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理明， 田啟濤

（1.四川大學 中國俗文化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4；2.寧波大學 人文與傳媒學院，浙江 寧波 315211）

一、早期的天師道及其文獻

道教是我國土生土長的宗教，與儒、佛并提，成為中國古代三大思想流派。道教在歷史發(fā)展中，經(jīng)歷了若干階段，在這些階段中，不同時期、不同流派的道教人士，順應道教發(fā)展的需要，創(chuàng)制了不同內(nèi)容道教文獻。匯聚成《道藏》。道教文獻的用語中，不僅沿襲了許多以往產(chǎn)生的漢語詞匯成分，還出現(xiàn)一批反映道教獨特概念的社團新詞，并吸收了不少漢語社會的新生詞語，是研究漢語歷史的可貴資料。

東漢中后期，道教已在全國廣泛傳播，各地信徒數(shù)量眾多，影響巨大，教派中以太平道和天師道為著。其中，太平道崇奉《太平經(jīng)》，因在漢末組織黃巾起義遭受鎮(zhèn)壓，它的教派和所崇奉的文獻《太平經(jīng)》的流布傳承都被迫中止，而以蜀中為活動基地的天師道則趁勢發(fā)展起來。

天師道是張陵（尊稱為張道陵）在蜀地創(chuàng)立的道教派，早期在社會上被稱為五斗米道，簡稱“米道”，蔑稱“米巫”“米賊”，道中人自稱正一道，又因道首尊稱“天師”（其中創(chuàng)始人張陵稱張?zhí)鞄熁蜃嫣鞄煟诙I袖張衡為嗣天師，第三代領袖張魯為系天師），因此也叫天師道。漢末大亂，天師道在漢中建立了政教合一的政權，割據(jù)一方近三十年，建安二十年，曹操率兵征討，張魯投降。此后，曹魏一方面對張魯家族和天師道給予優(yōu)寵，一方面又把張魯和大量天師道信眾遷往關中嚴加管控。天師道因此在蜀地之外大規(guī)模地流傳開來，并隨西晉的統(tǒng)一傳播到江南地區(qū)。迅速擴張的天師道在新成員不斷加入、一片興旺的同時，也面臨困難，隨著張魯和原有的骨干去世，教中的領導力量減弱，內(nèi)部紀律渙散，科律廢弛。如《陽平治》中所說：“諸祭酒主者中，頗有舊人以不？從建安、黃初以來，諸主者、祭酒，人人稱教，各作一治，不復按舊道法，為得爾不？令汝輩按吾陽平、鹿堂、鶴鳴教行之?！保?8／238c）①本文引用道經(jīng)，據(jù)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影印《道藏》本。引例后的括號內(nèi)數(shù)字分別表示該版《道藏》的冊序、頁碼和欄次，如18／238c即指《道藏》第18冊，第238頁，第3欄（a、b、c分別表示第1、2、3欄）。在這樣的形勢之下，天師道中的領導者為維護教內(nèi)組織管理和宗教生活的制度化，制定了一批文獻，形成了早期天師道文獻［1］98－102，［2］222－249。

現(xiàn)存道教文獻存在一個問題，就是文獻的作者和寫作年代大多沒有明確記載，各家分歧不少。為此，本文以《道藏提要》、《道藏分類解題》、《增注新修道藏目錄》的意見為主，參考卿希泰《中國道教史》、任繼愈《中國道教史》、［日］小林正美《六朝道教史研究》、朱越利《道經(jīng)總論》、張松輝《〈正一法文天師教戒科經(jīng)〉成書年代考》、［法］Kristofer Schipper and Franciscus Verellen：TheTaoistCanon：AHistoricalCompaniontotheDaozang（《道藏通考》）中的相關論述，從幾十種各家提及的、可能是早期天師道的文獻中，選擇各家認可度高的《太上老君經(jīng)律》（18／218b－221c）、《正一法文天師教戒科經(jīng)》（18／232a－239b）、《女青鬼律》（18／239c－252b）、《正一敕壇儀》（18／295a－297b）、《太上正一咒鬼經(jīng)》（28／367b－370b）、《老君 變 化 無 極經(jīng)》（28／371c－374b）、《太上三天正法經(jīng)》（28／406c－410a）、《正一法文經(jīng)章官品》（28／534c－557b）、《正一天師告趙升口訣》（32／593a－594b）、《太上老君太素經(jīng)》（34／462c－463a）十種文獻，作為本項研究的基礎材料。

