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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龍灣之夜

      2014-11-17 17:07:45錢玉貴
      小說林 2014年3期
      關鍵詞:大海

      ◎錢玉貴

      亞龍灣之夜

      ◎錢玉貴

      在隆冬時節(jié),我穿著泳衣躺在海灘上。陽光熾烈,天空碧藍。我的雙腿和腳趾不斷地被海浪舔吻著,陣陣平緩的濤聲隨之涌入我的耳畔。炫目的光線使我閉上眼,打著盹兒,我的腦際變得一片空白。這樣真好,我可以讓自己完全放松,讓自己變得無所慮也無所思。寒冷的冬天遠了,而這里竟然像是夏天。對我來說,這里沒有生意場上那種神經高度緊張的壓力,沒有失敗的婚姻曾經給我?guī)淼哪切┩纯嗪蜔?.....像現在這樣的時刻是我過去從不敢奢望的。

      選擇海南三亞的亞龍灣來休閑度假,真是美妙絕倫!在這以前的幾年奔忙中,我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說過,等把這筆業(yè)務忙完了就選擇一個好去處好好地犒勞自己一番,去度假休閑??墒且还P又一筆的業(yè)務忙著,似乎總也沒有一個盡頭。這回我是太疲憊了,也太需要休息了,于是決定無論如何也得找個地方瀟灑一下。我是在飛機上從一本旅游雜志上看到海南三亞有這個亞龍灣度假區(qū)的。

      我把身子埋進沙子里。我身上幾乎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汲吻著沙子里的鹽分和海腥味,整個肌膚的表面像是被一層暖暖的薄棉所覆蓋,像是被一只柔軟的女人的手按摩著……

      我是被一個女人無意中踩了我埋在沙子里的腳才醒過來的。這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穿著泳衣,披著長發(fā),很性感。我哦了聲,她哇了下。對不起!她像是踩著一條蛇似的閃到一邊。她身上的水珠閃著晶亮。

      這么漂亮的女人使我的情緒發(fā)生了變化。我說沒關系。她又說對不起,態(tài)度很誠懇。我又說沒關系,她就走開了。我從海灘上坐起身子,看著她修長的背影,沿著淺淺的海灘往前走。她走了一會兒,似乎意識到她身后的目光,回過頭來,我們彼此的目光相遇了瞬間,我當即就預感到這一眼很重要。

      傍晚,在度假酒店前一片如茵的草坪上,一個個五顏六色的傘狀涼棚支起來,露天晚餐就在這里進行。我選擇了靠近海灘的一傘涼棚,點了三道海鮮菜和一瓶啤酒,獨自吃起來。一望無際的大海碧波蕩漾,海風輕拂,伴著那種濕糊糊的海水氣息撲面而來。晚霞黯淡下去,暮色變得凝重。高大的椰樹投下長長的陰影。我有些興味索然。眼光向左右巡視著,正如我此刻內心所期待的那樣,我又看見了她,那個下午在海灘上踩了我的腳的女人。巧的是,她也正將目光轉向我這邊,于是我們的目光交織了,但只一瞬間她的視線就滑過去。我喝著酒,品嘗著美味的海鮮,盡量不去想生意上那些似乎永無盡頭的事情。但很快我便感到自己此時此刻沒法不去想坐在左邊離我三米之距的傘涼棚下的那個漂亮的女人。我又幾次把目光轉向那邊,她的身邊已經坐上一個男人,穿著印花T恤,身體挺壯實,背對著我這邊。他們邊吃邊聊著,看得出,兩人談得很投入。椰樹寬大的葉片在海風吹拂下發(fā)出沙沙響聲。我又把目光投向大海,大海的顏色變深了……

      大海變得沉靜,星空璀璨,暗紫色的海面上波光漪漣。海灘上游動著一對對依偎的情侶。我換了一套便裝,沿著沙灘走著。心里有種莫名的惆悵與失落。我覺得自己形影相吊。

      一只泊在海灘邊的小船旁靠著一個倩影,海風在飄拂著她的長發(fā),月光把她的背影印在昏暗的沙灘上。我的腳下沙礫發(fā)出的摩擦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把臉側過來,我已走到了她的近前。盡管月色朦朧,但我一眼就肯定她就是我白天和傍晚兩次見到的那個女人。她似乎也認出了我,對我點了一下頭。我脫口說,你好。她好像沒有一點兒精神準備,趕忙又側過臉,我注意到她在用手絹揩著眼角和鼻翼。她輕聲說,你好。聲音里有種抽泣過后的沙啞。此刻,我的突然闖入仿佛攪亂了她內心的情緒,使她顯得有些拘謹,她調整了一下靠在船舷的姿勢,面向大海。很顯然,她并不打算與我對話下去。我本該即刻就走開的,但我沒有走動,卻接著說,今晚的月色真不錯,大海真美。她說,是嗎?依舊面向大海,似乎我說的并不準確。我把兩手揣在褲兜里,站在她身邊,心里還是沒有想離去的意思。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又側過臉看著我,說白天在沙灘上踩著你真是不好意思。沒什么,我說,不被你踩著,我這會兒跟你說話就沒有話題了。她愣了一下,接著笑笑,我的話總算被她接受了。我說,我們在海灘上走走好嗎?她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把身子從船邊挪開,我們沿著海灘散起步來。

