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陶 靈 編輯/吳冠宇
第一次乘坐川江輪船是1980年的夏天,我馬上要讀高中了,跟父親的同事馬叔叔,從云陽到萬州(那時叫四川萬縣市,萬縣地區(qū)行署所在地)去驗光配近視眼鏡。馬叔叔沒買到艙位票,去四等艙找熟人擠了一晚上。我沒有地方睡覺,加上第一次坐船很興奮也睡不著覺,和一同上船的同街伙伴在船尾耍了一整夜。
在我記事以來,川江輪船是當時下川東(四川省萬縣地區(qū)所管轄縣市)和沿江幾個縣市,最主要的外出交通工具。我生長在川江邊的云陽縣城,去省城成都,晚上坐輪船,第二天早晨到萬州,船要停靠到中午以前再起錨開航,過忠縣、豐都、涪陵、長壽,日夜兼程,第三天上午到達重慶港,然后換坐火車去省城。這些江輪是由武漢、宜昌開往萬州或重慶的客班輪,途經(jīng)并停靠云陽港,有時也會遇到上海至重慶的客輪在云陽港???。
如果出川的話,一大早乘船順江而下,經(jīng)奉節(jié)、巫山和湖北的巴東、秭歸,傍晚時攏宜昌港,再坐火車去北京、武漢、廣州等城市。
川江,指長江流經(jīng)四川宜賓、過重慶至湖北宜昌之間的長江上游河段,全長1033公里,因大部分流經(jīng)四川盆地而得名。宜賓至重慶段稱為上川江,長370公里;下川江從重慶至宜昌全長660公里,是川江主要的行船航道,著名的長江三峽天塹位于其中。雖然重慶于1997年3月14日成為直轄市后,不再屬于四川,但川江之名因尊重歷史并沒改變,這可能是對于像我一樣“老川江迷”最好的慰藉。
曾經(jīng),川江邊的細娃兒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江邊看來來往往的輪船,百看不厭。夏天時在江里洗澡,光屁股的娃兒站在巖石或沙灘上,向輪船上的旅客揮手……這種情景,對現(xiàn)在30歲以上的川江人來說,再也熟悉不過了。
2012年8月23日訊,在“首屆華中旅游網(wǎng)絡博覽會”舉辦之際(2012年7月-2013年6月),湖北省旅游局特聯(lián)合荊楚網(wǎng)、中國旅游網(wǎng)絡媒體聯(lián)盟,近日共同啟動了“2012全國網(wǎng)民投票湖北最美的景區(qū)”活動,以此進一步整合湖北旅游景區(qū)資源,深化“靈秀湖北”的品牌效應,提高湖北旅游的知名度,美譽度,擴大湖北旅游在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影響力。攝影/張國榮/CFP
這些來來往往的客輪姓“江”:江渝、江漢、江蕪、江申,編號:江渝1、江渝2……江漢1、江漢2……江申1、江申2……特別是那些江渝輪,就更熟悉了,它們屬于川江上重慶長江輪船公司的輪船。
年齡再稍大一點的川江人知道,江渝輪之前叫“東方紅”輪,是一個特殊年代的產(chǎn)物。1966年11月25日,長江航運公司所屬客班輪不論大小,一律改為“東方紅”加編號命名。1984年7月1日,長江輪船總公司決定,對長江上所有的“東方紅”客輪啟用新船名,按船舶所屬分公司,以“江申”、“江蕪”、“江漢”、“江渝”加編號命名?!敖濉毕盗袑匍L江輪船總公司重慶分公司,由小型和中型客輪組成,一至二位數(shù)編號的是中型客輪,航行重慶至漢口、上海線;三位數(shù)編號的是小型客輪,主要航行重慶到宜昌線。