二、詞匯新質(zhì)及其分析原則

詞匯新質(zhì)，包括新詞和新義。新詞指新生的詞匯形式，新義擴大了舊詞的指稱范圍，在詞的舊義基礎上產(chǎn)生的新義，可以代替或相當于某個單義詞的使用，因此，不僅應該把新義跟舊義相區(qū)別，還應該把新義跟新詞作為同等的詞匯單位來對待。

概念也有新舊，我們把已經(jīng)有詞匯形式表達的概念叫舊概念，尚無詞匯形式表達的概念是新概念。詞匯新質(zhì)可能表達新概念，也可能表達舊概念。

這樣，就在詞匯成分和概念之間形成了四種可能，新詞表達新概念、新詞表達舊概念、新義表達新概念、新義表達舊概念。其中，表達新概念的新詞或新義，都填補了詞匯表達中的空白，可以稱之為詞匯創(chuàng)新，而表達舊概念的新詞或新義，其實是在已有表達手段的基礎上，增添了一個新的表達方式，與原有的表達形式形成同義關系，這是詞匯翻新。

不考慮詞匯歷時替換的因素，觀察共時的條件下詞匯創(chuàng)新與詞匯翻新對詞匯發(fā)展的影響，是了解詞匯發(fā)展動因的一個重要方面。

本文是在對早期天師道十種文獻詞匯描寫的基礎上展開的。早期天師道十部文獻共48849字，經(jīng)過對全部文獻的逐詞分析，以詞義為單位（單義詞是單獨的詞項，多義詞被認為是不同的詞項）歸納出8647個詞項，其中通用的詞匯成分7265個，只用于道教世界的專名1354個，另有28個詞語未能釋讀。

在前期的研究中，我們把7265個通用詞匯成分，按意義分為名物、行為、性狀3大類共133個小類，作了分類的陳述。并參考相關文獻，標示了每個詞項的產(chǎn)生時代，從中發(fā)現(xiàn)2202個詞匯新質(zhì)。這些詞匯新質(zhì)的分布并不均勻，其中，行為職業(yè)（人物）、天帝神仙、精靈鬼怪、文書典籍、疾病生理、音聲等類別中，詞匯新生率超過50%，是早期天師道文獻詞匯發(fā)展的高活躍區(qū)，亦即當時詞匯的生長點。本文似就這一部分，作一抽樣分析，觀察詞匯新質(zhì)中詞匯創(chuàng)新和詞匯翻新的關系。

具體處理的方法是：

1.前標＊號的是新詞，前標＃號的屬新義。

2.有同義關系的詞按意義分行列出，并標釋義。因篇幅所限，各詞目都不引例，但標出一處在《道藏》中的位置以備查詢。

3.各行前［］中列出魏晉之前產(chǎn)生的同義形式，舊有同義形式數(shù)量多的舉二至三例。沒有同義關系的詞則只列詞目，不作贅述。

4.由于本項調(diào)查的比較范圍只限于早期天師道十種文獻，因此，有的新形式的同義舊形式?jīng)]有出現(xiàn)在十種文獻之中，但在其他文獻中有使用，因此有待修正。為此，本文在適當范圍內(nèi)作了一點調(diào)查，補出了部分概念在六朝以前的用詞，標以｛｝號，列在行前。

5.魏晉新質(zhì)成分如果在此前沒有同義形式，即判為創(chuàng)新成分；如果此前已經(jīng)有同義成分，即判為詞匯翻新成分；此前沒有同義成分的詞匯新質(zhì)，出現(xiàn)了兩個或多個同義的新生成分，即以其中一個為創(chuàng)新成分，其他為翻新成分。

三、早期天師道文獻中詞匯高新生率部分的考察

（一）行為職業(yè)［人物］類

早期天師道文獻按行為職業(yè)劃分的人物小類中共77個詞項，有詞匯新質(zhì)共45條，占58.44%。45條新質(zhì)中22條有同義關系，包括16組。16組中5組沒有舊表達形式，4組在同類文獻中的舊表達形式，7組在其他文獻中有舊表達形式：

