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凡
(蘭州大學哲學社會學院社會學系,甘肅蘭州730000)
1978年我國實行改革開放以來,經濟發(fā)展呈現出少有的繁榮景象,這被國內外學者稱之為中國經濟奇跡。然而伴隨著經濟高速發(fā)展而來的,不僅僅是社會的進步,也出現了一些亟需我們解決的問題,性別收入差異就是其中之一。
早在晚清末年,中國就開始了婦女解放運動,致力于婦女的解放事業(yè),力求男女平等。新中國建立以后,《憲法》明確規(guī)定“婦女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和家庭生活等各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權利”。如今,隨著中國經濟的迅速發(fā)展,女性也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職業(yè)發(fā)展機遇。那么,我們是否實現了婦女的解放,實現了男女的真正平等呢?可以看到,在當下的收入分配領域出現了性別分層現象。男性與女性從事同樣的工作,但是男性卻會獲得相對較多的報酬,女性難以進入某些被視為是“男性的工作”,兩性之間存在性別收入差異,這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西部地區(qū)地處我國西部,相對于東部地區(qū)而言經濟發(fā)展較為落后,風俗文化也和東部地區(qū)存在差異。自2000年開始,中央政府就啟動了西部大開發(fā)這項政策。經過十多年的時間,西部大開發(fā)取得了顯著的成效,西部地區(qū)得到了許多發(fā)展資源和發(fā)展機會,但是東西部經濟之間的差距依然存在,東西部民眾之間的收入差距依然存在。探討西部地區(qū)性別收入差異的現狀,是為了更好地了解西部地區(qū)的情況,促進西部地區(qū)的發(fā)展。
以往有許多關于性別收入不平等的研究,對性別收入差異的現狀及其影響因素進行了深入探討,對當下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但是以往的研究,大多是進行全國范圍內的研究,或是探討城鄉(xiāng)之間的性別收入差異,很少有研究針對西部地區(qū),而本文就是立足于西部地區(qū)這一特殊的地域,探討西部地區(qū)的收入差異現狀及其影響因素。本文利用的是“中國西部社會經濟變遷調查”數據2進行分析,相對于全國范圍的調查具有更強的針對性。
本文所指的西部地區(qū)包括云南、貴州、四川、重慶、西藏、廣西、陜西、甘肅、寧夏、青海、內蒙和新疆等12個省區(qū)市,是中國最主要的少數民族聚居區(qū),全國55個少數民族有50多個居住在西部地區(qū),占少數民族總人口的80%以上。[1]西部地區(qū)地域廣闊,西部地區(qū)12個省(區(qū)市)的總面積為538萬km2,占全國陸地面積的71.67%。[2]西部地區(qū)有著不同于東部的獨特經濟、文化、社會特征,研究西部地區(qū)性別收入差異的現狀及其影響因素對于西部地區(qū)的發(fā)展,全國范圍內男女平等的進一步實現具有推動作用。
關于性別收入差異的研究,經濟學和社會學涉獵較多,大致分為三種。
1、人力資本理論
1935年,美國經濟學家Walsh在其著作《人力資本觀》中首次提出了人力資本的概念,并對個人的教育費用及個人收益進行比較,對教育的經濟效益進行了分析。[3]人力資本理論強調勞動者的個人特征,認為女性在人力資本(如教育、技能或經驗等)的投入比男性少,因而性別的收入差異正是體現了對不同人力資本投入所支付成本的補償[4],即工資是對個人人力資本投入的一種回報,而回報的差異反映了投入的差異。已有的研究都肯定了人力資本各維度對性別收入差異的解釋力:Wellington發(fā)現個人的資歷和就業(yè)狀況對美國白人收入性別差異的貢獻率在1976年為37%,1985年為42%[5];李春玲、李實認為人力資本因素較好地解釋了改革初期男女收入差距的擴大[6];王天夫等的研究發(fā)現兩性間的收入差距隨教育程度的提高而縮小,女性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收入就比男性多增加1.5%[7];吳愈曉、吳曉剛的研究表明除年資以外人力資本的其他因素(教育年限、管理資質和技術專長)對收入有正向的影響。[8]
2、職業(yè)性別隔離