      海浪舒緩地有節(jié)奏地梳理著沙灘,留著淺淺腳印的沙灘很快就重新平整了。裹著海腥味的海風款款地吹來,林立在海灘邊的高大的椰樹顫顫地晃動著。銀色月光使沙灘上細密的晶體閃著星星點點的亮澤。她走得很慢,好像無法與我的腳步協調。她保持離我有半步之距,這樣就使我很難去注意到她的表情和神態(tài)。我說,你是來這里度假的?身后的她只嗯了一下。你叫什么?阿G。阿G?我馬上覺得這未必是她的真名。這名字挺怪的。名字有什么挺怪的,她說,語氣顯得頗為不屑,除非人挺怪!我停下,轉過身說,晚餐的時候,我注意到你身邊的先生,你們是一同來的?這話剛出口,我就覺得這種問話方式有失修養(yǎng),我想當即改口,但她已經作出了反應:你想知道什么?我說,我只是問問而已,你知道,一個人出來度假是比較孤獨的,我是說有個伴兒,那就感覺不一樣了……她突然笑起來,且笑得并不含蓄。告訴我,她說,怎么個“感覺不一樣”?我馬上覺得我把自己弄得難堪了,我搜索枯腸:怎么說呢,一對男女在這樣海灘就富有詩意,就可能體味到在平日里不曾體味到的感覺……她走近我,這么說,你是曾經有過體會的?我說,是的,但那時候沒有如此美妙的景致,沒有這般迷人的環(huán)境

      她說,你是來這里度假的?

      說度假也行,不過嚴格地說,是來這里給自己放假。

      你很有錢,是大老板?

      大老板說不上吧,我給自己打工,算是個中產階級。

      ……談話漸漸有了那種溫馨的情調,雖然有點漫無邊際,但興味濃郁,我似乎一下子又體味到大學時代我與曾經同學的前妻在一起所度過的浪漫時光。我注意到談話中,阿G 始終口風很緊,對于任何一個涉及她個人身世的話題都諱莫如深,并且總是巧妙地把話題轉移開來。當然,我并不計較,事實上在亞龍灣夜晚如此美妙的海灘上有這么一個佳麗陪伴著我消磨這同樣美妙的時光,就已經大出意外,算得上是錦上添花的美事了,我不會去奢望其他。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我想徑直送她回房間,但在酒店門口她就往里跑去,沖我揮揮手,拜拜。她沿著長廊往西樓那邊走去,我知道那邊是豪華套房區(qū)。

      第二天我啟程去了南山旅游區(qū),并在那里住了一個星期。我的手機不斷從內地我的公司里傳來各種信息,千言萬語一個意思,就是讓我早點兒啟程回去,公司里有一大堆麻煩事在等待著我處理。我不知道是海南的風光美景使我流連忘返,還是我心里突然對那個阿G產生了興趣,公司里的事居然無法讓我心動了,我甚至還沖手機里對方吼道,我不在公司,公司就要垮了不成!我索性把手機徹底關了。事后讓我自己都驚訝的是,我居然又住回了亞龍灣的度假酒店,并且相信那個阿G還住在那里。男人有時是很瘋魔的,我想我這回怕是要瘋魔一遭了。

      重新住進度假酒店,在辦理登記手續(xù)時,我訂了西樓的豪華套房。我不是那種暴富后就極盡奢侈的人,但這次我卻奇怪地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富有,或者說想擺一擺大款的派頭。我不吝惜這些錢,盡管我掙到它們并不容易。

      頂級豪華套房集中在西樓四層上。除了寬敞的臥室、客廳、衛(wèi)生間和另外一套幾乎同等規(guī)模的套房外,走出客廳就是一個露天大陽臺,從這里可以直接眺望大海和周圍的景致。這個陽臺足以讓二三十號人聚在一起舉行舞會。陽臺上立著兩只碩大的遮陽傘,下面放著柔軟的睡椅,旁邊的茶幾上擺放著水果和鮮花。我沖了個澡,裹著浴巾,手持一杯葡萄酒走上陽臺。午后的陽光十分熾烈,我走到遮陽傘下,呷著美酒,眺望大海,盡情讓輕涼而濕潤的海風吹拂著。我忽然覺得在那些為金錢而奔忙的日子所付出的艱辛是值得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我收獲了金錢,也收獲了由金錢提供的“資產階級”的人生享受。后來,我在柔軟的睡椅上躺下來,覺得一陣疲倦襲來,我瞇上了眼睛。

      我很快進入夢境。這是個好夢,很酣暢,很愜意。我的前妻出現了,她跟我像陌生人一樣握手,我們彼此微笑得十分勉強。她現在的身份是作為國外那家公司前來參加談判的翻譯。她坐在我的對面,表情窘迫的樣子,她似乎很想使自己恢復到從前那種自信和從容的狀態(tài),但她一接觸到我的目光便調整不好心態(tài)了;她有幾次把我的話翻譯得凌亂而破碎,以致主談的那個紅鼻頭老外臉上幾次露出不悅的表情……后來,我們簽訂了合作協議,晚上我們在酒樓頻頻舉杯,我注意到我的前妻再也沒有出現。

      一陣清涼的海風把我從夢境帶回現實,此時已是傍晚時分。晚霞披掛在一株株高大的搖動著的椰樹頂冠上。大海變得深邃而精致。我從睡椅上坐起來,感到神清氣爽,這個盹兒打得充實、痛快,我忽然覺得自己精力充沛,青春旺盛。我站起來,沖著大海一連吼了幾嗓子,丹田之氣直貫腑臟。