＊道主（28／369b）、＊道尊（28／373a）：道教的始祖。

＊系師（28／369a）、＊系天師（18／297a）、＊師君（28／372b）：天師道第三代天師張魯。

＊經(jīng)師（28／408a）、＊籍師（28／541c）：掌管經(jīng)籍符箓的道師。

＊治官（18／295b）、＊治頭祭酒（18／238b）：早期天師道各治的首領。

＃生民3（18／249c）、＃生者（18／245c）：信道民眾。

［師2（18／236c）］＊ 師 主 （18／245b）：傳 道 的師傅。

［弟子（28／408a）］＃臣3（28／373a）：道教信徒。

［兵士 （28／550b）、士卒 （28／373c）、軍兵 （28／535c）］＊兵人（18／220b）：士兵。

［寇賊（18／249c）、奸盜（32／593b）］＊千賊萬盜（28／538b）：所有的盜賊。

｛后學｝＃末學2（28／407c）：后學。

｛巫｝＊巫師（18／246b）：以祈禱、卜筮、星占并用藥物為人求福卻災治病的人。

｛賈｝＊估（28／554c）：商人。

｛商人／詐人｝＊賈生（28／409a）：商人。引申為欺詐不誠的人。

｛役人｝＊舉工（28／549c）：力役。

｛困人｝＊厄人（18／234b）：受苦難之人。

｛亡人｝＃逃亡2（28／538b）：逃亡的人。

沒有同義形式的有23條，全屬創(chuàng)新：

＃三師（28／373a）、＃天師（18／239c）、＊正一真人（28／370a）、＊嗣師（28／369a）、＃國師（18／237）＊山神師（28／541c）、＊法師（18／296a）、＃祭酒（18／221a）、＊別治主者（18／238b）、＃道士（18／245c）、＊男官（28／373c）、＊ 女官（28／373c）、＊男女官（18／237b）、＊男女民（18／238a）、＊男女生（18／239c）、＊散治民（18／238b）、＊新故民（28／373c）、＊故民（18／236c）、＃學士（18／252b）、＊千師萬醫(yī)（18／252a）、＊禮頭主（18／220a）、＊蠶女（18／247b）、＊兵賊（18／219b）。

本類45條詞匯新質(zhì)，表示39個概念（16個同義組各表一個概念，23個無同義形式也各表一個概念），其中有11個概念舊有表達形式（4個見于同類道經(jīng)，7個見于其他文獻），計創(chuàng)新成分28個（5組全新同義組各計一例，加上23例無同義新質(zhì)），翻新成分17個。

（二）天帝神仙類

早期天師道文獻中，天帝神仙類162個詞項，詞匯新質(zhì)共94條，占58.02%。94條新質(zhì)中，35條有同義形式，可分為19組。其中，5組沒有舊的表達形式，12組在同類文獻中有舊表達形式，2組在其他文獻中有舊表達形式：

＃圣君（32／594a）、＊神仙君（18／248a）、＊丈六軀（18／248c）：統(tǒng)治世間的仙君。

＃上 仙 （28／407a）、＊ 天 仙 （18／297a）：天 上神仙。

＃三官（32／594a）、＊三官帝（18／240b）、＊天地水三官（28／548c）：天官、地官、水官的合稱。

＃水官（18／295c）、＊水帝（28／557a）：主管水府的神仙。

＊門丞（28／367c）、＊門伯戶丞（18／246c）：掌管門戶的神靈。

［帝 （28／407a）、上 皇 （28／407a）、天 皇1（28／557b）］＃圣皇（28／409a）、＃太王（18／247b）：天帝。

［真人 （18／236a）］＃ 真靈（28／408a）、＊ 真儔（18／248c）、＃明真（28／408c）、＊靈真（18／295c）、＊正真2（28／408a）、＊上真（28／408c）：真人。

