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慧蓮
提起民國才女,都會想到“南玲北梅”,張愛玲被說得太多,知曉梅娘的人也不少,但是,與她們同時代的女作家雷妍,就很少有人提及了。
劉植蓮是雷妍的本名。她1910年4月6日出生在北平附近昌黎縣,父親與李大釗是中學同班同學,后來在天津金融業(yè)供職。因父親開明,雷妍從小就接受現代教育,她酷愛文學,喜歡英國勃朗特三姐妹的作品,更喜歡一些唯美主義作家如王爾德、梅里美和喬治·桑的小說。在北平女子中學畢業(yè)后,她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英國文學系就讀,進一步受到西方文化的熏陶。
1937年初,盧溝橋事變發(fā)生,日軍占領北平。她在北平淪陷后,只能靠借貸、典當、做女紅和到私人學館任教維持家人的生活。被逼無奈,她就試著寫小說,投給雜志,很快被采用并寄來了稿費。
從此,她開始盡力發(fā)揮自己多年積攢的文學才能,為稻粱謀寫了一篇又一篇文章,換取稿酬。在日偽的殘酷統治下,她既不愿寫美化日偽統治的作品,又不能寫揭露敵人和對敵反抗斗爭的作品,只好去寫一些鄉(xiāng)村、城市的日常生活的場景與故事,這是“為吃飯而藝術”。
當她稍有名聲后,她的母校慕貞女中決定聘她做國文教師。她教書異常敬業(yè),學生尊稱她為“國文媽媽”。在教書之余,她也不懈地讀書、寫作,在北平、上海、東北和日本等地的報刊,用“雷妍”、“沙芙”、“芳田”、“劉萼”、“端木直”、“東方卉”等筆名發(fā)表小說、散文、詩歌、寓言等。
她寫都市人物,文筆秀麗疏朗;寫鄉(xiāng)村故事,多用白描手法,文風質樸,與鄉(xiāng)野環(huán)境和諧。她文字簡約、準確,耐人咀嚼。短短幾年時間,她便成為北平,乃至整個華北淪陷區(qū)文壇與梅娘齊名的女作家。
上世紀四十年代中國女作家的創(chuàng)作,南方的張愛玲、蘇青綻放出光彩,北方卻漸趨式微。而雷妍便越發(fā)顯示其價值,她與梅娘令蕭疏的北方文苑增添了亮色。
雷妍著作有中篇小說《良田》和文集《奔流》《少女湖》《鹿鳴》《鳳凰》等,在上世紀四十年代,相繼被多家出版社出版。其中《良田》描繪了華北一個村落中的忠、奸、恩、怨、誠、艷民風,表現北方沿海地區(qū)的鄉(xiāng)土景色,地域色彩十分濃郁,烘托出農民對于土地的眷戀,發(fā)掘了淳樸農民善良的心靈和助人為樂的精神。她描摹鄉(xiāng)村風俗圖景逼真、鮮明,韻味綿綿;刻畫人物,情節(jié)進展舒緩而不乏張力,筆力直追蕭紅的《生死場》《呼蘭河傳》。
梅娘曾特意指出:“這是被當時的評論界判定為可以與賽珍珠的《大地》比并的小說,因為賽珍珠只寫了中國農民的愚昧與悲慘,而《良田》卻寫了農民悲慘中的希望?!毕矏劾族淖x者則說,湖南有《邊城》,河北有《良田》。
新中國時期,雷妍在梅娘和趙樹理等人幫助下,在《大眾文藝》《說說唱唱》等雜志,發(fā)表了取材于她家鄉(xiāng)新生活的短篇小說《人勤地不懶》《新生的一代》和記述北京工人解放前后不同生活境遇的中篇小說《小力笨》等新的文學作品,并寫出一些支援抗美援朝的小說和劇本。這是雷妍力圖表現新時代的適時之作。
她還參加了北京市大眾文學研究會,成為《在北京文學工作者宣言》的百多位簽名者之一。她要求參加土改,希望重新認識人生,可惜,就在她走上新的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之際,癌癥奪走了她的生命。1952年6月,雷妍帶著夢想去世,年僅42歲。
雷妍在當今讀者中幾近湮沒無聞,并且難納入現代文學史家的視野。九旬高齡的梅娘,感嘆她的文友雷妍走得太倉促,而文壇對她的遺忘也太過匆匆。
其實,追究雷妍被遺忘的原由,一是她盛年早逝,二是她的作品多發(fā)表于特殊時期的淪陷區(qū)。有一本縱論百余位女作家的評著《二十世紀中國女性文學史》,上下兩大卷,只用了“長于刻畫傳統婦女”短短八個字來概括雷妍的創(chuàng)作,這顯然有失公允。而學者陳學勇則認為,“雷妍實在更有理由名垂現代文學史冊”。
值得慶幸的是,雷妍的親朋后人和學生還記得她,他們心中珍藏著一位慈祥的母親、盡職的師長,他們沒有忘記這一位善良、美麗、文采斐然、感情豐富、愛做夢的女性。2006年,雷妍女兒劉琤自費為母親編選一部《四十年代女作家——雷妍小說散文選》自刊本。
直到2009年,一本包括《良田》在內25篇作品的《雷妍小說散文選》,由中國海關出版社出版。這位曾經名望甚隆的女作家的作品,終于得以同廣大讀者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