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華
罌粟花開(之八)
◆ 王 華
1
在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后,許醫(yī)生總算看完了病人。當(dāng)護士通知他們兩人可以去見許醫(yī)生的時候,鄭睿軒在心里松了口氣。朱菁為了表達自己對鄭睿軒的好感,一直在嘮嘮叨叨地東拉西扯,在說了與賈玉之間的關(guān)系后,她又開始說了自己是怎么和許俊平認(rèn)識的,然后又是怎么談戀愛,最后怎么走到一起去的。事無巨細(xì),她全都詳細(xì)地說給鄭睿軒聽,讓鄭睿軒很懷疑再這樣說下去,朱菁很可能連他們夫妻之間的私生活都要告訴他了。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老公居然是賈玉的大學(xué)同學(xué),那個時候我也挺吃驚的,難道這就是緣分嗎?”朱菁用這句話結(jié)束了自己的傾訴。
兩人一起走進許俊平的辦公室。許俊平是個挺清雋的年輕人,戴著金絲邊眼鏡,說不上有多帥,但至少是溫文爾雅的。都是海歸,互相一看,便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位是……”
朱菁打斷了丈夫的問話:“這是鄭睿軒律師,湖西市來的,說是有點問題想問你?!?/p>
許俊平看了妻子一眼,不著痕跡地說:“老婆,你怎么又跑來了?早和你說了上班的時候不要老是跑來找我,影響不好。”
朱菁撒嬌地撅起嘴:“人家想你了嘛!”
許俊平有些尷尬地看了鄭睿軒一眼:“乖,你先回家。對了,你怎么沒去做美容?你看你,鼻子上都有黑頭了?!?/p>
這句話讓朱菁大驚失色,她立刻由自己的手提袋中拿出一面小鏡子,對著鏡子照了半天,雖然鄭睿軒很懷疑她看見了什么,但結(jié)果就是她很快便離開了許俊平的辦公室,一邊走一邊道:“老公,我叫阿姨燉了湯,你下班早點回家哦!”
許俊平不耐煩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美容吧!”
看著老婆的身影消失,許俊平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讓你見笑了,女人有的時候必須要哄騙才行。”
鄭睿軒笑笑,似乎許俊平與朱菁之間的夫妻關(guān)系很不錯,雖然丈夫覺得妻子有點煩,但大多數(shù)的夫妻都會有同樣的情況,而且以許俊平哄朱菁的口吻來看,他對朱菁還算是挺有耐心的。
“鄭律師,不知道你找我有何貴干?。俊?/p>
鄭睿軒由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那張化驗紙:“我想請問許醫(yī)生,你知道這種藥嗎?”
許俊平只看了一眼便道:“tricyclic antidepressants,三環(huán)類抗抑郁藥,簡稱TCA,主要用于治療內(nèi)因性抑郁癥及其他疾病并發(fā)抑郁癥?!?/p>
鄭睿軒欽佩地點頭:“許醫(yī)生不愧是專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種藥是干什么用的?!?/p>
許俊平微微一笑:“只要是一個合格的精神科醫(yī)生都知道這種藥,目前抑郁癥是很廣泛的疾病,而這種藥是經(jīng)常被用于治療抑郁癥的。不過這種藥是有副作用的,有可能會誘發(fā)狂躁、雙手顫抖及妄想癥?!?/p>
鄭睿軒道:“我不瞞許醫(yī)生,這是王銘的血液化驗結(jié)果,在他的血液中被檢出有這種藥的成分?!?/p>
許俊平沉默了片刻才道:“鄭律師認(rèn)為王銘不是自殺的嗎?”
鄭睿軒深覺和許俊平談話實在是太愉快了,只要提個開頭,許俊平已經(jīng)知道他的用意,當(dāng)真是聞弦音而知雅意,這大概與許俊平的知識水平有關(guān)。
“我只是有此猜測。這種藥雖然是精神科醫(yī)生可以輕易開出來的,但如果沒有精神科醫(yī)生的處方,普通人卻也是買不到的?!?/p>
許俊平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鄭律師舍近求遠(yuǎn),由湖西市來這里,自然不會是專程來問我這種藥的用法。湖西市著名的精神科醫(yī)生很多,隨便哪一個都能告訴你這種藥可能產(chǎn)生的副作用。鄭律師這次來,是因為我和賈玉原本是大學(xué)同學(xué)這層關(guān)系吧?難道你認(rèn)為是我把藥開給賈玉的嗎?”
這正是鄭睿軒心里所想的,如果在王銘的案中真有人曾經(jīng)下過藥,這個人很可能是王銘身邊的人,那么第一個無法逃脫嫌疑的便是賈玉。而那么巧,賈玉有個大學(xué)同學(xué)正好是精神科的醫(yī)生,且這位同學(xué)又曾經(jīng)在大學(xué)時代追求過她。不過許俊平如此坦然地說出來,倒是為自己減少了許多嫌疑。
見鄭睿軒沉默不語,許俊平仍然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讓你失望了,自從畢業(yè)后我就沒有見過賈玉。當(dāng)然經(jīng)常會在電視里看見她,可是面對面見面卻是一次也沒有過?!?/p>
“一次也沒有?不是經(jīng)常會有同學(xué)聚會之類的活動嗎?”
許俊平淡然笑道:“你見過我妻子了,你認(rèn)為我妻子會給我機會讓我再見到賈玉嗎?”
他這說的倒是實話,以朱菁的個性確實是不太可能讓自己的丈夫去見賈玉的。在朱菁的口中,賈玉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狐貍精,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大學(xué)時代曾經(jīng)暗戀過賈玉,但是從她剛才的描述來看,她確實是對丈夫管得很嚴(yán)。
正是由于朱菁的嘮叨,使鄭睿軒在見到許俊平以前就對于兩人的戀愛經(jīng)歷大體有了了解。許俊平六年前大學(xué)畢業(yè),便去了美國,在美國學(xué)習(xí)了四年之久,兩年前才回國?;貒缶徒?jīng)別人介紹認(rèn)識了朱菁。朱菁從見到許俊平第一眼開始,就相信他是自己的真命天子,立刻放下身段鍥而不舍地追求許俊平。她原本條件也不算很差,家里有錢,人也收拾得漂亮起來,再加上很有恒心和毅力,最終將許俊平追到了手。這在她似乎是一生中最成功的事業(yè),因而她很自豪地向鄭睿軒夸耀。
按照朱菁的說法,許俊平也確實不太有機會見到賈玉。鄭睿軒遲疑了一下:“既然是這樣,那多謝你了。”
他并沒有因許俊平的話就打消對他的懷疑,但除了懷疑以外,他完全沒有任何證據(jù)說明藥是許俊平給賈玉的。
走出醫(yī)院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如芒在背,似乎有人由背后注視著他,他不由回頭望向許俊平辦公室的窗口,因為精神科是位于九層的,他根本不可能看清窗口,但他仍然感覺到似乎有人站在那個窗口望著他。是許醫(yī)生嗎?或許只是自己的錯覺吧!
2
許俊平確實站在窗口向下望著,當(dāng)鄭睿軒驀然回頭張望的時候,他忍不住側(cè)身躲過了他的目光。他知道鄭睿軒在下面是不可能看清九樓窗口的情況的,但他仍然有心虛之感。
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了賈玉的電話,對面?zhèn)鱽硖鹈赖穆曇簦骸鞍嚅L,怎么了?”
許俊平深深吸了口氣:“賈玉,鄭睿軒來找過我了!”
