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 雪

你不知道她有多美

◆ 沈 雪

有著濃郁歷史文化底蘊和靈氣，洋溢著江南水鄉(xiāng)詩畫般神韻的南潯古鎮(zhèn)，是中國十大魅力名鎮(zhèn)之一，其歐陸情調(diào)與江南古風(fēng)相得益彰，引人入勝。同樣，位于湖州境內(nèi)翠竹簇擁、群山環(huán)抱被譽為“中國竹鄉(xiāng)”的安吉縣，更像一顆璀璨的綠寶石，讓人留戀忘返。

2014年春寒料峭的二月，一個叫霧的女人，繼續(xù)著十年前跟她戀人吉“每年抽出時間走五個著名景點，去大自然洗卻疲憊，釋放心靈”的約定，從北國飛到了位于太湖之畔有著優(yōu)美自然景觀和眾多歷史人文景觀的浙江湖州。帶著吉曾經(jīng)的囑托、期盼、希冀和祝福，她去了南潯古鎮(zhèn)和竹鄉(xiāng)安吉。跟以往一樣，她用文字和鏡頭記錄了游歷的見聞和感悟，并通過自己的心傳遞給因病已長眠于青山化作蒼柏的戀人吉。這是她十年來的第五十趟旅行。

一 醉美南潯

親愛的吉：

此刻是午后，我沐浴著剛褪去的那場春雪帶來的暖融融的陽光，呼吸著清新的空氣，獨自漫步在南潯這座優(yōu)雅古樸的小鎮(zhèn)上，身邊有墨瓦、碧水、拱橋、青石路、小巷、蓮花池。腳下是靜靜流淌的河水，拂水的柳枝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幾個洗衣服的女人，蹲在河邊的石板上，手中的衣服觸及水面蕩起層層的漣漪，把拱橋和垂柳的倒影揉碎后向前撒去。

前面不遠處，一艘古樸的烏篷船載著幾名背著背包拿相機的青年男女，緩緩滑過來，艄公手中的槳有節(jié)奏地向水中漫溯，輕輕拍打在水面，又輕輕地抽出，留下一條條很快消失的波痕。遠處有云煙繚繞，淡白的紗霧罩著薄霞的春光，目光涉及的景致，像一幅朦朧的畫卷，沒有喧囂。

一切，像午睡仍沉浸在酣夢中的少女那般恬靜，那么婉約柔媚。你不知道，南?。∷卸嗝?！

吉：我很遺憾，此刻你沒有伴在我的身邊，沒有跟我一起領(lǐng)略這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美景。我剛走過“百間樓”，這兒曾是明朝被罷黜的禮部尚書董份回鄉(xiāng)后給女眷們居住的地方，沿河而建，據(jù)說當初建成時約有100間樓房，現(xiàn)在已是一排排錯落有致黛瓦粉墻帶有廊檐的很有層次感的民居，古老斑駁的墻壁記錄了這里悠久的歷史和曾經(jīng)輝煌的歲月。

我順著一條長長的小巷走進去，巷子靜悄悄的，透過兩旁樓房雕花的窗欞，我仿佛看到屋內(nèi)端坐著幾名婉約的女子，正在一針一線地繡著她們的心事。巷子的深處，一個撐著油紙傘穿著素白色月華裙的女子輕叩石板，緩步走來，朱唇皓齒，在與我擦肩而過時，我看到她臉上寫有幾許繾綣和疲憊。她執(zhí)著地向前走，把裊娜娉婷的身影鐫刻進了這悠遠的巷子。

如今的巷子，雖已人去樓空塵埃飛揚，但我仍怕驚擾這群少女纏綿的情懷，于是踱著細碎的步履，用心去冥想和體驗七百多年前一群少女在這河邊小屋生活的細節(jié)和心情。

我想她們當初也會像此刻的我思念你一樣，憑窗遠眺，把相思的情愫寫進水鄉(xiāng)，醉在夢囈，或者搖著小舟，哼著小調(diào)，在清風(fēng)拂過夜涼如水的初春的夜晚去尋找心中的郎君。

再往前走，路兩旁是高大筆直的古樹，有碧水環(huán)繞，很幽靜，走過一座小橋，便是位于鷓鴣溪畔的小蓮莊。門口的河道里，有幾艘烏篷船靜靜地靠在岸邊等待游客的到來，其中一條小船的船弦上，站著三只似睡非睡的鸕鶿，似乎在等待艄公出征的召喚。