江渝輪上的旅客服務項目比“東方紅”輪多,由于改革開放經(jīng)濟大潮的影響,服務內容不斷豐富、改進,可以去小賣部買點零食、飲料、土特產(chǎn),或者花上一二元錢去錄像廳看錄像、去游戲廳玩游戲機等等。再后來,船上可以洗熱水澡了,這在當年普遍沒有使用天然氣的情況下,冬天乘船趁機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是一件很享受的美事。1988年12月,一個嚴寒的日子,我陪母親去重慶治病,她堅持要在船上洗個熱水澡,我生怕她感冒了加重病情,后來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
一位常坐江渝輪出差的朋友說:吃早飯時我才起床,飯后到船上閱覽室看報刊,午飯后睡午覺,下午拿著畫板去船尾寫生、畫速寫,晚上躺在上鋪(每次我都是要求住上鋪),看從閱覽室借來的厚部頭書。那種坐船的悠閑日子真愜意,好懷念呀。有一年年底晚上,我跟領導坐船到萬州,碰上船上餐廳賣夜宵,領導掏錢,吩咐我跑腿,買了幾樣小菜,陪領導在三等艙里喝了幾杯小酒。喝完酒,領導休息了,我跑去餐廳臨時改作的舞廳。那時我只有20歲左右,和現(xiàn)在的同齡人相比,沒見過世面,還膽怯,不敢邀請女舞伴,只坐在那里看別人狂歡舞蹈。
上世紀90年代后期,迅猛發(fā)展的陸上快速客運方便、快捷、價廉,完全取代了緩慢、平穩(wěn)、悠閑的川江輪船客運?!敖濉笨洼喨客顺隽碎L江客運,改造為“江山”號旅游船隊,一部分破舊不堪的老江渝客輪被拆解,或賣作江邊的水上酒店、餐廳船等。
最近一次乘坐川江輪船是什么時候,我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2000年后,母親隨三峽移民從云陽老城搬到了新縣城,離我居住的萬州近了一半的路程,每次再回家我都是坐汽車,沒再坐過一回輪船了。2003年3月8日,三峽工程即將蓄水,我約了幾個朋友去川江以狹窄著名的單行控制航道——巴陽峽作最后的告別,也是開車去的。
我突然萌生一個想法:坐輪船旅行川江,尋找和重溫曾經(jīng)的感覺。
幾天前就駕車去了碼頭的萬州港客運站,原以為只剩旅游船了,卻打聽到還有班船。這班船頭天晚上由重慶始發(fā),每天下午大約5:30到萬州,夜宿巫山,第二天中午到宜昌,到目的地后返回,到重慶港下船。船上設一至四等和散席艙,我打算買個三等艙,人多熱鬧一點。終點說是宜昌,其實船不到宜昌,為減少旅客等待輪船過三峽船閘的時間,就停靠大壩上面的茅坪港,然后由大巴車經(jīng)壩區(qū)公路,把旅客送到宜昌市區(qū)。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至三峽大壩建成之前,坐輪船到宜昌及以下城市,通過葛洲壩水利大壩時,旅客和輪船一起走專用的水上通道——船閘。當年我工作的縣食品公司經(jīng)常用船運生豬到宜昌、沙市、武漢等地,每次裝運生豬的船開航后,業(yè)務股派我給葛洲壩船閘管理處發(fā)電報,請求安排過閘時間。郵電局的電報按字收費,只要能把事情說清楚,字數(shù)越少越好。我記得電報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左舷”、“右舷”兩個字,表示輪船的駁船綁在左邊或右邊,這樣便于船閘管理處統(tǒng)籌安排。
重慶云陽縣,從張飛廟看舊縣城。攝影/顏長江/FOTOE
僅僅只是為了重溫當年坐輪船的感覺,那就更純粹一些吧。用保鮮塑料盒裝了一盒香腸、一盒油酥花生米,外加灌滿礦泉水瓶的老白干。東西很簡單,太講究了就沒了那個味兒。
不想被打擾,沒告訴任何人,我一個人悄悄上路了。