若是朱菁知道自己的丈夫一直和賈玉有聯(lián)系,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直斥:“這絕不可能?!泵刻焱砩?,她都會做同樣的事情,就是檢查丈夫的電話記錄。許多家庭主婦都有同樣的愛好,她們總是樂于檢查丈夫的電話記錄、信用卡賬單,甚至是QQ和郵箱。朱菁絕對是個中好手。她清楚地知道,丈夫不曾打過可疑電話,QQ里也只有病人,因而她很相信丈夫?qū)ψ约菏峭耆拱椎摹?/p>
事實是,許俊平經(jīng)常與賈玉通電話,偶爾也會利用去外地開會的機會轉(zhuǎn)道湖西與賈玉匆匆見上一面。他一直很小心,不讓朱菁知道。賈玉的電話號碼他是記在心里的,手機電話簿里根本就沒有。而每次與賈玉通過話以后,他也會刪除自己的通話記錄。
最初遇到朱菁的時候,許俊平根本就對這個虛榮的女子全無興趣,唯一令他產(chǎn)生好感之處,是朱菁偶爾提到她的老家蘆花縣。許俊平還記得賈玉的老家就是蘆花縣的,就是這么一點點共同點,使他無可無不可地接受了朱菁共進晚餐的邀請。
他知道朱菁與他同歲,這就代表著朱菁與賈玉同歲,他便裝做漫不經(jīng)心地問起朱菁的求學(xué)經(jīng)歷,于是,他幾乎可以肯定朱菁在高中的時候與賈玉是校友。他因之對朱菁生起了一絲自己也不明白的好感。
大學(xué)的時候,他曾經(jīng)如此認(rèn)真地追求過賈玉。追求賈玉的人太多了,他在那一大群人里,算不上最光彩奪目的,但至少也不是太差的。他的出身很平凡,無法與一大堆的富二代相比,但是他學(xué)習(xí)很不錯,全班如果只有兩個學(xué)生拿獎學(xué)金,必然是他和賈玉。
許多同學(xué)知道他的心思,尤其是同寢室的男生,經(jīng)常會嘲笑他:“男學(xué)霸,今天又有人開著豪車去追女學(xué)霸了,對這件事你怎么看?”
他總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賈玉看不上的?!?/p>
賈玉從來不曾因為誰的車昂貴而同意與那人交往,在他的眼中,賈玉是如同蓮花般的女子,出淤泥而不染。他并不知道,賈玉是有一個固定的男朋友的,且每個周末,賈玉都會出去與男朋友過夜,而這個男朋友就是她的親哥哥。這一切都是秘密,因而在男生的眼中,賈玉是比貞德還貞德的女子。
至于賈玉不曾接受任何人的追求,賈玉也看不上他這件事,并沒有使他太難過,他只是覺得自己還不夠優(yōu)秀,若是能更優(yōu)秀一些,也許賈玉就會喜歡他了。為了這個原因,他努力學(xué)英文,決定出國留學(xué),只為了某一天,賈玉能夠正視他的努力,最終愿意接受他的心意。
當(dāng)大四來臨之時,大家都在忙著找工作,他在忙著聯(lián)系美國的大學(xué)。后來,他終于收到了美國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而賈玉則收到省電視臺的錄用合同。他將遠(yuǎn)赴美國,賈玉則將在更多的人面前展示她的美麗。
此時,他忽然幡然醒悟,他與賈玉正如同兩條交叉而過的射線,正在越走越遠(yuǎn)。他理想中的學(xué)成歸國后,能夠站在賈玉面前大聲地說出自己的心意,正因賈玉的工作變得更加不現(xiàn)實。在電視臺工作的賈玉將會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會有更多優(yōu)秀的男人迷戀上她,這些人無論是在錢還是在權(quán)方面都會遠(yuǎn)超過大學(xué)里的那些富二代學(xué)生。他忽然明白,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賈玉。
于是在畢業(yè)之前,他終于大著膽子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一件事。
3
大學(xué)畢業(yè)前夕通常是無休止的同學(xué)聚會,不喝酒的女生也開始酗酒,男生更是通宵達旦地狂飲,似要在步入社會以前,用盡自己多余的青春。
某晚又是例行的醉酒之后,許俊平在賈玉的樓下大喊:“賈玉!我愛你!”
圍觀的男生一起哄笑了起來。
同寢室的女生取笑了賈玉一會兒,便都睡了。賈玉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卻無法入眠,或許是因月色過于皎潔,她起身走到陽臺上,本來只是無心的舉動,卻一眼看見許俊平仍然癡癡地站在樓下。
她心里微微一動,若說完全不感動也是不可能的,她畢竟只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少女,無論曾經(jīng)經(jīng)過怎樣的磨難,少女心性終究容易被真情打動。
她穿著睡衣便走下樓:“班長,他們都回去睡了,你怎么還在這里?”
許俊平見賈玉居然會下來,大喜過望。他追求賈玉那么久,這還是第一次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拔?,我,我就是想多站一會兒?!本尤粫Y(jié)巴,真是丟臉。
賈玉微微一笑:“我們走走吧!”
許俊平連忙點頭,兩人在月光中散步,提到四年之中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糗事,許俊平的話立刻多了起來。
“你知道學(xué)校門口那個小賣店嗎?就是夫妻兩個開的那個?!?/p>
“知道啊,怎么了?”
“有一次大頭去買礦泉水,他問多少錢一瓶,老板娘回答說:一塊。大頭很郁悶,抱怨說,昨天我來買的時候老板說是兩塊。結(jié)果你知道老板娘怎么說的?”
賈玉搖了搖頭。
“老板娘居然說,咱們都那么熟了,兩塊也成?!?/p>
賈玉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你騙人吧,怎么可能?”
“她真的那么說的,你不信問大頭去?!?/p>
賈玉笑得前仰后合,許俊平側(cè)頭看看她,不由得停住腳步。月色下,賈玉的肌膚竟是如同美玉一般半透明的,他怔怔地看著,賈玉的美麗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竟會美成這樣。
他忽然一把抱住賈玉,喃喃低語:“別動,讓我抱一會兒?!?/p>
賈玉沒有推開他,馬上就要離校了,這可能是最后的擁抱。女生大抵是心軟的,到了夜晚更加變得脆弱多情。
許俊平緊緊地?fù)碇Z玉,懷里少女的芬芳刺激著他的嗅覺,他忍不住低下頭,輕吻著賈玉的發(fā)絲。他知道,這可能是這輩子唯一接近賈玉的機會。
過了半晌,賈玉輕輕掙了一下,許俊平這才松開了手。賈玉微笑道:“班長,等你畢業(yè)以后就是大醫(yī)生了,我先祝你前程似錦?!?/p>
許俊平輕嘆:“你才是前程似錦呢!以后我只能在電視里看見你了。”
“怎么會?同學(xué)聚會的時候,你就能看見我本人了。”賈玉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這是許俊平與賈玉最親密的一次接觸,之前和之后,他都不曾再如此親近過賈玉。后來,他再次與賈玉相遇已是五年以后,他已同朱菁談了一段時間的戀愛。朱菁一直吵著要結(jié)婚,他卻以各種理由拖了下來。他深知自己并不愛朱菁,即便是充滿耐心地哄她,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依著她,那不過是源于他天性的隨和。他從來不曾愛過她,唯一令他與她在一起的無非是因為他已經(jīng)知道她是賈玉的同學(xué)。他偶爾希望,也許會因這原因,令他與賈玉多一些見面的機會。
除了大學(xué)同學(xué)聚會,不是還會有高中同學(xué)聚會嗎?但事實上,賈玉不曾參加過任何聚會,她似乎對于自己的過去全無留戀,對于舊同學(xué)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她就這樣消失在同學(xué)之間。有人說她是太忙了,也有人說她現(xiàn)在是名人,當(dāng)然不能像原來一樣。許俊平莫名的有種感覺,賈玉就是個不喜歡回憶過去的人。
或許在賈玉看來,生命就像是一列高速行駛的火車,所有經(jīng)過的地方很快成為背后的風(fēng)景。一味地回頭張望全無用處,過去的地方已經(jīng)過去了,火車只向前行,不會逆轉(zhuǎn)。因而她只向著前方看,卻從不留戀身后。
4
他與賈玉的再次相遇是在一次醫(yī)學(xué)會議上,他怎么都沒有想到會在那里見到賈玉,這完全是個意外之喜。
五年不見,賈玉脫盡大學(xué)時代的青澀,美麗不減,更顯嫵媚,且在她的身上,帶著一種高貴的氣質(zhì),是原來大學(xué)時代的賈玉所沒有的。想必人真是要環(huán)境來熏陶的,現(xiàn)在的賈玉,舉手投足間,風(fēng)情萬種,卻讓人只能遠(yuǎn)觀不敢狎玩。
見到許俊平,賈玉也甚是驚喜,如同大學(xué)時代一樣,賈玉仍然叫他班長:“班長,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p>
“是啊,想不到你居然會來采訪這個醫(yī)學(xué)會議。我一直在電視里看見你,你越來越漂亮了?!?/p>
賈玉莞爾一笑:“這就叫人生何處不相逢嘛!等下會議結(jié)束了,咱們出去喝杯咖啡吧!”