［神1（28／535c）、神靈（18／248b）］＊神陰（18／247b）：神靈。

［萬靈（28／409a）、群靈（28／408c）］＊眾靈（32／594b）：諸神。

［仙人（18／238b）、神仙（18／248b）］＊仙圣（18／221c）、＊仙靈（28／408c）：神仙。

［八皇（28／410a）］＊八帝（28／407a）：八方天帝。

［神將（18／295c）］＊官將（28／537b）：天將。

［司神（18／232c）］＊考官（32／594a）：負責考察監(jiān)督的仙官。

［心神2（28／549a）］＊中神（28／541c）：心神。

［太歲2（28／408b）］＊太歲將軍（28／548b）、＊大歲將軍（28／548b）、＊太歲大將軍（28／550b）：主兇殺的神。

［灶2（28／544b）、灶君（28／367c）］＊伏龍（28／551a）：灶神。

［邪神（18／244a）］＊ 奸神（28／367b）：奸邪的神靈。

｛天公｝＊天翁（28／548c）：天公。

｛社稷｝＊稷社（28／540c）：土神和谷神。

59條沒有同義形式，全屬創(chuàng)新：

＃眾官（32／594b）、＊九真（28／406c）、＊中真（28／406c）、＊下真（28／406c）、＊仙道人（18／248c）、＊地仙（18／245c）、＃丈人3（18／247b）、＊神男（28／372c）、＊素男（28／367b）、＊玄男（28／540b）、＊玉男（28／540b）、＊玄女（28／540b）、＊仙童（仙僮）（18／248c）、＊金童（28／407b）、＊玉童（28／408a）、＊九公（28／372b）、＃天綱2（18／242b）、＊左監(jiān)祭酒（28／367b）、＊六質(zhì)（28／369a）、＊六直（28／369a）、＊六端（28／369a）、＊ 六 愨 （28／369a）、＊ 監(jiān) 真 使 者 （28／408b）、＊ 赤車使者（28／373a）、＊ 通事書 佐 （28／373a）、＊中元之君（28／373a）、＊精君（28／555a）、＊執(zhí)事吏（28／555a）、＊三將軍（18／295b）、＊靈司（28／409a）、＊左右官（28／551c）、＃司馬（28／368a）、＃大夫（28／537b）、＊ 君吏（28／537c）、＃ 二千石1（28／537c）、＃刺史從事（28／368b）、＊官從（32／593b）、＊屬將（28／554c）、＊ 六甲（28／548b）、＊ 六丁1（28／367c）、＊千二百官（18／252a）、＊官醫(yī)（28／539a）、＊天醫(yī)（28／539a）、＃太醫(yī)（28／539a）、＊五官治病醫(yī)吏（28／539a）、＊ 三天2（18／248a）、＊ 左右監(jiān)神 （18／238b）、＊熒惑吏（28／539c）、＊星社（28／544b）、＃天官1（18／295c）、＊ 地官2（18／295c）、＊ 溪 女 （28／557a）、＊龍王（28／367b）、＊河龍七獄吏（28／551c）、＊解五部將（28／551b）、＊北時司命（28／548c）、＊水土公 （28／551a）、＊ 社 灶 （28／369a）、＊ 城神 （28／553c）。

本類94個詞匯新質(zhì)，表達了78個概念（19個同義組各表一個概念，59個無同義形式各表一個概念），其中有14個此前已有表達形式（12個見于同類道經(jīng)，2個見于其他文獻），計創(chuàng)新成分64個（5個全新同義組各取一個，加上59個無同義形式），翻新成分30個。

（三）精靈鬼怪類

早期天師道文獻中，精靈鬼怪類共121個詞項，其中詞匯新質(zhì)89條，占73.55%。在89條新質(zhì)中，54條有同義形式，分為5組。5組中，有2組全是新質(zhì)，3組在同類道經(jīng)中出現(xiàn)舊有表達形式：

＊女自 鬼妬 神 （28／552b）、＊女自 星妬鬼 （28／538b）：嫉妒害人的星宿鬼怪。

＊丘丞（18／251b）、＊丘丞墓伯（28／550c）、＊丘丞墓相（28／549c）、＊墓伯（28／539c）、＊墓卿石祅（28／550a）：依附墳墓的精怪。

［魂魄（28／535b）、魂 （28／537c）］＃ 魂精 （32／594a）、＊三魂七魄（28／538c）：魂魄。

［靈2（28／408a）、精魅（28／542c）］＊清靈（28／556a）、＊精怪（28／544b）、＊精鬼祟（28／538b）、＊精祟 （28／369c）、＊ 精 妖 （28／539a）、＊ 邪 精 （28／373a）、＊惡精（28／547b）、＊妖精（28／543a）、＊鬼精（28／550b）、＊鬼炁（28／535c）、＊鬼祟（28／539b）、＊鬼蠱 （18／251a）、＊ 鬼 賊 （18／246c）、＊ 殃 怪 （28／547b）、＊怪鬼（28／535c）、＊邪靈（18／249a）、＊祅惑（28／368c）、＊妖 （18／246b）、＊非 （28／368c）、＊妖魅 （28／368c）、＊ 祅 魅 （28／368a）、＊ 邪 魅 （18／246b）、＃陰2（28／549b）、＃惡5（18／242b）、＊魔魅（28／370a）：鬼怪。

