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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子的疑惑

      2014-04-29 00:00:00郭芙秀
      星星·詩歌理論 2014年9期

      歷史沒有假設(shè)。但對于喜歡海子詩歌的讀者來說,可能都會忍不住問自己一個問題:假如海子還活著,他今天該是什么樣,他的詩歌會是什么樣?他的生活會是什么樣?25年前的那場自殺,大多數(shù)時候,被作為一個結(jié)果來談?wù)?,談?wù)撨@個結(jié)果的意義,或者追尋這個結(jié)果的原因??墒?,自殺,有一個形成過程,對海子來說,是一個漫長的形成過程。從他的詩歌和不多的詩學(xué)文章、日記里,可以找到蹤跡。他有疑問,有疑惑,也有尋找答案的努力,但他在尋找答案的時候,有一種只取所需的態(tài)度,甚至不是所需,而是認(rèn)定。他似乎陷入一種無解的循環(huán),以他自己挑選的答案,回答自己的疑惑。他曾說過一句精彩的話:“史詩是一種明澈的客觀。”可惜,無論對待史詩,還是對待自己、對待生活,他最終沒有做到“明澈的客觀”。把他曾經(jīng)的疑惑重新梳理出來,或許,能夠像拼圖一樣,拼出一個往昔的海子,預(yù)見一個現(xiàn)在的海子。

      詩歌能否脫離生活、脫離塵世?

      1985年8月中旬的一個雨夜,海子寫完了長詩《但是水,水》,在同一個雨夜或者同月的另一個雨夜,他為這首長詩寫下了代后記《寂靜》,在這篇短文的寫作日期的后面,還有一段特別的話,可以清晰地看到海子內(nèi)心的疑惑與掙扎,第一句是:“可能詩仍然是塵世?!边@句話可以有兩種理解,第一種,可能詩歌仍然需要來自塵世生活的靈感,需要反映塵世;第二種,可能詩人仍然需要塵世的世俗的生活。從海子接下來寫的一段話不難發(fā)現(xiàn),兩種疑惑他都有。如果詩歌不是塵世,那會是什么?海子有一個塵世和靈魂(或者說物質(zhì)與精神)的糾結(jié)。

      在1983年的詩集里,幾乎找不到這種糾結(jié),更年輕的海子與更年輕的詩歌,統(tǒng)一在一種青澀的諧和里。在這個時期,他的心靈是自給自足的,他的詩歌如《小站》詩集中的第一輯“給土地”,第二輯“靜物”,多是對生活的素描。他沒有遺棄生活,反而有一種來自生活來自土地、耕作的動力。在《丘陵之歌》中他寫道:

      今天本身就是一條不可更易的真理

      帶來創(chuàng)造的激情。既然

      去征服鹽堿灘的貝殼花已含笑啟程

      ……

      既然我繼承的唯一預(yù)言是種植

      就讓風(fēng)在這兒時刻晴朗吧

      ……

      看我勞作中這股男子漢精神

      怎樣鼓舞即將誕生的兒孫

      (《海子詩全集》,西川編,2009年3月第1版。下文引用海子的詩歌、詩論、日記皆出自此書。)

      正如海子這一時期的詩中所說,此時的他是“村莊的主人”,他認(rèn)同自己的原生身份,而且從里面獲得的是昂揚的動力。

      從1984年開始,海子的詩歌進(jìn)入一個新的境界,少了青澀與熱情,多了空靈。能想象得到,他在這一時期所經(jīng)歷的各種形而上思考。1984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分水嶺,昂揚與熱情銷聲匿跡了,痛苦與糾結(jié)開始纏繞著他。思考對于寫作不是壞事,但走偏的思考,會讓人誤入歧途。海子的思維有很明顯的二元對立的特點,非此即彼,非黑即白。詩是否需要涵蓋塵世的問題,到最后,在他這里,成了詩與塵世你死我活的問題——持續(xù)“可能詩仍然是塵世”的試探性思考,接下來的文字里他做了一個抉擇:舍棄“永恒”(詩歌理想),選擇塵世,選擇生活:

      到善良的人們中用心去生活一次吧。那浸泡人體的水,即使是洪水也是溫暖的,伴隨著我們的水罐和腳。詩是情感的,不是智力的。我們當(dāng)然不會拜倒在一只啞啞的太陽下,也不會乞求于自己嚴(yán)密無情的智力。我們在地上找水,建設(shè)家園,流浪,拖兒帶女。我是說,我們不屑于在永恒面前停留。實體是有的,仍是這活命的土地與水!我們尋求互相庇護(hù)的靈魂。我仍然要在溫暖的塵世建造自己就像建造一座房子。我是一個拖兒帶女的東方人,手提水罐如詩稿,那么,永恒于我,又有什么價值。

      他忠實于自己做的選擇了么?恰恰相反,他在這里所做的選擇,更像是賭氣話。此后的日子,海子有兩條路,或者以夢為馬,在追求“永恒”的天空痛苦狂奔;或者偶爾回到塵世,在塵世幸福上稍作停留。前一條道路留下的詩歌有:1984年的《我,以及其他的證人》,1985年的《我請求:雨》,1985年的《明天醒來我會在哪一只鞋子里》等;后一條道路留下的詩歌有:1984年的《春天的夜晚和早晨》,1985年的《活在珍貴的人間》?!痘钤谡滟F的人間》尤其典型:

      ……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泥土高濺

      撲打面頰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

      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

      讀這首詩,明顯地感覺到海子的“歸來”心情,從痛苦的天空忽然回歸塵世幸福,每一樣事物都是溫暖的,像是久別重逢,像是死而復(fù)生。但是這種“歸來”越來越少。進(jìn)入1986年,海子對于“永恒”有了更偏執(zhí)的追求和答案,他不斷在詩歌里提到自殺和死,對肉體思索,對死亡思索,對自殺方式思索,他在《給1986》這首詩里說,“就像兩個兇狠的僧侶點火燒著了野菊花地——這就是我今年的心臟”。

      在1986年11月18日的日記里,他提到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朵夫》,引用了克里斯朵夫內(nèi)心掙扎的一段文字,其實這也是海子自己的內(nèi)心掙扎:

      而突然之間,克里斯朵夫好像看到自己就躺在死者的地位,那可怕的話就在自己的嘴里喊出來,而虛度了一生,無可挽回地虛度了一生的痛苦,就壓在自己的心上。于是他不勝驚駭?shù)叵胫?;“寧可受盡世界上的痛苦,受盡世界上的災(zāi)難,可千萬不能到這個地步!”……他不是險些到了這一地步嗎?他不是想毀滅自己的生命,毫無血氣地逃避他的痛苦嗎?以死來鄙薄自己,出賣自己,否定自己的信仰……但世界上最大的刑罰,最大的罪過,踉這個罪過相比,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欺騙,還不等于小孩子的悲傷?

      他看到人生是一場無休、無歇、無情的戰(zhàn)斗。凡是要做個夠得上稱為人的人,都得時時刻刻向無形的敵人作戰(zhàn):本能中那些致人死命的力量、亂人心意的欲望、曖昧的念頭、使你墮落使你自行毀滅的念頭,都是這一類的頑敵。他看到自己差一點兒墜入深淵,也看到幸福與愛情只是一時的欺罔,為的是叫你精神解體,自暴自棄。于是這十五歲的清教徒聽見了他的上帝的聲音。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海子是徹底否定了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違心選擇——“永恒于我,又有什么價值”,他追求的是留下證據(jù),留下詩篇作為永恒證據(jù),為了這個永恒,“寧可受盡世界上的痛苦,受盡世界上的災(zāi)難”。而塵世生活和幸福是“頑敵”,是“精神解體,自暴自棄”,“千萬不能到這個地步”。在這個時候,對于詩與塵世,他已經(jīng)不是疑惑,而是完全將兩者對立,并與后者為敵了。但他自己并沒有察覺自己的這種心理變化。在1987年11月4日的日記里,他寫道:

      應(yīng)該說,現(xiàn)在和這兩年,我在向歌德學(xué)習(xí)精神和詩藝,但首先是學(xué)習(xí)生話。但是,對于生話是什么?生活的現(xiàn)象又包孕著什么意義?人類又該怎樣地生活?我確實也是茫然而混沌,但我確實是一往直前地?fù)肀睿浞值厣?。我摯烈地活著,親吻,毀滅和重造,猶如一團(tuán)大火,我就在大火中心。那只火焰的大鳥:“燃燒”——這個詩歌的詞,正像我的名字,正像我自己向著我自己瘋狂的微笑。這生活與生活的瘋狂,我應(yīng)該感激嗎?我的燃燒似乎是盲目的,燃燒仿佛中心青春的祭典。燃燒指向一切,擁抱一切,又放棄一切,劫奪一切。生活也越來越像劫奪和戰(zhàn)斗,像“烈”。……