許俊平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這許多年,賈玉一直是他的夢想,雖然知道這個夢想終究不可能成為現(xiàn)實,但他卻仍然由心底里愛慕著賈玉。
那天晚上,兩人在咖啡廳里坐到很晚,互相訴說了許多別后的事情,許俊平并不曾向賈玉提到朱菁,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是很怕賈玉知道朱菁的事。或許他是希望在賈玉的心中,他仍然是當(dāng)年那個單純愛慕著她的班長。
后來他要送賈玉回下榻的酒店,卻被賈玉婉言謝絕了??粗Z玉上了出租車,他心里有些失落。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他卻夢想著能與賈玉發(fā)生點什么。在美國的時候,他曾經(jīng)與一名中國女留學(xué)生同居,后來因他執(zhí)意回國,而那名女留學(xué)生卻要留在美國,最終分手了。他不算隨便,但也絕不保守,只因賈玉是他一直真心愛著的人,就算不能與賈玉修成正果,能一夜風(fēng)流,他也覺得此生無憾,可惜的是,賈玉不曾給過他一點機會。
從那以后,他時時與賈玉聯(lián)系,但卻很小心地不讓朱菁發(fā)覺,乃至于與朱菁結(jié)婚后,他仍然與賈玉保持著這種關(guān)系。他不想讓朱菁知道他已經(jīng)與賈玉取得了聯(lián)系,同樣也不想讓賈玉知道他的妻子就是朱菁。這并不難辦到,因為賈玉是不參加任何同學(xué)聚會的,而且也基本上與老同學(xué)沒有任何聯(lián)系。
直到一個月前,賈玉偶爾問起他抗抑郁藥的作用,他提到可能會產(chǎn)生的副作用。賈玉聽得很認(rèn)真,并且向他要了一些抗抑郁藥。他很好奇,本以為是賈玉家里人患了抑郁癥,在國內(nèi),對于精神方面的疾病仍然諱莫如深,許多人以為患精神疾病是很不體面的事。他以為賈玉私下向他要抗抑郁藥也是出于這個原因,想不到,今天他居然聽到如此驚人的消息。
王銘之死如果與抗抑郁藥有關(guān),將藥放入王銘飲食的人,應(yīng)該就是賈玉吧!
在鄭睿軒面前,他神色如常,這與他的工作有關(guān)。一個精神科的醫(yī)生,面對病人的任何行為都要保持鎮(zhèn)定,畢竟精神科的病人千奇百怪,如果醫(yī)生也是一驚一乍,會對病人產(chǎn)生很不好的影響。
他早就養(yǎng)成了習(xí)慣,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鄭睿軒這樣有經(jīng)驗的刑警也未能從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任何端倪。但他心中的震驚卻有如驚濤駭浪,如果真是賈玉下的藥,她的目的何在?是因為王銘有抑郁癥,她想為他治病,還是……
他不敢想下去,在他的心里,賈玉是如同女神般完美的女性,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子,怎么可能下藥去害自己的未婚夫?
在接通賈玉的電話后,他說:“鄭睿軒來找過我了?!睂γ婧鋈怀聊?。
過了片刻,他聽見賈玉鎮(zhèn)定的聲音:“你和他說什么了?”
許俊平回答:“我什么都沒說。”
賈玉很快地道:“晚上我來清湖市見你?!?/p>
許俊平“嗯”了一聲,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要小心,我對鄭睿軒說我們從來不曾見過面?!?/p>
賈玉“啊”了一聲,沒再說什么,便掛了電話。
當(dāng)天晚上,許俊平謊稱醫(yī)院有個臨時飯局,不能回家吃飯。朱菁在電話里抱怨了很久,許俊平連哄帶騙,又把電話交給護士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朱菁這才掛了電話。她從來不曾想過,醫(yī)院里的護士在這件事上全都是站在許俊平一邊的。
且不說是同事之誼,光是朱菁每次到醫(yī)院時的囂張態(tài)度,就令許多護士心里很不爽,她們是巴不得許俊平能有點婚外情什么的,到時候看看這位朱太太還能不能那么囂張。
不過許俊平做人很規(guī)矩,平時對護士很友善,偶爾也會請大家吃下午茶,但卻從來不曾傳出過緋聞。許多護士都在私下議論,朱菁真是走了狗屎運,那樣的一個女人居然遇上許俊平這樣的一個男人。難得許俊平找借口晚上出去,護士是盡全力地證明他的清白。
許俊平開車到了與賈玉約好的餐廳,這是一家口碑很不錯的西餐廳。約在西餐廳見面,是因為朱菁絕不會到西餐廳來吃飯,她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式婦女,完全不習(xí)慣西餐的禮儀,為了避免出丑,她是從來不會選擇吃西餐的。許俊平也從來不帶她吃西餐,這至少能給許俊平一個自由吃飯的空間。
走進餐廳,一眼便看見賈玉。賈玉坐在靠窗的位置,無論衣著或者妝容都很低調(diào),雖然已經(jīng)是晚上了,她卻仍然戴著一副大墨鏡,遮住了半張臉,衣領(lǐng)豎得很高,若非是認(rèn)識她的人,很難認(rèn)出這個有些詭異的女子就是著名的美女主播。
他在賈玉對面坐下,賈玉笑道:“我已經(jīng)為你點了馬賽魚羹和鵝肝排,我記得你喜歡吃法國菜。”
賈玉仍能笑得如此從容,許俊平的心倒有些放下來了,看樣子,賈玉應(yīng)該不會是存心害王銘,否則她哪能如此輕松。他道:“謝謝你還記得我的喜好。其實我很想知道,你向我拿的那個抗抑郁藥是不是給王銘吃了?”
賈玉很平靜地回答:“是的?!?/p>
許俊平微微蹙起眉:“那些藥如果沒有醫(yī)生診斷是不能隨便吃的,而且藥有副作用,會使人產(chǎn)生幻覺,王銘的自殺很可能與這些藥有關(guān)?!?/p>
賈玉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你認(rèn)為王銘會去看精神科嗎?”
許俊平一怔,賈玉說得不錯,如果王銘真的有抑郁癥,他也不可能主動去看病。身為一個市委書記,讓人知道他在精神方面有疾病,很可能他的仕途就毀了?!半y道王銘真有抑郁癥嗎?”
賈玉嘆了口氣:“他原本是沒有的,但是他聽信了一些人對他說的話,對我產(chǎn)生了懷疑,而他又很愛我,愛與懷疑在他的心里糾結(jié),他因此開始變成抑郁。但是,他卻不聽我的勸,不愿意看醫(yī)生,我很無奈,才問你拿了一些抗抑郁藥。事實上,在沒吃藥以前,他已經(jīng)產(chǎn)生幻覺了?!?/p>
嚴(yán)重的抑郁癥病人確實會產(chǎn)生幻覺,只不過,以王銘這樣的身份,他平時經(jīng)歷的事情很多,他本應(yīng)該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他道:“他聽信了什么話?”