      一種尖細的似曾熟悉的笑聲從我身后傳來。我大驚失色,轉回身,與我毗鄰的陽臺上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穿著一身潔白的套裙,長發(fā)款款飄舞著——阿G!她居然真的還住在酒店,并且與我相鄰而居!這是冥冥中的注定還是命運中的巧合,我當時這樣想,因為我本打算從這個晚上開始對她的尋找,但她現在居然奇跡般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一時間,我難以掩飾心中那種類似情人久別重逢的激動和被神奇打動的欣喜。

      我走到護欄前,與她隔欄相望。歡迎我的新鄰居……她拍著手掌說,臉上映著晚霞,眼里放射著與我同樣的欣喜。你的吼叫使我跑出來,以為有人想自殺哩!我還沉浸在那種欣喜不已的情緒中。我的吼叫出現了奇跡……奇跡?她認真起來,什么奇跡?我說,重新見到你呀!她含蓄地笑笑,微微低下頭,我想我的話使她此刻一定感到幸福。

      在陽臺上我提議晚上請她吃飯。為什么?她問。我說咱們再次見面很不簡單,值得慶賀一下。她說,就咱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的先生就在房里?我說,你可以跟你的先生一同參加。那么你呢,她說,上次你不是說一個人來度假很孤獨嗎?我搖搖頭,苦笑道,我還沒有那么大的魅力......

      約好了我在樓下等她。我有些悻悻然,倘若她真的把一位英俊健壯的紳士帶到我的面前,那就敗壞了我的全部興致。謝天謝地,她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她穿著黑色絲織背心,下著一條牛仔短裙,腳上穿著一雙潔白的旅游鞋,披著長發(fā),兩條白皙而圓潤的胳膊輕盈地甩動著。她像一個美神,一個青春美神!我迎上前,你的先生呢?她笑笑,說了一句讓我云里霧里的話:他不用你關心。

      我本想就在度假酒店請她就餐,但她說,去大東海吧,那邊更有情調。于是我走出大廳叫的士。她忙說不用打的,我有車。我有些吃驚。她從小巧的皮包里拿出一把系在袖珍遙控器上的金色鑰匙朝我示了一下,說自己的車。走進花園停車場,她撳下袖珍遙控器上的紅色按鍵,只見其中一輛紅色寶馬頓時亮起了燈來。坐進車里,她看了我一眼,說你來開嗎?我搖搖頭,于是她開動了這輛豪華的雙座轎車。

      你有車嗎?有。什么牌子?比你的檔次低,奧迪。

      她看了我一眼,就沒再說話了。

      她駕車很嫻熟,彎道幾乎沒帶剎,車輪在地面上發(fā)出撕裂般尖叫。她似乎很喜歡聽到這種刺耳的聲音,彎道時身子優(yōu)雅地傾斜著,車輪響起尖叫聲時她臉上露出如期的微笑。她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從皮包里抽出煙盒,抖動幾下,煙卷就跳出來,輕輕一揚,煙已經銜上嘴了,然后她把煙盒沖我示了一下,我搖搖頭,她把煙盒放進包里,抽出打火機來點上咝咝地吸著,樣子暢快極了。這一連串動作既老練又地道。從這一刻開始,我似乎進入了她的游戲角色,她使我如墜云霧。她把車里的音響打開,邁克爾·杰克遜聲如嘶吼的演唱似乎頃刻就要把車掀翻過去。

      怎么樣,喜歡這種演唱嗎?

      我說,但愿這車不出問題。

      她突然尖笑一聲,加大了油門,車像飛箭一般疾馳起來。

      車在大東海邊的一家酒店門前停下,男侍立即前來打開車門。從這時開始,阿G姐的恭維聲就不絕于耳,我反倒成了一個近似陪同的吃客。進了酒店,領班小姐看到她,立即叫阿G姐好,朝她鞠躬致意;不多時,一個西裝革履,儀表堂堂,梳著油亮的大背頭的年輕人走過來:阿G姐好!那聲音聽起來很讓人懷疑他性別有問題,細細的又黏黏的,拖著一種女人味兒的怪怪的腔調。他朝她鞠躬致意,親自領著上了樓。我們被安排在一間臨海的包廂里。

      我拿起菜單準備點菜,她用手優(yōu)雅地按了按菜單,說酒店會按規(guī)矩辦的,見我有些疑惑,她又說,我是這里常客了。

      我有種被人繳了械或曬到一邊的感覺,那種本想在漂亮女人面前揮霍一把的欲望以及由于期盼實現這種欲望所帶來的快感頓時煙消云散。從陽臺上與她約定晚餐到這會兒,我似乎一下子遭遇了兩個阿G:一個星期前在海邊那個含蓄又略含靦腆的阿G,和一個氣色驕橫、身價不凡的阿G。這時,她說她要出去一下,提著坤包站起來,我看著這個身材修長、模樣嬌小、臉蛋美麗的女人走出包廂,心里有種謎一樣的困惑。她顯然不是一般的女人,而這不一般又太幽暗太玄妙。她是怎樣一個人,她有多少財富,她是怎樣獲得財富的,她有情人嗎,她的情人是干什么的,她的家庭怎樣,她的人生背景是什么,她如此美麗,并且在這種以金錢和實力說話的地方居然能夠受到如此重視和禮待——她憑的是什么?而我更深層的困惑在于,她會不會借我請她共進晚餐讓我出出洋相,讓我知道我實際并沒有她更富有,并不比她更有實力在這種地方生活和享樂,或者她可能把我善意的邀請看成了那種普遍的不良的企圖,于是她要用她慣用的方法來讓我難堪,她是不是經常跟瀟灑而有錢的男人周旋,并且總是以這種游戲為快感……總之,我在包廂坐定那會兒,感到心里不踏實。我絕不愿讓自己在這樣一個女人面前出洋相,我擁有足夠的金錢來保持自己的尊嚴和榮譽。