［群精（28／540c）］＃ 萬精（28／408b）、＊ 百精（18／297a）、＊眾鬼（18／252b）、＊萬鬼（28／410a）、＊百魅 （18／244b）、＊ 精 毒 （28／544c）、＊ 群祅 （28／409a）、＊眾祅（28／409b）、＊萬祅（28／408c）、＊五蠱六 （28／551c）、＊五蠱六 （28／535c）、＊五虛六耗（28／368c）、＊千鬼萬神（28／368c）、＊千邪萬祅（28／408c）、＊ 千 殃萬魅 （18／252a）、＊ 萬 魅百精 （28／546c）、＊眾精百邪（28／367b）、＊六精（28／407c）、＊六炁（28／408c）、＊萬炁（28／548b）：各種鬼怪。

35條沒有同義形式，全屬創(chuàng)新：

＊生魂（28／544b）、＃百毒（32／593c）、＊溫灶靈（28／551a）、＊閑客（28／546c）、＊精魁（28／535c）、＊鬼殺（鬼煞）（28／544c）、＊殃殺（28／541a）、＊（18／251c）、＊小魅（18／247b）、＊炁殺（28／544c）、＃野道（28／369b）、＃伏尸（18／297a）、＊拘刑鬼天（28／552b）、＊天正鬼（18／246b）、＊地正鬼（18／246b）、＊土玉鬼（18／246b）、＊人精（28／556a）、＊蛇魅（18／239c）、＊銅金錢精（18／246c）、＊發(fā)光（28／368c）、＊木光 （28／368c）、＊ 水 光 （28／368c）、＊ 血 光 （28／368c）、＊衣光（28／368c）、?；鸸?（28／368c）、＃金光2（28／368c）、＊ 鬼 王 （28／367c）、＊ 鬼 帥 （28／367b）、＃鬼兵（28／407a）、＊鬼主（18／250a）、＊五主（18／250a）、＊鬼官（28／410a）、＊鬼伍（18／238b）、＊寒鬼（18／248a）、＊下鬼（28／410a）。

本類89條詞匯新質(zhì)，表達40個概念（5個同義組各表一個概念，35條沒有同義關系的新質(zhì)各表一個概念），其中3組在同類道經(jīng)中出現(xiàn)了此前產(chǎn)生的同義形式，計創(chuàng)新成分37個（2個全新質(zhì)同義組各計一例，加35個無同義形式新質(zhì)），翻新成分52個，

（四）文書典籍類

早期天師道文獻中，文書典籍類共89個詞項，詞匯新質(zhì)52條，占58.43%。52條詞匯新質(zhì)中，35條有同義形式，分為10組，其中1組全由詞匯新質(zhì)組成，9組在同類道經(jīng)中出現(xiàn)了舊有的表達形式：

＃上清2（28／409c）、＊大簿（32／593b）、＊玉簡（28／410a）、＊玉歷（28／373a）：仙録籍簿。

［經(jīng)2（18／242a）］＊大書（34／462c）、＊書經(jīng)（28／373c）：經(jīng)書典籍。

［文書1（18／237b）］＊官符（18／233c）：官府下行的文書。

［寶經(jīng)（28／407a）、神文（28／408a）］＃道經(jīng)（18／248b）、＊靈文（28／370b）、＊清文（32／593b）、＊真書（28／409c）、＊真箓（28／410a）、＃圖書（18／242a）、＊寶文（28／410a）、＊符經(jīng)（28／408a）、＊經(jīng)符（28／408b）、＊仙券（28／410a）、＊秘經(jīng)（18／239c）、＃官契（32／593a）：道教文書。

［靈章（28／408a）、真文（28／409b）］＃券契2（18／248a）、＊秘符（32／594b）、＊符箓（28／372b）、＊符章（18／251c）、＊靈箓（28／408c）、＊符真（32／594a）、＊飛符（18／247b）、＊法箓（18／295b）、＊令符（28／556c）：能驅(qū)令鬼神的符信。

［錄籍（18／239c）］＊簿錄（28／372a）：簿籍。道教認為人的生死禍福等皆載于仙官簿籍。

［生籍 （18／246c）］＃ 右契 （18／233a）、＊ 生錄（18／250a）：記錄活人姓名的簿籍。

［死籍（28／538b）］＃ 左契（18／233a）、＃ 死名（28／373c）：將死者的名籍。

［篇（28／409c）、卷（18／239c）］＃章2（28／407a）：文章的段或篇。

［文1（28／407b）、字1（18／220b）］＃文字2（28／535c）：道教的符箓文字。

17條沒有同義形式，全屬創(chuàng)新：

＊教案（28／373c）、＃ 天經(jīng)（28／373a）、＃ 箓1（28／409c）、＃符（18／244a）、＊咒章（28／367c）、＊下符（18／242a）、＊ 生 符 （28／372c）、＃ 文 字1（28／373c）、＊黑籍（32／593b）、＃章奏（18／252b）、＊投祭（28／408a）、＃投文（28／410a）、＊短紙（18／237a）、＊訟詞 （28／368b）、＃ 經(jīng) 言 （18／237a）、＊ 中篇 （28／409c）、＃草書（18／219a）。