賈玉抬眼看著他:“你應(yīng)該上過網(wǎng),最近網(wǎng)絡(luò)上關(guān)于我的傳言很多?!?/p>
許俊平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他心目中的女神被網(wǎng)上謠言如此中傷,他是覺得很難受的。但不知為何,他竟有一種感覺,網(wǎng)上那些未必是謠言,也許真的是事實。他低低地“嗯”了一聲,剛想說我不會相信的。賈玉卻已經(jīng)道:“那些是真的?!?/p>
許俊平一愕,抬起頭,賈玉直視著他的雙眼:“我高三的時候被人輪奸,這件事是真的?!?/p>
許俊平一時無言,心里如同驚濤拍岸,果然是真的。不過這又能改變什么?賈玉仍然是他心里的女神,被人輪奸錯不在賈玉,真正犯錯的是那些輪奸她的人。他是由美國學(xué)成歸國的,思想理念自然是和傳統(tǒng)的國人不同。他反而對賈玉更覺憐惜,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竟然經(jīng)歷過那樣的事情。
“原本王銘是不知道這件事的,是我嫂子告訴他的。王銘知道后,無法接受,他一直希望我是一個純潔的女子,但我卻被人輪奸過。他的思想仍然很傳統(tǒng),這件事一直在苦苦折磨著他。我對他說,如果他真的覺得因為這件事不能和我在一起,那我們可以解除婚約,但他又不愿解除婚約。結(jié)果他一直被兩種情緒折磨著,漸漸的,他開始變得抑郁。我勸他去看醫(yī)生,但他說,如果讓別人知道他有抑郁癥,那他的仕途就完了。我知道仕途對他的重要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走到這一步,在過去的歲月里,他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不想他的努力白費,只好私下向你要了一些藥。我不能確定他是否是因為這些藥致死,但我相信,就算沒有這些藥,這件事還是會發(fā)生的。”
賈玉淡淡地說著,許俊平在她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出悲傷之色。這種平淡的語氣并沒有降低這些話的可信度,反而令許俊平更加信服。若是賈玉哭天搶地,他說不定心中反而會有所懷疑。正是因為賈玉不曾有任何造作,許俊平更相信賈玉是用最真實的一面面對著他,他有些沾沾自喜,畢竟有一個秘密是他與賈玉共同擁有的。
“我相信你沒有做錯,而且人類的情緒是最微妙的,很難說是因為什么令王銘自殺。你放心,如果再有人來問我,我仍然會替你隱瞞。”許俊平鄭重地承諾,這令賈玉露出一抹微笑,她舉起面前的餐前酒:“謝謝你班長,我就知道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你也會相信我的。”
這句話再次令許俊平的心漲滿,賈玉已經(jīng)將他當(dāng)成這個世界上最可信任的人了嗎?他決定盡自己一切所能為賈玉守護著這個秘密,無論發(fā)生了任何事,都不會泄漏半句。
5
賈玉開車返回湖西市的時候,有些心煩意亂。鄭睿軒竟會查到許俊平這里來,他還真是鍥而不舍??!為什么他就不愿放過她呢?
如果他還繼續(xù)這樣追查下去,總有一天會查到她的身上。由清湖到湖西雖然不遠(yuǎn),但也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到達湖西市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一點鐘了,她直奔哥哥的住處。哥哥家中的鑰匙她一直都有,但在徐若雪生前,她從來不曾用過,自從徐若雪死后,她每天晚上都住在這里,已經(jīng)儼然成了這棟房子的新女主人了。
哥哥已經(jīng)睡著了,聽見她進來含糊地問了一句:“小玉,怎么才回來?”
她應(yīng)了一聲,匆匆洗了澡,便躺在賈鑫身邊。賈鑫睡得很熟,發(fā)出微微鼾聲,她靜靜地聽著,在過去的許多日子,她無法入睡,唯有聽見哥哥的鼾聲才會感覺到心安。一直以來,其實她只有一個心愿,就是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但這個卑微的心愿,卻是不被世人所允許的。
她側(cè)頭看著哥哥的側(cè)臉,嚴(yán)格來講,賈鑫并非是一個特別有能力的男人,在未遇到徐若雪以前,他是靠賈玉的幫助才得以建立起自己的公司,而遇到徐若雪后,他又得益于徐若雪。
一想到徐若雪,賈玉便輕輕地咬了咬牙,怎么又想起她了?她已經(jīng)死了,是過去式了,再也不必?fù)?dān)心她會把哥哥搶走了。
賈玉從來不曾想過,徐若雪會真的成為她的威脅。
她默許甚至是支持賈鑫與徐若雪談戀愛,不過是因為她相信無論賈鑫身邊的女人是誰,都無法替代她在賈鑫心中的位置。但事實上,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fā)現(xiàn),她的自信過于盲目了。
對于男人來說,并不真正存在為了一個女子而放棄一切的可能性,從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即便是如此愛她的哥哥,當(dāng)有一天,他身邊多了一個為了他寧愿付出一切的美麗女子,且這個女子又懷了孕,那么哥哥的心便悄悄地改變了。
她第一次察覺到哥哥的改變,是在哥哥決定和徐若雪結(jié)婚的那個晚上。
自從與徐若雪發(fā)生了關(guān)系以后,賈鑫與徐若雪之間就變得更親密了。徐若雪時時會留宿在賈鑫家中,這使賈玉不得不從賈鑫家里消失。
她不知道賈鑫是從何時開始萌生起要與徐若雪結(jié)婚的念頭的,她只知道,原來哥哥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竟會令她如此痛苦。
她本以為,她可以淡然面對哥哥與徐若雪之間的戀情,甚至淡然面對哥哥最終會與徐若雪結(jié)婚這件事,但事實上,她根本無法忍受心靈上痛苦的煎熬。她終究是高估了自己。
當(dāng)她在孤獨的夜晚,獨自醒來,想到哥哥身邊躺著的人是徐若雪,她便心如刀割。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她已經(jīng)有些無法忍受,可是賈鑫似乎完全不曾感受到她的痛苦,而是與徐若雪越來越親密。原本屬于她的許多東西,被徐若雪奪去了。那不止是哥哥枕邊的位置,還有哥哥溫柔注視的目光,甚至是偶爾一起吃飯的時候,哥哥夾起來的菜不是放在她的碗里,而是落入了徐若雪的碗中。
她覺得,她最重要的東西丟失了。
而這東西卻是她雙手送出去的——為了使哥哥的事業(yè)更加成功,最初是她提議哥哥追求徐若雪的。
她深感悔之晚矣。
她清楚地記得賈鑫向徐若雪求婚的那個夜晚,那天晚上是她和哥哥在一起九周年紀(jì)念日。雖說他們并不曾結(jié)婚,但賈玉一直將他們第一次在一起的那一天當(dāng)成結(jié)婚紀(jì)念日來慶祝。九年來,每到這個日子,無論雙方有什么事情,都會想辦法推掉,共同度過。
這一天,她像過去的若干年一樣和哥哥約好,當(dāng)天晚上,是她與哥哥的私人時間。她特意強調(diào)了一下,不想看見其他的人,賈鑫也答應(yīng)了。她所說的其他的人,兩人都知道,指的便是徐若雪。
當(dāng)賈鑫與徐若雪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以后,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與妹妹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些許的改變。他說不上改變是來自他這方面的還是來自賈玉那方面的,或者是來自雙方的吧!當(dāng)兩人獨處的時候,他時時會感覺到一絲前所未有的尷尬。
妹妹很少提起徐若雪,偶爾提起的話,也只是用“她”來指代。兩人心知肚明,這個“她”就是橫亙在他們兩人中間的徐若雪。
在賈鑫家里吃完燭光晚餐,桌上的盤子還來不及收拾,門鈴便響了。賈玉的臉色不太好看,這個時候來找賈鑫的,不問也知道是誰。
賈鑫有些抱歉地道:“和她說了今天晚上有事,她居然又跑來了?!?/p>
賈玉默然不語,賈鑫打開房門,走進客廳的徐若雪一下子怔住了。賈鑫下午時給她打過電話,說晚上有應(yīng)酬,不回家吃飯。她原本是不想來的,卻因為一件意外發(fā)生的事情,臨時改變了主意。
想著到了現(xiàn)在這會兒,賈鑫也該應(yīng)酬完回家睡覺了,想不到,一進房門,看見的竟是賈玉。
房間內(nèi)的氣氛昏暗而曖昧,她的目光由桌上掠過,剛剛熄滅的蠟燭還在冒著青煙,這明顯是兩人共進晚餐的模樣,難道賈鑫所說的應(yīng)酬竟是應(yīng)酬自己的妹妹?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心里隱隱有不好的預(yù)感,卻連她自己都不敢正視。
賈玉卻首先站起來,笑道:“難得的和我哥一起吃頓晚飯,嫂子還是來了。我可不敢再占著我哥了,快還給你吧!”