      包廂里播放著輕曼的音樂。窗外的大海一片深藍。天邊的星星在游動。海邊和沙灘上有男女在戲水和追逐。環(huán)東海灣的燈光都亮起來。大海像個背景道具一樣被裝飾得宛如一座空曠的露天廣場。

      一道道海鮮菜和馬爹利酒以及冰塊送上桌來。她進來了,她的長發(fā)盤成有些傾斜的發(fā)髻,眉毛和眼睛都被重新描染一新,嘴唇涂得很紅,兩只耳墜下掛著晶亮的飾物,頸下一顆心形項鏈閃閃發(fā)光,整個臉蛋變得更加嫵媚動人,渾身透著一種高雅華貴而又不乏世俗的珠光寶氣。她剛坐定,我就被重重的夜巴黎香水味刺激得鼻翼翕動。不知怎的,我覺得心里有種抵觸的情緒在增強,我的感覺就像一盆可口的鮮湯因加錯了作料而改變了味道。

      她沖我笑笑,很開心的樣子。

      來,她說,舉起酒杯,為我們奇跡的重逢!

      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我們邊吃邊聊。當然,話題是漫無邊際的,彼此誰都沒有進入正題。我覺得自己有些拘謹了。面對這個女人,我一向沉穩(wěn)的心態(tài)變得有些失衡。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眼神中和正嚼著龍蝦肉的嘴角現出嘲弄的意味。是不是覺得,我跟你想象中的女人不一樣?她問。我說,為什么要一樣?這個世界一樣的東西太多了!她高興起來,說那太好了,我們都喜歡不一樣的東西!她臉上泛著紅潤,用那種“放電”的眼光看著我。告訴你,正因為我不能忍受那種刻板的、又教條又傳統(tǒng)的、甚至是一成不變的生活,大學畢業(yè)后我就開始選擇不一樣的人生,追求不一樣的經歷和生活,體驗不一樣的生命感受,哦哦,她興奮地叫起來,似乎終于遇到知己般陶醉的樣子——不一樣才有刺激,不一樣才有活力,不一樣才能真實地感受生活的魅力……她抓起馬爹利就往酒杯里斟了半杯,也不加冰塊就舉起來,說為不一樣,干了它!

      從這一刻開始,她變得興奮了。她不斷地舉起酒杯喝著。她的笑也越來越顯得有些輕浮和放肆。我當然很想知道她畢業(yè)于哪所大學,她那略帶有京腔京韻的普通話發(fā)音顯然是經過后天校正出來的。她告訴我她在哈爾濱生活過,又在沈陽生活過,說著她覺得似乎挺好玩似的笑起來,這笑聲已有些醉意的癲狂。她又說我是從長沙來的,又突然停下,神經質地搖擺著手說,不不不,我記得我是在無錫出生的,在杭州長大的,畢業(yè)于……她又停下,專注地看著我,說這是秘密,不過,信不信由你,我學的可是English專業(yè)。她朝我舉起酒杯。

      Now that we have come here,we may as well go all the way(既然我們已經來到這里了,我們不妨一直走下去)。

      她把杯里的酒喝干了,見我愣著,她笑得更放肆而輕佻。我忽然覺得她的這種癲笑,幾乎足以粉碎一個男人試圖保持的體面和尊嚴感;這種笑聲的持續(xù)就像是有一雙無情的利爪在一層層剝著你,直到把你剝得精光為止。

      不要跟我玩深沉!她的笑聲戛然而止,我特別討厭裝著神圣的虛偽,特別是男人的……

      我覺得所有的情趣都被破壞了。我有些忍受不住了,站起來,阿G,我們回去吧,我看你是喝多了。她睜大了眼睛,表情僵木,你說什么,我喝多了?她似乎一下子又清醒過來,我會喝多嗎?她口齒清晰,裝作疑惑不解的樣子,神情嚴肅地看著我,我告訴你,馬爹利還從沒讓我醉過哩!我發(fā)現她是個演員的材料,亦莊亦諧,亦喜亦悲,亦驚亦癲,都能瞬息萬變,易如反掌。我堅持提議回度假酒店去,不知怎的,她越來越讓我有種近似不祥的預感。她突然說,我告訴你,今天晚上的節(jié)目還沒開始哩!我有些惶惑,什么節(jié)目?她又是一陣癲笑,拍起手掌,包廂外的小姐旋即走進來。叫你們領班小姐來,我們要去KTV。她從坤包里抽出一張百元鈔票作為小費遞給小姐,小姐鞠躬致謝,走出包廂。一個穿著艷紅旗袍的小姐走進來,阿G姐,請。阿G飄忽忽地站起來,跟著往包廂外走。我說,小姐,埋單。小姐說,阿G姐買過單了,先生!我覺得這是一種隱性羞辱,我沖出包廂,在走廊上追上阿G,為什么提前埋單,不是說好我請你的嗎?她停下,揚臉看著我,你是說想花錢吧?那太好辦了,在這里你想怎么花都可以,不過今晚不行……她并沒有說出“不行”的原因是什么;她用纖細的手指在我面前晃動一下,表示不可能。

