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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小說中地府飲食書寫的文化移位

      2014-12-11 06:07:06··
      明清小說研究 2014年2期
      關(guān)鍵詞:鬼魂凡人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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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小說中地府飲食書寫的文化移位

      ·邵穎濤·

      古代小說中的地府飲食描寫構(gòu)建一種奇幻的文學現(xiàn)象,其演變軌跡勾勒敘事主題與文化觀念的演進歷程,反映多觀念綜合作用中產(chǎn)生的文化移位。文化觀念與世俗心理隨時代遞進而滲入文學創(chuàng)作之中并形成不同風貌,六朝志怪中的鬼魂求食現(xiàn)象建構(gòu)在以食祭鬼觀念基礎(chǔ)之上,從祭祀族親滑向祭奠亡魂,展現(xiàn)傳統(tǒng)鬼魂觀念的影響效應;唐五代小說在人情化創(chuàng)作背景中,書寫凡人與鬼魂共享食物的精神樂趣、描述因飯報恩情節(jié),賦予小說以強烈的人文色彩;明清小說中的地府飲食呈“萎縮”之態(tài),作品加劇人與鬼的飲食對立,潛隱濃郁的民間禁忌信息。

      地府 鬼魂 飲食 古代小說 文化移位

      談幽記鬼是古代小說中題材特異、數(shù)量甚夥的一類作品,其中有不少作品寫及地府飲食情節(jié),包括地府活動者鬼魂之飲食習慣和地府漫游者凡人之飲食情形。這類題材往往被人忽視,但其情節(jié)極富趣味、頗顯奇幻,涵載豐富文化信息,既是解讀小說寓意的關(guān)捩、梳理故事情節(jié)模式的途徑,亦是認識飲食文化、體察民間風俗的方法之一,故值得予以關(guān)注和深入探討。本文以飲食書寫為研究視角,在小說史與信仰史的文化坐標中考察不同時期地府飲食書寫之主流趨勢,進而探討其演繹過程中隱藏的文學旨意與信仰觀念。

      一、六朝志怪鬼魂求食書寫與祭鬼觀念

      原始信仰認為人魂靈不死,死后依然可以享用人間食物,如良渚文化、紅山文化、大汶口文化出土大量的隨葬食物。馬王堆一號、三號漢墓發(fā)現(xiàn)各種各類的食物,體現(xiàn)漢人有意以食供奉亡魂的意識,構(gòu)成鬼魂觀的重要內(nèi)核。這種意識滲入小說中,形塑鬼享食物書寫產(chǎn)生的思想淵源,誠如《述異記·費慶伯》所言“見鬼飲啖不異生人”。六朝小說家普遍承襲鬼魂能食的思維,其小說留有鬼魂信仰較原始的痕跡。《甄異錄·秦樹》主人公在冢墓中見“食物悉是陳久”,折射隨葬物經(jīng)久陳放的特征,潛藏隨葬物與人間食物密切關(guān)聯(lián)的傳統(tǒng)認知。

      華夏民族盛行祭祀亡者的傳統(tǒng)風俗,人們相信那些軀體被埋而靈魂卻依然活動的亡人還可以享用子孫后嗣所供享的食物。隨著儒家學術(shù)觀念在漢代獲致尊崇,以孝道為基礎(chǔ)的倫理觀念隨官方所倡導的儒家禮制而獲得發(fā)展契機,民間不僅強調(diào)生前事之以禮,死后亦需祭之以禮,如東漢崔寔《四民月令》記錄“逢節(jié)祭拜”親族靈魂的風俗。以食祭奉親友的意識成為小說中的潛在線索。《甄異錄·夏侯文規(guī)》記有“家設(shè)饌,見所飲食,當時皆盡,去后器滿如故”①,不僅印有鬼魂只享食物氣息的痕跡,還提及以“家設(shè)饌”的祭祀方式悼念亡魂。《冥祥記·司馬文宣》載死者魂靈現(xiàn)身靈座,向家人“諷求飲食”,將鬼魂食物定位于家族間祭奉;《幽明錄·任懷仁》鬼魂自云“我家明當除服作祭,祭甚豐厚”②,皆體現(xiàn)家人祭祀意識。祭奠亡靈,寄托生者對死者的緬懷深意,也貫徹傳統(tǒng)禮制觀念,“是為了支持一家在生存處境上彼此間的連續(xù)性,使人鬼、人神(神主)的關(guān)系處于和諧的狀態(tài),并繼續(xù)參與家族的社會運作”③。相關(guān)故事體現(xiàn)出強烈的倫理色彩,往往描述某一個群體間的祭祀行為,或以祭祀形式連接一個家族的情感?!懂愒贰吠高^宗族親眷視域,特寫夏侯玄在設(shè)祭時“來靈坐上,脫頭置其傍,悉取果食魚肉之屬內(nèi)頸中”④。以親情為連接點的親友祭祀潛隱著世人與亡魂的雙方眷戀,庾紹之的魂靈與表弟“具問親戚,因談世事,末復求酒”⑤,在人世代謝中依然系念親友故知,故其血緣關(guān)聯(lián)為人鬼關(guān)系確定情感基調(diào)與話題內(nèi)容。

