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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動物兇猛》

      2014-09-27 05:51程光煒
      文藝爭鳴 2014年4期
      關鍵詞:王朔小說

      程光煒

      70年代是20世紀中國社會最停滯灰暗的一段時期,也是50年代這代人叛逆和茫然的人生階段。在八九十年代交集的恍惚間,王朔將中篇小說《動物兇猛》交由上海《收獲》雜志刊登(1991年5期)。王朔創(chuàng)作過4部長篇,20多個中篇,五六個短篇小說,他認為最好的作品還是《動物兇猛》?!拔易约合矚g的,確實是在一種自由自在的狀態(tài)中同時又無技術上的表達障礙寫的關乎我個人的真實情感的小說”,它們是“《動物兇猛》《過把癮就死》《許爺》”。而“我最后悔的是寫了《動物兇猛》。我剛剛找到一種新的敘事語調(diào)可以講述我的全部故事,一不留神使在一個中篇里了?!边@也是我現(xiàn)在擱筆的原因之一。“我的作品中令我最激動的是《動物兇猛》。”“這是我的一個大小說的素材?!?988至1995年的王朔,先有“1988”小說和電影改編雙豐收的“王朔年”,接著是與知識分子批評家激光四射的鏖戰(zhàn)。但他因何在人生的高潮時去寫最令人沮喪的題材《動物兇猛》?其中緣由還沒人做過探討,我實在充滿好奇又疑惑不解。

      一、閑逛

      40年代就追隨中國革命,在位于北京六部口的中國廣播事業(yè)局和“毛選英譯組”任高級翻譯的美國人李敦白,在回憶六七十年代之交這座城市的景象時說:

      北京充滿了圍城的氣氛。《人民日報》落入文革小組手中。陳伯達帶軍隊進駐報社接管……

      從廣播事業(yè)局沿著長安街走去時,我看到無數(shù)紅衛(wèi)兵舉著紅綢子旗,扛著巨幅的毛澤東肖像,邊走邊唱朝著廣場挺進……

      到了王府井,看到一片狼藉。在林彪的指示下.紅衛(wèi)兵徹底破除“四舊”。穿著仿制軍服的紅衛(wèi)兵將每家店面色彩鮮艷的木招牌或霓虹燈招牌拆下來,砸成碎片。還將商店的大門拆掉,將墻壁上的油漆刮掉。任何代表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的古老精致的東西都在劫難逃。賣奢侈品的商店、北京烤鴨店以及帶有宣傳迷信,或是緬懷舊時代的商店字號都被迫關門,或被砸得粉碎……

      他視線里沒有游行示威的北京,卻是蕭瑟、寂寞閑散和空蕩蕩的:

      街上不算太擠。工廠工人和辦公室職員都還在上班,所以只有幾輛車零星地來往于馬路上。唯一看到的騎車者是剛下課的高中生。

      這位高鼻子的美國左翼人士不曾料到,他的書無意中為我們勾勒出一幅理解王朔小說的時代圖景。彼時全國的干部被整并下放干校,工人武斗,學生先是造反接著被趕到農(nóng)村,這是少年王朔這代人暫時脫離家庭和社會監(jiān)護的一個“歷史空擋”。卻為王朔和他小說人物的“十年閑逛”提供了另一座舞臺。

      作品主人公坦然承認:“我感激我所處的那個年代,在那個年代學生獲得了空前的解放,不必學習那些后來注定要忘掉的無用的知識。”他其時正念初三,對每天從東城乘公共汽車到西城穿過整個市區(qū)去上學,感到非常無聊。少年人的時間太過漫長,老師在課堂上的裝腔作勢令他們氣憤不已,他于是逃學,用鋼絲鉗把收集的各式鑰匙改裝成“萬能鑰匙”。他把很多人家的大人上班后,撬門偷偷潛入他們家里去窺測當成“閑逛”的主要樂趣。這種行動當然危險,所以他必須躡手躡腳,瞻前顧后。他經(jīng)常光顧的學校前面那棟宿舍樓,住的可能是一般機關干部,家里是公家發(fā)的木器家具,“連沙發(fā)都難得一見”。有一家大概是司長,稍微闊氣,也只是“有一臺老式的蘇聯(lián)產(chǎn)的黑白電視機”,家具仍嫌簡單。主人公發(fā)誓,他開鎖不為偷竊,純粹出于喜愛好玩。進門后,只是在“無人的住宅內(nèi)游蕩,在主人的床上躺躺。吃兩口廚房里剩下的食物”。一次竟然在主人床上睡著,直到中午下班,樓道響起腳步和說話聲時才匆忙逃走。有一天下午,“老師在課堂上講巴黎公社的偉大意義以及梯也爾的為人。全班同學昏昏欲睡,但努力睜大眼睛勉強聽課。我又撬開這棟樓頂層一家的門房”。筆者懷疑,這是小說進展到一半出場的那位女主角米蘭的家。因要為后面的故事鋪墊,《動物兇猛》作者竟把米蘭家描寫得相當仔細和用心:

      這是一套兩居室的單元,我先進去的那間擺著一張大床,摞著幾只樟木箱,床頭還有一幅梳著五十年代發(fā)式的年輕男女的合影,顯然這是男女主人的臥室。

      另一間房子虛掩著門,我推門進去,發(fā)現(xiàn)是少女的閨房。單人床上鋪著一條金魚戲水圖案的粉色床單,床下有一雙紅色的塑料拖鞋,墻上斜掛著一把戴布套的琵琶,靠窗有一張桌子和一個竹書架,書架上插著一些陳舊發(fā)黃的書,這時我看到了她。

      “少女的閨房”立即震驚了這位業(yè)余撬門人兼無所事事的閑逛者。在性壓抑的70年代社會,這種窺視經(jīng)驗令他興奮得幾乎窒息。那時候,即使一個院子的男女孩子,在院里偶爾一起玩玩和說話,到學校就裝著不認識,形若路人。性的蒙昧,令這個孩子對閨房的感覺突然放大,這條“金魚戲水圖案的粉色床單”不免俗氣,但對大多數(shù)男孩來說,少女的閨房永遠是清新神秘的,有如古老的禁地。而我要說,在那無情無愛的年代,美和愛則是對被禁錮的青少年心靈的撫慰。主人公此時有點迷糊,被震暈了。他半晌才從那屋里走出,一下午都在同學們面前若有所思。作者這時也對主人公心生憐憫,就像紅娘憐惜失戀中的鶯鶯。他浪費整整一頁篇幅對本民族女孩子發(fā)育的身材、面色、頭發(fā)長短,幼兒園時期的耳鬢廝磨,成人淫穢書刊,以及手抄本《曼娜回憶錄》里的兩性關系大發(fā)議論,絮叨啰唆近于北京胡同的老年婦人。他還采用早被成熟小說家遺棄的矯揉造作的語言:“那個黃昏,我已然喪失了對外部世界的正常反應,視野有多大,她的形象便有多大;想象力有多豐富,她的神情就有多少種暗示?!彪m然它們早已偏離作品主題。我們暫且按下不表。

      小說的視點忽然一轉(zhuǎn),這時主人公從業(yè)余小偷搖身一變?yōu)榘祽僬?。他每天癡情守在樓前,目睹這女孩父母上下班,見他們傍晚下班時自行車后架上夾著一捆青菜,車把上是幾個西紅柿。她父親很瘦小,穿一身舊中山裝,跟誰都客客氣氣,戴著眼鏡看人目光卻有些茫然。他對她母親的觀察里已帶著曲意迎合的意味:身材高大,是個遲暮美人;態(tài)度冷漠,卻擁有一般普通婦女所缺乏的白皙皮膚和一頭烏黑的頭發(fā)。自然也含有對身體內(nèi)部的曖昧想象。他一連幾天蹲坑直到夜晚,“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始終未見少女身影。這像兩個人的決戰(zhàn),盡管對方毫無察覺。他為了延長守候時間,天沒亮就穿過全城趕到這里,萬籟俱寂才乘末班車離開。失敗的他決定冒險,“我壯著膽子在白天又幾次摸進她家,屋里總是出現(xiàn)一些細微的變化:譬如桌上出現(xiàn)了一本看了一半的書,換了一種牌子的雪花膏;枕畔遺落了幾只發(fā)卡和幾根長發(fā),鏡子上的薄灰被仔細地擦拭過。”這是他個人的長征,雖長途漫漫,崎嶇坎坷,但他仍然心懷秦皇漢武的宏圖大志。endprint

