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勝應(yīng)
插秧和父親,以及鳥雀
是父親在插秧,他瘦弱的背影,像春天受驚的鳥雀的急速飛行。
倘若真是鳥雀。鳥雀一定是想盡可能地飛到更遠的地方去,可是,它飛不出自己的愛,飛不出自己翅膀可以打開的距離。
父親會是鳥雀嗎?他沒有翅膀可以飛翔,他只有雙手、雙腳、一米六五的個子和小得比五指緊扣的拳頭還小的心,以及常年用煙霧、酒水、食糧填塞不滿的五臟六腑。
他多少有些沮喪和不安,想把美好的東西盡可能地留住,可惜不夠彎曲的腸子,還是把這些美好的事物最終返還給了大地。
父親或許是鳥雀吧!
他只不過沒有受驚。而是正專注得像一只鳥雀停留在春天的一株樹木上。這該是一種態(tài)度吧?比如某種含義解釋,鳥雀們一直喜歡活在自己任何一聲的鳴叫里。
是的,這是真的,父親正是一只鳥雀,而且是一只受驚的鳥雀,只不過他無法飛出自己的愛。飛不出自己隱藏的翅膀打開的距離。于是,他在沉默當中,在水里,在大地的胸膛上插滿綠油油的秧苗,變相不變節(jié)地飛翔。
飛翔的動作不大,可他飛翔的是季節(jié)和時間;是大地和生活;是愛和自己啊!
梧桐花開
梧桐花開在梧桐樹枝丫頂端,葉子掩映在花朵的內(nèi)部,很細小,它們將在花謝之后交出翠綠色的開闊。
梧桐花在靜謐的歲月中盛開,春風又將把美帶向遠方,就像整座村莊的人們,每到一個地方都有一個感人的故事。
路過梧桐花開,仿佛陽光擦亮我們溫暖的心靈。飛快的列車帶著我一閃而過,我卻無法用快來比喻整個春天的形象和生動。
梧桐樹像一個個老人靜靜地站在老屋前后,保持著對鳳凰鳴啼長空幻想的同時,依然不排斥麻雀偷窺村莊的接近。
和梧桐花相遇時并不是它恰好開放,它早已經(jīng)開在一個被天空講述、被大地收藏的過程里。每一朵都是一次春風搖曳般的經(jīng)歷,虔誠當中不乏恐懼和沉重,倘若它們落下來,一定是萬物生靈在佛前,找到了眾生平等的頌詞。
春天,一滴露水
春天來臨前,給自己找個借口。
在天亮前,我得明亮,或透明起來。但不發(fā)熱,因為過多的發(fā)熱,會對我內(nèi)心的穩(wěn)定帶來慌亂,或者說,對我個人的脆弱帶來傷害。
我只想,透過一種程度來把遠方看清楚,看單薄,并在萬物一起明亮的等待中,給自己增加負擔,或者說,尋找更多的情感寄托。
我確信,只有時間對我的身份有著研究和驗證。
我更喜歡人們此刻把我閱讀成露水。
露水的晶瑩剔透和潔凈,以及她那透明而短暫的一生,我都非常欣賞,這些都足以引起我部分自我的俯視,或者審度。
如此,在春天來臨之后,我便不會忘記,自己會脫離露水而成為水汽,灑落人間。無論是聚集,還是散開,我都在膨脹和消失當中彰顯生命真實。展示人間色彩。
一片樹葉的想法
我其實一直在等,等時間,等風,等自己。
有種講述是我與生俱來的印記,如果這輩子不反復(fù)地講述,我害怕自己講不徹底,講不透明就渾渾噩噩地去了。
我相信每一種事物的誕生,必然對整個世界的存在都有著一定的含義。
譬如一滴雨、一縷風、一粒陽光、一種聲音……相信大家都知道,到頭來,無論何種美好,都是由“一”組合起來的綜合體。
既然我們都深愛著美好,都熱忱于美好,為什么不從美好的開始前就端正好這樣的態(tài)度呢?倘若,在之前就有了這樣熱愛的心和態(tài)度,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任何一種美好勢必被我們多愛一次。甚至是更多次。
消失閱讀
又一盞燈被拉滅,我知道這不是最后一盞。最后一盞永遠躲藏在人類的荒蕪中間,它明亮、安靜,像星光般永恒。
我曾經(jīng)在蒼茫的夜晚看見過它,我看到它的小,看到它的不離不棄。
當我想到閱讀,它能夠看到我什么呢?
遠方在下雨。沖出籠子的精靈們歡叫著撲向草木,然后,我看到水,看到大河,看到水漲船高,看到悲憫而慈善的目光,來自天際,為荒蕪的塵世撒播新的希望。
剎那間的黑,是生命在瞬間穿透黑暗的深邃。
這難道就是追求至善或者至美的解讀方式?可是,這可能嗎?雨水滲入大地深處,剩下一片潮濕和幾塊幽咽的淚滴。
我說一個人的終結(jié)走向另一個人的終結(jié),靈魂明亮而安靜。
破土
破土是一種對知己的吟唱,因為長久的黑暗,長久的相互斗爭,將以另一種形式和形態(tài)面對塵世凡間。
我用距離來講述懷念,那是一種母性的感恩,用花朵照見,用翠綠見證,在一生一世內(nèi)的萬千尋找、仰望、纏綿,那些近距離的陌生或遠離的熟悉的面孔,都是綠色的吟唱。
一種境遇,一種態(tài)度,一種感知生命的過程,是一個女人的化身,同時也超越了一種現(xiàn)實的存在。
一種破土是我至死不渝的愛戀,破土前的沉默,破土后的張揚,甚至是破土當中的寂靜和潛移默化,都給了我生活的全部營養(yǎng)。無論繁花盛開,還是草木森森,都是一些對生活的新認識和新理解。
所以,我知道突破的疼痛,那是所有低音的起源,揪住一個人的良知。讓人無法用時髦的字詞來解釋所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