職業(yè)性別隔離這個概念最早是由Gross在1968年提出來的,主要內容是指男女工資差異并不僅僅因為對同一職業(yè)中女性的歧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性別職業(yè)的分布不同。職業(yè)的性別隔離理論則著眼于結構性因素(職業(yè)的性別構成),并進一步認為勞動力市場存在性別歧視。根據這種觀點,勞動力市場中女性收入低于男性主要是因為職業(yè)的性別隔離。[9]雖然新古典經濟學認為女性選擇低收入的職業(yè)是一種為了平衡家庭責任與職業(yè)發(fā)展的理性行為,而不是一種性別歧視,但這種觀點已經被一系列研究所否定。經驗研究進一步發(fā)現,即使控制了個體的人力資本因素以及職業(yè)的特征之后,職業(yè)的女性比例與職業(yè)的平均工資之間仍有顯著的負相關關系,一個職業(yè)的女性比例越高,其平均工資則越低。[10]基于這些發(fā)現,研究人員認為女性為主的職業(yè)是受到歧視的,它們工資水平低不是因為它們所需的知識、技術和經驗比較低,而是因為它們的“女性職業(yè)”標簽。[11]
3、統(tǒng)計性歧視理論
統(tǒng)計性歧視是指歧視的來源是統(tǒng)計性偏見,它可以被看成是在員工甄選過程中遇到的問題之一,由于與生產率有關的可觀察到的個人特征并不能對求職者的實際生產率提供準確的預測,而企業(yè)需要對求職者的個人特征做出評價,當它們試圖對求職者的生產率進行評估時,往往會利用求職者所屬的特定群體所具有的一般特征來進行判斷。即,把某個群體擁有的特征看作是該群體的所有成員都具有的特征。[12]Thurow結合男性和女性工作可能性的差異來解釋統(tǒng)計性歧視,認為即使在大量女性都愿意終生從事全職工作的情況下,由于雇主事先無法判定哪個個體愿意終生從事全職工作,通常會基于男性的平均勞動供給明顯高于女性這一經驗特征,從而在雇傭過程中雇主會優(yōu)先考慮男性,并為男性提供較高的工資,導致愿意終生從事全職工作的女性受到不公正待遇。[13]在這種情況下,雇主的這些做法體現了雇主的“理性選擇”原則。
本研究數據來源于邊燕杰教授主持收集的“中國西部社會經濟發(fā)展變遷調查”數據,該調查涵蓋西部十二個省份,最后獲得10947份有效數據。包括陜西、四川、青海、云南、甘肅、寧夏、廣西、新疆、西藏、貴州、內蒙古以及重慶。本研究在此數據的基礎上,采用logit回歸模型,對西部地區(qū)性別收入不平等的現狀及其原因進行探討。
1、變量及其操作化
表1 變量描述
本研究以性別、是否結婚、政治資本(黨員/非 黨員、干部/群眾)、人力資本(受教育年限)、戶籍因素(城市戶口/農村戶口)、民族(漢族/少數民族)、職業(yè)類型(工作單位)、態(tài)度變量(男女應該享有同等的受教育機會、一個家庭的大事應該由丈夫拿主意)作為自變量,考察它們對于因變量收入對數的影響。
1、描述統(tǒng)計
表2
表2依據性別對所有的變量的均值進行了統(tǒng)計,結果發(fā)現,男性的收入要高于女性,性別收入差異存在。
我們界定黨員=1,非黨員=0,由此可見,男性中黨員的數量遠大于女性。女性擔任干部的數量也大大少于男性,性別之間的政治資本情況也存在差異。
男性平均的受教育年限是8.34年,女性平均受教育年限是7.54年,男性受教育的水平普遍高于女性。
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都十分認可男女應該享有同等的受教育機會這一觀點。男性和女性也都較為同意“一個家庭的大事應該由丈夫拿主意”這一觀點,但對這一觀點的認可程度明顯還要低于對“男女應該享受同等的受教育機會”這一觀點的認可程度,而且男性更認同“一個家庭的大事應該由丈夫拿主意”這一觀點。
3、分析探討
為了能夠清楚的分析性別對于收入差距的效應,以及這一效應怎樣受到其它因素的影響,本研究采用嵌套模型。
模型1:(基準模型)性別
模型2:性別+婚否
模型3:性別+婚否+政治資本
模型4:性別+婚否+政治資本+人力資本
模型5:性別+婚否+政治資本+人力資本+戶籍因素
模型6:性別+婚否+政治資本+人力資本+戶籍因素+民族
模型7:性別+婚否+政治資本+人力資本+戶籍因素+民族+職業(yè)類型
模型8:性別+婚否+政治資本+人力資本+戶籍因素+民族+職業(yè)類型+態(tài)度變量
從基準模型到接下來的八個模型,依次加入年齡、婚否、政治資本、人力資本、戶籍因素、民族、職業(yè)類型、態(tài)度變量八個因素,這樣就可以很好的觀察各個變量對于性別收入差異的影響。模型的因變量是收入對數。
通過對八個模型的R2的值和根據個案數對其進行調整以后的值分別進行計算,發(fā)現各模型的R2的值和根據個案數對其進行調整以后的值差異不大,說明數據受個案數影響較小。對8個模型進行了ANOVA檢驗,發(fā)現8個模型的顯著性水平均為0.000,說明回歸直線有意義。