十月蓮花景中詩，她最美應(yīng)該是十月盛開的時節(jié)，那時整個園內(nèi)綠林深深，滕蔓纏繞，一池盛開的蓮花在輕風(fēng)拂過時泛起微微碧波。這時對面的亭子里，再有一款步而行的書生，吹響悠揚的笛聲。

吉：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化成一只隨風(fēng)飛舞的蝴蝶或一只紅蜻蜓，永遠停留在蓮花池中，停留在那美麗的花瓣上，用炫美的化身來為自己的心靈和生命尋找一個永遠的歸宿。

我真的愿意！因為你不知道，她有多美！

與小蓮莊一墻之隔的嘉業(yè)藏書樓，是清末著名藏書家劉承干所建，藏書樓正廳內(nèi)懸有末代皇帝溥儀所題“欽若嘉業(yè)”金匾，書樓因此得名而聞名天下。我看到一樓的閣樓里存放有很多沉甸甸的雕刻版的書籍，有介紹說：藏書樓藏有60萬卷16萬余冊書。究竟當初刻印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和銀子，恐怕歷史的記載中沒有這詳細的一筆。

據(jù)傳當年魯迅先生經(jīng)常來這兒借書籍閱讀。穿越歷史的屏障，我仿佛看到那個衣著長衫面色凝重的老先生匆匆而來，又抱著刻印本匆匆而去的背影，我還看到，在荷塘對面的涼亭里，有幾個穿長衫搖著蒲扇的男子正在吟詩作對，或潑墨揮毫，或吹拉彈唱，把酒對歌，旁邊有幾個挽著發(fā)髻的女孩低著頭在端茶送水。

這藏書樓的周圍，有園林，長廊，幽徑，怪石，池塘；漫步長廊，任微風(fēng)拂面，書香撲鼻，你不僅能夠感受到歷史的厚重和文化的裹挾，那用“嘉業(yè)堂藏書樓”篆字圖案雕刻而成的落地長窗，用鑄鐵澆成“希古”篆字圖案的圍欄，還能讓你感受到一個大家族地位的顯赫和對文化的凝視。

小蓮莊和嘉業(yè)堂的毗鄰是文園，文園里面有文昌閣、徐遲紀念館、吳壽谷藝術(shù)館和南潯名人長廊等，無一不顯示南潯厚重的人文歷史。

而最具代表性的，是江南第一古民宅張石銘舊宅和民國奇人張靜江故居，其中占地面積6500平方米，有五落四進和中、西式各式樓房150間的張氏舊宅，氣勢宏偉，富麗典雅，風(fēng)格獨特，是江南最大的具有中西合璧建筑風(fēng)格的私家民宅。舊宅內(nèi)庭院深深，回廊曲折，樓層錯落。如果沒有導(dǎo)游的引領(lǐng)和解說，我一個人估計會陶醉迷失在這庭院中，守著前院門前那株盛開的梅花，靜候那一蓑煙雨的來臨。

親愛的吉：你不知道，南潯她有多美！

烏墻飛檐、雕窗青瓦的老屋，深深的巷子，紅紅的燈籠，長長的小店……

我多想，此刻有你伴在身邊，我們一起去溪畔的茶館里，呷一口紫砂壺泡出的香茶，或者飲一口水鄉(xiāng)的米酒，讓心沉醉在這溫婉迷人的古鎮(zhèn)。

此刻，我還希望天空飄起一場細雨，在煙雨瀟瀟、淡雅清新的花香中，我們撐起油紙傘，一起品味這如水靈韻的江南。城市太喧囂了，我好想在這詩情畫意的世界中，靜靜地守候你一生，為生命尋找一個安靜的歸宿。

愛你的霧

于浙江南潯古鎮(zhèn)