      穿過長廊,走過一間間彩門緊閉的包房,領班小姐將我們帶進一間寬大的光線斑駁的空間里,暗淡的光線使我一時無法看清里面的場景和陳設,但我已經聽見了一片阿G好阿G好的叫喚聲和似乎等待已久的掌聲,就像是這間包房里所有的人都在等待這個時候等待著他們的阿G一般。

      領班小姐把我們帶到靠近樂池邊的臺桌邊坐下才轉身離去。一個英俊的男侍端著托盤走過來,臺上很快放滿了啤酒和各種點心。在啤酒打開的瞬間,樂池里就有一個男人在為阿G點歌了,接著整個包房里一片喝彩聲。

      我本不是一個拘謹的人,只是這個神秘的阿G使場面不斷出現一邊倒的陣勢給我心理造成了壓力?,F在,阿G走到臺上,在鮮花和恭維的掌聲中她抓起麥克風就唱,歌聲柔軟無力。她似乎是在有意把自己弄得又瘋又魔,情醉意迷;她閉著眼睛,扭著腰肢,好像不是在把聲音傳進麥克風里而是把一陣低似一陣的氣流揉進傷感的旋律中。我開始一杯接一杯地喝起啤酒來,看來今晚上我的清醒并不是件好事情,與其這樣像個無足輕重的男賓還不如把自己弄得醉意朦朧的好。由于包房里光線黯淡,三四個妖艷的姑娘什么時候坐到我的身邊我竟一點兒也沒有察覺,當幾只柔弱的手摸到我的肩頭時,我才發(fā)覺自己像個花魁郎了。

      對不起,我不需要服務。我繼續(xù)喝著啤酒。

      她們靠上來,在我的耳邊發(fā)嗲,是阿G姐叫我們來的。

      頸脖上已套著個花環(huán)的阿G走過來:你們可要把這位先生服務好哦,她擠眉弄眼,樣子粗俗。

      她們幾乎異口同聲,請阿G姐放心嘍……

      阿G會心地沖我笑笑,就扭腰擺臀地回到臺上接著她的演唱。

      請走開!我惱怒地站起來,走出了包房。

      大海像一片深不可測的腹地,一直綿延到暗藍色的天際。海潮涌動,海浪的濤聲似乎淹沒在潮頭的撞擊中。走在柔軟的沙灘上猶如飄浮在一種虛幻的云層里。海浪推涌著海水一遍又一遍地輕拂著沙灘,仿佛在清晰地傳遞著大海此刻那深沉凝重而又混濁的呼吸。我心緒混亂不堪。我走到海水中手掬海水把頭發(fā)淋濕,把海水盡情潑到臉上和身上?;叵胱约旱侥壳盀橹沟乃魉鶠椋液鋈挥X得自己十分愚蠢而荒唐。這個阿G是究竟怎樣一個女人?我追逐她,殷勤于她,究竟想干什么?她始終未曾透露有關她的身世和背景,甚至連她的真實姓名也不得而知;而她對我所做的似乎就是為了打擊我的所謂體面和自尊,我的“感覺良好”,輕蔑我的殷勤,仿佛就是要讓我知道,像我這樣一個男人在她面前的無足輕重,甚至是窘迫和難堪!這就是她追求的所謂“不一樣”嗎?我的公司還有一大堆棘手事情等待著我去處理,我居然滯留在這里樂不思蜀,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弄得顛三倒四……

      去他媽的,游戲該結束了!我一掌劈到海水中,現在就回度假酒店,明天一早就離開……

      我走回酒店時,看到那輛停在門前廊柱邊的紅色寶馬轎車。我又走進酒店,我想至少該跟她打聲招呼。

      再次走進KTV包房,我驚怔了。里面居然沒有了一點兒聲息,似乎這里從來就沒有發(fā)生像先前那樣的喧鬧和瘋狂。人也都退出了。在一盞小小的聚光燈下,阿G坐在那里,自斟自飲著,似乎很陶醉。她頭上的發(fā)髻已松散,垂披在眼前。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我說阿G我們該回去了。她嗯哼了一下,又在往杯里倒酒。

      包房里靜得像個墳墓。她咕噥了什么,我沒有聽清楚。她把臉微微抬起,側過來,看著我,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虛偽!她突然蹦出一句來,顯得憤怒而壓抑。你很虛偽!你們男人都很虛偽!

      我一時語塞。何以見得?其實我的情緒也正有欲發(fā)作的火星兒。你敢說,你不虛偽嗎?她把身子靠到沙發(fā)上,手里搖動著酒杯。什么奇跡不奇跡的,你敢坦率地告訴我,我們從見面直到現在,你心里的真實想法?

      面對如此赤裸裸的質問,我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隱瞞什么了。

      我喜歡上了你,而且想跟你接觸,或者說加深了解。你還想知道什么?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她突然又浪又癲地笑起來。

      不不,你沒有完全說出實話來……你……難道不想得到我……甚至不想跟我上床……有錢的男人,不都有獵艷的心理和欲望嗎?