本類詞匯新質(zhì)52條，表達27個概念（10個同義組各表一個概念，17條無同義的新質(zhì)各表一個概念），其中9個在同類道經(jīng)中出現(xiàn)的舊有的表達形式，計創(chuàng)新成分18個（1個全新質(zhì)同義組取一例，加上17個無同義形式的詞匯新質(zhì)），翻新成分34個，

（五）疾病生理類

早期天師道文獻中，疾病生理類157個詞項，其中詞匯新質(zhì)82條，占52.23%。82條新質(zhì)中，52條有同義形式，分為30組。30組中，有10組全由新質(zhì)構成，16組在同類道經(jīng)中出現(xiàn)舊有表達形式，4組在其他文獻中有舊表達形式：

＊急?。?8／547c）、＊急疾（28／370a）：突然發(fā)作的疾病。

＊胞形骨消（28／552c）、＊肌骨刑禍（28／552b）：形體消瘦。

＊目竇海出瞖 （28／543b）、＊ 目海生瞖 （28／543c）：白內(nèi)障。

＊吸咄（28／546b）、＊咄吸（28／547c）、＊吸吐（28／547c）：病名。

＊連歷（28／549b）、＊痛炁歷（28／546a）：氣脈不暢引發(fā)疼痛。

＊淋露（28／547c）、＊淋露?。?8／547c）：傷于霧露之邪而致頭沈胸悶，昏昏不清，肢體重滯，上言懶動，或身發(fā)寒熱者。

＊厭赤陽（28／547a）、＊厭赤陽黃（28／547a）：病名。

＃十 二 病 （28／546b）、＊ 帶 下 十 二 病 （28／546b）：人身腰帶以下器官的病癥。

＊瘤 疽 （28／545a）、＊ 瘤 癰 （28／545b）：毒 瘡腫瘤。

＊云中?。?8／546c）、＃云中2（28／546c）：風病。

［病1（18／218b）］＃大?。?2／593a）、＃惡毒（18／250a）：嚴重的疾疫。

［疾1（18／247a）、有疾（28／550a）］＃有急（28／538c）：有疾?。换疾?。

［羸（28／547a）］＊ 羸病（28／547c）：衰弱羸瘦之病。

［喑?。?8／549a）］＊絶音（28／542a）：無法說話；喪失說話能力。

［吐逆（18／242a）］＊吐病（28／546a）：嘔吐病。

［脹滿（18／242a）］＊激滿（28／546b）：腫脹。

［癰腫（18／250a）］＊腫癰（28／545a）：癰疽膿腫。

［癕 （28／368a）、癰 （28／545a）］＊ 翁 （28／545a）：癰。

［腫1（28／546b）］＃癃（28／544a）：腫。

［風痹（28／545b）］＊風毒（18／248a）：與潮濕低下有關的致病因素。

［拘急（28／546b）］＊驚掣（28／546c）：因驚風引起的抽搐。

［瘧（28／535b）］＊瘧病（28／545c）：瘧疾。

［注3（18／250a）、注?。?8／539c）］＊惡注（18／252a）、＊注炁（18／250a）：傳染性疾病。

［得6（28／545a）］＃得炁（28／545a）、＊得屬（28／542b）、＊注易（28／539b）：感染。

［溫（18／251a）］＊瘟?。?8／542b）、＊瘟毒（28／542b）、＊ 瘟 疫 炁 （28／368b）、＊ 五 瘟 （28／370a）：瘟疫。

［顛?。?8／543b）、狂惑1（28／542a）、狂易（28／542c）］＊犯易（28／542c）、＊九狂心膈（28／547c）、＊顛狂?。?8／543a）：言語、行為失常的病。