      我要把糧食和水、大地和愛情這匯集一切的青春統(tǒng)統(tǒng)投入太陽和火,讓它們沖突、戰(zhàn)斗、燃燒、混沌、盲目、殘忍甚至黑暗。我和群龍一起在曠荒的大野閃動著亮如白晝的明亮眼睛,在飛翔,在黑暗中舞蹈、扭動和撕殺。我要首先成為群龍之首,然后我要殺死這群龍之首,讓它進(jìn)入更高的生命形式……

      ……我要加速生命與死亡的步伐。我揮霍生命也揮霍死亡。我同是天堂和地獄的大笑之火的主人。

      海子在以夢為馬的天空越飛越遠(yuǎn),但他同時感到自己是“盲目”的,“對于生話是什么?生活的現(xiàn)象又包孕著什么意義?人類又該怎樣地生活?我確實也是茫然而混沌”。海子在思考生活時用了一個詞“人類”,他在詩歌中也經(jīng)常用到這個詞語,當(dāng)然可以認(rèn)為這是青年人的大而無當(dāng),但從心理角度去考慮,會發(fā)現(xiàn)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海子糾結(jié)于如何生活時,他考慮的是“人類該怎樣生活”,而不是他自己該怎樣生活,人類的生活與他有關(guān)嗎?與他的生活無關(guān),與他的詩歌有關(guān)——說到底,他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早已遺棄腳踏實地的生活。他所說的“一往直前地?fù)肀睢?,更像是一種姿態(tài),為了詩歌才如此“一往直前”——生活可以孕育出詩歌,但生活若完全為了詩歌服務(wù),哪還有生活。

      海子寫了很多精彩的關(guān)于麥地、月光、土地的詩歌,但他早已不滿足于鄉(xiāng)村經(jīng)驗,大約從1984年開始,他不再是“村莊的主人”,他要做“詩國的王子”。1986年及以后,他偶有觸及塵世幸福的詩歌,但已明顯看出,幸福越來越是短暫的心靈時刻,像是從天空到大地、從上到下的“臨幸”。1987年他寫下《幸福的一日》:

      今天的太陽 今天的馬 今天的花楸樹

      使我健康 富足 擁有一生

      從黎明到黃昏

      陽光充足

      勝過一切過去的詩

      幸福找到我

      幸福說: “瞧 這個詩人

      他比我本人還要幸?!?/p>

      在劈開了我的秋天

      在劈開了我的骨頭的秋天

      我愛你, 花楸樹

      “幸福”一連出現(xiàn)三次,但海子仍是以詩人的身份在天空和眼前穿梭,“劈開”、“劈開骨頭”顯示了他的內(nèi)心分裂,當(dāng)他否定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時,塵世是他短暫的心靈棲息地——他的幸福不是由內(nèi)到外渾然一體的狀態(tài),而是自上而下的、分裂時刻的短暫體驗。流傳甚廣的寫于1989年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同樣如此,將其解讀為溫暖、光明的讀者,很難回答“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句詩里的矛盾——在海子那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不是我們理解的普通意義上的溫暖美景,不屬于“塵世幸?!?。(查閱所有海子關(guān)于大海的詩,都和生死、死亡有關(guān)。)

      生活可以使一個農(nóng)夫成為詩人;但沒有生活作為根基,詩人只剩下囈語,走得下去嗎?在海子這里,他也發(fā)現(xiàn),“生活也越來越像劫奪和戰(zhàn)斗”,像“烈”——繁體字的“烈”是火字底,海子一定看過字典里“烈”的一項解釋:為正義而死難。他在自己認(rèn)定的詩歌烈士的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

      詩歌是信仰還是欲望?