      這是李敦白歷史觀察里的一個死角。或許連以觀察70年代灰暗中國而著稱的法國理論家羅蘭·巴爾特的《中國行日記》一書也未曾注意。這些大牌西方人士誰會注意70年代一個中國少年成長的“寂寞”?誰會在意他的卑微和失戀?他們視野里只有驚心動魄的東方政治黑幕和凝固在西方意識形態(tài)鏡框里晚清抽鴉片的昏睡愚蠢的中國民眾。因此,我們必須注意少年“閑逛”這個獨特的歷史街區(qū)。我想把觀察點從簡易樓房移到熱鬧街頭?!岸卓印蔽垂蔂柮蓞s過盛的“我”又回到革命的大街:“我隨著全校由鼓號隊作先導的游行隊伍在城里游行了一天,手揮紙旗跟著老師喊了一路口號。”那時游行示威像是全城居民的日常起居,不游行倒很覺得奇怪。大小機關和廠礦職工盡數(shù)出動,到處紅旗招展,隊伍雄壯振臂高呼口號,“共同制造了一些聲勢”。不過,“我”也感到游行示威“很累”,通常要走很遠的路才到市中心廣場,繞廣場一周后返回,回到學校再解散?!盎厝サ穆飞洗蠹叶计v不堪,太陽又很曬,領頭呼口號的全校最結(jié)實的體育老師也聲嘶力竭”,“大家一邊懶洋洋地走,一邊前后左右地聊天,看見路邊賣冰棍的老太太”,“下午的街頭都是垂頭喪氣、偃旗息鼓往回走的工人和學生的隊伍,烈日下密集的人群默不作聲一望無盡?!蓖じ惶亍烟靥嵝蜒芯空撸骸罢渭胰绻麤]有街頭青年的支持,就無法取得成功?!比欢瑧烟叵窭疃匕缀桶吞貭栆粯幼⒁獾钠鋵嵤乔嗄甓巧倌?。“文革”初期政治家主要依靠的是大學生、高中學生和青年工人,而非主人公這種懵懂的少年。革命的力量在青年,而非少年,這是天定的真理。這些青年是《晚霞消失的時候》《波動》《公開的情書》和《傷痕》里的主人公。中國的“文革史”研究雖然在海外漢學和國內(nèi)現(xiàn)代史領域取得了赫然成就,但被青年紅衛(wèi)兵和工人巨大身影罩住的“少年”群體,這個被懷特稱作“街角社會”的社區(qū)仍“默不作聲”,也不能說不是一個遺憾。在這個角度看,《動物兇猛》這篇小說可以說是眼光獨具?!秳游飪疵汀防^續(xù)寫道:

      高洋先看到了我,笑著喊我的名字,其他人也紛紛掉過頭來看我,笑嘻嘻地指著我喊:

      “沒勁沒勁?!薄?/p>

      許遜遞給我一支“恒大”煙,我便也站在街頭吸了起來,神氣活現(xiàn)地也眼瞅著仍絡繹不絕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的游行隊伍……

      他們在談女人,這是個新話題……

      政治家搭建的轟轟烈烈的革命舞臺,真的讓這些孩子們倍感無聊。沒有意義,沒有目的,包括吸煙、打架、蹲坑等待女人等,就是孩子們對大革命明確教誨的消極反應?!皼]勁沒勁”,《麥田里的守望者》里的“我”也這樣說過。吸煙、打架和蹲坑等女人,是從未被歷史承認過的一種偏激的生存方式。直到1977年問世的劉心武的傷痕小說《班主任》,還把這種人塑造成“壞少年”典型也情有可原。

      二、打架

      脫離家庭和社會監(jiān)護的這幫少年又卷入了街頭械斗。90年代初,有人采訪王朔時問得相當直接尖銳:“當年,你在故事描述的那個圈兒里么?”他答:“當然在。我不在紅衛(wèi)兵那圈兒里,但《動物兇猛》的圈兒里就是我們這幫人。”采訪者又問:“當時你是那種沖在前面的人么?”王朔斷然否認:“事我都見過。你不能用小說套我的個人表現(xiàn)?!彼又睬澹拔也皇桥e著板兒磚沖在第一個的那人,肯定不是?!卑凑瘴膶W規(guī)律,作者是或又不是他們小說中的“原型”。但他們畢竟生活在同一個時代?!?968年:反叛的年代》的作者阿里和沃特金告訴讀者:美國加利福尼亞伯克利“特拉哥拉夫大街上擠滿了歡樂的人群,在與試圖阻止他們游行的加利福尼亞州警察進行了六天的暴力沖突之后,他們終于可以宣布自己是這條大街的主人了?!薄瓣柟鉄霟?,整個法國已經(jīng)停止了運轉(zhuǎn)?!薄安祭锾啬岬慕纪猓绽锾K尼克大型減價商場被女售貨員占領了,女孩們晚上就睡在經(jīng)理室的安樂椅上?!碑敃r出于崇高目的的“打架”之風,在各國青少年中競相傳染,左翼思潮幾乎席卷70年代的世界各大城市。《動物兇猛》怎能阻擋這一氣勢洶洶的歷史潮流?

