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勇
公正是司法的生命,司法一旦被狹隘利益所左右,為偏聽偏信所支配,也就患上了不治之癥。因為訴訟是在司法人員主導之下進行的,所以,公正司法自然離不開司法人員的公正精神。
司法是主張正義的,而正義概念就利益分配的角度來說,是指:“給予每個人他應得的部分的這種堅定而恒久的愿望。”[1]因此,司法人員的公正精神,指的就是對人(無論他處在怎樣的社會地位)應得生活給予充分法律保障的博大胸懷和堅定信念。凡是人們應當?shù)玫降睦妫灰M入訴訟程序之中,司法人員就會依法運用公共資源予以實現(xiàn)。無疑,這個問題從另一方面講,就是對于違法者,不僅要剝奪其非法所得,還要依法予以懲罰。司法人員正是在這種正義實踐中,通過對正常社會秩序的維護,實現(xiàn)了自身的人生價值,在案件得到公正處理的同時,他們的公正精神也得到了升華。檢察官和法官之所以能夠成為一種令人向往的神圣職業(yè),根本緣由就在于此。與其說大家尊敬司法人員,不如過說眾人崇拜正義。君不見,一旦司法人員執(zhí)法違法的時候,便會遭受詬病和譴責,乃至千夫所指。
司法公正果然應當有正義的法律作為基礎,但是,正義的法律并不必然帶來司法的公正。所以,不僅法律應當是正義的,司法同樣也必須不偏不倚。馬克思曾經(jīng)說過:“如果認為在立法者偏私的情況下可以有公正的法官,那簡直是愚蠢不切實際的幻想!”[2]我們也可以這樣講,倘若司法偏袒一方利益,還有現(xiàn)實的正義法律,無疑也是一種自相矛盾的觀點。只有陽光的法律,而司法卻是陰暗的,規(guī)范的純潔和行為的骯臟就會成為一個強烈的反差。善良人們所抨擊的就不僅只是所見所聞的丑陋,甚至還包括了“法律”本身。因為,一旦邪惡戰(zhàn)勝了正義,顯規(guī)則便無存在的空間,而猖獗泛濫的是那些令人深惡痛絕的潛規(guī)則。
司法絕不是機械化操作,一邊投入原料,從另一邊輸出標準產(chǎn)品。訴訟的整個過程,不僅案件事實千差萬別、錯綜復雜,而且,始終滲透著每位辦案人員的不同個性。任何決定的作出,并非只是事實和法律的簡單結合,一種枯燥的三段論演繹,這其中無不打上司法人員獨有的精神烙印。問題不過是,這樣的影響是好的還是壞的,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密爾說得對:“司法制度一旦確定,執(zhí)法上的優(yōu)點就和組成法庭的人員的價值以及影響和控制他們的輿論的價值成比例。但是好的司法制度和壞的司法制度之間的全部差別,在于為了使存在于社會中的全部道德和智力的價值對執(zhí)法施加影響,并使它對執(zhí)法的結果充分起作用而采用的各種辦法?!盵3]那種認為公正的裁判必定摒棄了辦案人員的主觀作用,只是法律邏輯推演的觀點,無疑是簡單幼稚的。
因此,訴訟質量如何,就直接與司法人員的個性密切相關。柏拉圖說過:“立法工作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如果在一個秩序良好的國家安置一個不稱職的官吏去執(zhí)行那些制定得很好的法律,那么這些法律的價值便被掠奪了,并使荒謬的事情大大增多,而且最嚴重的政治破壞和惡行也會從中滋長?!盵4]的確,唯獨具有正義個性的司法人員,把追求案件正確處理作為他們的最大愿望,才能確保司法的公正性。相反,職業(yè)倫理欠缺的司法人員,只要一有機會,私心雜念必然從中作祟,將法律的適用異化成為自己謀取私利的過程,必然導致司法不公的嚴重后果。果然,人們不會相信,單純依靠司法人員的良知,就能確保司法公正。但是,誰都有足夠理由置疑,僅僅依賴制度,就能清除司法人員不良個性對訴訟的污染。其實,公正的司法,與健全制度的構建和高尚品質的修養(yǎng),都密不可分。然而,僅就意識決定行為來說,司法人員的公正精神,對良法付諸實施就顯得尤為重要。
凡是認識,都有某種觀念的指導,歸納和演繹是一個辯證統(tǒng)一過程。對法律的正確理解,需要司法人員的公正精神。法律是基于一般性調整的需要,才得以產(chǎn)生。凡是針對具體問題的決定,無論是哪一級權力機關作出的,都不具有法律意義。如果說,僅就個別東西而言不存在理解的問題,那么,人們要掌握一般性表述,就有一個解釋的任務。對手中的一只蘋果,“理解”的任務就是腸胃消化;但對抽象的水果概念的科學解釋,卻并非任何人都能做到。法律作為一般性調整規(guī)范,需要深入認識掌握。正如美的存在需要美的意識去發(fā)現(xiàn)一樣,法律中善的含義,同樣需要司法人員善的眼光去尋求。一個追求真理的人,便能夠從良法中挖掘到更多的正義寶藏。相反,如果一個人的司法動機不純,那么,他所掌握的條文規(guī)范,一定會被扭曲,變成了可以任意玩弄之物。美國俄亥俄州北部地區(qū)聯(lián)邦法院法官威爾金特別強調法律職業(yè)精神的重要性,譴責曲解法律的宵小:“之所以使用‘職業(yè)的精神而非‘職業(yè),是因為這一職業(yè)魚龍混雜,一些將自己的職業(yè)變?yōu)榻灰椎亩魅宋镆不燠E其中,早先他們被稱為墻頭草、皮條客、小販、訟棍和江湖騙子,他們熟記法律,大玩交易把戲,以其才能換取有償訴訟,將私利作為唯一的動機?!彼灀P道:“法律職業(yè)的精神,是指曾激勵眾多偉大人物去熱愛、研究、教授、實踐和建立法律的意圖、神圣感和靈感。”[5]誠然,沒有這種偉大的精神,就根本無法理解法律的真諦,盡管他頭上擁有司法人員的迷人光環(huán)。