快6點了,霧蒙蒙的江面上正如偉人所說“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我不時向上游望去,希望看到一個小黑點漸漸變大,不一會就是一艘船來到眼前——這是我多年前候船的經(jīng)驗。
年輕時并不常出門,遇上出門時我很喜歡晚上候船,那里面包含著無窮的樂趣和情感。消消停停地吃了晚飯,平時耍得好的朋友來送行,一同到碼頭。天熱的時候坐在江邊歇涼,一邊等候輪船,一邊擺些有關“青春”的龍門陣;冬天,川江水枯退出一大片沙灘,碼頭的梯子兩邊搭起很多做小生意的竹席棚子,我們切幾兩鹵菜,喝幾杯老白干,一邊烤火,一邊候船。
后來有了女朋友,由她陪我在江邊候船。我倆坐在碼頭的石梯上,她總是把頭靠在我肩上,都不說話,默默地坐著。女友在外面上過大學,分到機關當干部(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是公務員),我只是一個工人,還在為生存環(huán)境能變好一點而奔波。20多年前,屬于“象牙塔”的大學生與工人之間的地位懸殊是不被社會認可的,她父母堅決不同意我倆往來。也許女友感覺出我身上的一種潛能,愿意和我在一起。平時我倆很難見面,小縣城的人幾乎都相互認識,怕遇見了熟人。江邊夜晚候船,是我倆難得的機會和地方。
每次看見下游很遠的地方出現(xiàn)一個亮點之后,那是輪船的探照燈,這時的進港航程、??寇O船和下客的時間加起來,起碼還有一個小時。我就把女友送回碼頭上面的大街,讓她回家,然后我回來正好趕上輪船。說實話,我當時多么不想看到那個亮點。
久等不來的輪船,喚起了我往日的美好感覺。
候船的時候,我摸出船票放在躉船甲板上,拍下照片留存,不然過會兒檢了票,撕下副券就不是一張完整的票了。
值班人員走過來看熱鬧,問我?guī)椎扰?,怎么不坐旅游船。他弄明白我的想法后,說:等會兒主任來了,找他簽個字,換成二等艙。我表示謝意,請他介紹主任給我認識。主任爽快地在船票后面寫上:關系戶請安二等倉壹人。
1987年7月,四川萬縣奉節(jié)(今重慶奉節(jié)縣),長江碼頭旁的石階。攝影/石寶琇/FOTOE
我被突來的“幸福”感動得不知所措,為了“貪”點小便宜,也顧不上“三等艙,人多熱鬧一點”的初衷了。
夜幕已經(jīng)拉了下來,躉船上的照明燈也亮了,又陸續(xù)上來幾個坐船的人,加上原來候船的總共也不過十幾人。
這時江面上響起一長兩短熟悉的汽笛聲,等候的輪船終于到了。我記得這種鳴笛方式,是要掉頭??寇O船。
海內觀光5號——我看清了氣派的霓虹燈船名和并不氣派的輪船,比編號三位數(shù)的“1”字頭“江渝”輪還要小些,也沒有燈火通明的船艙。
這船標明的是旅游船,實際上是客班輪。二等艙比20年前“江渝”輪的三等艙,多了一個衛(wèi)生間、一臺還帶著“雪花”的15吋老式彩電和早已臟兮兮的地毯,少了兩個床鋪位。衛(wèi)生間又小又窄,一點也不隔音,我擔心蹲下來時衣服會被墻壁弄臟。
換了艙室床鋪牌子,我敲開反鎖的艙門進去,突然覺得很尷尬,里面是一對像夫妻的中年男女??磥硪宦飞隙紱]安排其他人住進來,空著的兩個上鋪床的被子疊得好好的,沒人動過?,F(xiàn)在坐船的人本身就少,又是下水往外省走,于是艙室就我們三人。
因有新旅客上船,服務員在艙室外的走道上提供開水服務。男的出去灌滿了艙里的一只保溫瓶。等我取出杯子和茶葉也想趁機泡茶時,過道外的服務員卻走了。女的發(fā)話說:你可以用瓶里的!
聽口音,是湖北人。我邊倒開水,邊出于禮貌問他們:從哪里來,去哪里?
