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川
“你我的區(qū)別,就像松鼠
和高高的水杉,飲雪的人與砍花的人?!?/p>
昨夜燈光穿過雨水,落在這海的城市。
他整夜
聽著眾天使們輪廓消失的聲音
想象他們越過夢里的燈塔、屋頂和餐桌。
堆積如山的鯨魚僅僅是一次道別。
“我沒有我的船。我的岸在喊我。
我在赴約的路上,遇見另一些溺水的我
平靜而安詳,并不期待救援?!?/p>
天亮后,他去看退潮。
一個人,濕著身子,他看藍(lán)色的云。
那從高空降下的光線不斷延伸著
在某處,在一個最低的角落
暗中洗亮所有過去的失敗和沉淪。
“昨夜燈光穿過雨水,落在這海的城市?!?/p>
海水起伏,托著他一生的睡眠。
水是不能喝的,空氣在閣樓內(nèi)
等于不存在。被酒澆灌的吊蘭
茂盛。下午三點(diǎn),響起念佛聲。
他推開屋門時(shí),遍地都是桂花、羽毛
和橘子的尸體。他坐下,繼續(xù)刻木頭。
他測量、雕鑿,像在施展二十一世紀(jì)的
某種古老巫術(shù)。小城永遠(yuǎn)都是空蕩蕩的,
如同魚罐頭,時(shí)而飄過一些灰白的鋁片;每到黃昏,一旦蝙蝠的陰影掠過他堅(jiān)硬
而不反射光的瞳仁,鳥類的血液就流回樹干。
他的手掌與指甲,紋理清晰,但并不松脆。他只刻木頭。
他修筑甲蟲的廟宇,擅長刻畫狼群淌過溪水的姿勢,偶爾
還制作一些過往愛侶的袖珍肖像。下午六點(diǎn),除去念佛聲
整個宇宙只有雕鑿的聲音,甚至沒有顏色,甚至沒有氣味
甚至沒有水,沒有重力。木刻師,他只刻木頭。他在時(shí)間的
腐蝕中觸摸世界的輪廓,他熟識底部的一把斧頭。他在變小,
他在變暗。木屑每隔三天淹沒閣樓。他試圖忍耐創(chuàng)世就如同
試圖原諒末日。(他記得硬幣被沸水溶化,荇草輕易掀翻火車)
他記得:“在地獄門前擋住所愛之物,并且活著絕望的,必是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