      起因是汪若海被東四六條的幾個孩子打了。這令被成人冷落在大革命邊緣的無聊少年群情激昂,他們終于抓到“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這個盲目愚蠢的機會?!案邥x、高洋陪著汪若海從里屋走出來,汪若海一臉傷痕和紅腫?!薄八麄儌€個表情嚴肅,陰郁地低聲議論著什么,有人在擺弄鋼絲鎖,掄得呼呼生風?!薄拔叶挍]說,氣勢洶洶地轉(zhuǎn)身在屋里找家伙。所有的改錐、錘子或菜刀包括水果刀都被握在手里裝進書包?!薄霸豪锏囊恍┥闲W的半大孩子都被動員起來了,他們?yōu)榇蠛⒆拥男湃斡行覅⒓舆@次光榮的出擊激動得微微戰(zhàn)栗?!薄啊甙伞8邥x下令。我看到他把一柄日本三八槍刺刀揣進斜挎在胸前的軍用挎包內(nèi)。這是當時最專業(yè)的戰(zhàn)斗裝束,像帶領一幫手拿鋤頭和鐮刀的泥腿子去打土豪的農(nóng)會領袖手中揮舞的系紅綢子的駁殼槍令人羨慕?!彼麄凃T上自行車,前后吆喝一路呼嘯地向心目中的戰(zhàn)場出發(fā)?!霸洪T口一些乘涼的家屬和戰(zhàn)士瞪大眼睛看我們?!薄芭⒆觿e去了?!贝蚣苁?0年代男孩子的專利。這種當時極具中國特色的行為方式在努力控制和塑造他們的人格世界。

      24路公共汽車站旁邊的一處居民院落正在修繕房屋,院門口堆了一堆砂子和一堆白石灰,幾個赤膊少年正在沙堆上練摔跤。

      “就是這幾個?!蓖羧艉:?。

      我們立即在路燈柱下停車下來,那幾個少年眼尖,發(fā)現(xiàn)我們?nèi)鐾染团?,見胡同就往里鉆。

      ……那孩子貼著墻根癱倒在地。我不聲不響用手中的磚頭在他身上一通亂砸,知道大家都散開跑走,仍沒歇手,最后把那塊粘上血腥的磚頭垂直拍在他的后腦勺上,才跑開……

      “別人都撤了你還在那兒打,手夠黑的?!?/p>

      我驕傲地挺著胸脯微笑著,一邊吹噓一邊偷眼去瞧笑瞇瞇望著我的于北蓓。

      像文章第一部分描述紅衛(wèi)兵打砸王府井一樣,在那年代,“打砸”就是一種正確的意識形態(tài),是被最高領導人欣賞并煽動支持的“參與社會革命”的正當方式。這些少年暴徒于是斷然認為這就是“革命行為”——當然我們還可以用紅衛(wèi)兵打砸是有“信仰”支撐而少年們純粹是打架報復來做一次差別化的歷史分析。endprint

      事隔40年,我對自己是否有能力在《動物兇猛》械斗——中國六七十年代革命——歐美左翼青年運動之間建立歷史聯(lián)系,并做有效的分析毫無把握。尤其是當歷史的結(jié)論還在移動、刪改和自我修補,為了某種露骨的社會功利目的的時候。處在這個沒有歷史定論年代的敏感節(jié)點上的所有研究者,只能把某種良知作為基本出發(fā)點。他無法反抗大歷史的倒行逆施或紅塵滾滾。一滴記憶中的眼淚能否反抗失去理性的時代洪流?在我來說,歷史的真實性其實就是細節(jié),小說的價值也在細節(jié)。“把那塊粘上血腥的磚頭垂直拍在他的后腦勺上,才跑開”,是我忘不掉的歷史一幕。對我這個缺乏嚴謹?shù)臍v史哲學訓練、于“左右”站邊毫無興趣、對細節(jié)尚有一點敏銳感性體悟的文學史研究者來說,北京的一幕確實令人難忘。

      作者王朔想為處在革命風暴中無知少年的暴力行為找一個歷史邏輯,他又發(fā)現(xiàn)徒勞無功:“我們摟抱著坐在黑暗中說話、抽煙。大家聊起近日在全城各處發(fā)生的斗毆,誰又被叉了,誰被剁了,誰不仗義,而誰又在斗毆中威風八面,奮勇無敵。這些話題是我們永遠感興趣的,那些稱霸一方的豪強好漢則是我們私下敬慕和畏服的,如同人們現(xiàn)在崇拜那行流行歌星。我們?nèi)w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剁了聲名最顯赫的強人取而代之?!北M管喜歡在小說里寫昏話鬼話,胡言亂語,我感覺王朔不是沒有判斷能力的小說家,否則他不會強調(diào)這“是在一種自由自在的狀態(tài)中同時又無技術上的表達障礙寫的關乎我個人的真實情感的小說?!睂W者王一川也努力讓人相信“紅衛(wèi)兵直接充當了打倒走資派、武斗、打砸搶、上山下鄉(xiāng)等運動的主力軍,是革命的親歷者:而紅小兵由于年齡的限制,在當時更多地只能充當旁觀者、想象式造反者等角色”,而“紅小兵與現(xiàn)成權威的想象式反叛和緬懷”,則“構(gòu)成‘王朔主義的一個重要內(nèi)涵”。這是他在當代文學中創(chuàng)意性地發(fā)明了“頑主”人物形象包括創(chuàng)作了《動物兇猛》這篇小說的主要靈感。二王希望從后敘述的角度重建小說的認知軌道。但我總懷疑這篇小說,包括王朔的大部分“頑主”小說的主要構(gòu)思和靈感,可能多半來自流行于80年代的美國小說家塞林格《麥田里的守望者》的極大啟發(fā)和影響。我甚至覺得這部西方叛逆小說給了徐星、劉索拉、余華《十八歲出門遠行》和王朔等新銳小說家某種“小說的寫法”。著名美國文學研究專家施咸榮翻譯的1983年版的(漓江出版社,第一版即印了46000冊,在當時引起了巨大反響)《麥田里的守望者》,也寫到“美國頑主霍爾頓與人“打架”和“閑逛”的場面:

      這一拳本來想打在那把叼在他嘴里的牙刷上,好讓那牙刷一家伙戳穿他的混賬喉嚨,可惜我打偏了。

      我這樣獨個兒坐著,的的確確開始感覺到自己很像是一匹得了獎的馬的屁股。我除了抽煙喝酒之外。別無其他事情可做。

      歷史經(jīng)常有異曲同工之妙:六七十年代西方國家和中國的青年都在為各自的主義而戰(zhàn),作為他們小弟弟的“中外紅小兵”卻滿世界地打架和閑逛。歷史舞臺的主角是青年,少年被拋到歷史潮流之外,但他們試圖用這種獨特的方式重返其中。塞林格真實記錄了這些低齡者看似荒唐的歷史行為,而“文革”則把中國的“夾縫層一代”永留在史書中。施先生在1982年12月寫就的《譯者前言》里告誡讀者:“作者用現(xiàn)實主義的筆觸,生動而細致地描繪了一個中產(chǎn)階級子弟苦悶、彷徨的精神世界,真實地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精神文明的實質(zhì)?!薄拔覈那嗌倌瓿砷L在社會主義祖國,受到黨、團和少年隊組織的親切關懷”,當然不至于——但“對此我們也應該有所警惕”。施先生說,這部小說1951年問世后,在美國社會引起巨大反響,也產(chǎn)生了巨大分歧。家長要求學校禁止學生閱讀這類圖書,加利福尼亞州桑胡斯城的中學圖書館還把它當作禁書。很多年后,許多大學和中學又把它推薦為課外讀物,它還榮登哈佛大學社會學課程的必讀書之列?!啊比欢跛芳捌湫≌f至今還是我國一些大學課堂被老師學生所疑心的作家作品。由此可見,我國的文學史家們還沒有采用哈佛大學的社會學學科視角來看待和研究王朔所代表的文學現(xiàn)象。

      “閑逛”和“打架”是20世紀中葉大時代間歇里各國少年共有的時代病,從中泄露出他們心靈里普遍的苦悶。我不想指出它就是這篇小說所參照的世界性圖景。兩天兩夜后,被公安局捉走的高晉、汪若海放回來了。小說若無其事地寫到高晉:“高晉在看守所里剃了個禿子,這時也就長出一層青茬兒,虎頭虎腦的引人發(fā)噱,表情、架勢則完全是個大英雄。”“他坐在三屜桌上,兩腿晃蕩著,把煙灰撣得到處都是?!彼€像成年人那樣吹噓?!啊氵M去挨打了么?衛(wèi)寧問。”“‘敢!高晉一瞪眼,‘警察對我都特客氣。我一進去就跟他們說:‘你們要打我,我就頭撞墻死給你們看。把他們?nèi)珖樧×恕!薄案邥x一支煙抽完,大家紛紛把自己的煙掏出來給他抽?!蹦悄甏泻儾槐日l學習好,只比打架勇敢。

      三、追女孩

      在讀《動物兇猛》的幾天里,我腦海里始終浮現(xiàn)出王朔說過的那句話:它是“關乎我個人的真實情感的小說”“我的作品中令我最激動的是《動物兇猛》”。這令我企圖介入這句話的思想情感的深層世界中去。