通過對8個模型加入不同變量后的B值進行比較,發(fā)現:
性別的B值為0.365,說明西部地區(qū)男女的收入確實存在差距,男性的收入要高于女性。
是否結婚對于性別收入差異的影響是負的,也就是說,結婚以后反而能夠縮小男女之間的收入差異。加入是否結婚這一變量以后,性別的B值變小了,這說明結婚確實使得性別收入差異變小了。
加入政治資本因素的影響之后,性別的B值進一步變小,說明政治資本對于性別收入差異的影響也是反向的。但是是否是黨員這一因素的B值達到了0.516,說明這一因素已經十分明顯的影響到了收入差異。
當加入人力資本即教育年限這一變量時,B值繼續(xù)縮小,此時性別的B值已經降到了0.278。
戶籍因素的B值為-0.654,當納入戶籍因素之后,性別的B值迅速增大至0.349,也就是說,城市地區(qū)的性別收入差異狀況相較于農村要好。戶籍因素非常顯著的影響到了性別收入差距的狀況。
民族因素的B值為0.045,且對于性別B值的影響很小,說明民族之間的性別收入差異狀況并沒有存在太大區(qū)別。
職業(yè)因素即您目前工作的單位或公司的單位類型對于性別收入差異的影響也不大,加入這一變量后,性別的B值縮小了。
態(tài)度變量,即“女性和男性在今天應該擁有同等的受教育機會”和“一個家庭的大事還是應當主要由丈夫拿主意”對性別收入不平等的影響作用極其微弱。
通過對數據的分析我們發(fā)現,西部地區(qū)性別收入確實存在不小的差異,這一問題亟需我們重視和解決。西部地區(qū)為什么會有性別收入差異的現象,這與政治、經濟、文化歷史因素都有關系,本文依據“中國西部社會經濟發(fā)展變遷調查”的數據,將是否結婚、政治資本(黨員/非黨員、干部/群眾)、人力資本(受教育年限)、戶籍因素(城市戶口/農村戶口)、民族(漢族/少數民族)、職業(yè)類型(工作單位)、態(tài)度變量(男女應該享有同等的受教育機會、一個家庭的大事應該由丈夫拿主意)作為可能的影響因素,考察它們對于西部地區(qū)性別收入差異的作用,得出以下結論。
1.結婚以后,男女的性別收入差異有所縮小,但這并不能說明因為結婚后男女就能獲得同等的經濟地位。已婚的男女性別收入差距較小,這可能是因為結婚以后,男女會把經濟收入算作是夫妻的共同收入,而不會詳細劃分這一收入是由丈夫工作所得的還是由妻子工作所得的。
2.政治資本極大的影響著性別收入差異。我們調查的數據顯示,男性中黨員的數量遠遠大于女性中黨員的數量,男性擔任干部的人數也遠遠大于女性擔任干部的人數,女性的政治資本相對于男性來說要少。我們的結果顯示,是否是黨員正向影響著性別收入差距,也就是說,男性中黨員的數量相對女性越多,男女收入不平等越嚴重,但是否擔任干部這一因素卻負向影響著收入差距,這值得我們進一步探討。
3.教育有助于縮小性別收入不平等。目前社會中仍存在著男女受教育程度的機會不平等的問題,而這在當今社會,一個人能獲得多高的社會經濟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的教育水平。正如美國社會學家崔曼等人所指出的,“在現代社會中,教育是社會流動的動力機制。在我們能獲得數據而加以分析的所有工業(yè)化或正在工業(yè)化的國家中,對‘誰走在最前面’這一問題的最好回答,就是‘那些獲得了教育的人’[14]?!闭蛉绱?,我們更應該加強對于教育的關注和投資力度,特別重視解決女童失學、上學難等問題,關注女性的受教育問題。
4.西部地區(qū)農村的性別收入差異狀況較為嚴重。隨著農村大量的勞動力從農業(yè)部門向非農部門轉移,從農村向城市遷移,農村勞動力市場迅速發(fā)展起來,這些變化導致農村內部勞動力資源在不同部門間的重新配置,但性別收入差距卻并沒有因此縮小。農村女性在高報酬勞動機會的獲得方面仍然落后于男性,在經濟結構調整時期,要規(guī)范勞動力市場,減少工資報酬和工資就業(yè)機會方面的性別歧視,這對于提高女性的收入水平增加女性的福利有著重要的意義。[15]
影響性別收入差距的因素還有很多,本文只選取了其中一些因素進行分析研究。不可否認的是,我國西部地區(qū)的性別收入差異現狀較為嚴重。而中國要發(fā)展,社會要進步,必然不能忽視性別收入差異的問題。關注西部地區(qū)的性別收入差異問題,既要立足于西部地區(qū)特有經濟、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又要考慮全國范圍內、甚至世界范圍內普遍存在的性別收入不平等現象。解決性別收入差異問題,縮小性別收入差距,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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