去達于“無形”。其功夫正在于“此中有真意,看誰領會得來”。
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們說閱讀和鑒賞你的對象——作品,你就得謀求充當作品中的主人——贊成者或反對者或中立者。因此,人人都應是閱讀活動的主人。在各項閱讀活動中,我們吸取正向價值,在思想上得到啟迪和熏陶,在精神上受到感染和震撼,在意識上得到凈化和升華……從而使人的心靈超拔到任何時空,與人類社會相和諧、與天地萬物相溝通、與自然生命相融合。因此,在閱讀中可以從心靈上達到一種“天人合一”“社會和諧”的圣境,從而也使我們成為自己文化生命的主人。
蔣成德先生讀郁達夫的作品時實現了上述目標,我們在閱讀《思與詩——郁達夫研究》時,也有了這種體驗。因為,我們在閱讀《思與詩——郁達夫研究》時,我們知道該做何種主人——在當代做民族振興的主人,做“中國夢”的主人,做真學術的主人。你看:
——郁達夫1896年“悲劇的出生”后,到了13歲的那一年,“所謂種族,所謂革命,所謂國家等等的概念,到這時候,才隱約地在我腦里生了一點兒根”[2](P.273)。當他讀《庚子拳匪始末記》《普天忠憤集》等書后,已謀求“去沖鋒陷陣,參加戰(zhàn)斗,為眾舍身,為國效力”[2](P.297)。到 1918 年 7 月已認識到“日本若出兵,則……我國之亡不出數年后矣!亡中國者中國人也。余一人雖欲救國,亦安可得乎?”[16](P.57)至 1921 年的《雜感八首》其七則更是情感真摯地強調“國亡何處堪埋骨,痛哭西臺吊謝翱”。當他創(chuàng)作《沉淪》時,自己并不“沉淪”,因為“我的抒情時代,是在那荒淫慘酷、軍閥專權的島國里過的。眼看到故國的陸沉,身受到異鄉(xiāng)的屈辱,與夫所感所思,所經所歷的一切,剔括起來沒有一點不是失望,沒有一處不是憂傷,同初喪了夫主的少婦一般,毫無氣力,毫無勇毅,哀哀切切,悲鳴出來的,就是那一卷當時很惹起了許多非難的《沉淪》”[3](P.499)。原因在于國難之時,他有一種對侵略者的恨,“山東半島又為日人竊去,故國日削,予復何顏再生于斯世!今與日人約:二十年必須還我河山。否則,予將哭訴秦庭求報復也”[17](P.12),以至于他直言“日本是我所最厭惡的土地”[18](P.4),當他從 1922 年留學回國直到 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最強烈的呼喚即是“祖國呀祖國!……你快富起來,強起來罷”。為此,他要“為國家而奮斗”[19](P.128)。他批判封建軍閥、批判蔣介石及其國民黨政府、批判日本帝國主義侵華、積極投身抗日運動、積極進行抗戰(zhàn)宣傳等,并堅信“最后勝利,必然地是我們的”[18](P.308)。即使在流亡中也抱定了必死的效國決心:“一死何難仇未復,百身可贖我奚辭?會當立馬扶桑頂,掃穴犁庭再誓師?!?1942年,《亂離雜詩》之十一)“天意似將頒大任,微軀何厭忍饑寒?長歌正氣重來讀,我比前賢路已寬?!?1942年,《亂離雜詩》之十二)這樣的志士,我輩若不以之為楷模,情何以堪?所以,《思與詩——郁達夫研究》中說郁達夫是“為國家而奮斗”的“偉大的殉國者”。