男的回答:從重慶坐下來的,我們從貴陽過來。九幾年的時候我坐過一次,這次帶她來坐一次。男的指指女的,也是湖北口音。接著他又說:昨天我一看,沒有原來那種船大。他同時加重語氣補充了一句:根本沒有。
我理解他加重語氣補充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有兩種:他給女的描述過當年坐的那種船大而舒服,現(xiàn)在不是這樣了,擔心女的以為他吹牛;還有就是他本身懷著一種失望。
我這樣理解,自然對他產(chǎn)生了好感,一同聊起了曾經(jīng)坐過的川江江輪。他的記憶,與我的回憶竟是驚人的相似;他對川江江輪的好感,竟然如同我這樣一個“川江迷”般深厚。他嘆息:這么多年了,船上的設施沒多少改進,反而沒有原來那種大而寬敞的輪船坐起舒適。
從交談中我了解到,男的在貴陽做生意幾個月了,女的十多天前去貴陽,他帶她來重慶耍一趟,本來可以坐火車回湖北,但想帶她嘗嘗坐船的感覺。
觀景臺在船頭駕駛臺的上面,輪船的最上面一層。夜晚的風不是很大,卻仍然冷。江面和四周黑茫茫的,輪船的探照燈只開了一盞,而且是轉后射向觀景臺的一角,固定不動。以往夜航,為了在較窄的江面保持正確的航道,探照燈全部打開,不一定是完全前射,也不停地探射兩邊江岸。
夜景中的云陽縣城很美,輝煌的燈火讓整個城市玲瓏剔透。川江沿岸的城市依山而建,建筑鱗次櫛比,有層次感。云陽在公元前314年建縣,距今已有2300多年,是川江上較早的縣城之一,當時轄萬州、開縣、梁平縣域長達幾百年。因三峽工程庫區(qū)蓄水,1999年由原駐地云陽鎮(zhèn)上遷30公里至雙江鎮(zhèn),屬一座移民新城。
夜航。攝影/寶琇/FOTOE
夜已很深了,航道上只有左岸綠、右岸紅的夜航燈標閃爍。我冷得直踱腳,趕緊回到艙里,打開筆記本電腦,剪切儲存今天的照片和記錄行跡。還沒進行到1個小時,電池用完了。于是,我用筆寫完了在電腦里沒完成的文字。
輪船一直在黑夜里行駛,凌晨1點多鐘到奉節(jié),宿巫山港。
早上7點,輪船準時開航。
可惜昨晚到奉節(jié)已是凌晨1點多,錯過了欣賞瞿塘峽的機會。輪船安排夜宿巫山的用意就是:錯過了瞿塘峽,莫再錯過巫峽。
1985年,我第一次出三峽,輪船駛入瞿塘峽夔門時帶給我的那種寧靜,永遠定格在了腦海里。當時已進入川江農(nóng)歷五月的汛期,夔門江面的岸邊和江中,沒有礁石阻流,江面寬闊而水流平緩,輪船“嗚”的一聲清脆長鳴后,靜靜地駛進夔門。雄偉的夔門絕壁,仿佛隔絕了一切嘈雜、喧囂、煩躁,一種古老文化的厚重、深邃、凝煉撲面而來。在原始森林中,我也曾為寧靜而震撼,但那是與自然的親吻,而夔門的寧靜包含的卻是一種文化。
從這一刻起,我的靈魂再也沒離開過三峽,再也沒離開過川江。
天還沒完全亮,看來又是個陰天,但晨光中霧蒙蒙的巫峽仍然十分秀麗,難怪自古描寫三峽“瞿塘峽雄偉、巫峽秀麗、西陵峽險峻”。
高峽平湖的巫峽美景猶在,江面卻已十分寬闊,原來的一些支流、小溪,甚至山澗也變成了大河。巫峽中行駛的輪船比較多,我們的船速仍然很快,剛超過一艘下行的貨船,不一會兒又迎來一只上行的客輪。
航行中,在一條不知名的支流匯入巫峽的口岸上,有一座漂亮的歐式小洋樓,與散落在周圍的川江民居格格不入,我一陣欣喜:終于見到川江信號臺了。