｛癩｝＊癩?。?8／539a）：一種惡瘡，頑癬性疾病。

｛攣｝＊臠縮（18／242a）：蜷曲。

｛痿｝＊死?。?8／545b）、＊死肌病（28／547a）：肌肉麻木活動不靈。

｛癇｝＊癲癇（顛癇）（18／247a）、＊顛狂癇?。?8／543b）：突發(fā)的暫時性大腦機能紊亂。俗稱羊癲風。

30條沒有同義形式，全屬創(chuàng)新：

＊歲?。?8／540a）、＊羸嬰（28／549b）、＊癃殘（28／370a）、＃格（28／547a）、＊連添收骨（28／545c）、＃攻心（28／547c）、＊目?。?8／543c）、＊口禁（28／546c）、＊翁舌?。?8／545b）、＊舌強（28／544a）、＃五逆2（18／242a）、＊ 吐沬（28／546c）、＊ 百脈病 （28／546a）、＊鼠漏（28／545b）、＊過下淺癖（28／547c）、＊疘（28／370a）、＊扶凍（28／547a）、＊翁癰脆水?。?8／545a）、＊幘微露之踵（28／547b）、＊浮風（28／539a）、＊三風（28／547b）、＊風面（28／547a）、＊腰膝?。?8／546a）、＊痿跛（28／545b）、＊祟?。?8／544b）、＊水火湯注（28／539b）、＊斗注（28／544c）、＃驚?。?8／546a）、＊雉癇顛?。?8／543b）、＊馬癇病（28／543b）。

本類詞匯新質(zhì)82條，表達60個概念（30個同義組各表一個概念，30個無同義新質(zhì)也各表一個概念），其中20個此前已有表達形式（16個在同類道經(jīng)中有同義舊形式，4個在其他文獻中有同義舊形式），計創(chuàng)新成分40個（10個全新質(zhì)同義組各取一例，加上30個無同義新質(zhì)），翻新成分42個，

（六）音聲類

早期天師道文獻中，音聲類共22個詞項，其中詞匯新質(zhì)共11條，占50%。11條新質(zhì)中，6條有同義形式，分為5組。5組中，1組全屬新質(zhì)，1組在同類道經(jīng)中出現(xiàn)同義舊形式，3組在其他文獻中有同義舊形式：

＃玉音（28／407c）、＊瓊振（28／407b）：如擊打玉石發(fā)出的清越優(yōu)雅的聲音。

［揚聲（28／407b）］＊高厲聲（18／221c）：大聲。

｛諠｝＊諠然（18／239a）：聲大而雜。

｛叱｝＊叱叱（18／244a）：象聲詞。

｛寂｝＊寂絶（28／408b）：安靜；寂靜。

5條新質(zhì)沒有同義形式，全屬創(chuàng)新：

＊萬響（28／407b）、＊甑叫釜鳴（28／368c）、＊粲麗（28／407c）、＊喻哬（18／248c）、＊淵響（28／407c）。

本類11條詞匯新質(zhì)，表達10個概念（5個同義組加上5條無同義形式的新質(zhì)），其中4個此前已有表達形式（1組見于同類道經(jīng)，3組見于其他文獻），計創(chuàng)新成分6個（1個全新質(zhì)同義組取一例，加上5個無同義新質(zhì)），翻新成分5個。

以上考察，可以總結如下：

表1 高新生率詞的創(chuàng)新率統(tǒng)計

四、高新生率詞匯成分的特點

詞匯新質(zhì)的研究，是詞匯研究的重要部分。詞匯新質(zhì)的產(chǎn)生與社會發(fā)展變化中新事物表達的關系密切，但這種關系的具體情況尚無切實的考察。早期天師道在當時的社會上，可以視為影響廣泛的新事物，利用保存至今的早期天師道文獻，來觀察新事物與新生詞匯成分的關系，有助于深入了解詞匯發(fā)展中的內(nèi)在規(guī)律。

為此，本文在全面描寫早期天師道文獻詞匯的基礎上，擇取了其中新生率最高的六個小類，對詞匯新質(zhì)中的創(chuàng)新和翻新情況進行分析。

首先，是高新生率詞匯成分在整體詞匯語義分布中的情況，六個小類最多的是有關道教人物或神靈的新詞，行為職業(yè)人物、天帝神仙和精靈鬼怪類大多與此有關，此外是文書典籍類，其中多與道教資料有關。疾病生理類本來與道教思想無涉，但道教有為民解除疾苦的宗旨，因此，通過醫(yī)藥和各種禳除術療治疾病，也是道教工作的重要部分，這方面的詞匯新質(zhì)因此數(shù)量不少。音聲類數(shù)量不多，但新質(zhì)的比例很高，也反映了道教在宗教宣傳方面，對于音聲描寫的重視。