      這幾年關(guān)于中國人缺乏宗教信仰的討論多了起來,甚至將各種社會亂象歸咎于民眾無宗教信仰。且不說這個因果關(guān)系是否成立,缺乏宗教信仰一事(或者說缺乏真正的宗教信仰),倒是現(xiàn)實。但缺乏宗教信仰,并不代表沒有宗教信仰流布——事實上,中國人接觸的宗教數(shù)目(加上從各種正統(tǒng)宗教里派生出來的邪教),可能是世人中最多的。海子就是一例。道教、佛教(藏傳佛教)、基督教,海子都曾感興趣,都有接觸,但他信仰哪個宗教?追查到最后,一個也沒有。他接觸這些宗教,更多是借用或者利用其中的一些元素、原型,試圖以此完善自己的詩歌理論、詩歌“功力”。

      幾種宗教中,對海子影響最深的,可能是道教。10年前剛開始讀海子的詩時,對其中出現(xiàn)的“白虎”意象總是不解(如《抱著白虎走過海洋》),直到這次重新翻看《海子詩全集》,在他1986年11月18日寫下的日記里,看到一句話:“今年是我生命中水火烈撞、龍虎相斗的一年。在我的詩歌藝術(shù)上也同樣呈現(xiàn)出來。這種絕境。這種邊緣。”海子為什么這么說?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我查了一下萬年歷,發(fā)現(xiàn)1986年是虎年,而海子生于1964年,屬相龍。某種程度上,他相信道教里龍虎相斗、水火不容的說法。白虎、玄武等一再出現(xiàn)的意象也是取于道教的四方護(hù)衛(wèi)神。他甚至徹夜練氣功。但他信仰道教嗎?應(yīng)該不是,道教追求長生不老,忌談死亡,練功也是為了長命。但海子不一樣,“我要首先成為群龍之首,然后我要殺死這群龍之首,讓它進(jìn)入更高的生命形式”,他已經(jīng)認(rèn)為死是“生命的更高形式”,誰還能阻擋他追求“更高”?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他甚至徹夜練氣功,肯定不是為了健康長壽,他可能相信,氣功達(dá)到的境界有助于他的詩歌大業(yè)——像喝酒一樣,他的房間一角曾經(jīng)堆滿空酒瓶。

      海子很喜歡《圣經(jīng)》,自殺時身邊帶有四本書,其中一本就是《新舊約全書》。但沒有跡象顯示他信仰基督教。他在《圣經(jīng)》和基督教里,擇取的仍然是與詩歌、創(chuàng)作有關(guān)的東西,集中觀點體現(xiàn)于他的《詩學(xué):一份提綱》里的“上帝的七日”。在這篇文章中,他說:“人,活在原始力量的周圍?!笔ソ?jīng)中的故事也被他作為一種原始的原型。在1986年8月的日記中他有幾句詩論:“當(dāng)前中國現(xiàn)代詩歌對意象的關(guān)注,損害甚至危及了她的語言要求……意象平民必須高攀上詠唱貴族。”海子自覺地舍棄意象,傾向于一些他所認(rèn)為的“實體”、“元素”,其實是那些“實體”的原始象征意義。他不斷地利用一些原始手法給他的“火”附加象征意義,比如他對“烈”(下面一把火)、“谷”(頭上一把火)“ ”(海子自造的字,認(rèn)為“火囚在石中就是人”,見《原始史詩片段》)的解釋、關(guān)注。走到這里,他似乎已經(jīng)陷入了自娛自樂的文字游戲。最終,他選取了一個特殊的日子作為自殺日,也許他不認(rèn)為這是自殺,他會認(rèn)為這是在走向“更高的生命形式”吧——1989年的3月26日,是基督教里的復(fù)活節(jié),也是佛教里觀音的圣誕日。

      海子的一切選擇,皆是為了詩歌——那么,詩歌是他的信仰嗎?可能他會認(rèn)為是??墒墙裉旎赝@一切,不能不說,信仰所需要的規(guī)范、秩序、忍耐,是一種“立”——這些,海子沒有,恰恰相反,他越來越不顧一切地去“破”,渴望大火燒毀一切。他和信仰走在兩條道路上,與他相伴的,不會是信仰,而是欲望——夢想成為詩國王子、成為詩歌烈士、成為英雄而非小丑的強烈欲望。欲望的巨大壓力、摧毀力,最終吞噬了他。

      革命意識哪里來?