信號臺是川江助航信號標志設施的一種,近似于馬路上的交通信號燈,另外還有類似馬路標志牌的岸標、浮標以及夜航燈標。1915年8月17日,一個名叫蒲蘭田的英國人,擔任第一任長江上游巡江工司時,在萬州狐灘設置了川江第一座信號臺。
小洋樓的信號臺通廊玻璃窗緊閉,也看不到人影晃動,像似沒有人。這是三峽庫區(qū)的蓄水期,就如過去的川江汛期,是不是信號臺的信號員開始輪休了?不得而知。
帶著遺憾,輪船抵達川江右岸的巴東港。
江輪的餐廳好像約定俗成,永遠都在二樓的船尾。
11點半去餐廳,只有兩三個旅客在吃飯。輪船預告中午1點到達終點港,大概都是等下了船再吃吧。我要隨這艘船回重慶,不急于下船,就在船上吃午飯。
買了一份船上的午餐,我打開保鮮盒里的香腸和油酥花生米,沒有酒杯,礦泉水瓶里的老白干就直接用嘴喝,好在礦泉水的瓶口小。大凡能喝酒的人,他的樂趣是常常在外與朋友一起酩酊大醉,在家里卻一滴不沾;而我的樂趣只是在家里自斟自飲,從來都是白酒,量從沒超出一兩。
我不急于趕路,也不急于去做什么,心完完全全地放松了,這一刻不慌不忙地自斟自飲,真的讓我感覺到了一種悠閑。
下午1點多鐘,船??坑野兑粋€港口。沒聽清廣播是什么地方,同艙那位男的打聽回來說,對岸就是終點港了。
我一直以為終點港就是茅坪,買的也是茅坪的票。廣播里又播送了一遍到港提示,突然聽到“茅坪”兩個字,我飛快地提起包,往一樓的出口跑。
在船頭的出口,我得到檢票員的確定后,跨上了跳板。檢票員要驗票,我掏出艙室床鋪牌,他奇怪:怎么沒換回船票?然后接過牌子,遞給船上另一個人,又催促道:算了,算了!趕快下,趕快下!
這時,旁邊的女客運主任趕忙插話:“你不是要返程嗎?”我問答:“是的!”女客運主任說:“那在對面太平溪下?!蔽矣只氐搅溯喆稀?/p>
太平溪終點港下船的旅客很少,隨船返程的只有我一個。太平溪屬宜昌市夷陵區(qū)轄鎮(zhèn),在茅坪港的對岸。我才明白,茅坪港就是秭歸縣城所在地茅坪鎮(zhèn)??磥磉€是應該在茅坪港下船,不過轉念一想,難道太平溪會沒有輪渡到對岸茅坪么?
輪渡確實有,不過運氣欠佳。走到渡口的時候船剛過對岸,還得等1個小時才過來。下午3:20我總算過了岸。
秭歸是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屈原的故鄉(xiāng)。在我的記憶中,縣城沒在茅坪鎮(zhèn)。原來的秭歸作為三峽工程的第一個移民縣城,于1998年由歸州鎮(zhèn)西遷37公里至茅坪鎮(zhèn),距三峽水利樞紐主體大壩上游約1.5公里。站在渡輪的船頭,可見大壩霧蒙蒙的身影。秭歸和其他川江沿岸的小縣城沒什么兩樣,綠化了的主街道比較整潔,街兩邊的建筑小巧而精致,雖然缺少都市的繁華,但給人一種穩(wěn)定的悠閑生活景象。
1956年12月18日,三峽航標員在瞿塘峽王爺洞給三角岸掛標燈。遠景峭壁上是纖夫所走的懸崖式棧道。攝影/張祖道/FOTOE
忠縣白沙坡信號臺控制著川江上最狹窄的螃蟹磧河段,但信號工兢兢業(yè)業(yè)工作,確保了航行船只的安全過往。攝影/周國強/CFP
回茅坪港碼頭的路上,途經(jīng)屈原故里文化旅游區(qū),主要景點由原縣城和新灘搬遷過來復建的屈原祠、秭歸古民居及江瀆廟組成。由于時間問題,我只好放棄參觀,在景區(qū)外拍了張銘牌和老城門的景點照,算到此一游吧。
巴東、巫山、奉節(jié)都是在深夜和凌晨??康?,早晨8點多鐘??吭脐?。這時輪船上的旅客有一半已下了船,艙室只剩下我和一位到忠縣的年輕人了。