      讀者接著讀到,故意逃課的“我”晃蕩在北京木樨地的大街上。這時地鐵口出現(xiàn)了一個線條優(yōu)美飄動的女孩的身影,他便跟了上去。“她走路的姿態(tài)很勾人,各個關節(jié)的扭擺十分富有韻律,走動生風起伏飄飛的裙裾似在有意撩撥,給人以多情的暗示。她的確天生具有一種嬌嬈的氣質(zhì),那時還沒有‘性感這個詞?!毙≌f寫女孩性感的走路姿態(tài)可真有點大膽嚇人。王朔此前曾在《空中小姐》寫過純情女孩王眉,在《頑主》里用游戲性口吻寫過三T公司的女顧客少婦和劉美萍,可他從未這么露骨,也許他真是被這位走在大街上豐滿美麗的米蘭吸引和激動了。他冷傲、譏諷的“頑主口吻”突然變得柔情似水,而且毫無自尊。十五歲的青澀男孩去追逐高大成型的十九歲的姑娘,當然顯得無恥。他閉眼克服著稚嫩膽怯:“喂,喂……”“你等等,我有話對你說?!闭f完便搶到她前面攔住她。“她繞開我繼續(xù)朝前走,同時好奇地打量我。”“你等等,別走哇,聽我說!”我手忙腳亂,書包在一下一下地拍打著屁股?!敖粋€朋友吧。”“一看你就是一個壞孩子?!迸兺ǔ@種擅長搭訕的街頭少年百倍警惕。但如此糾纏,個別心軟的女孩也會糊涂應允。最后“我”答應女孩做自己“姐姐”,還許諾“以后不許再到街上追女孩子了”,她才同意暫時交往。她老練地“用雙手搭在我的雙肩上,把我轉(zhuǎn)了個身,向校門口方向輕輕一推”。是那種姐姐般的善意,她絕沒想到這個“少年維特”居然愛上了自己。endprint

      米蘭就是主人公潛入單位宿舍樓的樓頂房間,看過墻上那張照片,幾次蹲守而未見的那家女孩。她在郊區(qū)農(nóng)場工作,此時裝病請假在家,同時在四處晃蕩著。作者寫一個未成年男孩對一個女孩成熟身體的“性幻想”,在小說中竟占八頁之多,五六千字,沒有絲毫色情意味,而且那樣飽滿、美好和動人,對于王朔來說真可謂是破天荒的。讀者跟著小說鏡頭,走進了米蘭掛著暗綠色窗簾的閨房。世界上陷入初戀的人都像竊賊,但也猶如每天坐在火山口上。歌德的《綠蒂與維特》寫道:“哪個少年不善鐘情,哪個少女不善懷春?”這孩子也承認,“我的感情并不像標有刻度的咳嗽糖漿瓶子那樣易于掌握流量”,它“類同于猛獸,只有關在籠子里是安全的可供觀賞,一旦放出,頃刻便對一切生命產(chǎn)生威脅”。米蘭正在廚房里洗頭,她神情放松地讓“我”隨便坐?!澳阍趺礇]去上課?她邊洗邊問我?!拔摇绷ⅠR編出假話:“老師病了,上午改自習了”。這可能也是明知故問。普天下所有女孩子曾在父親那里受寵,她們潛意識都在男性人群中尋找替代物,雖然遍地是白馬王子或者成熟成功男士,完全靠譜的卻少。但我想說有心無心者,此刻距離之近卻遠隔天涯。如此近地聞著香脂味、房間香氣和潮濕的頭發(fā)味,是主人公在母親之外從未有的經(jīng)驗。他為女孩洗頭的細微動作靈魂出竅,心怦怦直跳卻裝著若無其事,但難免恍惚走神。用目光熱烈撫摸,是這位可憐少年的唯一權利:

      她擰床單似地雙手握著使勁擰那股又粗又重的頭發(fā),然后把頭發(fā)轉(zhuǎn)出螺紋,朝天辮似地豎起,在額前迅速地盤繞幾圈結(jié)成一個酷似古代少女頭的發(fā)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腰肢手臂扭畫出靈巧動人的曲線和弧形,令我著迷……

