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真
(四川外國語大學成都學院,四川 成都 611844)
論《澳大利亞》中“被偷走的一代”身份的迷失與回歸
曾 真
(四川外國語大學成都學院,四川 成都 611844)
文章以影片《澳大利亞》中土著混血兒納拉的生活經(jīng)歷和男女主人公的情感糾葛為線索,再現(xiàn)了20世紀30年代澳洲土著混血兒即“被偷走的一代”遭受歧視和被邊緣化的悲慘命運,反映了土著混血兒唯有通過自我抗爭,回歸自身的土著文化之根,才能真正獲得身份的歸屬感。
土著混血兒 身份 被偷走的一代 回歸 影片《澳大利亞》
由巴茲·魯曼執(zhí)導,拍攝于2008年的影片《澳大利亞》,以過億的投資和出色的故事構架及“澳洲班底”贏得影迷的青睞。影片以澳洲的北部區(qū)為故事背景,主要講述了奧斯卡影后妮可·基德曼和《X戰(zhàn)警》男星休·杰克曼扮演的男女主人公經(jīng)歷二戰(zhàn)戰(zhàn)火,穿越幾百公里的無情荒漠,拯救土著混血兒納拉,最后情定澳洲的故事,生動再現(xiàn)了上世紀30年代殖民時期的澳洲風情和土著人及土著混血兒的生存困境。影片一放映,片中的澳洲土著元素就頻頻引人側目,更讓觀眾反思這段歷史時期土著人的悲慘遭遇,進而關注澳洲土著混血兒即被稱為被偷走的一代的身份歸屬問題。
澳洲的原住民是土著人,他們曾經(jīng)是這塊土地的主人,燦爛的土著文化的締造者。但是隨著歐洲在澳洲的殖民進程,主流的土著民族文化日趨衰落。影片伊始,熒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印有達令赫斯特區(qū)字樣的圖像,上書“怯懦的活著,如同茍活”。而后導演將這樣一串臺詞“居住于澳洲北領地達爾文的土著混血兒,常被白人擄走以做苦力,20世紀初到70年代初,澳洲政府實行白澳政策,認為土著人低賤無知,由此導致了‘被偷走的一代’的命運悲劇”放到開頭,使觀眾在接觸“被偷走的一代”前,了解了這樣一個史實:1770年,英國航海家?guī)炜舜L發(fā)現(xiàn)澳洲東海岸,并宣布這片土地屬于英國,澳洲開始了長達130年的殖民進程。1790年,當?shù)谝慌鷣碜杂淖杂梢泼衩鎸Π闹夼c宗主國英國迥然不同的氣候和地理條件時,土著人幫助他們擺脫了生存困境。對于這片其繁衍生息了5萬年之久的土地,土著人了如指掌,熟知如何在自己的領地內尋覓食物,并輕而易舉地找到賴以生存的水源。正是在土著人的幫助下,初代移民解決了最基本的生存問題,并利用當?shù)靥烊坏臈l件逐步發(fā)展起了畜牧業(yè)。1901年,澳大利亞聯(lián)邦成立,理應享受國民待遇的土著人卻被歸為“動物群體”。這一看似突然的轉變并非偶然。因為早在19世紀初,社會達爾文主義者們就將達爾文在《物種的起源》中所提到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運用到種族歧視上。19世紀末,“適者生存”和“白人至上”的意識已經(jīng)廣為人們接受,成了支撐種族主義者們的理論基礎。來自英國的澳洲移民一旦適應了澳洲的生活,便很自然且嫻熟地將這一理論運用到了土著人身上。當他們從第一眼看到土著人開始,土著人扁平的臉龐、黝黑的皮膚和不著寸縷的身體就被定位為野蠻人。其次,隨著畜牧業(yè)的發(fā)展,白人對土地的需求越發(fā)急迫,導致土著人被迫離開家園遷往貧瘠的內陸地區(qū)。失去土地的土著人無處棲身,不得不進入到白人牧場充當勞工。年復一年的重體力勞動,摧殘著他們的身體,而且對白人帶來的種種疾病缺乏免疫力,一批批土著人因而喪生。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白人牧場主對土著女性的侵害,導致了影片中所提到巧克力仔(creamy)即土著混血兒的出現(xiàn)。在白人的強勢壓迫下,土著人陷入備受歧視、被動物化、被邊緣化的可悲境地。1970年北昆士蘭州的一個牧民在澳大利亞ABC電視臺的一檔電視節(jié)目中說道:“土著人就是高級動物和低級動物之間的連接點。我認為他們永遠不可能與白人平等,因此我認為將他們引入社會是極其危險的。”①