      她的話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真想當場就去抽她!

      你們男人太狡猾,太會做戲了!她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先前那幾個小姐不漂亮?不性感?她們可是這兒頂尖的角兒,你為什么不敢當著我的面跟她們親熱,吻她們,親她們,甚至摸她們?你是不是想讓我知道,你是男人中的例外,你守身如玉,你潔身自好,你……還能坐懷不亂?你想讓我相信,你是那種靠譜的男人,有原則,有尊嚴,有責任感?而且你還很有錢,很富有,并不看重美色……

      你住口!我無法繼續(xù)忍受她如此放肆地攻擊我污蔑我,我抓住她纖弱的臂膀,你憑什么這樣羞辱我?我做錯了什么?

      她猛地掙開我的手。

      憑我受到過的傷害——來自你們男人的傷害!

      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有關系!有關系!她瘋狂地叫道,因為你也是男人,你也英俊,你也富有,你也讓女人心動,讓她們失去戒備……

      她的聲音突然嘶啞,淚水簌簌而下。她突然沖進我的懷里,一把抱住我,緊緊貼著我,似乎她正在逃避她曾經歷過的那些可怕的傷害……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的某種情感被打動了。

      當晚是我開著她的寶馬車送她回來的。她完全醉了,我剛把她攙出酒店,她就嘔吐起來。我本想把車內座椅放平讓她躺上,但她執(zhí)意要靠著我,我的肩膀似乎比座椅更可靠。車開動后她就一直這樣依偎著我,直到度假酒店。

      我把她攙進她的豪華套房,里面的景象出乎我的意料。一件件白的黑的粉紅的淡黃的,絲織的綢緞的棉滌的套裙短衫鞋襪甚至胸衣等,扔得到處都是,似乎主人根本就無暇收拾它們??蛷d茶幾上的煙缸里放滿了煙頭以及咖啡、口香糖的紙屑。臥室床上同樣顯得凌亂,毯子卷堆在床頭,冰箱上放著幾瓶打開的洋酒。我注意到衣架上掛著男人的睡衣。我把她安頓到床上,并調好了空調溫度。她顯得極度困乏而又軟弱無力,躺到床上哼哧幾聲就睡去了。我關掉壁燈時,看到了一個男人的照片放在床頭柜上的小相框里。這是一個英俊健壯的中年男人,穿著花底T恤,雙臂合抱在胸前,沖著每一個看著他的人微笑著,顯得自信而又傲慢。我把她的房門鎖好,穿過走廊,回到我的套房里。下半夜,我并沒有睡好……

      翌日,我醒得很早,披著毯子在陽臺的睡椅上躺著。太陽已經從大海的東邊升起來,艷紅的光芒與深色的海水渾然一體,交相輝映。海風輕柔而細膩,極易使人遐想聯翩。我對自己是否就在今天離開這里感到有些拿不定主意,昨晚在大東海邊的決定經過一夜發(fā)生的事變現在似乎變得已不能作為行動的依據了。其實,當我在陽臺的睡椅上躺下那會兒,我眼角的余光就始終在注意著相鄰的那間套房里的動靜。

      太陽升得很高了,光芒越發(fā)熾熱了,而相鄰陽臺上仍然沒有出現阿G,想必她昨晚是醉得太深了。我決定去吃早飯。早飯后我回房間里仍然在想著是不是就在今天離開這里,這種矛盾的心理使我左右為難。轉眼到了下午,我沏了杯濃咖啡,又躺到陽臺遮陽傘下的睡椅上,我注意到阿G那邊房間里依舊沒有動靜,窗簾和門窗仍是緊閉的。這使我很失望。傍晚,我去大海里活動了一下身體,直到天黑我才回到房間。走上陽臺,我發(fā)現阿G的房間里已經亮起了燈。我折回客廳,穿過走廊,走到她的門前,又猶豫起來;我在想,這樣貿然叩她的門是否合適,是關心她,問問她情況如何?一想到她那種直白的說話方式和瘋癲般的笑聲,我就憷了。我決定還是先去餐廳,我想她會去那里的。

      在餐桌旁我一連吸了兩支煙,她沒來,我便點了幾道菜吃起來。她來了,穿著一件肥大的過膝的白色T恤,一條黑色緊身短褲,披著長發(fā),輕盈得像陣風一樣地飄進了餐廳。我發(fā)現她很快成為餐廳里其他客人注目的焦點。她的神情有些憂郁,目光低垂,顯得謹慎的樣子。我們的目光在她尋找空座位時相遇了,但她旋即轉向別處,她在離我有兩張餐桌距離的一個空座位上坐下來。從這時開始,她的目光就再也沒有轉向我這邊,盡管她一定能意識到我的眼光一直在對她探詢著。

      餐廳里就餐的人越來越多了。我擔心她桌邊的空座位會讓其他男性捷足先登,我走了過去,大方地在她的餐桌旁坐下,我想讓餐廳里其他客人相信我們是朋友,熟得不一般。

      一夜之別,這一刻我忽然真實地意識到自己真的很想念她,想看到她,或者說想跟她待在一塊。我似乎記不起她昨晚的放肆與輕佻了,而只記著她的眼淚,她的哭訴,她的軟弱無力……

      她眼簾低垂著,我的到來使她顯得有些不安。過了一會兒,她抬起臉,一張本色的沒有涂抹任何脂粉的清秀的臉,憂郁的神情和冷漠的眼光使我仿佛變成了一個陌生的闖入者,而且闖入得近乎無理。

      這一天,過得好嗎?

