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
會議即將結束的時刻,領導通常會問:“誰還有什么要說的?”幾乎話音未落,他就欠起身說:“沒人有意見的話,那就這樣了?!钡紶栆矔l(fā)生意外。比如,剛來的小M第一次參加會議,沒理解“讓人是個禮,鍋里沒下米”,冒冒失失地站起來,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發(fā)表異議,被領導及時打斷:“好了,你把你的意見回頭寫個東西,我們再研究一下”然后,就沒有然后了。以后領導再問時,就會環(huán)視左右,直接點名道:“某某,你有什么說的嗎?某某,你呢?”
《追憶逝水年華》里年事已高的德·維爾巴里西先生,過去為人低調含蓄,現(xiàn)在卻鋒芒畢露,也許因為感到滿懷抱負已經沒有時間去實現(xiàn),故而把余熱都發(fā)揮在言談中,以示“廉頗雖老,但吃的鹽比你們吃的飯還多”。我們單位一個調研員(前任處長),總喜歡在樓道里走來走去,大聲對著手機講微信,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約或被約飯局;現(xiàn)任處長剛好相反,生怕人知道他天天有局。另一位覬覦處長位置而不得的,則每次進門就對著大廳前臺的MM們大聲地招呼“我回來了!”MM們紛紛低頭,裝作在接電話或各種忙。
通常距離權力中心越遠的人,制造的聲音越大。退休大叔們喜歡聚在一堆高談闊論國際形勢(好像這些和他真有什么關系一樣)。我們單位的司機是合同工,沒有辦公桌,沒事就坐在車里,把車門開得大大的聽評書,吵得坐在辦公室里的人敢怒不敢言。我們若想知道領導今天在不在,就看廚師的反應——領導前腳走,他后腳就捏著嗓子在院子里唱戲。失意的人們用聲音實現(xiàn)著對空間的占領,就像我們高中時,在樓道上放聲高歌的都是失戀的,有戀愛可談的都找了個黑暗的角落竊竊私語去了。
在道格拉斯·亞當斯的小說《銀河系搭車客指南》里,沃貢星球上有個士兵,工作很簡單,就是把進入該星球的外星難民趕走,和驅趕小販的城管一樣。有一次,他吼叫著把一個地球人推出宇宙飛船時,那人嘲笑他什么也不會只會咆哮,哼著貝多芬第5交響曲對他進行啟蒙:“音樂、藝術,還有其他許多事情都是可以做的,還有一個你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一些念頭開始 “在他昏暗的內心深處涌動”,但他隨即想起嬸嬸告訴他的,在飛船上當衛(wèi)兵對—個年輕沃貢來說是份好差事——你懂的,制服、眩暈射線槍套、不用動腦筋于是他鼓勵自己:“堅持下去,我遲早能獲得提升,當上高級喊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