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黃利軍

8年前，他在一所普通的中學(xué)讀書，成績不好不壞，能不能考上大學(xué)，還真的是一個問題。他父母原來是一家重型機床廠的工人，下崗后，母親在家門口擺個小攤，父親學(xué)會開車，開始跑出租，撐起一家人的日子。

他知道父母是愛他的，但是，因為貧窮，這愛便不免有些粗糙。父親從來只會在他的生日才送他禮物，一本書或者是一份蛋糕，祝福的話無非是要他好好讀書。父親說：“我只是一個出租車司機，能夠?qū)⒛沭B(yǎng)大送你讀書，已經(jīng)盡了全力，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边@是一種提醒，提醒他對父母不能奢求太多。他開始變沉默。

那年春節(jié)，父親開車把他和母親送到外婆家，說：“今天的生意還是要做的，年飯你們不要等我，我再去跑幾圈。”

本來是一家人團(tuán)團(tuán)圓圓吃年飯的日子，但是父親卻不在。他很黯然，雖然他知道父親是為了家人才這么辛苦，但是這辛苦被節(jié)日的氣氛放大在自己的眼前，讓他覺得難受。

舅舅看出他不高興，從床底下拉出一個東西，說：“我年前做清潔在閣樓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東西，送給你玩兒?！蹦鞘且粋€帆布黑包，打開一看，是一把吉他。紅棉牌的吉他。舅舅說：“這玩意10多年前可時髦了，不過，10多年沒摸，弦都銹了，所以，給你換了新的。”他把手放在弦上，撥出一串活潑的音符來，一下子吸引了他。他和舅舅一起彈起了吉他，晚上9點，等他的父親跑完生意來吃一個人的年夜飯時，他已經(jīng)可以彈一小段《隱形的翅膀》了，而且知道了什么是音階，什么是和弦。

舅舅對他的父親說：“大哥，我沒想到小光這么有音樂細(xì)胞，他學(xué)起來很快?！?/p>

他的父親得意地笑著說：“可能是遺傳吧。”

怎么會是遺傳呢？爸爸可是從來都不會唱歌跳舞彈琴的。舅舅說：“嘁，你太不了解你爸了，當(dāng)年他還是樂隊的吉他手呢，留飛機頭，穿喇叭褲，時髦得很吶?！?/p>

他看著父親，不可能吧，怎么也不能把父親和貓王的形象扯在一起。父親笑笑，說：“我當(dāng)兵時在部隊學(xué)會了彈吉他，退伍回來在一個樂隊當(dāng)過兩年業(yè)余吉他手。那時候年輕，凈想著玩兒。后來結(jié)了婚有了你，就再也沒玩兒這個，現(xiàn)在手生了，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會彈吉他了?！?/p>

舅舅說：“大哥，這把吉他還是你送我的，你記得不？”父親笑了，“是的，當(dāng)時還不是為了追你姐，好讓你不像跟屁蟲似地跟著你姐?！?/p>

舅舅笑了，他也笑了，沒想到平常除了開車掙錢似乎沒有什么愛好的父親居然曾經(jīng)是樂隊里的狂放吉他手，自己太不了解父親了。

舅舅將這把吉他轉(zhuǎn)送給了他，他像得到寶貝一樣的開心。父親說，真的喜歡？他點點頭。于是，父親給他報了一個吉他班，每個周末去上一次課。因為興趣濃烈，他的進(jìn)步很快，不久老師建議他的父親給他請一個更專業(yè)的老師來教他，父親聽了他的一段演奏后，第二天就跑到音樂學(xué)院去，給他找最好的吉他老師。

兩年后，他考上了武漢音樂學(xué)院的吉他專業(yè)，專攻古典吉他。

在這3年里，他一共練壞了4把吉他。這當(dāng)然包括那把15年前父親送給舅舅，再由舅舅送給他的紅棉吉他。

這把紅棉吉他一直掛在他房間的墻上，如同冥冥中的指引，讓一個懵懂少年找到了人生理想與奮斗的方向。也像一把鑰匙，開啟了他的生命潛能。

（極品咖啡摘自《揚子晚報》2014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