      我想沖淡一下不受歡迎的氣氛。她的神情使我有些后悔這樣貿然闖到她的面前了。

      你是誰?我并不認識你!

      她的眼神是冷的,聲音也是冷的。我一下子完全被弄糊涂了,我覺得周圍的人似乎都聽見了她的這種冷美人似的鄭重聲明。

      你說什么?不認識我!昨晚我們......

      我們什么!她突然打斷我,我跟你有什么關系?你是誰,你想干什么?你想對我調情?她的兩只持著刀叉的手因激動而上揚起來,她顯得神圣不容侵犯而且她似乎已經受到了粗暴的傷害;她瞪視著我,似乎要使整個餐廳里的人都聽見和看到,一個厚臉皮的下賤男人在毫無廉恥地騷擾著一個無辜的美人。你說呀!你說呀!

      我感到被深深地刺傷了。我覺得無地自容,所有斯文、尊嚴、風度統(tǒng)統(tǒng)掃地。我站起來,發(fā)現餐廳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視著我。極度的憤怒使我暈了頭,竟一連兩次走錯了出口,我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樣走出餐廳的……

      我走到大海邊。這十來分鐘里發(fā)生的事情,已驚天動地般使我的感情世界發(fā)生了巨大轉變。走到海邊時,我在內心已把自己咒罵了幾百幾千次了,愚蠢、無恥、荒唐、無聊、下賤、甚至下流......為什么滯留在這個該死的地方,為什么會對這樣一個實際上并不值得我去想更多內容的女人產生如此經久耐用的興趣,甚至到了有些不能自拔?值得嗎?她真的那么富有品位、魅力、風韻、氣質、涵養(yǎng)?她究竟是誰,她來這里干什么,她從何而來,將往何去,我全然不知道個子丑寅卯,卻如此心事重重癡情有加煞有介事近乎惶惶不可終日——究竟何為?我越是這樣討問自己,就越是覺得自己愚不可及蠢不可救。我自信擁有的精明干練老到沉穩(wěn)都跑到哪兒去了?

      明天一早就走,永遠不再踏入這塊霉氣的天地!

      我無法在海邊欣賞夜晚大海的景色了,我只想著早點兒回去睡下,讓時間穿越夢境讓明天早日來臨,讓我即刻就在鳳凰機場登機飛回我的城市……

      回到房間我就開始收拾行李。這是什么鬼地方,冬天卻像夏天,天氣總是這么炎熱,風也總是這么濕糊糊又粘糊糊的,還有這里的人長得黑糊糊又矮墩墩的,說話總像結巴,口齒不清,而且南腔北調!難怪宋明清時要把內地那些杰出人物發(fā)配流放到這里以示懲罰!哦,想想我的那座城市有多好啊,這時節(jié),那里雪花飄舞,銀裝素裹,那里的街道小吃,冰糖葫蘆,四喜丸子,豬肉燉粉條,那里說話直著嗓門卷著舌頭的爺們兒哥們兒,一點兒也不缺心眼兒卻實在可愛的姐們妹們,噢噢,還有公司里的那些英俊小伙和漂亮姑娘……真是真是,來這種地方休什么閑度什么假——怨誰,都怨那本該死的旅游雜志……越想我就越覺得在這里連一分鐘也待不下去了。

      有人敲門。

      誰?——不需要服務!

      還在敲。我停下來,走過去把門猛地拉開,想看看是誰來觸這個霉頭。天,阿G!我吃驚不小,但情緒依舊像在沸鍋里煮著。

      你走錯門了!我很想用力把門關上,最好能把她撞翻在門外。

      她竟走了進來,把門反掩上,靠著門,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對不起,我為在餐廳說的話向你道歉!

      她垂下眼簾,做出真誠致歉的樣子。

      我很意外自己竟然笑起來了,這笑聲連我自己都感到很冷很毒。她的身子在顫抖,甚至在收縮。這很好,我內心那積郁的肝火仿佛正要借助她這種狀態(tài)迸發(fā)出來。

      用不著你的道歉!你的道歉會讓我更加不安的!你的演技像你的美貌一樣出眾,我一點兒也不清楚在你的道歉背后還藏著什么樣的陰謀和陷阱!你當著餐廳里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一定感到十分滿足吧?

      對不起,我……

      她仍試圖解釋,但我打斷了她。我變得像個惡毒而瘋狂的演說家那樣滔滔不絕起來。

      不需要你的解釋,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美麗動人,又反復無常,我想你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你一定知道如何對付男人,知道陷阱和陰謀有多么重要!你住豪華套房,你有自己的寶馬轎車,你受到男人垂涎和恭維,你可能還擁有讓許多女人所不敢企及的財富。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切原本不是你的!這可能就是你所說的“不一樣”的生活吧!

