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濤
“這么大歲數了,沒有像我這樣有肌肉的吧?!痹诒贝骱印罢f(xié)浴場”的海灘上,戴上泳鏡,王蒙就直接撲向海里,越過在淺海套著救生圈的年輕游客以及撲騰著水花的孩童。
這天下午,風浪很大。78歲的王蒙說:“再大的浪我都見過?!?/p>
政治和文學這兩個“風浪”交織于他的人生。
中庸/響動
湖南作協(xié)主席唐浩明說:“王蒙本身就是一部文學史?!?/p>
對于這種說法,王蒙解釋道:“也談不上,當然現(xiàn)在來說,我經歷過的事情也比較多。”他喜歡用這樣婉轉的方式回答問題,“我并不否認我的中庸對一切都不抱幻想。”
“文學史”得有作品,王蒙有“干貨”。他的創(chuàng)作已有60年歷史,用他自己的話說,這些作品“有一定的響動”?!暗浆F(xiàn)在為止,我的寫作還在積極地運轉著。相對于其他作家,有的人是前段寫,后面一段不寫了,也有的從新時期開始寫。從時間長度上他們不好跟我比?!蓖趺烧f。
新書《中國天機》在近期又開始“響動”。他認為,當今人們對政治的熱情和關注日益增加,但是淺薄與情緒化的見解太多。
事實上,近年來他也未中斷過對政治、社會、文化的關注和發(fā)聲,他說:“我有巨大的政治責任感,因為首先我自幼就熱衷政治,有革命政治的童子功;第二,作為一個接地氣的人,我從基層的團委、人民公社干部都當過,還當過中央委員、政協(xié)常委;第三,我有正反兩方面的經驗,被提拔過,被毛主席多次點名,也被打入過歷史的另冊;另外,我還去過境外60多個國家,也見過國外諸多國家領導人,有一些交流經驗?!痹谒磥?,這是《中國天機》的出版緣由。
2011年夏天,王蒙在位于北戴河安一路的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作之家”休養(yǎng),著手創(chuàng)作該書。從10多年前開始,他每年夏天都會到此避暑。在“創(chuàng)作之家”,從安保人員到管理層,他們對王蒙已經很熟悉,都叫他“部長”。在位于北戴河康樂路的“政協(xié)浴場”,管理人員和救生員也很熟悉“部長”,王蒙每天下午3點左右都會來游泳。
仕途/文學癖
20多年過去了,“部長”的稱謂還在。從1986年4月至1989年9月,王蒙擔任文化部主要領導職務三年零五個月。上任部長那年,王蒙出版了小說《活動變人形》,反思現(xiàn)代知識分子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西方現(xiàn)代文明下的心靈沖突,被譽為“現(xiàn)代中國知識分子的變形記”。
事實上,王蒙本人也是作協(xié)的“主要領導”,從1986年至2006年擔任副主席。還有傳言,王蒙也曾被提名過諾貝爾文學獎?!爸Z獎的提名是一個說不太清楚的事情,它是封閉的,怎么提名,怎么評的,什么都不對外界公開的?!蓖趺山忉屨f,“瑞典文學院在過去也給中國作協(xié)發(fā)過信,希望可以推薦。中國作協(xié)提名過巴金、丁玲等,另外國外一些大學,也有這種提名。我想,提過我也不足為奇,我說的主要是國外的一些機構?!?/p>
在政治和文學之間,王蒙說自己的“熱度”,顯然在后者?!芭c純粹的政治家的最大區(qū)別在于,我有文學癖好,我從來沒有追求過哪怕一星半點的‘仕途?!彼f。但如今,“想否認也不可能了”,王蒙說,“政治的本質不是別的,就是生活,就是命運,就是故事”。
保護/批評
“打入另冊”,王蒙這樣形容自己曾被戴了20年的“右派”帽子。所以,“再怎么政治還是要有個鐵飯碗,有個吃飯的過硬家伙。上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我的生活出現(xiàn)了明顯的‘拐點,我寧愿回歸到文學里面討生活?!蓖趺烧f。
1956年4月,22歲的王蒙寫了個短篇《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9月發(fā)表在《人民文學》上。雜志社的工作人員騎著摩托車將476元稿酬送到王蒙家里,這樣的稿酬在當時“也夠驚天動地了”。
但很快《文藝學習》雜志展開對該小說的討論,王蒙在《中國青年報》的編輯朋友也找來,說該文已經與王實味的《野百合花》相提并論了,要做好“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準備。次年2月,李希凡在《文匯報》發(fā)表了長篇文章,批評《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王蒙很快給周揚寫了封信,請求指示。主管文藝的中宣部副部長周揚叫了王蒙談話,說毛主席也看了那小說,不贊成將其完全否定。“我那個小說,毛澤東前前后后講了六七次。”王蒙回憶說,“總的調子就是,一保護,二批評?!?/p>
王蒙雖然沒有當面聽到毛主席的點評,但聽過錄音,“毛主席親口肯定,‘王蒙有文采、有希望?!泵飨绱它c評青年作家,“在當代僅此小王一人,”如今已是“老王”的王蒙回憶。
思想/愛情
在自傳中,王蒙也曾寫過自己的愛情,在北京東四區(qū)委工作時認識的初戀崔瑞芳,日后成了自己白頭到老的妻子。“今年最悲哀的是,老伴兒3月23日去世了?!蓖趺沙林氐卣f。
有太多的偶然性,包括王蒙最初干革命工作,“一個人怎么發(fā)展,是各種因素造成的。也可能后來有很大變化,也可能最后沒變化?!?/p>
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日本投降,大家對國民黨抱的希望特別大。但是很快就失望了,貪官污吏什么的?!蓖趺苫貞浧鹱约旱母锩霭l(fā)點及與政治的結緣。當時,王蒙從五年級直接跳過六年級考上了北京市立三中。
民國時期中學有打壘球的傳統(tǒng),三中有一個矮胖、愛笑的“體育明星”,專門打后衛(wèi)的,王蒙還記得那是一個叫何平的高二學生。而王蒙自己剛參加了全市的演講比賽,是個“演講明星”。
一次在操場上碰面,何平問:“王蒙,你最近在看什么書呢?”王蒙說了幾本書名,但隨后他又突然說:“我現(xiàn)在,思想左傾!”回憶起來,王蒙也覺得當時“非常奇怪”,“在國民黨時期宣稱自己思想左傾是有一定危險的?!?/p>
恰巧,何平是地下黨員,“他眼睛頓時睜大,高興得不得了,讓我上他家玩去。他家里擺的都是一些蘇聯(lián)小說,左翼的這些東西,還有上海出的一些罵國民黨的書,他們家變成了我的學習室?!?/p>
王蒙回憶說:“如果我不是偶然說出思想左傾,他不會那么快對我宣傳共產黨的方針理論?!蹦且荒辏趺?1歲。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