2014年2月23日

二 霧美安吉

親愛的吉：

此刻，我乘坐的車輛仍在山上盤旋。還在山腳下的時候，我抬頭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青青翠竹，碧綠如洗，連空氣中都彌漫著竹子的清香，心里有些激動。第一部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華語影片《臥虎藏龍》和電視劇《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就是在這兒拍攝的，那影片中周潤發(fā)和章子怡在竹海之中穿梭打斗，竹影風(fēng)動，踏浪飛馳的畫面一遍遍在腦中閃過；劇中的他們在這山林野泉、鳥落花香、茅屋結(jié)舍中情意纏綿，過著令人向往的詩情畫意般的生活。我在想，要是你還在多好！我們就可以一起隱居在這竹海深處，相依相伴走完一生，最后同眠于這青山翠竹之間，化作一對翩翩起舞的蝴蝶，在這林中相互追逐。

吉：車在繼續(xù)往上走，山上開始有霧了，那霧纏繞在山頂，在林梢，像乳白色的薄紗，如夢如幻，如詩如畫，揮不去，扯不開，斬不斷，給人一種飄飄然乘云欲歸的感覺。

竹林中，有尚未融化的積雪，開始有些稀少，很分散，但越往上走，那雪便成片成片地出現(xiàn)了，白茫茫的鋪在竹林里，空氣也開始變得有些寒冷，車窗玻璃不時在起霧，有水滴滑落。

吉：我們這一站去的地方是天荒坪，那兒有一個亞洲第一、世界第二的抽水蓄能電站，像一個大大的足球場。從圖片上看，雄偉的電站與秀麗嫵媚的自然風(fēng)光在這海拔近千米翠竹簇擁群山環(huán)抱的山頂上結(jié)合，像個天池，那水藍藍的，簡直是美不勝收。我想好了，到了那兒，一定要沿著這個“足球場”徒步走上一圈，看看沿途的風(fēng)光，飽飽地吸夠這清新的空氣，好好地洗塵養(yǎng)肺。

今天上午，我們?nèi)チ税布闹癫﹫@，那兒是世界上最大的以竹子為主題的公園，清風(fēng)搖曳，竹影婆娑。據(jù)導(dǎo)游介紹，竹博園內(nèi)遍植各類竹子近400種。置身其間，仿佛走進竹的海洋,置身于綠色夢幻之境。那品種繁多的竹，有的偉岸凌空，有的低矮匍匐；或細如棒針，有的葉大如帛；有的色彩斑斕，有的古怪扭曲。

吉：如果不走進竹博園，我還真的不知道天下竹的品種有這么多，不僅顏色和形狀不同，而且連長出來的竹筍顏色也不同。導(dǎo)游介紹說：筍殼呈黑綠色的是烏芽竹，紫紅色的是金竹，青色的是四季竹，花的是角竹，形如纓花槍的槍刀竹，筍甜的甜竹，苦的苦竹，還有哺雞竹和黃甜竹……

可惜現(xiàn)在是初春時節(jié)，這竹筍還沒長出來，我也就看不見那帶著露珠的筍尖會長出什么樣的竹了。

竹博園內(nèi)，有一個熊貓館，我看到五只大熊貓在懶懶地或躺著，或吃竹葉；還有鴿子園，給松鼠搭建的小房子等，建筑的設(shè)計都充分體現(xiàn)了人類對自然界生靈的人文關(guān)懷。

園內(nèi)還建有泥墻壘筑的茅草房，記載了二十四孝故事之六的孟宗哭竹的故事?！皽I滴朔風(fēng)寒，蕭蕭竹數(shù)竿。須臾冬筍出，天意報平安。”走進茅草房，腦中便會想起記述這個故事的詩句。還有翰墨飄香的墨竹院，竹峰棧道，無一不記錄著中國豐富的竹資源、悠久的竹歷史和光輝燦爛的竹文化。

對了，吉,我還買了一竹編的《蘭亭序》，上面的字雕刻得十分清晰，相信你也會很喜歡。

車快到達目的地天荒坪了，可車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心里多少有些擔憂，不知道這樣的霧能夠持續(xù)多久，如果全天不散的話，那我俯瞰竹海和徒步“足球場”的愿望可能就不能實現(xiàn)要帶著遺憾離開了。

除卻霧以外，窗外還下起雨，車輛是在霧中穿行，能見度不足百米，但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喧囂聲，導(dǎo)游說，那是對面山上滑雪場傳來的聲音。但我什么也看不見。

