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莎莎
摘 要:蘇軾不僅是北宋文壇的領(lǐng)袖,還是宋詞豪放派的創(chuàng)始人,更是公認的豪放派的代表。但是他詞的創(chuàng)作中,溫婉含情的婉約詞作的數(shù)量并不少于慷慨激昂的豪放詞作的數(shù)量。本文將從家庭生活對于蘇軾的影響的角度,淺析豪放詞人創(chuàng)作出的婉約抒情詞篇。
關(guān)鍵詞:蘇軾;婉約;宋詞
1.引言
婉約一詞,字如其意,即委婉含蓄。它不僅是一種文學題材,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手法。自后唐以溫庭筠為鼻祖的花間派開始,閨怨、相思、離情別緒、春花秋月便成詞作的一大題材。婉約詞上承花間詞,可以說是與其一脈相承,但若與之細致作比較,婉約詞無論是在內(nèi)容上還是在傳統(tǒng)題材上都有很大的創(chuàng)新。在蘇軾以前的北宋詞壇,仍是以婉約詞為主流,內(nèi)容上主要是一些男女相思、閨閣幽怨的艷情之作,直至蘇軾,才歷史性地打破了婉約詞以艷情為題材的范圍,將婉約詞推入正宗高雅的文學殿堂。[1]
2.蘇軾的家庭生活與婉約詞的創(chuàng)作
蘇軾的一生中,共有兩任妻子,一個知己,三個兒子。他們伴隨著蘇軾一生的坎坷與艱難、榮耀與輝煌,不離不棄地與他共同經(jīng)歷了數(shù)個人生中的跌宕浮沉,見證了數(shù)闕塵世中的巨作詩篇。正是這些個深情厚愛交織在一起,成就了豪放代表蘇軾的許多婉約抒情詞篇。使得蘇軾將傳統(tǒng)的男女艷詞變革為性情之詞,且融入了符合自身際遇的性情懷抱。
2.1 十年記夢憶王弗
王弗是蘇軾的第一任妻子,與其同鄉(xiāng),性格較為內(nèi)向。夫妻相伴十年,蘇軾對王弗的評價很高,一是“敏而靜”,即聰敏卻不張揚;二是“有識”,即有自己的見解。[2]“有識”二字,乃是古代對于讀書人極高的評價,蘇軾用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夫人,可見他對王弗是多么的敬重。
在王弗去世十年后,四十歲的蘇軾又在夢中見到了她,遂寫下《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首悼亡詞歷經(jīng)千年,被千古傳頌,被世代贊嘆,實屬難得。它抒發(fā)的情感自然真摯、哀婉纏綿,在蘇軾婉約風格的詞中堪稱一絕,是悼亡詞真正意義上的開山之作。上闕寫實,寫出了蘇軾對亡妻的深沉的思念,以至于“不思量,自難忘”;下闕寫虛,記述夢境的同時抒寫了自己對亡妻執(zhí)著不舍的深情,以至于“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虛實結(jié)合,襯托出對亡妻的思念;意象多重,加深了全詞的悲傷基調(diào)。
蘇軾以詞悼亡,打破了詞只寫閨怨、別情的題材范圍,豐富了詞的題材類別。
2.2身行萬里閏之伴
王閏之是蘇軾的第二任妻子,她是蘇軾原配夫人王弗的堂妹,在堂姐去世后,嫁與蘇軾并陪伴他從家鄉(xiāng)眉山來到京城開封,爾后輾轉(zhuǎn)于杭州、密州、徐州、湖州、黃州、汝州、常州、登州、開封、杭州、開封、穎州、揚州和開封,在這十余處顛簸流離,這期間是蘇軾人生起伏最大的時期,而王閏之性格質(zhì)樸賢惠、溫柔體貼,精心照顧著家庭,對蘇軾來說是莫大的慰藉。
王閏之同蘇軾共同生活的每個時期幾乎都可以在蘇軾作品中看見其身影,以第一次通判杭州時為例,蘇軾為其寫下了《少年游》:
去年相送,余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
對酒卷簾邀明月,風露透窗紗。恰似姮娥憐雙燕,分明照、畫梁斜。
這是當時任杭州通判的蘇軾因賑濟災民而遠赴潤州時,為寄托自己對妻子王潤之的思念之情,而寫下的詞。蘇軾思念閏之,卻從閏之的角度寫其思念自己,這種代言體雖是傳統(tǒng)寫法,卻別有情趣。因為代言體一般所代的對象是歌兒舞女, 而本詞所代的對象是深愛自己的妻子,舊瓶中裝了新酒,別有新意,并且曲折委婉地抒發(fā)了對閏之的深切思念,具有較高的審美價值和較強的藝術(shù)感染力。
然而,幸??偸嵌虝旱摹M蹰c之陪伴蘇軾共度宦海浮沉幾十載,她的去世對于蘇軾著實是個重大的打擊。蘇軾極其悲痛地在祭文《祭亡妻同安君》中號呼:
“我日歸哉,行返丘園。曾不少須,棄我而先。孰迎我門,孰饋我田。已矣奈何,淚盡目干?!?/p>
悲痛真實而感人,其美學張力與《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一樣震撼人心,顯露出蘇軾在內(nèi)心深處對閏之的依戀之情。
2.3患難知音王朝云
除了以上兩位夫人,蘇軾的家庭情感生活中還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就是他的侍妾王朝云。與其稱朝云是侍妾,倒不如說是他的知己更為貼切。