      午后的陽光已經(jīng)有些燠熱,她有幾分胖,很怕熱,便拉上了暗綠色的窗簾。屋內(nèi)立刻有了隱蔽而詭秘的氣氛,像戴著墨鏡走在街上……

      我為自己把這一單純的舉動引申為含有暗示的誘惑感到羞愧。

      她脫鞋上床,靠著床頭伸直雙腿坐著,使勁扇著手里的紙折扇,盡管這樣,仍熱得身上出汗,不時用手掖掖貼在身上的領口、袖邊。

      我小心撣拂歷史一角,仿佛窺見這間閨房正輕輕洋溢著一抹人性的光輝。眾所周知,“文革史”解釋權早被傷痕文學和左翼人士的強勢敘述霸占,他們認為那里不是腥風血雨就是桃花源中,他們像十七年文藝領導那樣激烈否認現(xiàn)實生活中還有難以歸類的“中間人物”?!把直叟ぎ嫵鲮`巧動人的曲線和弧形,令我著迷”,此細節(jié)在這種意義上變成了一個靜場。變成遠處教堂悠悠傳來的溫馨的鐘聲。它不禁令人淚泫動容。然而它又超越了肉欲的陷阱?!澳膫€少年不善鐘情,哪個少女不善懷春?”這本來就是人性中的核心價值觀,天賦人間,古已有之,任何邪惡勢力都無法將它拒之門外。因而黑格爾說:“真正的哲學是自西方開始。惟有在西方這種自我意識的自由才首先得到發(fā)展”,“在東方的黎明里,個體性消失了,光明在西方才首先達到燦爛的思想,思想在自身內(nèi)發(fā)光,從思想出發(fā)開創(chuàng)它自己的世界。西方的福祉有了這樣的特性:即主體(在對象中仍)維持其為主體、并堅持其自身于實體中。個體的精神認識到它自己的存在是有普遍性的,這種普遍性就是自己與自己相關聯(lián)。自我的自在性、人格性和無限性構(gòu)成精神的存在”。他強調(diào):“精神的本質(zhì)就是這樣,它不能是別的樣子。”中國當代思想界都沒這種深刻見識。所以也不能要求這位女孩私密生活的偷窺者比我們站得更高。但這種見識可以加深我們對“文革”歷史情境中的人的認識。同時也能加深對《動物兇猛》這篇小說的認識。這個莽撞少年是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癡人,他唯唯諾諾,極盡巴結(jié)奉迎。然而他感覺此刻應該發(fā)起進攻,“借書”“看照片”是男女孩子交往中常用的伎倆,他小小年紀無師自通,仿佛深諳此道。寫到此處我覺得需要暫時繞開這位失去理智的鐘情少年,繞開小說重新回到文學史的框架當中。因為不注意王朔與文學史框架的關系問題,就很難找到重新解讀王朔小說的辦法,給它們以適當?shù)慕忉?。我們知?0年代對王朔小說早有定論,眾多讀書人對他可謂深惡痛絕,發(fā)誓要把他釘在“痞子作家”的恥辱柱上,要重寫這文學史一頁之難,如穿越千山萬水。因為王朔的口無遮攔(不謹慎),他與書寫他的文學史的學者之間出現(xiàn)了很別扭的關系。在我看來重整這種關系,首先需要厘清以下這些關系:一、王朔的“文化痞子形象”是否應該成為一種文學評價標準,拿它去解讀作家所有的小說;二、王朔與知識分子的口角是90年代的特定產(chǎn)物,它是否意味著王朔因此就沒有知識分子都視為本分的黑格爾所說的“主體性、人格性、自在性”,他因為不客觀地批評知識分子是否就意味著他因此也喪失了作為一個作家應該具有的“知識分子性”;三、“調(diào)侃”和“玩世”往往被看作王朔小說的思想特點和審美意識,這種固化觀點是否放大了他小說的某一部分、而壓癟了另一部分,從而失去了觀察他小說全部內(nèi)涵的機會?當然我更清醒地意識到,文學史意味著一種歷史的縱深度和長度,對一個被誤解的作家的認識,也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才能夠解決。我們想想,文學史上的“胡適現(xiàn)象”“周作人現(xiàn)象”“張愛玲現(xiàn)象”等不都經(jīng)歷過這種漫長而曲折的過程,經(jīng)受過歷史的耐心嗎?也正因為這個理由,我想先從王朔與批評家和文學史家的交惡中脫出身來,貼著這位主人公的細密心思觀察他在想什么。或者我也想貼著寫作《動物兇猛》時的作者王朔的微妙感覺,來做點什么。

      這位可憐多情的少年果然不只為了欣賞米蘭的美貌。他搶看米蘭照片,已使他的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不過,他還是慷慨地把米蘭介紹給了那些大院同伙,借以炫耀自己“拍女孩”的成果。米蘭剛開始還忠誠他倆的私誼,但很快興趣便轉(zhuǎn)移到比“我”年紀更大更成熟的高晉身上。高晉此時也有意勾搭米蘭,以介紹她到父親的部隊文工團彈琵琶為幌子?!拔摇狈吹钩蔀槎嘤嗳?,旁觀者?!拔摇狈浅2环?,于是加大與米蘭的親昵力度,比如讓她夜里在家里留宿,結(jié)果被父親偶然撞見客氣地驅(qū)除出去。王朔這一段小說寫得痛快流暢,大抒這位被父親嚴管少年心底之塊壘,也愉快地向讀者稍微展現(xiàn)他擅長以簡潔方式講故事,快速干凈地推進情節(jié)的敘述才華。在小說結(jié)構(gòu)上,這是在為最后高潮的到來做鋪墊。不過王朔也深知小說應該剪裁縮減,給讀者預留想象的空間。他為此工筆細膩,扎實推進,令人果真相信他所說創(chuàng)作它時的狀態(tài)的自由自在。小說寫高晉、米蘭、方方、衛(wèi)寧一幫人在假山的亭子里一首又一首地唱《三套車》等蘇聯(lián)歌曲的場面顯得非常浪漫溫煦,“他們嗓音很粗糙,唱得參差不齊,但那份忘情自有一種動人的感染氣氛”。令人想到,70年代雖是20世紀中國社會最停滯灰暗的一段時期,可身處大時代邊緣的寂寞少年的心靈并沒有死掉。像黑格爾說的,“精神的本質(zhì)就是這樣,它不能是別的樣子”。穿越四十年的浩瀚煙雨,超越左右翼人士的激烈爭吵,我仿佛又回到自己那些寂寞中“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就是主人公,我就是米蘭。我所在的外地小城,與首都北京原來是同一座歷史舞臺,上演著相同的人生戲劇。共同歷史境遇能讓我輕易地貼近他們的玩樂嬉戲和說話方式,理解“壞孩子”的閑逛、打架等叛逆行為,包括“我”最后對米蘭高晉曖昧戀情突然爆發(fā)的強烈嫉妒,以及反目為仇,我均抱著同情的理解之心境。endprint