簡而言之,自白人登陸澳洲之日起,土著人便開始失去在澳大利亞獨立的主體地位。從最初的主人,一步步淪為奴隸;從獨立的個體變?yōu)榘兹说母接梗粡拿褡逦幕淖杂缮?,變?yōu)榘兹宋幕倪吘壢恕H藗儾坏貌怀姓J整個土著民族乃至其后代都在白人文化的蠶食下變成“落后和低下的種族”②,并被預言遲早走向滅亡。遠離大地母親的土著人漸漸與自己的部族文化相疏離,身份定位愈加模糊,甚至背離自己的文化之根,趨向白人的價值觀,瀕臨身份迷失的困境。
影片通過土著混血兒納拉的眼睛向觀眾闡明,對于土著混血兒而言,原始身份的缺失只是其被邊緣化的第一步,隨之而來的極具種族歧視的“白澳政策”才是壓垮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1910年,澳大利亞政府為了對土著實施同化政策,提議并通過一項政策,即以改善土著兒童生活為由,規(guī)定當局可以隨意從土著家庭中帶走混血土著兒童,把他們集中在保育所等處,讓他們遠離土著部落和土著文化,完全接受白人的文化教育。土著兒童在收養(yǎng)營里生活在非人的條件下,經(jīng)常受到責罰和性騷擾。這是澳大利亞歷史上一群充滿悲劇色彩的人,是20世紀初澳政府推行的“白澳政策”的犧牲品。影片敘述者納拉,在遇到莎拉之前的經(jīng)歷,正是當時土著混血兒,這些后來被稱為“被偷走的一代”所生活時代的真實寫照。在影片中,他兩度提道:“我不是土著人,也不是白人,那些白人叫我雜種……混血兒……巧克力”,可見他深陷于身份歸屬的泥沼之中。因為當時的澳洲,白人為了保持崇高的地位和高貴血統(tǒng),更為了白人后代的有利進化,揚言必須徹底清除土著混血兒。種族主義者們將土著混血兒看做是土著族群的異變,更多的人類主義者和基督教徒堅信,土著混血兒是不幸的異教徒。1901年澳大利亞《公報》說道:“如果澳大利亞要成為適合我們孩子及他們的后代生存的地方,我們必須保證我們種族血統(tǒng)的純正?;煅獌和ǔ2⑽蠢^承兩個種族的任何優(yōu)點。難道你希望澳大利亞變成雜種的世界?”③“白澳政策”順理成章地被提上日程,納拉承受著當時保育所里其他土著混血兒所遭受的精神創(chuàng)傷:他們從一出生就處于一種不確定的自我身份認知中,因為遠離自己的土著部族,無法通過本族的文化定位自己的身份歸屬。他雖有白人血統(tǒng),但無法融入白人的文化,因為他的膚色不是白色的,而是巧克力色的。相對于被壓迫的土著人而言,他們無法定位自己的身份,猶如在文化夾縫中生存,面臨雙重的自我認知缺失,既得不到本族人完全的認可,更得不到白人的認可。于是,當莎拉來到牧場的第一天,納拉唱著本族人的歌謠,跳到她的身后,稱自己可以用唱歌隱身,就像土著人一樣。事實上,他并沒有隱身,他所謂的隱身是自己臆想的隱身。他之所以要以隱身的方式出現(xiàn),恰恰是因為他如果以真身示人,將被扔進白人的保育所,與自己的母親,與土著文化徹底分離。與他的土著同胞們一樣,他的現(xiàn)身只會加速自我身份的缺失。
要實現(xiàn)“被偷走一代”的身份回歸,必須首先認可他的土著身份,讓處于夾縫中,無所歸依的土著混血兒尋到自己的文化之根。影片后半部通過三個事件回歸到土著文化這一主題:首先,土著歌謠引領遠東牧場牛群突破艱險的舉動,暗示了一百年前,當?shù)谝慌兹硕ň诱叩竭_澳洲時,土著人憑借對叢林和氣候的了解幫助白人成功在與母國迥然不同的澳洲立足。今天,他們同樣倚重于土著人的智慧再次尋得了生存的機會;其次,納拉的母親不幸去世,白人警察說,土著混血兒是健忘的,他們很快就會忘了自己母親的名字。事實上,他們不了解土著人的宗教信仰。