郁達夫自走入社會以后,就是一個勤奮思考的思想家,特別是在抗日戰(zhàn)爭的悲壯時代,他強調“文藝假使過于獨善,不與大眾及現實政治發(fā)生關系的時候,則象牙之塔終于會變成古墓”[10](P.267),他甚至為此強調“以戰(zhàn)事為題材,作強有力的宣傳文學,所謂‘差不多’的現象當然是不能避免,并且也不必避免”[6](P.39);而對于日本侵略者也謀求“從獸性中發(fā)掘人性”,因為“人性里帶有獸性,同獸性里帶有人性一樣。敵人的殘暴惡毒,雖是一般的現象,但獸尚且有時會表露人性,人終也有時會表現本性的無疑”[6](P.96);他之所以作文藝作品,是因為“文藝作品,是一個全人格的具體化”[7](P.61),是因為“文人的可貴,是貴在他有堅實的節(jié)操和卓越的見識”[10](P.316);他回憶魯迅等是希望“能把暴日各軍閥以及漢奸們的頭顱,全部割來,擺在先生的墳前,作一次轟轟烈烈的民族的血祭”[11](P.187),為此,除肯定郭沫若是“我國文化界的一位巨人”[10](P.386)外,他對茅盾、許地山、成仿吾等作家、詩人也給予贊揚,其中還包括對“美國的詩歌、德國的文學,法國小說家左拉、俄國作家契訶夫和批評家奢斯篤夫、葡萄牙民族詩人賈梅士、芬蘭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弗蘭斯·歐米爾·雪爾蘭拜、美國文藝批評家保爾·愛耳瑪·摩爾等”[4](P.31)的評介;他堅信“文化是民族性與民族魂的結晶”[9](P.469),所以,即使流浪國外,他也忘不了“在海外先筑起一個文化中繼站來,好作將來建國急進時的一個后備隊”[9](P.532),并“希望與祖國取聯絡,在星洲建樹一文化站,作為抗戰(zhàn)建國的一翼,奮向前進”[9](P.597);他堅信“民族不亡,文化也決不亡”,因為“中國民族的國民,有些堅強的決心以后,自然中華文化不會滅亡了;而文化不滅,也就是民族永生的鐵證”[10](P.287),“民族不亡,文化也決不亡;文化不亡,民族也必然可以復興的”[9](P.469),因而,要重造新文化,其中“教育是創(chuàng)造新文化的冶爐”[20](P.263),“沒有教育,便沒有文化”[9](P.292),“民族復興,就要靠民族能一代一代的有進步”[9](P.35)。為此,郁達夫以古人自況說:“古人有抱祭器而入海,到海外來培養(yǎng)文化基礎,做復國興師的根底的?!盵10](P.287)他批判戰(zhàn)時的日本文化,針對日本文化的模仿性而說日本文化是“猴子文化”——“敵國的文化,本來就是模擬文化,或可以稱作猴子文化?!盵9](P.53)他指出日本文化的反動性——“日本的文化,文學以及一切,在這20世紀的時代里是一種完全稀有的反動與后退的現象。”[21](PP.54-55)他批判日本的文化侵略——“自從侵入中國以來,一味的是想摧毀我文化機關,文化種子,原也如拓碑的人,既拓得了全碑之后,想把原碑打破毀去的意思一樣?!盵10](P.287)正是基于以上思考,他要強調自己的文學責任——“愿與天下之無名作家共舉起而造成中國未來之國民文學”[3](P.20),“我們雖則能力薄弱,然也想盡我們的至善,為社會謀一點?!盵3](PP.268-269)……這些深刻的思想說明“郁達夫是時代造就的文化戰(zhàn)士。他對民族文化的深情,對抗戰(zhàn)文化的執(zhí)著,對創(chuàng)造新文化的決心,既有深度又有力度;他于戰(zhàn)時對日本文化的批判,既有魄力又有膽識。他的文化思想,是那個時代的產物,是他對中國現代文化的新貢獻”[4](P.58)。自然,他是一個中國思想戰(zhàn)線上的英勇戰(zhàn)士。我們做人、做事、做學,自然也應以此為楷模而不怨。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郁達夫研究在中國大陸基本上處于沉寂狀態(tài),直至改革開放以后才逐步興起,21世紀以后似乎更掀高潮,其中2010年所發(fā)表的郁達夫研究主題論文更達300篇以上。
