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0月26日，這是美好的一天?？巳R爾第一次來到紐貝雷圖書館，穿過幽暗又陰森的入口過道，秋天清晨芝加哥明媚溫暖的陽光投進高聳的窗子，她不經(jīng)意間與一個高大的男人相遇。男人年輕、安靜、穿著整齊，克萊爾見后即刻欣喜若狂：“我是克萊爾·阿布希爾，我小時候就認(rèn)識你了……”說完后她熱情地邀請他共進晚餐，而他茫然地答應(yīng)了她的邀約，看著克萊爾小鹿一般跳躍的身影，卻突然不知為何想哭。

這是小說《時間旅行者的妻子》的開篇，作者奧德麗·尼芬格的筆觸平靜而又細(xì)膩，讓一段曲折多舛的故事開始得好溫柔。

但凡是愛情故事，總少不了癡男怨女，他們或眉目如畫，或繾綣多情，在時間的長河里不遺余力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將“我愛你”的故事演繹了一個又一個版本?？巳R爾和亨利的故事無疑也是如此。

女主角克萊爾六歲那年在自家草坪上邂逅了已經(jīng)三十六歲的怪叔叔亨利，他赤身裸體而來，告訴她他來自未來，是一名時間旅行者。亨利患有一種“慢性時空錯位癥”的怪疾，他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情況下，不斷地穿梭到自己的過去和未來。而他們在正常時空里的初遇，便是在開頭的紐貝雷，那時候亨利二十八歲，克萊爾二十歲。三年后，她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

對這本書最大的閱讀感受來自于克萊爾的“等”。從六歲那年，克萊爾便一直在等待亨利，她自小便思慕他，一場暴雨都可以讓她更加思念亨利，“盡管此刻，他只是落在我身上的雨。而我一個人，渴望著他?！背蔀樗钠拮雍螅@份等待更加成為一種必然。作為一名生活秩序很規(guī)律的藝術(shù)家，亨利是克萊爾人生中的意外，愛人前一秒還在與她圍著壁爐喁喁私語，下一秒她的眼前倏然只剩下一堆還帶著體溫的衣物。亨利穿梭到另一個時空中經(jīng)常受傷，忍受著他人異樣的眼光和追逐，且時空旅行時間長短不定，常常傷痕累累回到克萊爾身邊，接受她溫暖雙手的撫慰。

關(guān)于“愛”，杜拉斯曾經(jīng)說：“愛之于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焙嗬麕缀鯀⑴c了克萊爾的全部人生，他一邊勇敢地被錯亂時空的體驗所洗禮，一邊眼睜睜地看著在時間正途中行走的克萊爾，看著她用盡全力地維護、掙扎以及反抗，義無反顧地踐行著他們的英雄夢想，她甚至不顧他疾病背后的巨大未知后果，拼命想要擁有一個他們自己的孩子。

電影《本杰明·巴頓奇事》中，布拉德·皮特扮演的本杰明·巴頓是一個逆向發(fā)育者，在時間的洪流中，所有的人都在漸漸衰老，只有他越活越年輕，后來，他為了不給自己的愛人帶來困頓，他主動離開了她。而同樣遭遇生命復(fù)雜體驗的亨利也并不愿意給克萊爾的人生帶來更多的苦厄與負(fù)擔(dān)。但克萊爾并不這么想，她需要她的愛人留下來，留在她的身邊——在她能夠觸及的地方。她并不奢求亨利的頑疾立刻痊愈，哪怕他生命的一部分留下來也好，“這樣，當(dāng)他去旅行時，不再是全然地離去……”

他們的女兒艾爾芭聰明乖巧，同爸爸一樣，也具有時空錯位的體質(zhì)，讓人欣喜的是，艾爾芭正學(xué)著慢慢控制自己時空穿梭的頻率和內(nèi)容，她的時空旅行并不像父親那樣艱難危險。艾爾芭陪著克萊爾經(jīng)歷了與亨利的最痛苦的離別：亨利最后一次消失是在他四十三歲那年，他在另一個時空中被狩獵者誤殺。亨利通過艾爾芭之口知道這次死亡之旅的時間，他立下了遺囑并召集朋友來家中聚會，不愿意克萊爾因為他的離去而悲慟孤獨。

亨利在給克萊爾的信中寫：“這些年來，我們的愛，一直是汪洋苦海中指航的明燈，是高空鋼索步行者身下的安全網(wǎng)，是我怪誕生活中唯一的真實，唯一的信任?！睍r間沒有什么了不起。他應(yīng)該可以想象到她讀信時的樣子，依舊是平時專注的神態(tài)，他熟悉的眼神，她柔軟的手指觸在雪白的信箋上，上面有他一生眷戀的溫度和指紋。

歲月那么長，他在等待與她再次相遇。他們一定會再次相遇。

作者無意將故事寫成一個高深玄妙的科幻故事，拋開科幻外衣本身，這不過是一個婉轉(zhuǎn)動人的愛情故事。亨利的人生是一個游離于規(guī)則外的非常態(tài)人生，慶幸的是他擁有一個足以對抗這種非常態(tài)的勇敢的妻子，陪伴他度過漫長而崎嶇的一生，愛一生而從未終結(jié)。

是的，很少有人有六歲便遇上真愛的幸運，這還得感謝亨利的穿梭功能。歲月沉浮輾轉(zhuǎn)，更少有人拼盡一生來守護愛意，作為時間旅行者的妻子，克萊爾淋漓闡釋。

正如雅歌中唱：“我的良人，你甚美麗?！?/p>

（文/若若的小豬）

《源泉》

（美）安·蘭德著/高曉晴、趙雅薔、楊玉譯/重慶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