      她的眼睛睜得越發(fā)大了,似乎我的話使她驚恐萬分。這更加刺激了我的尖刻和報復心理。

      過去的生活真是平凡啊,到了這天涯海角,我才發(fā)現了一個灰姑娘變成王后的秘密,其實也十分簡單——因為男人太愚蠢,而不是虛偽!他們太容易受到美色的誘惑,受到了誘惑而渾然不知自己的愚蠢!他們被戲弄被耍弄直至被利用,而真正被利用的其實只是他們的金錢!在美色面前,他們一點兒也不憐惜金錢,他們有的可能只是金錢,而且他們有的是金錢,他們除了金錢之外可能什么也沒有,金錢使他們強大,但更使他們愚蠢……

      她臉色開始蒼白,眼眶里盈滿淚水。

      金錢的鋒利真是銳不可當??!在金錢的鋒利面前,任何所謂追求“不一樣”的生活都是謊言,都將被擊得粉碎……

      我的宣判已將她擊垮。她的眼淚流下來。她靠到門上似乎馬上就要倒下。她突然捂住嘴,轉身拉開門跑出去,悲傷的哭聲立即在走廊里響起。我聽見她的房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世界似乎又回到了洪荒年代的沉寂。

      這一夜,我無法入睡……

      這一夜,我?guī)状蝸淼剿拈T前,試圖叩響她的門……

      這一夜,我覺得比我的一生都漫長……

      清晨,我走到陽臺上,大海和周圍的景色已無法引起我的興趣。我注意著與我相鄰的那間套房里的動靜。我希望她能早些走出來,我決定向她道歉,我傷害了她,惡毒地傷害了她!我憑什么可以那樣數落她,即使她真的是以美色周旋于男人和金錢之間?在我并不了解她的身世和人生閱歷的前提下,我怎么可以那樣肆意地污蔑她詆毀她?是因為我已經真的從內心喜歡上了她,并且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對她已經存在著不良企圖,由此便更加渴望用占有的心態(tài)來徹底毀滅她打擊她?她來向我道歉,是不是說明她內心也對我產生了那種感情,并且希望我真的能原諒她寬容她?……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今天將乘早上八點的飛機離開這里。陽臺那邊的套房依舊在淡黃色窗簾的掩遮下看不出任何動靜。我心焦似火。太陽已升起來。我抬腕看表,看來,我的道歉只能期待所謂的下一次了,也就是冥冥中的機緣了。我回到房里,背起行李準備出門,這時我看見在門縫下的一張紙片,我拿起來,上面寫著:

      先生,我不知道是你攪亂了我的內心,還是我攪亂了你的內心,不過我們彼此都相互傷害過了,也就算扯平了。當然,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最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忠告:金錢的鋒利真是銳不可當啊,在金錢的鋒利面前,任何所謂追求“不一樣”的生活都是謊言,都將被擊得粉碎!

      我把小紙片在手上晃動著,覺得沉甸甸的。在走過她緊閉的房門時我沒有停下,那張捏在手里的小紙片給了我稍許安慰。

      在收銀臺結完賬,我走出大廳,招手一輛的士過來。這一刻不知怎的,我忽然感到內心十分空洞、疲憊、沮喪、甚至迷茫。我向的士走去,這時幾個穿著侍從制服的年輕人神色慌張地跑著叫著,不好了,不好了,昨晚有人死在海里了!……

      我的大腦“嗡”了一下,不祥的預感頓時像閃電一樣凌空劈下。我朝海邊跑去。

      海邊已經聚集了許多人。一艘快艇正駛到海灘。上面三個身穿救生衣的男人把一個渾身素白的女人抬到岸上。我大喊了一聲——阿G!覺得天旋地轉……

      阿G死了,死在亞龍灣的夜晚,死在大海中。

      我是三天后才離開亞龍灣度假酒店的。阿G的后事是由香港一家名叫SFD司派來的一個年輕人處理的。阿G在這家度假酒店已經包住了一年之久,所有費用,包括阿G的個人消費、車輛及銀行信用卡都是由這家公司的一個姓杜的老板提供的。但在處理阿G的后事過程中,這個姓杜的老板始終沒有露面。

      特別讓我吃驚的是,阿G家沒有來任何親人。由于身份關系,我無法介入有關阿G的家庭及身世的了解過程,我的唯一收獲是在酒店登記簿上看到,阿G的真實姓名叫楊明艷,年齡二十五歲,籍貫湖南人。

      阿G的后事辦得十分簡單。只是在出事當天還顯得有些轟動效應,但很快一切就恢復了原先的生氣與活力,亞龍灣依舊清秀美麗,游人依舊絡繹不絕,海灘、椰林、亞熱帶特有的明媚風光,以及酒店里應有盡有的豪華奢侈、佳麗美色、歌舞宵夜……一切都沒有因阿G的離去而稍顯遜色。

      我無法就已經掌握的有關阿G的情況來展開她的身世和她的人生故事,然而,我卻怎么也排遣不掉阿G的死與我有關……

      是我殺死了阿G嗎?在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這樣想。

      作者簡介:錢玉貴,男,1962年11月出生。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中國化工作協執(zhí)行主席、安徽省作協副主席、安徽省文聯委員、安徽文學院首屆簽約作家、國家一級作家。先后出版散文集《你,是唯一的》(中國工人出版社1999年12 版),中篇小說集《追尋安娜》(2000年9月重慶出版社)、《遭遇城市》(2004年12月吉林人民出版社)、長篇小說《潛入罪惡》(2005年1月作家出版社)、散文集《像片葉子一樣活著》(2011年5月安徽人民出版社)。累計發(fā)表作品150余萬字。先后獲國家、省、市級文學類獎勵達十余次。魯迅文學院第十七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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