      在1980年代,對于文學(xué)、詩歌的推崇,已經(jīng)超越了文學(xué)本身所能承受的重量。詩歌并不高于其他文學(xué)體式,文學(xué)也并不高于其他藝術(shù)形式,但海子不這么認(rèn)為。從1949年始被壓抑了30年的思想欲、表達(dá)欲,遇到短暫開放的80年代,必然會有一個大爆發(fā),一時間恨不得人人都是思想家,人人都是作家詩人,人人都是演說家?,F(xiàn)在人們回憶80年代,經(jīng)常懷著無比美好的心情,頌揚的基調(diào),言下之意是如今這個物質(zhì)時代多么令人沮喪不堪。80年代固然有它的很多美好,但也不是沒有問題。海子的問題,就是八十年代病癥之一。如果說今天過于物質(zhì)化,80年代則是過于精神化,看似兩個方向,殊途同歸,其實都不得法門。撇開言論自由度,若真要比較,我倒覺得今天這個時代比80年代更靠譜,就像社會主義繞過資本主義想直接進(jìn)入人類社會更高形式一樣,沒有物質(zhì)基礎(chǔ),沒有生活做根基,詩人何止是走彎路,可能會是歧路。

      80年代的另一問題是革命意識不滅,這個問題在海子身上同樣有體現(xiàn)。海子生于“文革”之前,少年時代恰是“文革”中度過的,他自己在1987年11月4日的日記中回憶少年時代,頗有怨言,甚至有難言之隱:

      ……吸引著我那近乎自戀的童年時代。接下來就是爆炸和暴亂,那革命的少年時代——這瘋狂的少年時代的盲目和黑暗里的黑夜至今也未在我的內(nèi)心平息和結(jié)束。少年時代他迷戀超越和辭句,迷戀一切又打碎一切,但又總是那么透明,那么一往情深,猶如清晨帶露的花朵和戰(zhàn)士手中帶露的槍枝。那是沒有詩而其實就是盲目之詩的歲月,執(zhí)著于過眼煙云的一切,憂郁感傷仿佛上一個世紀(jì)的少年,為每一張匆匆閃過的臉孔而欣悅。每一年的每一天都會愛上一個新的女性,猶如露珠日日破裂日日重生,對于生命的本體和大地沒有損害,只是增添了大地詩意的繽紛、朦朧和空幻。一切如此美好,每一天都有一個新的異常美麗的面孔等著我去愛上。每一個日子我都早早起床,我迷戀于清晨,投身于一個又一個日子,那日子并不是生活——那日子他只是夢,少年的夢。這段時間在我是較為漫長的,因為我的童年時代是結(jié)束得太早太快了!

      談?wù)撏旰蜕倌甑娜沼洃?yīng)是進(jìn)入海子內(nèi)心世界的唯一直接通道,但不幸的是,編輯《海子詩全集》的西川在這里注釋,說“以下三頁被撕去”。海子為什么撕去三頁日記,有可能那三頁所寫內(nèi)容他不滿意,也有可能直到寫作那天,他仍無法面對少年時代的一些往事,“這瘋狂的少年時代的盲目和黑暗里的黑夜至今也未在我的內(nèi)心平息和結(jié)束”。少年時代已經(jīng)遠(yuǎn)去,但“革命意識”沒有遠(yuǎn)去,沒有“平息和結(jié)束”。在《詩學(xué):一份提綱》中的第七節(jié)“曙光之一”里,他羅列了一組詞匯:“斷送。革命札記?;鸢压?jié)皇后。毛澤東。飛行。沙漠,失敗者的天堂。奴隸。燎?!股?。紅衛(wèi)兵組詩。”海子是否曾想過寫“紅衛(wèi)兵組詩”?不得而知。另一個有意思的相關(guān)跡象是,海子對于毛澤東似乎頗有好感,在長詩中數(shù)次提到毛的名字,有時以“王者”代替。1987年左右寫的一首詩《秋天的祖國》,海子直接把副題命名為“致毛澤東,他說‘一萬年太久’”。在童年時代無師自通熟練背誦多條毛主席語錄的經(jīng)歷,可能是他和毛之間的最初聯(lián)系。但在精神上,革命意識和只爭朝夕的意識,可能是他對毛感興趣的原因之一。