不過,郁達夫研究的成果雖然十分豐富,但從“思想”主題進行的研究并不是很多,“郁達夫思想”的主題研究文獻不足百篇,其中蔣成德先生的文章又是較為代表者,他發(fā)表相關研究論文有20余篇,并專著了這部《思與詩——郁達夫研究》。
郁達夫曾希望自己的作品成為“這一個潮流里的特殊浪花”,并預言“在戰(zhàn)爭不止,世界大戰(zhàn)的威脅不除去以前,自然只有增長的趨勢”[6](P.89)。我們看到,豐富的郁達夫研究成果,如思想研究方面的論文《在路上——郁達夫出走思想探微》[22]、《論西方唯美主義思潮在郁達夫文藝思想中的地位與作用》[23]、《郁達夫對王爾德唯美主義觀的借鑒和超越》[24]、《郁達夫新馬時期的文藝思想》[25]、《論郁達夫游記散文的隱逸思想與憂患意識》[26]、《郁達夫研究》[27]、《滄桑時世話悲涼——郁達夫〈故都的秋〉思想內涵探密》[28]、《文學與政治的悖論——論郁達夫的文學思想》[29]、《郁達夫的愛國主義思想》[30]、《論郁達夫的思想與品格》[31]、《郁達夫作品中陽剛與陰柔的變奏》[32]、《從〈沉淪〉看郁達夫的思想追求》[33]、《談〈沉淪〉中的零余者形象和憂郁美》[34]、《論郁達夫的愛國主義思想與浙江精神》[35]、《郁達夫小說的主題意蘊》[36]、《郁達夫與中國文人傳統》[37]、《論郁達夫的文學軌跡與思想歷程》[38]……其中作為“浪花”的蔣成德先生之《論郁達夫南洋時期的文化思想》[39]、《郁達夫的編輯思想及其貢獻》[40]、《郁達夫南洋時期抗戰(zhàn)思想述論——紀念郁達夫誕辰110周年》[41]等論文自然比較具有代表性。而其專著“《思與詩——郁達夫研究》就更顯得珍貴。這部著作一如作者其人,沉穩(wěn)樸實,厚重大氣,不夸夸其談、故弄玄虛,遵循的是傳統的文學研究方法,堅持從文本閱讀出發(fā),堅持論從史出。這在學術泡沫化日盛的今天,是難能可貴的”[4](P.1)。我們看到了書中觀點的真實(信),因而,充滿了對蔣成德的信任與崇敬。
在一個崇尚“課題”“西術”的時代,能夠堅持自己的學術信念,數十年如一日,親近、擁抱一個歷史人物,構筑自己的學術天堂、慰籍自己的文化心靈,寫下一批論文并形成學術專著,盡管蔣成德對自己的“第一本書”“十分忐忑”,但還是“把她獻出來,聽憑讀者諸君的評判”[4](P.244),的確十分可貴。仔細閱讀該書以后,我們看到的是,他“最早接觸郁達夫,還是恢復高考剛上大學的時候。讀到于昕、周艾文編的《郁達夫詩詞抄》,就喜歡上了他的詩,只是郁詩用典太多,讀不大懂,只好作罷。于是研究起他的思想來,在陸續(xù)購得花城出版社的《郁達夫文集》十二卷后,寫了一組文章……后來郵購了浙大新版的《郁達夫全集》和詹亞園的《郁達夫詩詞箋注》,特別是詹注”,對他“研究郁詩幫助很大”,并以“招魂”的態(tài)度研究郁達夫:“前妍后郁感流亡,國變妻離詩賦滄。島隱不忘青一發(fā),梅花最后是家鄉(xiāng)。”正是這種態(tài)度,使我們有理由把《思與詩——郁達夫研究》看成是蔣成德先生對郁達夫的信仰,一個以“信”為基礎的真實而感人的“信仰”。
對對象的信仰基于對對象的信任,二者結合即形成了信任、信仰者的責任與態(tài)度。郁達夫有“長歌正氣重來讀,我比前賢路已寬”的學術態(tài)度與學術責任感,而在眾多的研究隊伍與研究成果中,如《郁達夫的思想和創(chuàng)作述評》[42]、《論郁達夫的“盧梭情結”》[43]、《郁達夫編輯思想探究》[44]、《試論郁達夫創(chuàng)作早期的個性化文學思想》[45]、《盧梭與郁達夫》[46]、《談外國文學對郁達夫文學創(chuàng)作及思想的影響》[47]、《郁達夫與玄鎮(zhèn)健的文學思想比較研究》[48]、《從〈藝文私見〉談開去——論郁達夫前期文藝批評思想》[49]、《郁達夫