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為斌
面對手里的小紙片,我思考著如何解開兩人的心結時,欣來了。她神色凝重地說:“老師,我只想問一句話:作為班長,自習課有人講話,我可不可以管?”這還用問嗎?當然可以管,而且應當管!這么簡單的答案,她為何要來問我呢?我抬眼望了望她,猜測著她的心理。她的眼神告訴我:她來辦公室,不是問答案,而是尋求我的支持。那緊繃的臉,說明她是來發(fā)泄心中的委屈的。
事情是這樣的:自習課時,琪與淳筆聊。小紙片在座位間傳來傳去時,調皮的宏出于好奇,趁她們不備,搶走了紙條。于是,天機泄露:琪在紙片上寫了很多對班長欣不滿的話,就連欣上課管紀律,她也說是“多管閑事,老師又沒叫她管紀律”。紙條傳到欣手里,猶如當頭一棒。她臉漲得通紅,目光發(fā)直,雙唇緊閉。當我走進教室,正好撞到這一幕。自然,小紙片送到了我手里。
我剛進辦公室,欣便跟了進來。委屈是不良情緒,郁積在心里很不好。我呵呵地笑了,說:“你的眼里有烏云啊。要是下雨了,老師等會兒下班可沒傘啊。”一句話,把她的眼淚和笑聲全逗了出來。小姑娘不好意思當老師的面流淚,就用手去抹眼角。
我放下手里的紙片,從抽屜抽出紙巾遞給她。她接過來擦擦,就不哭了。
我問:“把心里的委屈哭出來,好過點了嗎?”她點點頭,不言語。
如果欣不來找我,說不定我會找機會在班上力挺她,批評琪。她來找我尋求支持,倒讓我深思起來。
課堂紀律差,班長及時管管,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管得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管,證明“課堂紀律差”是不好的現(xiàn)象;管,證明班長工作認真負責。她管課堂紀律,根本不需要老師吩咐;她管課堂紀律,根本不用尋求老師的支持。
很多學生、家長甚至老師,總有意無意地把老師當作“權力”的象征。學生聽從于老師,屈從于老師,僅僅因為老師有“權力”。欣現(xiàn)在來找我,不也有尋求“權力”支持的心理嗎?我覺得,這種心理極其錯誤。我要拒絕她的心理需求,要去培養(yǎng)她的“公理意識”。于是,我又拿起那張小紙片,輕松地端詳一番,反問道:“你說,班長上課管紀律,可不可以?”
她望著我,斬釘截鐵地回答:“可以!”
正好,教室門口有一群放學未走的同學。我靈機一動,又說:“你不妨再聽聽別人的看法吧。教室門口有一群同學還沒回家,你愿意去問問他們嗎?”
很有意思,欣真的走到同學中間去了。問完后,她立馬回來,語氣肯定地說:“老師,我問了九個同學,他們?nèi)颊f我應該管!”
九個同學全都認為她應該管,這在她心中產(chǎn)生的鼓舞一定很巨大。時機成熟了,我也嚴肅認真地表態(tài):“是的,老師的觀點和同學們一樣,也認為你應該管?!?/p>
剛才欣進來時,只想得到老師的支持,現(xiàn)在,她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這就是“公理”。這對她的健康成長十分重要。再來看看欣的表情,她略帶笑意的面龐,讓我輕易地感受到了輕松和釋然。真好!
還有一個問題:欣和琪之間的心結該怎樣解開呢?
我想先試探欣對琪的態(tài)度,就說:“你怎么看待琪在紙片上對你的評價?”
聽到琪的名字,欣的表情明顯變了。她說:“我認為琪說人壞話,不好?!笨磥恚慕Y不那么容易解開。
我沉思片刻,問:“你剛才這句話,算不算在對琪進行評價?”
欣說:“算吧?!?/p>
我又問:“如果琪聽到了,會不會認為你在說她的壞話?”
她想了一下,說:“可能會。”
“這就對了,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我們每個人看問題的主觀角度常常不一樣,所以結論往往相去甚遠。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太在意呢?古語說得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很優(yōu)秀,聽到琪的這些話,反過來把它當作勉勵,你不就更優(yōu)秀了嗎?”
欣一直很信賴我?,F(xiàn)在,聽著我真誠的開導,她若有所思。
初中生思想與感情的可塑性很強,當老師在具體的生活情境中入情入理地給予他們一些健康的人生引導,必然有利于他們更加平穩(wěn)地成長。
就紙條的事,我繼續(xù)與欣交流。我問:“你說,琪有發(fā)表言論的權利嗎?”
“當然有?!彼卮稹?/p>
“既然有,你能限制琪發(fā)表言論嗎?”
“不能?!彼廊换卮鸬煤芸隙?。
我順著問:“琪的那些話,是當面對你說的嗎?”
“不是?!?/p>
“如果不是宏意外地搶了紙條,你知道琪在上面寫了什么嗎?”
“嗯,不知道?!?/p>
“如果你不知道,你會有委屈和不平的感覺嗎?”
“那倒不會。”
我拍拍她的肩,柔聲地說:“這就對了,你就當自己不知道琪說了什么吧,心態(tài)平和點。”
“可我已經(jīng)知道了。”欣很快地接了一句。
“知道了仍能心態(tài)平和,心胸不是更寬廣,氣量不是更大度,境界不是更高遠嗎?作為班長,你若想處理好與同學的關系,得有容人的涵養(yǎng)。第一要尊重別人發(fā)表意見的權利;第二要能聽不順耳、不順心的話語,言之有理就接受,無理則堅持自我;第三,還可以把別人的話語理解成一時的情緒。你如果能做到這些,就證明你思想成熟了?!?/p>
這時候,欣接話了:“老師,您說的前兩點我能努力做到。但琪不是一時的情緒。我們從小是同學,積怨可以說由來已久,不管什么時候,她對我就是有成見?!?/p>
“溝通啊?!?/p>
“沒用。”
“再溝通啊?!?/p>
“還是沒用?!?/p>
“再試試吧!”
“好吧,我再試試?!毙老袷潜晃摇氨啤钡脽o奈,笑著答應了。答應了,我的疏導就成功了一半。
我也笑著繼續(xù)說:“其實,我也知道可能沒用,人與人之間,有時就是情不投,意不合,怎么也說不來。不是還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說法嗎?堅冰不是也有溶化的時候嗎?你盡自己的心,盡自己的力,真摯地對待琪,就可以了,說不定會有好結果呢。這樣吧,回頭我們找個時間好好商量一下,然后由你主動找琪溝通,行嗎?”
這回欣點頭很爽快。我與她輕輕擊掌,表示約定。我想:我是在借用一個長輩的智慧和一個老師的聲望來引導這個少女走向成熟。
琪的內(nèi)心哪里像欣說的那樣是一座難以跋涉的高山呢?那不太寬敞的空間里,不過裝著對欣的一點誤解而已。后來,當我真誠地走近她,她比欣還熱忱地打開心門,任憑溫潤的春風吹拂。
結,解開了。心,松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