吉：天荒坪到了，我下車了。天啦！除了霧以外，真的什么也看不見，天上還下著雨，溫度很低，感覺到了寒氣逼人。其他人買雨衣去了，幸好我包里帶有雨傘。我獨自撐著傘，應(yīng)該是站在了那個大“足球場”上面的堤壩的圍欄邊。倚欄觀望，那乳白色的夾著雨水的霧氣，是那樣的深，那樣的濃，在洶涌著，翻滾著，奔跑著，沒有止境，吞沒了山間的一切。

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霧也有霧的美，首先它包裹我的視線，迷蒙了我的雙眼，我看不清迷霧以外的景致，心里泛不起一絲漣漪，反而能靜下心來遐想。想象你就在我的身邊陪著我，想象我們的周圍，是一片接一片竹連竹山連山碧波蕩漾的綠色，想象我們的腳下，那個大大的“足球場”中間有一汪碧藍的湖水，還有一個亞洲第一的宏偉建筑。

這霧撲在臉上，有些黏濕帶有寒意，像融雪的春潮，很濃厚，又像一座模糊的運動著的龐大的絕壁。我感覺除卻我的身體外，這動蕩的霧靄正帶著我身邊的一切，帶著你，在裊裊升入天空，飄升的過程會走很久很久。

吉：迷霧真的把你帶走了嗎？我不愿意。盡管是我的想象，盡管這霧給我留下的是沒有看清廬山真面目的幾分遺憾，但我很感謝這迷霧。因為它的存在，我才沒有匆匆游覽這兒的美景，而是給我留下了再次品讀它的機會。

吉：我想在夏天再來一次湖州，想你的靈魂陪著我，我們一起重游南潯，想你為我撐起油紙傘，沿著那一塊塊青石鋪成的路，一起去領(lǐng)略南潯的美。然后我們再一起來安吉，觀竹海，徒步“足球場”，如果還有機會，我們一起在這白茫茫的霧中來品霧，來讀除卻霧之外的那種真實。

親愛的吉：愿你在天國安好！

愛你的霧

于浙江安吉

2014年2月25日

三 天國回信

親愛的霧：

我很欣慰，你在工作之余，抽出時間踏上了湖州這塊美麗的土地，去了南潯和安吉放松自己疲憊的心靈。但我不安而且很擔憂，十年了，你還沒有放下我們曾經(jīng)的約定；十年了，你還沒有接受我已經(jīng)離開的事實；十年了，你還孤身一人帶著我們的約定去旅行。每當看到你孑然一身疲憊地奔走，我就不忍，我的心就很痛，因為我的軀體已化成了青山上的一棵翠柏，不能陪伴在你左右，只能將我的靈魂化作一縷輕煙，隨著你的身影和腳步去旅行。

霧：南潯和安吉的確很美！很美！我看到你陶醉在那迷人的景色中，也跟著你醉了。倘若我還在人世，我一定會陪著你走遍南潯的每條小巷，踏遍南潯的每塊青石。南潯最美的季節(jié)是四月和十月。四月，煙雨朦朧，輕紗漫繞，萬物復(fù)蘇，青翠欲滴，垂柳吐綠，荷池爭芳；十月，荷花開放，嫩蕊凝珠，盈盈欲滴，清香陣陣，沁人心脾。而安吉的霧，給你留下了遺憾，也給你留下了再次游歷的機會。除了天荒坪和竹海外，安吉還有藏龍百瀑，浙北大峽谷，靈峰寺，芙蓉谷等，其景都是美不勝收。只是你還沒有機會看到，你不知道她有多美！

親愛的霧：我很感激，在我離開的這十年，你堅持我們當初的約定，每年為自己設(shè)計行走的路線，帶著對我的思念，一次次踏上旅途，把路上的見聞感受用心傳遞給我。你不知道，旅途中的你比任何景點都美，你本身就是一道最亮麗的風(fēng)景，美得讓我心醉，心痛！

我心痛是不愿意再看到你孤獨的行走，我希望你身邊有個能夠替代我的人，讓他陪伴你一起去旅行，去完成我們當初沒有完成的心愿和約定。

再來南潯吧！再來安吉吧！我希望下次你再來時，身邊有一個陪伴你的人，牽著你的手，陪你一起去百樓房，去溪畔的茶館里，喝水鄉(xiāng)的香茶和米酒。我會一如繼往化作那一絲輕煙，伴隨在你們的身邊，為你祝福！

永遠愛你的吉

于天國

2014年02月26日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