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怒
剛才胡續(xù)冬提到他在北大給學生講毛片,很好。很多學生太純潔了,不解世事。中國當代詩歌界,也是這樣,很多詩人太純潔,太嚴肅,太不好玩了。詩歌中無趣、乏味、裝。文學應該全面地反映人性,不只是純潔的一面,還有消極的一面。不妨也弄一點毛片,但我所說的這個“毛”并不是下半身那樣的“毛”,而是亨利米勒、凱魯亞克、納博科夫、庫雷西那樣的“毛”,帶有文學性和語言革新的“毛”。我個人覺得,中國當代詩歌的現狀,是比較腐朽的,只有那么幾種類型的寫作方式。
大家都正兒八經的在寫詩,提起筆就提醒自己“我在寫詩”,作品過于像詩的樣子,寫出來就類型化了。我們再看看當代藝術,不斷有人突破既有的藝術觀念,拓展藝術的疆界。詩歌如果是一門藝術的話,那么寫作者,有一個最基本的東西,就是不斷更新對詩的定義,不斷地拓展。
80年代中期之后,中國詩歌相對來說停滯了,沒有人“胡鬧”了,大家都正經起來了。給詩歌附帶很多的,比如說社會的責任、道德、擔當,都是詩歌本體以外的東西。我認為道德、責任那些東西,是人的責任,而不是藝術的責任。否則我們就不能理解,比如說像塞林格、納博科夫那樣的作家。我們的詩歌,為什么不能像繪畫界那樣充滿活力?為什么不能像杜尚,弄一個小便池放在這里,說:這就是藝術、這就是藝術品?小便池是不是藝術品是不重要的,關鍵是杜尚借此質疑了既有的藝術的定義、美學原則,拓寬了人們看問題的視野和對藝術的理解。現在的詩歌,暮氣沉沉,詩人們中規(guī)中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為什么不敢隨心所欲,亂一亂呢,像紐約涂鴉運動?像米羅的畫,畫很多小玩意,沒有微言大義,只是好玩。為什么不能隨便寫兩個句子,就說它是詩呢?將兩個不相干的沒有邏輯痕跡的句子拼貼起來—當然這兩個句子之間,一定要達到奇妙、好玩、有意思的效果—只要使讀者心里一動就行了,不一定要說出個道理、真理、抒發(fā)或擔當個什么。這種拼貼的方法,我們想任意而為的手段和方法,為什么不運用在詩歌上?我覺得80年代中期的一撥人,就是韓東他們那一批,創(chuàng)作很自由,突破了前人的藩籬。只是韓東的追隨者把他給妖魔化了。為什么說妖魔化?韓東詩歌中的那種獨特的節(jié)奏、語調(尤其是語調),甚至分行的模式,被后來不動腦子的詩人照單全搬,一點不思改變?,F在相似面目的口語詩鋪天蓋地,淪為中學生的日記。實際上用口語寫詩,有各種方式,比如奧哈拉的方式、貝里根的方式,并不是只有《有關大雁塔》一種。瞧瞧奧哈拉、貝里根的口語多鮮活,再看看后來的口語詩人,那么呆板、僵死。80年代中期的氛圍很好,大家都在寫各自的東西,雖然泥沙俱下,很多東西失效了,但是總有幾粒沙金。現在,那種氛圍沒有了,都在強調傳統,一片復古之聲。有個學者,居然給季羨林下跪。這樣一個不平等的心態(tài),能搞出新的學術成果?戰(zhàn)戰(zhàn)兢兢,敢對前人的定論說不?現在有些詩人、文人,迎合大環(huán)境,借助強大的外力在藝術、詩歌領域為年輕人設置疆域。傳統成了一塊遮羞布,成了維護詩歌既得利益者的一種可以倚靠的龐然大物。這種氛圍,是不利于創(chuàng)新的。鼓勵創(chuàng)新,并不是說新東西就一定是一種進步了,但是沒有新東西,肯定是不利于藝術的進程的。傳統重要,創(chuàng)新更重要。對于創(chuàng)新者,可以不提傳統,因為之所以他成了一個大家認可的創(chuàng)新者,他一定有著傳統的功底。這就是我個人對詩歌現狀的一種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