法律的嚴格執(zhí)行,需要司法人員的公正精神。良法其實是對社會正義的高度抽象,除了純粹的善和無瑕的美之外,已沒有了現(xiàn)實生活中那么復雜的人際關系和如此糾纏的恩恩怨怨。法律是一個純真的世界,盡管其中也有關于邪惡現(xiàn)象的表述,但只是正義譴責和鞭撻的對象。“法律的制訂是為了懲罰人類的兇惡背謬,所以法律本身必須最為純潔無垢?!盵6]然而,生活是由具體的人和具體的事所組成的,訴訟發(fā)生的本身就說明社會矛盾的普遍性和復雜性。陽光照耀的每一處,都存在著揮不去的陰影。因此,單一性的法律要進入多樣化的社會之中,必定是一種極為艱難的跨越。很顯然,沒有同樣具有純粹公正精神的司法人員,這樣的回歸必然遭遇挫折,正義的訴訟就會異化成為不義的交易。本應驅逐的惡,卻通過個別司法人員的邪念,吞噬了實施過程中的法律的善,似乎那么遙遠的正義,讓人如此痛心失望。于是,真正的法也就不復存在。因為“法律的生命不是邏輯,而是經(jīng)驗”[7],現(xiàn)實的訴訟是人們認識法律的重要依據(jù)。唯有公正的司法人員,才能將正義融入到訴訟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之中,使人對法律的真善美懷有無比崇敬,對生活的未來充滿無限希望。
司法要獲得良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更需要司法人員的公正精神?;谡{整一類社會關系的需要,法律具有高度概括性,并不能兼顧極為復雜的個別情況。又由于社會的絕對發(fā)展和法律的相對穩(wěn)定,立法的滯后總也難免。所以,法律的關懷,并不能全面及時地顧及到方方面面、旮旮旯旯。正如洛克所言:“因為世間常能發(fā)生許多偶然的事情,遇到這些場合,嚴格和呆板地執(zhí)行法律反會有害(例如,鄰居失火,不把一家無辜的人的房屋拆掉來阻止火勢蔓延),而一個人的一樁值得嘉獎和寬恕的行動,由于法律不加區(qū)別,反而可能受法律的制裁”[8]。故而,當司法人員在辦案過程中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形而上學地適用法律,就顯得那樣迂腐和落后。這就需要司法人員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彌補法律的不足。無疑這種睿智的發(fā)揮應當是公正的表達,是一種令人心悅誠服的正確決策。唯有如此,司法裁斷才能切合實際。這自然離不開司法人員對正義的深刻領會和執(zhí)著追求,不然,當司法人員缺少這種正義情感的時候,案件的處理也就很難做到“法度之外、情理之中”,體現(xiàn)出正義之法的精髓。
總之,司法的公正,要用司法人員的公正精神作保障。一旦司法人員心胸狹隘、目光短淺,法律的正義就會成為海市蜃樓,訴訟便陷入在不義交易之中,司法權威也就喪失殆盡。
注釋:
[1](羅馬)查士丁尼著:《法學總論——法學階梯》,張企泰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5頁。
[2]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178頁。
[3](英)密爾著:《代議制政府》,汪瑄譯,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27頁。
[4]法學教材部《西方法律思想史編寫組》編:《司法法律思想史資料選編》,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26頁。
[5](美)威爾金著:《法律職業(yè)的精神》,王俊峰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年版,第5頁。
[6](法)孟德斯鳩著:《論法的精神》下,張雁深譯,商務印書館1995年版,第301頁。
[7](美)霍姆斯著:《普通法》,冉昊、姚中秋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頁。
[8](英)洛克著:《政府論》下篇,葉啟芳、瞿菊農譯,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9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