      在《詩學(xué):一份提綱》的第四節(jié)“偉大的詩歌”里,海子否定了自己最擅長的抒情詩,想舉起詩歌革命的大旗,“在中國,必有一次偉大的詩歌行動和一首偉大的詩篇。這是我,一個中國當(dāng)代詩人的夢想和愿望。因此必須清算、掃清一下。”事實證明,他這個革命主張直到現(xiàn)在還沒合適的土壤。倒是最有可能成就他的抒情詩,被他的革命激情、獻(xiàn)身激情擠得差點沒有容身之處。詩歌需要革命嗎?即使需要,那也不是個人英雄主義能完成的事情。全民捧場的80年代,把文學(xué)(特別詩歌)捧到了一個不可企及的高度,但似乎又人人可以揣在兜里玩上一把——幾千年前來的文人焦慮癥(要名垂千古、青史留名),在這里達(dá)到了高峰。人人都想做“王”,怎么辦,只有革命,革命,再革命。對于精神、英名的追求,甚至演變成了一種道德潔癖,恥言物質(zhì),恥言利害得失——那么,死亡、獻(xiàn)身還有什么困難的?

      夢里的分裂

      死亡、必敗、獻(xiàn)身是神的預(yù)言?海子不信仰任何一個神,何來神的預(yù)言,這更像是心理學(xué)中“自我實現(xiàn)的預(yù)言”(自證預(yù)言)。美國社會學(xué)家羅伯特·金·莫頓提出這種社會心理學(xué)現(xiàn)象:人們先入為主的判斷,無論其正確與否,都將或多或少的影響到人們的行為,以至于這個判斷最后真的實現(xiàn)。海子在1987年11月4日凌晨三點記錄了他剛做的一個夢(見《詩學(xué):一份提綱》之“曙光之二”):

      這是我剛做完的一個夢,把它變成語言就有些失真,這是真正的夢幻和內(nèi)在的黑暗。 一個老人背著駝子其實是癱子——可做夢的心里老是念叨駝子、駝子——到一個鎮(zhèn)上去看妹妹——但妹妹已在水里死去——駝子參加一場足球賽——可雙腿不能動彈——只能在地上,塵土里、泥濘里坐著——用屁股往左右移動、痛苦或快樂叫著——老人流下屈辱的淚水——老人重又背起他(在夢中似乎是我背起這個癱子他的肉緊纏在我身上)——回到鎮(zhèn)上——一個打著黑傘的人遮住我——駝子似乎站立了瞬間,并被人牽著向前跑去——這是不可能的,我心里想——但駝子在前方已被那些仇恨或娛樂的人們高高抬起——摔成八瓣——腦漿迸流。

      按照心理學(xué)者武志紅的說法,“超我”類似“內(nèi)在的父母”,“本我”類似“內(nèi)在的小孩”。作為“超我”的“父母”有管束、指引愿望,作為“小孩”的“本我”有自由愿望。分析這個夢,不難看出,海子的超我在嚴(yán)厲壓抑、管束本我,“超我”是夢中的“老人”(對應(yīng)“內(nèi)在的父母”);本我對應(yīng)夢中的“駝子”、“癱子”,像“內(nèi)在的小孩”,有娛樂欲望(在夢中表現(xiàn)為足球賽),但被超我的道德感壓抑。超我為何壓抑本我的娛樂欲望(或者說塵世欲望)?因為海子想成為詩歌王子,成就詩歌大業(yè)。為了這個理想、欲望,如前文所說,他已經(jīng)將一切俗世享受視為敵人、“仇人”。他對世俗中的自己甚至產(chǎn)生了自卑心理,這在他的一些詩歌中也有表現(xiàn),如“盡管我不喜愛自己,但我還是悄悄打開”(《明天醒來我會在哪一只鞋子里》),“在所有的人中,只有我粗笨”(《門關(guān)戶閉》)。本我被仇恨或娛樂的人們高高抬起“摔成八瓣,腦漿迸流”的最終一幕,正是超我對本我的痛苦懲罰,也是自證預(yù)言的實現(xiàn)——“這是不可能的”。超我為達(dá)到自己的欲望,甚至有了消滅本我的沖動。消滅之后,超我的欲望就實現(xiàn)了嗎?或者說,只是少了一個革命路上的障礙?

      一個夢,反映了海子全部的內(nèi)心糾結(jié),也反映了他短短一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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