她這樣說,徐若雪便也不由得一笑:“你們這是慶祝什么???”
賈玉搖了搖頭:“慶祝什么?。恐皇窍肫鹦r候的一些事,和我哥說起來,我哥原來晚上是有應(yīng)酬的,后來應(yīng)酬取消了,所以就一起吃晚飯了?!?/p>
“原來如此?。 毙烊粞┰谛睦锇盗R了自己一句,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雖說有些釋然了,但終究心里還是有些惴惴,兄妹兩人單獨吃飯沒什么大不了的,但賈玉今天的打扮,性感中透著嫵媚,白天在電視臺看見她的時候還不是穿著這套衣服,難道為了見哥哥還要特意換一套衣服嗎?更何況這種衣服,哪里像是為了見哥哥而穿,根本就是為了見男朋友而穿的。
賈玉見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連忙將兩個人推進臥室,“你們?nèi)デ淝湮椅野?,我把這里收拾一下。”
臥室的門關(guān)上了,徐若雪看著面前的男人,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也是自己唯一的男人,平日里對自己情深義重,難道還要對他有所懷疑嗎?就算是要懷疑,也不能懷疑到他妹妹的頭上。她甩了甩頭,甩掉心中那一絲淡淡的不快,由皮包中拿出一根驗孕棒:“我……我有了?!?/p>
賈鑫一怔,接過驗孕棒,對于看這個東西他也沒有經(jīng)驗,他道:“有什么了?”
徐若雪臉一紅,心里卻并不惱,反而有些喜悅。若是賈鑫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雖然不能說明他有經(jīng)驗,至少說明他對這個東西很留意。他完全不懂,這說明他是根本沒有經(jīng)驗的。她垂著頭:“兩條線就是有了?!?/p>
賈鑫仔細(xì)看著驗孕棒,果然有兩條淡淡的紅線。再看看棒上寫的字,他欣喜若狂地抬起頭:“你懷孕了?”
徐若雪羞澀地點頭:“是啊!你要當(dāng)爸爸了?!?/p>
賈鑫一把抱起徐若雪,用力在她臉上狂親:“太好了,太好了!”
徐若雪笑著推他:“別那么用力,小心點?!?/p>
她這樣一說,賈鑫連忙把她放在床上:“對對對,要小心一點,要不你別上班,請長假吧!”
徐若雪嬌嗔地道:“你真是的,哪有一懷孕就不上班的?懷孕的人多了去了,還不都是照樣上班的。”
賈鑫皺起眉:“別人是別人,你是你,反正要小心一點?!?/p>
徐若雪咬著嘴唇道:“那咱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
賈鑫一怔,他剛才被這個消息沖昏了頭腦,只想著自己終于要有兒子了,卻完全沒想到結(jié)婚這件事。雖然還不知孩子的性別,但他已經(jīng)認(rèn)定是兒子了。畢竟他是由農(nóng)村出來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傳統(tǒng)觀念深入骨髓。
他只遲疑了一下,便回答:“我看就別選日子了,盡快找一天去登記吧!”
徐若雪點點頭:“我和你結(jié)婚,我爸爸可能就不認(rèn)我了。”她有些淡淡的憂愁。
賈鑫握著她的手道:“你會后悔嗎?”
徐若雪搖了搖頭:“我爸只想著錢和權(quán),從來不曾想過我的感受,我喜歡的人是你,無論他怎么破壞,都不可能改變我的心意?!?/p>
賈鑫自然是知道徐若雪指的是什么,這些日子,韓志邦已經(jīng)知道追求徐若雪無望,于是兩人成了很好的朋友。但韓志邦沒有追成徐若雪,并不代表徐家就同意了他們兩人交往。事實上,吳楓一直以各種借口安排徐若雪與官二代富二代見面,希望能夠挽回徐若雪的心意。
他道:“阿雪,為了我,你付出這么多,我一定會記得,我會永遠(yuǎn)對你好?!?/p>
徐若雪幸福地笑了,她以為自己正在通往幸福的彼端,卻全不知道,這會是一個惡夢的開始。
當(dāng)徐若雪彌留之際,躺在手術(shù)臺上她回憶起那天的情形,她不由得露出一抹凄涼的笑容。她應(yīng)該早就發(fā)現(xiàn)了賈鑫與賈玉之間的不妥,但她卻選擇視而不見。愛情蒙蔽了她的眼睛,許多昭然若揭的細(xì)節(jié)卻在日后,當(dāng)愛情變淡趨向消失之時,一一呈現(xiàn)在她面前。
若是那時候,她對于那些可疑的細(xì)節(jié)有所關(guān)注的話,也許她還不必死。
房門之外,賈玉安靜地聆聽,兩人對話的聲音被房門隔斷,聽起來有些模糊,但她卻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哥哥說:為了我,你付出那么多,我一定會記得,我會永遠(yuǎn)對你好??墒撬秊榱烁绺绺冻龆嗌伲绺邕€記得嗎?
嫉妒如同毒蛇吞噬著她的心靈,所謂愛一個人就是想讓他幸福,說出這句話的人根本就不懂得愛。如果愛一個人,能夠忍受這個人和別人在一起,那根本就不是真愛。真愛是自私的,如同眼睛容不下塵沙。
賈玉臉色平靜,唯一暴露出她心思的便是那雙緊握著的拳頭,由于握得太用力,纖細(xì)柔滑的手背上青筋根根突出。哥哥要和別的女人結(jié)婚了,雖然這是早就預(yù)料到的結(jié)果,但真的事到臨頭,她竟恨不得殺死房內(nèi)的那對男女。
她慢慢地轉(zhuǎn)身,如同傀儡般地走向大門,她最寶貴的東西要被徐若雪搶走了。她曾經(jīng)發(fā)過誓,以后,她所有的東西都不能被別人奪走,現(xiàn)在她連她最寶貴的東西都保不住了。
6
這十年來,賈鑫唯一一次與賈玉吵架就是在他決定與徐若雪結(jié)婚以后。
就在第二天,賈玉便約他在一家咖啡廳見面。一早上,他心里都有些忐忑,這是一種說不明白的情緒,他要去見的是妹妹,卻如同被抓奸的丈夫要去見妻子一樣。
但是,事已至此,他必須面對。
在咖啡廳坐下來,賈玉開門見山:“昨天晚上,你和徐若雪說的話我都聽到了?!?/p>
賈鑫并沒有責(zé)怪妹妹偷聽自己說話,這樣更好,免得他再費口舌?!拔也幌M愫托烊粞┙Y(jié)婚。”賈玉言簡意賅地說。
賈鑫深深地注視著妹妹,這許多年,妹妹是越長越美麗,歲月不曾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卻因為生活的逐漸富足而更顯珠圓玉潤。若是妹妹不是他的妹妹,他早便向她求婚了??上У氖?,造化弄人。
他道:“最初是你讓我和徐若雪談戀愛的,你應(yīng)該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p>
賈玉咬了咬唇:“是的,那個時候我以為徐若雪能在生意上幫助你,但是,她已經(jīng)因為你的事和家里鬧翻了,徐家不會再給你任何幫助了?!?/p>
賈鑫淡淡地道:“你也曾經(jīng)說過,父女哪有隔夜仇?雖說現(xiàn)在徐家對阿雪不滿,但阿雪畢竟是他們的獨女,他們最終還是會接納我和阿雪的?!?/p>
這確實是賈玉所說的,現(xiàn)在賈鑫提出來也沒什么不對,但是賈玉就是不愿意聽見賈鑫為了想和徐若雪結(jié)婚,而用她說過的話來反駁她。她道:“你真的認(rèn)為徐若雪能幫你嗎?”