:為做人而讀書》[50]、《矛盾的連續(xù)——郁達夫早期散文創(chuàng)作的思想傾向》[51]、《郁達夫與俄國民粹主義思想》[52]、《郁達夫文學思想探討》[53]、《郁達夫的美學思想在翻譯選材上的體現》[54]、《“流氓”與隱士——大革命風雨前后的郁達夫》[55]、《批評策略:對個性的堅持與貫徹——論郁達夫文學批評的價值世界》[56]、《佛教對郁達夫思想及創(chuàng)作的影響》[57]……都是從某個方面闡明的,而蔣成德先生則系統地闡明了郁達夫的愛國主義思想、文學思想、文化思想、編輯思想等,讓人們能從總體上認識郁達夫;系統地清理了“郁王離異的思想根源”,從“郁厭虛榮,王慕虛榮”“郁恨黃金,王愛錢財”“郁欲隱居,王喜熱鬧”“郁憎做官,王羨做官”四個方面把握二者難以“白頭偕老”的原因,加上對《王映霞自傳》的若干史實的考證,不僅讓人們完整地認識郁達夫,從而也堅信蔣成德先生及其研究。
學界對郁達夫舊體詩詞的歷史文化淵源多有論爭,而蔣成德先生從《思與詩——郁達夫研究》的第七章起而至第十二章,對郁達夫詩進行了全面梳理,包括郁達夫詩中人物的自我映象、情意指向、青衫紅豆意象、郁達夫借鑒古典詩詞的廣泛性與藝術性、郁達夫習用古典詩詞方法通證等內容,得出了一系列信而有據的結論——“郁達夫對古典詩詞的學習,吸收,借鑒正是‘轉益而多師’,廣收而博采,從而熔鑄成自己新的創(chuàng)作?!盵4](P.167)而這一結論又是通過考察郁達夫詩中體現出的所采借作家的廣泛性、文體的廣泛性、名詩的廣泛性、形式的廣泛性等方面獲得的。特別是對于郁達夫詩運用古詩方法的梳理,多達20種之多——“郁達夫于前人詩詞的運用,方法有二十余種之多,而法中又有法,變中又有變,手之巧,變之活,用之靈,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盵4](P.173)這些方法包括整用、集用、調用、改用、增用、減用、斷用、提用、截用、倒用、順用、縮用、暗用、反用、翻用、仿用、化用、轉用、意用、合用、雜用……通過這樣的梳理,我們自然可以認為蔣成德先生對郁達夫詩的理解已達到了“澄明”的程度,這也就是我們用“思的深邃與詩的澄明”來概括《思與詩——郁達夫研究》的原因。
自然,我們永遠都處于無限地接近“絕對真理”的過程中,也就是說,《思與詩——郁達夫研究》也只是“相對真理”,其中也有不無遺憾之處,如第一章第一節(jié)“從種族革命的悲壯到民族歧視的哀憤”及其“二、民族歧視的哀憤與對祖國富強的渴望”,即屬標題不夠精確,其本意是說郁達夫“從種族革命的悲壯到對民族歧視的哀憤”,若無這一“對”字,則出現了矛盾:種族革命的悲壯,是對主謂結構的直接描述與性質評價;“民族歧視”雖然可以作主謂結構,但對郁達夫來說,顯然是“被動結構”,是他對于“民族歧視的哀憤”,因為“種族革命”與“民族歧視”不是同一主體,因而,對于郁達夫來說,不能“從種族革命的悲壯到民族歧視的哀憤”,只能是“從種族革命的悲壯到對民族歧視的哀憤”和“對祖國富強的渴望”。盡管其同題論文曾得到了一些著名學者的高度評價。又如,第七章“郁達夫詩詞中歷史人物的自我形象”之標題也不夠準確,是說“那些歷史人物如何看自己”嗎?還是說“郁達夫通過那些歷史人物來表現自己”呢?顯然是指后者。若把“形象”改為“映象”,即郁達夫通過那些歷史人物來表現自己的訴求,這樣則意足完備。誠然,瑕不掩玉,這些缺陷有待蔣成德先生在后續(xù)研究中加以糾正與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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