其次，詞匯成分的創(chuàng)新與翻新關系是不平衡的，在有的類別中，創(chuàng)新率偏高，在有的類別中，翻新率偏高。但沒有一個類別只有創(chuàng)新或只有翻新，可見二者在詞匯發(fā)展中的作用，應給予同樣關注的。

第三，從本項調(diào)查可以看到，詞匯新成分在很多時候，確實是表達了新概念，反映新事物新現(xiàn)象和新認識的新概念，這樣的詞匯新質(zhì)占51.74%，新概念對詞匯新成分的產(chǎn)生起了積極的作用。

但是，我們也應該清晰地認識到，詞匯的新成分不僅是為新概念而產(chǎn)生，一些詞匯新成分表達的是舊概念，或是重復地為新概念創(chuàng)造表達形式，結果，有些概念盡管已經(jīng)有了多個表達形式，仍然不能阻止人們采用新的表達形式，對舊概念表達形式的翻新占了詞匯新質(zhì)的48.26%。

第四，詞匯翻新的結果，是造成了一批同義詞，造成了部分概念表達形式的冗余，是一種違反經(jīng)濟原則的語用現(xiàn)象。但是，這種冗余具有積極的表達功能，它豐富了人們的表達手段，人們通過在多種表達方式中的選擇，來提高表達效果，滿足表達的需要，有著無可替代的語用價值。

第五，詞匯的新質(zhì)和詞匯成分的翻新現(xiàn)象，不是平均地分布在詞匯的各個部分，它總是集中在詞匯的某些部分，這些部分，其實就是當時交際中人們最關心或關注的部分，也就是表達的熱點。而出現(xiàn)表達熱點的部分，也是當時詞匯的生長點，即詞匯發(fā)展變化最顯著的部分，這不僅是詞匯史研究最關切的部分，也是是詞匯學研究應該著力的部分。

五、余論

對于語言研究，各家的意見和方法都不盡相同。我們無意于致力用語言事實來論證或演繹某一理論，而是傾向于通過對語言材料的系統(tǒng)考察來觀察其中的事實，即通過描寫來了解語言［3］8－9。當然，用描寫的手段研究詞匯，已經(jīng)是常識了，本文對描寫詞匯學的理解是：在一個確定的詞匯范圍內(nèi)，對其中的詞匯成分作無遺漏的考察。對考察中遭遇的無法解決的問題，可以存疑，但不能回避或隱匿。

描寫詞匯學的考察，要結合共時和歷時兩個角度。從共時的關系來看，考察不僅需要對每一個詞項的意義作出確切的詮釋，還需要觀察它們的使用數(shù)量、分布范圍；從歷時的角度來看，每個詞項的產(chǎn)生時代，相關詞項之間的源流關系，都應給予足夠的關注。

詞匯內(nèi)部存在復雜的分類關系，形成不同的層面和不同的部分。比如：詞匯新質(zhì)與舊質(zhì)，單音詞和復音詞，不同的詞義類別，不同的構詞語素（諸如自由語素、不自由語素，能產(chǎn)語素、不能產(chǎn)語素），等等。立足于詞匯整體，從宏觀的角度思考和區(qū)分這些不同的層面，注意不同部分的差異，是詞匯描寫研究有待深入部分。

此外，描寫詞匯學的深入，還需要有結合統(tǒng)計分析的客觀細致觀察。在這方面，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本身并沒有太大的價值，需要對數(shù)據(jù)中所蘊含的語言規(guī)則作深入的思考，發(fā)現(xiàn)簡單化了的數(shù)字背后所反映的語言的內(nèi)在規(guī)律，通過這些數(shù)字把語言中的種種事實講述清楚。

描寫詞匯學涉及廣泛，就本文而言，只能就詞匯描寫的一個局部，即對一個詞匯描寫對象中，新生率最高的部分，作了簡要的陳述，并嘗試給予分析，提供一個很小的研究樣本。本文通過對早期天師道文獻詞匯新質(zhì)的觀察，找出了六個最有活力的詞匯生長點，從中區(qū)分了詞匯創(chuàng)新和詞匯翻新，再一次證明詞匯翻新是詞匯發(fā)展的重要方面［4］，希望它不僅能為古代漢語詞匯的研究提供借鑒，也能為當代的新詞新語研究有所助益。

［1］陳國符.道藏源流考［M］.北京：中華書局，1963.

［2］卿希泰.中國道教史［M］.第一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3］劉叔新.漢語描寫詞匯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

［4］俞理明，顧滿林.東漢佛道文獻詞匯新質(zhì)的表義分析［M］.漢語史研究集刊，第十五輯.成都：巴蜀書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