賈鑫沉默了片刻,他握住賈玉的手:“她能不能在生意上幫我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她現(xiàn)在是我孩子的母親,她能夠為我生孩子,可以和我結(jié)婚,這已經(jīng)比什么都重要了?!?/p>
賈玉一下子僵住了,賈鑫所說的,正是她永遠(yuǎn)無法給予的。她可以無怨無悔地愛著賈鑫,可以為了幫助賈鑫拿出所有的積蓄,甚至出賣肉體,但是她唯獨不能和賈鑫結(jié)婚,也不能為賈鑫生孩子。
生孩子……孩子真有那么重要嗎?
她冷冷地注視著賈鑫,如同若干年前注視著賈鑫的生父!孩子!真就那么重要嗎?
被她的眼神所迫,賈鑫松開手:“小玉,我要的是一個家庭,可是你永遠(yuǎn)不可能給我一個家庭。我希望你明白,我必須和阿雪結(jié)婚。不過就算我和她結(jié)了婚,我們?nèi)匀豢梢韵褚郧耙粯??!?/p>
“像以前一樣?”賈玉咬牙切齒地重復(fù)著這幾個字,怎么像以前一樣?以前是她睡在賈鑫的懷中,以后則是徐若雪。以前她是賈鑫家里的女主人,以后女主人易位。如何才能像以前一樣?
“你一定要和徐若雪結(jié)婚嗎?”
賈鑫鄭重地點了點頭,這么多年來,他的一切似乎都是賈玉安排好的,只有這一件事是他自己一心想要的,他原本就越來越喜歡徐若雪,孩子更加使他痛下決心。
“如果……”賈玉不想像世俗的女子一樣問出二選一這種弱智的問題,但事到臨頭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她必須得問出這個問題,“如果我要你在徐若雪和我之間選擇一個,你會選誰?”
賈鑫有些痛苦地皺起眉:“小玉,不要逼我做這種選擇,你們兩個是可以同時存在的?!?/p>
同時存在?賈玉冷笑,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嗎?想要坐享齊人之福,怪不得古代有三宮六院,當(dāng)男人不得不選擇的時候,他們就會選擇同時擁有?
她道:“如果你必須要做出選擇呢?”
賈鑫沉默了一會兒:“我絕不會放棄我的孩子。”
這就是答案嗎?不會放棄孩子,因而會放棄多年相伴的妹妹?在蘆花河邊,他明明說過:我們要永遠(yuǎn)在一起?,F(xiàn)在,卻為了一個不知男女從未謀面的孩子而要放棄她!
哥哥的誓言,竟也如此不可信。
她驀然起身,向外行去,身后傳來賈鑫的聲音:“我和阿雪決定這個周末在民政局登記,我希望你到時候能來。”
這個周末!竟急成這樣了?
她驀然回首,望著最親愛的哥哥,她一字一句道:“我詛咒你們!”
這幾個字是由牙縫中擠出來的,帶著說不出的陰冷之意,賈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zhàn),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妹妹。他面前的賈玉,永遠(yuǎn)是純真可愛,溫婉可人,就算是高三的那段時間,她討厭他,不愿和他說話,也像是一個使性子的小女孩,只會讓人更加憐愛。此時的賈玉卻完全不同,他似從她身上看見了殺氣,她如同一個將黑暗帶給人間的黑色女巫,當(dāng)她說“我詛咒你們”的時候,賈鑫似乎真的感覺到自己的未來正在被詛咒。
他怔怔地看著妹妹離去,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他根本就不了解賈玉,至少不曾了解此時的賈玉。
但他不愿多想,他認(rèn)為妹妹是太傷心了。是他害得妹妹傷心,他能夠理解妹妹的心情,畢竟,當(dāng)他看見妹妹和徐威在一起的照片之時,他也覺得痛不欲生。
也許,過些日子,妹妹接受了這個事實,慢慢就會好起來。他單純地迷信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單純地相信妹妹從高三那件事的打擊中恢復(fù)過來也是時間的功勞。
他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妹妹仍然是蘆花河畔那個純潔的少女,她本應(yīng)該是一杯白水,即便有泥沙落入其中,但當(dāng)泥沙沉淀后,仍然還是一杯白水。
7
他并不知道,賈玉離開咖啡廳后,便與徐威約好了在一家農(nóng)家樂見面。她一向是與徐威在農(nóng)家樂里見面的,因為會到這里來的上流社會的人很少,大多只是普通市民。她和徐威都不必?fù)?dān)心會在這里遇到熟人,偶爾在進餐以后,還會去酒店開房。
賈玉與徐威私下見面的機會并不多,大概一兩個月才會見一次。數(shù)年以來,她也一直擔(dān)任著徐威的專屬記者,只要是關(guān)于徐威的重大事件,都是由賈玉去采訪并報道,如有需要,她也會跟隨徐威一起出差。
他們兩個的事情,徐威的心腹是心知肚明的。但既然能成為徐威的心腹,口風(fēng)自然是嚴(yán)謹(jǐn)?shù)?,知道何時說何話,因而徐威與賈玉之間的私情,一直不曾被吳楓察覺,這也與徐威的心腹一直在幫他隱瞞有關(guān)。
對于賈玉,徐威是由心底里喜歡。哪里有男人不喜歡美女的?賈玉不僅是美女,且有氣質(zhì),還有學(xué)識,徐威與她相處,不僅能感受到年輕女子所帶來的清爽感覺,且能夠聽到許多有見地的議論,這一點是吳楓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
多年以前,吳楓也曾經(jīng)是清純美麗的女孩子,雖然她已人到中年,卻仍然是美麗的。吳楓很會做人,方方面面關(guān)系都處得很好,但除此之外,她對于這個世界便是茫然無知了。她終日沉溺于珠寶,清楚世界上所有著名的首飾和當(dāng)季最流行的款式,她花錢是極有一套的,卻從來沒認(rèn)真地賺過錢。
徐威也懶得讓她去賺錢,家中真正掌有財政大權(quán)的人是他,他偶爾要利用妻子收受一些賄賂,但這些錢最終都是流入了他自己的賬上。在錢這方面,他甚至連妻子也不信任。
賈玉卻不同,對于投資她很有想法,偶爾能根據(jù)市場經(jīng)濟做出很準(zhǔn)確的預(yù)測。徐威在與她相處之時,并不單純只是享受著她的身體,更多的時候,他寧愿與賈玉泡一杯茶,談上一兩個小時。
今天接到賈玉的電話,他很有些喜悅。一貫是他打電話給賈玉的,如非必要,賈玉很少會主動打他的電話。這種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也令他欲罷不能。
賈玉的臉上帶著一絲憂色,他和賈玉相處那么久,很少在她臉上看見憂色。事實上,賈玉是有種泰山崩于前不變色的鎮(zhèn)定的,心里想要什么,基本不會直接說出來,但總能通過一些其他的手段得到。他道:“我的小公主,怎么了?”
若是讓別人聽見副省長叫一個比自己的女兒還小的女子為小公主,只怕會跌破眼鏡,但在男人與女人的相處之中,各種古怪的稱呼都不古怪。在性與愛面前,一切全都是如此自然。
“我哥哥要和你女兒結(jié)婚了?!?/p>
賈玉一句話讓徐威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賈玉知道,徐威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官二代或者是富二代,賈氏建筑公司這些年一直半死不活,如何能落入徐威的眼中?
徐威瞥了賈玉一眼:“你應(yīng)該覺得高興才對?!?/p>
賈玉搖了搖頭:“不,我不高興?!?/p>
“為什么?”
