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學(xué)
給驢找個伴兒
◎程中學(xué)
二娥家的母驢起情了。但村里現(xiàn)在種地都靠機械化,已經(jīng)沒人喂養(yǎng)牲口了,為了掙錢都換成了養(yǎng)殖肉牛或羊,為了找叫驢,二娥跑了好幾個村,無果。
二娥家的驢是她爹臨終前托付給她的。二娥的爹一輩子在土里刨食,靠驢拉磨種地,下了驢駒賣錢養(yǎng)家糊口,以此養(yǎng)活二娥姐弟六人,驢在二娥家有著不小的功勞。老人與驢相處了大半輩子,對驢有了很深的情感,臨終前一再叮囑不管以后生活咋樣,不能賣了驢,哪怕吃著閑飯供養(yǎng)著。二娥剛應(yīng)允,老人就歸了西。但現(xiàn)在,起情的驢沒日沒夜亂叫,驢蹄踢得圈門 “啪啪”作響,像是擂大鼓。二娥也被驢弄出的動靜折騰得焦躁不安,躺在炕上的她像是被放在熱鍋里的一張餅,翻來覆去,火燒火燎。男人水清嫌她鬧得慌,去另一屋獨睡。
快天亮?xí)r,驢沒了動靜,一定是驢折騰累了。二娥睡了個囫圇覺,天一亮,二娥就爬了起來,心想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給驢找個伴。剛走到圈門口,二娥吃了一驚。驢圈的門已被踢成了碎木片,驢不見了。
二娥趕緊喊男人水清找驢。水清不應(yīng),屋里也沒人。二娥心里窩著火,罵罵咧咧獨自去屋后的山坡上找驢。
路過好友艷紅家門口時,聽得艷紅家里有異樣,吭哧有聲,并夾雜著女人似快樂又痛苦的呻吟。二娥暗笑,隨即又吃了一驚:“艷紅男人在煤窯被砸壞腦袋成了活死人,都好幾年了,難道他男人又活過來了?要不,屋里的男人會是誰呢……”二娥多了個心眼,輕手輕腳立在窗下隔著厚密的窗簾仔細(xì)聽起來。良久,只聽艷紅長長地嘆了口氣,幽幽地說:“水清哥,我怕是對不起二娥姐了?!边@下不得了了,沒容屋內(nèi)的水清答話,二娥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火冒三丈,搬塊石頭就砸窗戶。從砸爛窗戶里撩開窗簾一看,水清與艷紅正手忙腳亂穿衣裳。二娥一發(fā)狠,抄起塊斷磚朝水清光著的屁股砸去,水清一躲,正好砸在艷紅那面無表情、兩眼發(fā)呆、流著涎水的男人身上。二娥又去砸門?!昂偩?、“不要臉”等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折騰累了,沒找到驢反惹一身騷的二娥也不再找驢,回到家軟軟地攤在炕上,任淚水奔涌,哭嚎起來。
傍晚時分,水清牽著驢回來了。對著家里的冷鍋冷灶,水清沒敢拿正眼瞧臉色鐵青的二娥。只說他去過向陽村了,老王的老叫驢不久前摔斷了腿,早被宰殺賣了肉了。然后就是驢圈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脫袈?,?zhǔn)是水清在修理驢圈。
被栓在圈里的驢,焦躁不安,又開始折騰起來,一個勁嚎叫、踢門,震得二娥頭痛欲裂。
第二天一大早,水清發(fā)現(xiàn)驢又不見了。二娥兩口子又分頭去找。二娥仍去屋后的山坡上找。路過艷紅家時,二娥朝艷紅的門上狠狠啐了一口,嚇得扛著鐵锨正準(zhǔn)備出門的艷紅趕緊縮回了脖子。二娥見狀,冷笑一聲,暗罵“婊子”。
直到日落時分,奔跑了一天的二娥才在馬鈴山上找到了驢。驢正和幾只牛在一起,無比興奮,圍著那幾只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用腦袋不斷蹭牛,尾巴高高地?fù)P起,露出粉紅的私處,可牛就是無動于衷。二娥看得心酸,拉過驢,拍了拍驢腦袋,對著驢說:“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你也別折騰了,明天再給你找伴去?!斌H像是聽懂了二娥的話,溫柔地拱了拱二娥的手,乖乖地跟著二娥朝家的方向走去。
天越來越黑,馬鈴山離家里至少也有七八里路,二娥越走越害怕,越急天黑得越快。心里正打鼓,忽見來時的路上有了一束亮光。二娥心想一定是水清來接自己了。走近了一看,原來是艷紅,二娥的臉又立馬放了下來。
“二娥姐,我見你這么晚了還沒回來,不放心……”艷紅怯怯地說。
“我不在正好,我男人在家里嘛?!倍鹪捓飵Т虄骸?/p>
“二娥姐,你家的驢又起情了?”艷紅本想岔開那個尷尬的話題,沒想這個話題更糟。
“嗯,跟你一樣?!倍鸬脑捀帷S终f:“牲口都比人強,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p>
“我……哎……”艷紅欲言又止,聲音都在發(fā)抖。
好在有艷紅作伴,二娥心里不再害怕。她本來很痛恨眼前這個女人,但現(xiàn)在卻感情復(fù)雜。想到昨天被她的磚頭砸中的艷紅男人,二娥心里有一絲歉疚。于是她問艷紅:“你家男人咋樣了?”
“還那樣?!?/p>
“最近有恢復(fù)的跡象嗎?”
“沒有,炕上吃喝拉撒,我想幫他翻翻身,力氣小,總翻不動他?!?/p>
“你家的山藥地還沒耕種呀。”
“嗯,那片地不大,拖拉機不愿去,我就自個天天用鐵锨刨?!?/p>
“別看地不大,一個人干費力著呢,找個人幫你弄吧。”
“哪有人呢,全村人都躲著我。我自己慢慢刨吧?!?/p>
二娥不再作聲。兩人都好像有了默契,直顧低頭趕路。
到了村口,艷紅又對二娥說:“我娘家堂哥有一匹用來往山里搬運的公馬,如果你不嫌棄,明天我陪你回娘家給驢找個伴,驢的病就好了?!?/p>
二娥還是沒吱聲,徑直回到了家。
栓好驢,吃了飯,二娥輾轉(zhuǎn)難眠,腦中不斷浮現(xiàn)出驢與牛討親熱的樣子。心中無限傷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畜生還如此呢,何況一個健康正常的大活人?
第二天,二娥準(zhǔn)備好干糧,把驢一起交到水清手中,說:“有艷紅帶路,你帶著驢去她娘家給驢找個伴兒吧。這樣咱家驢的病就好了?!?/p>
話音剛落,二娥竟流出了大顆大顆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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