蘇軾為這三位與自己最親近的女人,都寫過詩詞,比起那兩位夫人,蘇軾創(chuàng)作的關(guān)于朝云的文字則是最多的,從這些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有情有義、忠敬如一的王朝云。
蘇軾任杭州通判時,當時的夫人王閏之憐憫王朝云的身世,將她買下作為侍女。在蘇軾落魄時期,只有朝云隨他南遷惠州,成為他流放生涯中忠實的伴侶。
在蘇軾因“烏臺詩案”獲罪時,曾遣散婢仆,但朝云始終不肯離去,后來蘇軾深陷牢獄,夫人王閏之過分憂懼,沒有精力打理家中事務,這個重擔就落到了朝云的身上。蘇軾后來被貶謫黃州,終將朝云收為侍妾。
后來蘇軾再次被貶謫到惠州時,王閏之已經(jīng)去世,獨有堅強的朝云跟隨他左右,并毅然擔負起主婦的責任,在生活上細心照料蘇軾的飲食起居,精打細算地安排著一家人的生活。
此時的家已與輝煌時期不可同日而語,面對生活的拮據(jù)與艱難,她泰然處之,無怨無悔,只因為她了解蘇軾愛民如子的仁愛之心,超然曠達的人生境界,在精神上,她逐漸和蘇軾趨于統(tǒng)一。
如果說王弗努力在蘇軾的仕宦生活與處理人際關(guān)系工作中給予蘇軾深深地關(guān)注和幫助;王閏之在蘇軾經(jīng)歷大起大落的人生沉浮中,認同了蘇軾的人生價值觀,讓他感到家庭的溫暖與和諧;那么,王朝云則以其藝術(shù)氣質(zhì),能歌善舞,對佛教的興趣和對蘇軾內(nèi)心的了解與蘇軾相投契。
本想和知己共度余生,但天不遂人愿,蘇軾到惠州的第三年,朝云染上瘟疫不幸亡故,年僅34歲。在朝云逝去的日子里,蘇軾不勝哀傷地寫下了著名的《西江月——梅花》來悼念這位紅顏知己,這首詞著力描寫出了朝云的精神風貌,并體現(xiàn)出了其高尚的情操:
玉骨那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海遷時過探芳叢,倒掛綠毛么鳳。
素面反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云空,不與梨花同夢。
上闋通過贊揚嶺南梅花的高風亮節(jié)來歌贊朝云不懼“瘴霧”而與蘇軾一道來到嶺南瘴癘之地。下闋通過贊美梅花的艷麗多姿來寫朝云天生麗質(zhì),進而感謝朝云對自己純真高尚的感情一往而深,互為知己的情誼。與此同時,點明悼亡之旨。
全詞詠梅又懷人,立意脫俗,境象朦朧虛幻,寓意撲朔迷離。格調(diào)哀婉,情韻悠長,成為蘇軾婉約派詞中的
佳作。
后來蘇軾還在朝云墓上筑六如亭以紀念她,并親手寫下楹聯(lián)“不合時宜,惟有朝云能識我,獨彈古調(diào),每逢暮雨倍思卿?!蓖ぢ?lián)不僅透射出蘇東坡對一生坎坷際遇的感嘆,更飽含著他對一位紅顏知己的無限深情。
3.豪放之中見婉約
除去從周遭生活中選取題材描寫人物、事物、景物,歷代文人皆有以詩詞文章描畫自身志趣的情趣,蘇軾也不例外,遂在真州游金山龍游寺時所作《自題金山畫像》: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yè),
黃州惠州儋州。
在蘇軾的一生中,政壇風云變幻無常,跌宕起伏,其迅猛之勢常令世人難以想象。貶謫的生活占據(jù)他生命十余年,使蘇軾一生漂泊,居無定所,以致暮年投荒,他經(jīng)受了無數(shù)的磨難。然而他仍然能夠用詼諧的語言總結(jié)自己,足見東坡胸襟之坦蕩。其中“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一句,既是自嘲也是他的自我肯定,貶謫在這三州期間是他政治上最為失意,生活上苦痛最多的時期,卻也是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高峰時期,更是他人生精神得以升華到極致,對于人生意義的體會最為深刻的時期。正是因為這個時期才鍛煉了蘇軾,成就了他那種偉大的人格,那種進退自如,超然人生的文人士大夫的最高精神境界。
注釋:
[1]黃磊:《韶秀深處是蒼涼——淺析蘇軾婉約詞的情趣意旨》青年文學家. 2014 第47頁
[2]康震:《康震評說蘇東坡》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165頁
參考文獻:
[1] 蘇軾,《蘇軾詞集》[M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9
[2] 康震,《康震評說蘇東坡》[M],中華書局,2008
[3] 黃磊,《韶秀深處是蒼涼——淺析蘇軾婉約詞的情趣意旨》[J],青年文學家,2014
[4] 蘇榮濱,《淺論蘇軾婉約詞的藝術(shù)魅力》[J],科教文匯,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