“因為我和你的關(guān)系,我不能想象我的哥哥和你的女兒結(jié)婚以后,我們還繼續(xù)這種關(guān)系?!?/p>
徐威一怔。賈玉說得也不錯,若是徐若雪與賈鑫結(jié)婚了,他們便是姻親,由名義上講,他相當(dāng)于是賈玉的父親輩了?!拔蚁M隳茏柚拱⒀??!辟Z玉殷切地注視著他,這是許久以來,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其實就算賈玉不說,他也會盡自己的一切所能阻止女兒。他首先想到的辦法就是限制女兒的人身自由,但這一招顯然不管用了,因為女兒已經(jīng)好幾天不曾回家了。
只要簡單地調(diào)查一下,就知道女兒住在賈鑫的家中,這丫頭實在是膽大妄為,竟然婚前與人同居。
徐威勉強壓抑下來的怒火輕易便被點燃了,他終于忍無可忍撥通了女兒的電話。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在女兒這件事上,他再也淡定不起來了。若是他再不表示意見,女兒便要和他討厭的鄉(xiāng)下人結(jié)婚了。
電話響了半分鐘,徐若雪才接起電話,他能想象女兒一定是看著電話猶豫不決,他自己的女兒,他比誰都了解。他開門見山地道:“阿雪,你是不是和賈鑫住在一起?”
徐若雪蚊蚋般地“嗯”了一聲,他不想廢話,簡單地下命令:“立刻回家,不許再和他來往?!?/p>
下命令對于他來說是習(xí)慣成自然的行為,平日里他下的命令太多了,通常來講,他所有的命令都會被很好地執(zhí)行,但那些人是他的手下,并不是他的女兒?!拔也换丶遥?,我就要和他結(jié)婚了,周末就去登記。”
“什么?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你根本沒問過父母的意見,你現(xiàn)在是什么態(tài)度,通知我們嗎?”
“是的,反正我知道爸和媽都不會贊成我和他結(jié)婚,但這婚我結(jié)定了。”
由小到大,徐若雪都不曾如此明顯而堅定地表達過自己的意見,她的人生似乎是由父母安排好的,父母從來不曾考慮過她自己喜歡什么,想要什么,只是片面地把他們認(rèn)為好的東西強加給她。這許多年,徐若雪先是懵懵懂懂地接受,后來則是無奈地習(xí)慣成自然,但結(jié)婚這件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被父母所左右了。
“阿雪,你的社會經(jīng)驗太單純了,賈鑫并不是一個好丈夫,你要相信父母在這件事上的判斷?!?/p>
徐若雪遲疑了片刻:“爸,我相信你的判斷,你和媽都知道怎樣的生活是好的,但你們從來沒考慮過我的心情。結(jié)婚是件大事,我要和丈夫生活一輩子,并不是和你和媽生活一輩子,如果我嫁給一個我不愛的男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樂。爸,我希望你能支持我的決定?!?/p>
女兒心平氣和的訴說卻并沒有令徐威有一絲動容,或者他是有所動容,而是因憤怒而動容。他不習(xí)慣女兒的反抗,在他看來,女兒變成這個樣子,完全是賈鑫教唆的。他怒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就當(dāng)沒有你這個女兒。”
徐若雪淡淡地道:“爸,無論你想要怎樣對我,在我的心里,你和媽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是,我不可能永遠(yuǎn)和你們生活在一起,我未來的人生是會和我的丈夫一起度過的,因而,他也同樣是最重要的人,我不會為了任何一方放棄另一方。周末我們會去登記,如果你和媽能夠諒解,我希望得到你們的祝福?!?/p>
徐若雪掛斷了電話,徐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聽筒,這是他溫順如同綿羊般的小女兒嗎?在這件事上,她竟會如此決絕?這該死的鄉(xiāng)下人到底給她灌了什么迷湯?他在心里罵了一句臟話,官位越來越高,他甚至失去了罵臟話的權(quán)利,偶爾氣極之時,也只能在心里罵上一句。
他恨恨地打了個電話給吳楓,在電話里就把吳楓臭罵了一頓,將女兒任意妄為的所有過錯都推到吳楓的身上。吳楓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震驚加意外,想不到女兒竟然連電話都沒有打過一個,就決定結(jié)婚了。
她思索片刻,撥通了韓志邦的電話。
8
走出電視臺,徐若雪便看見韓志邦的車停在門口,她微笑著搖了搖頭,韓志邦已經(jīng)有過一段時間沒有來等她下班了,今天忽然出現(xiàn),自然也是為了她結(jié)婚之事。
她坦然走上前去,打了個招呼,笑道:“是我爸媽叫你來的吧?”
韓志邦聳聳肩:“你這次給他們的驚喜讓他們有點承受不了?!?/p>
徐若雪忍不住笑了:“你現(xiàn)在是站在哪一邊?當(dāng)他們的說客嗎?”
韓志邦笑道:“我像是那種人嗎?他們怎么樣與我無關(guān),我是為了我自己而來。你真的決定嫁給他嗎?看看本公子我,除了長得沒他好以外,家財萬貫,風(fēng)流瀟灑,美國著名大學(xué)碩士生,商場上長袖善舞,你真的要放棄這么完美的我,嫁給一個除了皮相以外,別的都比不上我的男人嗎?”
他一口氣自吹自擂地說了這么一大通話,徐若雪被他逗得前仰后合,“你確實很好,不過,你再完美,我和你之間沒有觸電的感覺。愛情可不是能用科學(xué)解釋清楚的,我就是喜歡他,說不清理由?!?/p>
韓志邦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不要那么直接吧!你可以說得委婉點?!?/p>
徐若雪笑道:“好吧,如果不是先遇上了他,也許我會接受你。但命運安排,讓我先遇到了他,而我又是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會死心塌地的那種人,不可能移情別戀了。所以,你要怪就怪命運吧!”
韓志邦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我真的只能怪命運了。不過,你和他結(jié)婚的話,你爸媽可不會輕易原諒你的?!?/p>
徐若雪臉上露出一抹憂容:“這就是我最擔(dān)心的事情?!?/p>
韓志邦微微一笑:“不必那么擔(dān)心,一切都會有解決辦法的?!?/p>
那個時候徐若雪并不知道韓志邦所指的解決辦法是什么,不久后,她才知道,原來韓志邦已經(jīng)決定向賈氏企業(yè)注資。他雖然是富二代,有時玩世不恭,有時也游戲花叢,但他的胸懷卻是坦蕩的。雖然在與賈鑫的競爭中,他敗下陣來,他卻并不因此記恨賈鑫,反而想要幫他和徐若雪一個忙,讓他們這不被祝福的婚事能最終被徐威接受。
轉(zhuǎn)眼便到了周末,一大早賈鑫就帶著徐若雪去民政局排隊。那天日子算不上太好,因而排隊的人并不多。流程很簡單,他們事先上網(wǎng)查過所需要的材料,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就辦好了。領(lǐng)了結(jié)婚證,由民政局出來,見門口停著兩輛車,兩輛車的主人——韓志邦和賈玉正在低聲交談。
見他們出來,韓志邦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恭喜恭喜,希望你們幸福美滿,白頭偕老?!?/p>
徐若雪笑著迎上去:“真想不到你們會來這里,本來是想過幾天請你們吃頓飯呢!”
賈鑫也很意外,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賈玉,他本以為賈玉會激烈地反對他們的婚事,他喜出望外地迎上去:“小玉,你也來了?”
賈玉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我唯一的哥哥結(jié)婚,我怎么能不第一時間來祝賀呢?”
徐若雪忙上前握住賈玉的手:“謝謝你,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p>
賈玉似笑非笑地道:“聽說小姑子最難討好,而且最喜歡挑嫂子的錯處,你可要小心嘍?!?/p>
徐若雪笑道:“那要怎樣你才能待見我這個嫂子?”