從云陽到忠縣的航程都是在白天,我?guī)缀跻恢倍荚谟^景臺或二樓休息廳的舷窗邊,盯著熟悉卻又陌生的江面。這段航道明顯比云陽以下寬闊得多,而且越往上行越寬闊。江面上還是霧蒙蒙的,但江水清澈碧藍,泛起微波,用“碧波蕩漾”來形容此景,是再恰當不過的詞語了。沿途的景色一直這樣,沒有變化,我卻還是興致淋漓。
要說變化也有,時不時遇見岸邊的一個小山包延伸到江中,形成半島,半島上草木青翠茂密;或者靠近岸邊的江中凸現(xiàn)一個小島,棲息著一些我不認識的白色羽毛的鳥。這些半島和小島,明顯都是三峽庫區(qū)蓄水所致,別具風味,難得的美景,是一個獨具潛值的近郊旅游項目。
沿途矗立在岸邊的航標燈塔由鋼筋混凝土建造,黑、白色瓷磚相間嵌貼飾面,顏色不易被風雨侵蝕,顯得比原來的岸標燈塔高大壯美了許多,成為沿途可供觀賞的一個亮點。燈塔夜間采用太陽能蓄能發(fā)電,既節(jié)能又環(huán)保,發(fā)光體使用發(fā)光度極強的LED二級管,效果更佳?;叵氘斈暝诖ń慕^壁上,前人用木桿懸掛煤油燈作航標燈的歷史,不得不對他們的辛酸產(chǎn)生由衷地欽佩和感嘆。
輪船每經(jīng)過一個村落小鎮(zhèn),我都很想知道它的名字。在川江沿岸,我只看到一個地方的高樓上樹著幾個大字:萬州武陵,告訴我經(jīng)過的是哪里。
中國首批歷史文化名鎮(zhèn)石柱縣西沱,鎮(zhèn)上的“云梯街”稱為萬里長江第一街,又擁有譽為“江上明珠”的全國重點保護文物及國家AAAA級風景名勝區(qū)石寶寨。我想它可能太有名了,是不屑像“萬州武陵”那樣,在高處樹個鎮(zhèn)名的。而那些默默無聞的小鎮(zhèn),是不是可以樹個名,告訴輪船上的旅行者,他到了哪里?
在離開忠縣航行了近2個小時,夜幕快要拉下來的時候,突然一只展翅的江鷗從舷窗前翱翔而過。我提起相機追了出去,一群歡騰的江鷗緊跟著船尾盤旋、翱翔,時而近,時而遠。在螺旋槳掀起的層層浪花映襯下,構成一幅和美的圖畫,我激動地用笨拙的技術一次次迅速按下快門。江鷗并沒有追隨我們的輪船同行,漸漸地離我越來越遠,先是一個個黑點,然后消失在霧茫茫的江面。
從忠縣到長壽的這一夜,我都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凌晨5點多鐘,輪船到達終點重慶港。站在朝天門廣場,環(huán)看兩江三岸,山城重慶仍處在睡夢中,雖然眼前的公交車已經(jīng)開班,交巡警平臺的警燈依然閃爍著,一夜未眠。
旅行結束回到家里后,反而覺得心里空空的,突然才明白,當年乘坐輪船的那種感覺根本找不回來了。
記得也是1980年,冬天,我第二次乘坐輪船,去萬州拜訪《萬縣日報》一位副刊編輯,為省錢買的散艙票,也一夜沒睡。盡管我的文字在當年變成“豆腐塊”的鉛字也很難,但散艙的經(jīng)歷,讓懷揣夢想的“文學青年”充滿著一種希望?,F(xiàn)在,我的文字可以占據(jù)報紙的整版位置,也可以坐輪船的二等艙旅行。
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其實留下回憶也是美好的,并不代表我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