      在小說的高潮部分出場時,“我”已變成怒氣沖沖的愛情斗牛士。他把暗戀轉(zhuǎn)化成了憤怒和挑釁。他不顧眾人在場嘲笑穿泳衣的米蘭“丫夠肥的”,又“走到她身后,一腳把她踹進水里,站在那兒哈哈大笑”?!拔页吮澈髮λM行詆毀和中傷,當面也越來越頻繁地她進行人身攻擊:你怎么吃這么多?跟頭豬似的!”“我”還以玩硬幣惡毒羞辱她少女的貞潔。一次次把她氣哭?!拔摇彪U些與米蘭新男友兼護花使者高晉大打出手,他們都仿佛是憤怒中氣喘吁吁的公牛。然而,“我”的內(nèi)心世界卻早已刻骨銘心:“我比以往更加強烈地想念她。每天一睜眼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立刻見到她?!奔ち覜_突對立的兩種情緒使“我”的面孔變得可怕,使人性高度扭曲,然而也使小說的抒情達到了最高峰值。我要說這是王朔小說中少見的驚動人心的一幕。我很少像這次從外到里被他的作品如此地撼動。

      但不知怎么回事王朔忽然在最后一段使上馬原《虛構(gòu)》那種先鋒小說的手段:

      現(xiàn)在我的頭腦像皎潔的月亮一樣清醒,我發(fā)現(xiàn)我又在虛構(gòu)了。開篇時我曾發(fā)誓要老實地述說這個故事,還其以真相。

      1990年的先鋒小說已成殘花敗柳,但大多數(shù)人竟沒意識到“轉(zhuǎn)型”問題,雖然這段與小說的整體寫實風格明顯脫節(jié)但也可以諒解。不知王朔是否知道他的敘述忽然變線,卻給《動物兇猛》帶來意想不到的半真半假的效果。它是一種時代的“大幻覺”。70年代在今天看來亦真亦幻,令人大惑不解。我尾隨米蘭經(jīng)過東單、王府井、天安門、西單、電報大樓、慶豐包子鋪和長安戲院,又經(jīng)過木樨地、三里河路、中國科學院大樓、財政部和中國人民銀行總行,拐進她家的宿舍樓里,在幻覺中熱血沸騰地對她實施了暴力,但也遭到她的蔑視。在這里,他小小年紀就經(jīng)歷了自己的“生與死”。那個夏天“我”站在工人體育場的“五米跳臺上,看著一碧如洗的晴空,真想與它融為一體,在它的無垠中消逝,讓任何人都無處去覓我的形蹤,就像我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會有人為我傷心么?我傷心地想?!?/p>

      王安憶早就提醒人們說:“我覺得王朔其實是一個溫情主義者?!薄八麨榱搜陲椬约旱膫茨兀蜁龀鎏貏e兇悍的樣子,他會做出特別抵抗的樣子,胡來胡鬧,把事情搞成一團糟。”“我覺得這是真的王朔?!薄坝悬c可惜?!彼莻€小說意識和技藝老到,看人眼光很毒卻很客觀理性的作家,她不相信“調(diào)侃”“罵人”“玩世”“墮落”就是王朔小說的全部內(nèi)容。這么一路敘述分析下來,我也覺得王朔不是一個簡單的作家,至少是一個不能再用簡單標準去看待的作家。這篇小說非常不簡單地寫出了大風暴邊緣的“街區(qū)一角”,寫出粗暴年代人們身上殘存的一點點溫情。在反映“文革”的小說中,這還是我頭遭看到作家用這種敘述方式去塑造復雜獨特的少年的形象。

      2014.1.15于北京亞運村

      2014.2.7修改

      (責任編輯:王雙龍)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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