土著人認為:“一個人死了之后,她的靈魂散出體外,其中一部分停留在原有的土地上,但主體卻到了冥府,失掉它原來的個性,等待再生的機會?!雹茉谕林说淖诮绦叛鲋?,剛死去的人的名字是不可以叫的,這種禁忌持續(xù)數(shù)年之久。白人不明白土著人的文化淵源,反而將他們解讀為健忘,實屬對于土著文化的無知;再次,莎拉為了安慰遭受喪母之痛的納拉教他唱起《綠野仙蹤》里的《彩虹之上》。這首歌曲前后多次出現(xiàn)在納拉看《綠野仙蹤》時,牛仔將納拉從日本人的槍殺中解救回來時及納拉帶著土著孩子在迷霧中尋找回家方向時,是因為一方面在土著人的宗教里,他們認為“虹蛇(rainbow-serpent)”是自己的祖先,這與《彩虹之上》中的歌詞“彩虹之上(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有些許聯(lián)系,意在諷刺早期歧視土著人沒有宗教信仰的移民的愚蠢和盲目。另一方面,一首白人的歌曲在納拉受困時不斷給予他力量和方向,就好像土著歌謠引領莎拉的牛群行走于永無島一樣,暗示觀眾土著人和白人只是膚色不同,他們具有同樣的情感和對世界的合理認知。
影片結尾處,經(jīng)歷戰(zhàn)火之后,納拉、莎拉和牛仔回到了遠東牧場,開始了不分膚色和種族的新生活;喬治帶納拉回歸到土著生活中,并向莎拉道別:“你已經(jīng)找到了你的旅途,現(xiàn)在該我們回家了,回到我們自己的國度去?!笨梢娪捌械拿恳粋€人都領悟了生活的真諦。莎拉最終真正理解,土著人的生活方式并不一定就是落后的,她應該放手讓納拉回到土著人的生活中,而不是用白人世界的價值觀評判和裁定納拉的生命軌跡。
全片以史詩性的手法再現(xiàn)了20世紀初澳洲土著人和土著混血兒的生存狀態(tài)。觀影者可以通過影片了解到土著人作為澳洲原始居民的文化、宗教和價值觀,即他們既崇尚集體、合作和分享,又與土地、自然、氣候和諧共存。這些對于澳洲土著混血兒同樣適用,只有為其土著身份正名,且任何人都不再以膚色、外貌和文化為借口對其歧視和邊緣化,土著混血兒才能真正實現(xiàn)個體身份的回歸,消除“被偷走一代”的心理陰影,不再茍且地活著,從而行走于陽光下。
注釋:
①Stevens,F(xiàn).S..Racism:the Australian Experience.Sydney: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Book Company,1973:17.
②石發(fā)林.澳大利亞土著人研究.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0.1:210.
③Broome,Richard.Aboriginal Australians.Melbourne:Allen&UNWIN,2001:97.
④杜學增.澳大利亞語言與文化.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9:30.
[1]杜學增.澳大利亞語言與文化.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9.
[2]巴茲·魯赫曼.澳大利亞.悉尼:二十世紀??怂拱拇罄麃喎止?,2008.
[3]Davis,Jack&Bob Hodge.Aboriginal Writing Today. Canberra:Australian Literature of Aboriginal Studies,1985.
[4]Stevens,F(xiàn).S..Racism:the Australian Experience.Sydney: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Book Company,1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