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 鳥

海的選擇

□飛 鳥

海把目光落到腳尖上，皮鞋半個鐘頭前擦過，很亮。鞋油是分幾次擠到新皮鞋上的，用破牙刷認真地刷勻，然后，用塊軟布用力地擦，于是，皮鞋就像剛洗完澡的小豬崽，散發(fā)出鮮活的光芒。海低頭看鞋，不是欣賞皮鞋，而是他三十八號的腳放進這雙三十七號的鞋子里，腳趾頭疼，疼得難受。

女人冷冷地說：“八萬，送來馬上就結(jié)婚?！闭f完，女人站起來走出屋。女人很美。海進屋的時候，感覺屋里出奇的暗，而女人卻出奇的亮，好像照射進屋里的陽光都被女子吸附到身上了。

回到家，海把早上托人買回來的皮鞋脫掉，扔進垃圾堆，十根紅腫的腳趾頭一起歡呼。海換上布鞋，用條被子裹幾件衣裳，走了。

走進工地，鄰村的包工頭黃泥鰍看見?；貋?，高興得眼睛放光，說：“你小子可回來了，你還帶班，趕趕工期，那個王楞子把人都帶成‘油條’了，一個月了，工程沒啥進展，我頭都大了?！敝形?，黃泥鰍領(lǐng)海下館子喝酒。海說：“我?guī)б仓校憬o我漲工錢?！秉S泥鰍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小子，竟然連你也會計較錢了，看來，這社會要大進步了，哈哈，放心，不會虧待你?！?/p>

第二天，黃泥鰍回家，說是娶老婆。王楞子被擼了“官”肚里不痛快，陰陽怪氣地說：“黃泥鰍這可是第三個老婆了，可咱海哥還光棍一條，不知道送給海哥一個?！焙ＭＯ率掷锏幕睿莺莸刎嗨谎?。王楞子縮縮脖子，推著灰漿車撒腿跑了，眾人看了哈哈笑。

黃泥鰍回來，果然帶來了一位婀娜俊俏的女人。海望了一眼女人，渾身的血液混凝土般凝固。

晚上，黃泥鰍給大伙加了菜。海用饅頭夾了菜，拿了一瓶酒去個角落，獨自喝。黃泥鰍找到他，說：“你是我的心腹愛將，走，讓你嫂子給你敬杯酒?！?/p>

進了黃泥鰍的鐵皮簡易屋，海把目光落到腳尖上，破布鞋上滿是泥漿。?？吹揭槐频搅嗣媲?，抓起一飲而盡，又來一杯，再飲，再來，再飲。海的眼睛迷離了，眼前的一切莫名其妙地舞動起來。

眾人起哄，讓女人表演個節(jié)目。女人面無表情。黃泥鰍噴著酒氣說：“大伙兒高興，老婆，聽說你會跳舞，來個唄！”女人說：“酒已經(jīng)敬了，不要過分?！秉S泥鰍歪歪扭扭站起來，罵：“臭娘們，八萬塊錢老子可是沒打個結(jié)巴，咋，給臉不要臉？”人們靜下來。女人冷哼了一聲，站著不動。王楞子說：“從來就沒人敢給黃大哥叫板?！秉S泥鰍罵：“臭娘們！”啪！一記耳光打在了女人臉上。

海迷迷糊糊地望著眼前歪歪斜斜的一切，想不明白人們歪斜著怎么還能站穩(wěn)。女人趔趄了幾步，碰倒了海，海才知道原來是自己歪著，眼前的一切才歪著。海坐直，望著女人的臉，女人臉上的掌印凸起來像朵紅艷艷的雞冠花。眼淚，女人的眼淚涌出來，撲簌簌地落下。

黃泥鰍一把拉起女人，罵罵咧咧地又揚起巴掌。海突然跳起來，掄起椅子，砸向黃泥鰍，嘴里大吼：“混蛋，沒看見她流淚了！”黃泥鰍一聲慘叫，海癱軟在地上嘔吐起來。人們亂哄哄地送黃泥鰍去醫(yī)院。

第二天，胳膊綁著繃帶的黃泥鰍說：“海，你小子下手真重?？丛谀愀宋移甙四甑那榉稚?，我不報警了。以后你好好干。不過，醫(yī)藥費要從你工錢里扣?！?/p>

女人好幾次找借口接近海，海躲開了。

工程結(jié)束。海不辭而別，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原載《天池》2014年第4期湖北韓玉樂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