“這個嘛,看你以后的表現(xiàn)了。”兩個女孩子說說笑笑,似乎心無芥蒂,但賈鑫看著賈玉的笑容,卻覺得她的笑并不真誠。
他與賈玉一起長大,妹妹何時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何時是勉強的笑,他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粗Z玉有些勉強的笑容,他由心底里覺得愧疚,是他辜負(fù)了賈玉。他還記得,蘆花河畔,他曾對賈玉發(fā)誓,他們兩人永遠(yuǎn)在一起,如今,他是違反了自己的誓言。
9
有很長一段時間,賈玉都深深地沉浸在一種悲傷莫名的情緒中。她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而且是被世界上最信任的一個人。在她的心里,賈鑫不僅是哥哥而且是情人,她與賈鑫之間的關(guān)系,遠(yuǎn)遠(yuǎn)比世界上任何一對夫妻都更加親密。畢竟,這個世界上哪對夫妻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妹?即便是青梅竹馬,他們也不可能是在同一個屋檐下長大的,不會像他們一樣對于彼此的生活習(xí)慣、嗜好、飲食起居都了如指掌。
每天晚上,獨自回到自己的家中,她就覺得痛不欲生。她更多地依賴于酒精,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在夜晚入睡,不必睜著眼睛猜測哥哥正在干什么。
她終于第一次認(rèn)真地考慮自己的歸宿,這些年來,她從來不曾交男朋友,不過是因為她自認(rèn)是哥哥的妻子,不需要再有別的男朋友?,F(xiàn)在一切都不同了,哥哥有了正牌的妻子,她這個見不得光的妹妹情人也該靠邊站了。
與徐若雪結(jié)婚以后,賈鑫很快就得到了韓志邦的投資,并且一連競爭到好幾個重要的項目,這使原本默默無聞的賈氏建筑公司,一下子就躋身到了全省最大的建筑公司行列。
賈玉用一種矛盾的心情看著哥哥的成功,原本哥哥的事業(yè)全靠她的支持才能略有小成,現(xiàn)在,使哥哥事業(yè)大成的,卻是他的妻子徐若雪。
人真的是必須收囿于其所屬的階層嗎?不然,為何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比不上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官二代小姐呢?
此時,她遇到了王銘。
雖說王銘比她年長了十七歲,但市委書記的身份卻使歲數(shù)不成問題。她早就聽到傳聞,王銘夫妻不和,而她也正處于心靈最空虛的時候。
她決定俘獲王銘的心,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未來打算,也是因為王銘的身份會對賈氏企業(yè)有所助益。她要讓哥哥明白,真正能幫助他的,仍然是她——賈玉。
此時她想為賈鑫所做的事情已非必要,不過是為了證明她比徐若雪更加重要,但她卻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希望哥哥的眼中心中仍然只有她的身影。
即便是如此,她也無法斷絕與徐威之間的關(guān)系。她做徐威的情人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不可能說斷就斷。而且,徐威是副省長,他終究是能給賈玉帶來好處的。
她一邊與王銘交往,一邊與徐威保持著情人關(guān)系,這對于她來說并不太難。王銘很忙,經(jīng)常要開會出差。徐威也很忙,一個月才偶爾與她見一次面。她在兩個男人之間游刃有余,左右逢源,心里卻空虛至死。她深知,她所愛的人只有一個,而這個人卻正在遠(yuǎn)離她。
大概三個月后的一日,徐若雪忽然沖進她的辦公室。那時,她正在審閱耿蓮寫的稿子,這個丫頭的稿子寫得不錯,只是缺少點華麗的語言。
徐若雪已經(jīng)懷孕四個月了,肚子不算太大,但也能看出來了。她一沖進賈玉的辦公室立刻將門由里面鎖上。
賈玉抬頭見是她,露出一個笑臉:“怎么了?急成這樣,是什么事?”
徐若雪的臉色并不好看,她走到賈玉辦公桌前,揚手便給了賈玉一個巴掌。
賈玉被她打得一下子愣住了,撫著臉道:“你干嗎?吃錯藥了?”
徐若雪神色復(fù)雜,似乎是被自己的氣噎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你……”
“我怎么了?犯得著進來就打我?”賈玉語氣不太好。
徐若雪眼圈泛紅:“我昨天看見你了,在酒店門口。”
賈玉的臉騰的就紅了,她當(dāng)然知道徐若雪說的是什么意思,因為那個時候她正和徐威一起走進酒店。她思考著該怎樣找借口,徐若雪卻劈頭道:“別找借口了,我跟著你們兩個進去,看見你們進房間的。你別再想騙我,你……你……你怎么能和我爸有那種關(guān)系?”
賈玉知道再想騙徐若雪已是不可能,她沉默片刻道:“是的,我是你爸的情人。”
徐若雪一陣氣苦,她抓住賈玉的肩膀:“你怎么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這是亂倫???”
賈玉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我知道,可是我又能怎樣?我和你爸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維持了好幾年了,你和我哥還在談戀愛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是他的情人了?,F(xiàn)在你和我哥結(jié)婚了,我想要和你爸?jǐn)嗔耍瑓s一時又?jǐn)嗖涣?。?/p>
“為什么?你……你怎么能這么不知自愛?”
“自愛?!”賈玉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她甩開徐若雪的掌握,“你是官家小姐,由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我可不一樣,我什么都沒有。你知道嗎?我高三的時候就被人輪奸,結(jié)果我家鄉(xiāng)的人不去指責(zé)那些輪奸我的人,他們說我是狐貍精,說我勾引男人。后來,我上大學(xué),別人休息的時候,我打工,因為我生活費不夠,我家里根本就沒有多余的錢。我年年拿獎學(xué)金,是系里最好的學(xué)生,但我的同學(xué)還是污蔑我做有錢人的情婦。自愛?這種情操是有錢人才有的,一個窮人,哪里還懂什么自愛?”
徐若雪想不到賈玉竟會說出這番話,她怔了一下道:“可是你現(xiàn)在是臺里最重要的主播之一,你根本不需要再去做別人的情婦。”
賈玉冷笑:“我當(dāng)你爸情婦的時候,我還不是主播。如果不是因為有省長秘書的表揚電話,我也未必就能當(dāng)上主播。而且,你不會認(rèn)為你爸只有我一個情婦吧?”
徐若雪一時無言,她從來不曾認(rèn)真地想過自己父親的情事,她知道父親不算是清官,他無需刻意貪污,送禮的人群已經(jīng)是絡(luò)繹不絕,他不過是沒有拒絕罷了?,F(xiàn)在的官場,有幾個人不是這樣?她也無法指責(zé)父親。在女人這方面,父親自然不會在家中有所表現(xiàn),但她多少也察覺到父親在外面應(yīng)該是有女人的。
不過連母親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身為女兒,怎會去過問?
但是,父親的情婦竟是比她還小一歲的女子,且是自己丈夫的妹妹,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她道:“我不管我爸有多少個女人,但是你不同,我不能容忍我丈夫的妹妹和我的爸爸有這種關(guān)系。我希望你立刻與我爸分開,不再單獨與他見面?!?/p>
這兩句話她是聲色俱厲地說出來的,她很少用這種口吻說話,除非是遇到了她認(rèn)為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賈玉雙眉微微蹙起,徐若雪憑什么命令她?她不僅搶走了哥哥,甚至還要干涉她的私事。她自是不會忤逆徐若雪,只是敷衍著道:“是,我不再和他私下見面?!?/p>
徐若雪似也看出了她的態(tài)度并不真誠,她的語氣反而平淡了下來:“我知道我不能勉強你,但是,如果讓我知道你又和我爸見面的話,我就讓你無法在電視臺呆下去。你知道我有這種能力,身為省長的女兒,我絕對有辦法讓你當(dāng)不成主播?!?/p>
徐若雪此時的語氣很平淡,卻讓賈玉由心底里升起了寒意,她相信徐若雪確實有這種能力。任何一個男人,在女兒和小三之間都會選擇女兒,她很清楚,她不可能斗得過徐若雪。
她連忙抓住徐若雪的手,臉上的表情無比真誠:“你相信我,我說過不會再和你爸見面,就絕對不會再和他見面。你知道電視臺的事業(yè)對我的重要性,我絕對不想失去這份工作?!?/p>
徐若雪熟視著賈玉的臉,她現(xiàn)在說話的語氣倒是有些可信了。她點點頭:“好,我希望你記得今天說過的話?!?/p>
賈玉看著徐若雪離開辦公室,這個高挑的女子連背影都給她一種莫名的壓力。她的眼底慢慢地涌上一抹寒意,徐若雪,你搶走了我最重要的東西還不夠嗎?你還要搶走多少才滿足?
殺機在心中涌現(xiàn),一個計劃悄然形成。
(未完待續(xù))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
插 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