      隨家族祭祀亡靈觀念普及,其祭奉食物的對象不斷擴延,啟迪鬼餐人食情節(jié)之書寫。小說中的鬼魂逐漸被擴至家族靈魂之外的對象,如《幽明錄·桓恭》載恒恭將飯食丟入墓穴以祭鬼靈、《幽明錄·阮瑜之》載阮瑜之“為鬼作食”、《冥祥記·司馬文宣》記地獄鬼魂向司馬文宣“饑乞食”。六朝小說家對由食物所勾連的人鬼關(guān)系做了新詮釋,小說中的人是鬼食物的提供者,而鬼可向人索食充饑。那些無法受享親屬祭奠的游魂野鬼渴盼有人助以祭奠,《幽明錄·任懷仁》記徐祚祭云“田頭鬼來就我食”,《靈鬼志》記鬼魂見到胡道人“便乞食”。在由食物所聯(lián)系的人鬼關(guān)系網(wǎng)絡中,施與者與接受者的食物是相同的,可以共享,故出現(xiàn)《搜神后記》“(干)寶父常致飲食”于妾室的情節(jié),人與鬼食物間的界限并不鮮明?!队拿麂洝こ杀搿吩诩易逖}關(guān)系中營造悲傷情調(diào),讓人鬼共享鬼食,成彪喪兄之后晝哭夜泣“兄提二升酒、一盤梨就之,引酌相勸”⑥,兄弟二人藉鬼魂之食而獲得一次難得的交流機遇。

      早期鬼魂觀保留較多傳統(tǒng)文化觀念因子,李豐楙指出早期的鬼神文化“乃是復合了儒家儀禮與巫、道法術(shù),共同處理了鬼魂的存在問題”⑦。祭鬼習俗融合原始的祭神觀念因子,故民間信仰中的鬼、神具有重合屬性,蒲慕洲認為:“‘鬼’出現(xiàn)于‘鬼神’一詞中,其意義和‘神’基本上相通,用來指稱神明精靈?!雹嗉漓牍砘昱c祭祀神靈在某種程度上具有相似性。六朝小說家對地府的描寫便常游離于鬼、神之間,像《列異記》中臨淄蔡支所到地府是神靈化的泰山,他受到泰山府君與天帝的款待,“盛設(shè)酒肴”、“賜酒食”。盡管《冥祥記》中的王胡見到地下饌設(shè)不異人世,但小說還隱藏神轄冥界的前提,引導王胡游冥的王胡叔父“自言神道須吾算諸鬼錄”,因此故事框架依然將鬼道置于神道管理之下,保留復雜的文化要素。《列異傳·欒侯》講述“鬼神欒侯”喜食鲊菜,所以漢中太守“祀以鲊菜”以問吉兇,徑直將欒侯稱作“鬼神”而揭示其身份的特殊性。這種重疊隨著認識的深化而出現(xiàn)轉(zhuǎn)變,人對鬼心理呈現(xiàn)敬、畏兩種發(fā)展趨勢。在敬的層面,大多懷有祈求佑護的心理,如《幽明錄·張隆》鬼云:“汝與我食,當相佑助”,試圖以滿足凡人佑護心理的方式而得到食物供奉;畏的層面上,則隱藏施與者被迫供奉食物的微妙心理。

      六朝鬼魂觀念不是一成不變的,它處于游移變化的復雜階段,故其書寫具有多文化因素,包含巫術(shù)、宗教、民俗等要素。鬼魂常采用某種手段索求食物,很容易誘發(fā)凡人畏懼心理,從而呈現(xiàn)多文化觀念心理的映射?!队拿麂洝份d有一則鬼享人食的趣事,一個瘦弱的新死鬼在亡友指點下前往人間求食:

      新鬼往入大墟東頭,有一家奉佛精進,屋西廂有磨,鬼就推此磨,如人推法。此家主人語子弟曰:“佛憐我家貧,令鬼推磨?!蹦溯傷溑c之。至夕,磨數(shù)斛,疲頓乃去,遂罵友鬼:“卿那誑我?”又曰:“但復去,自當?shù)靡?。”復從墟西頭入一家,家奉道。門傍有碓,此鬼便上碓如人舂狀。此人言:“昨日鬼助某甲,今復來助吾,可輦谷與之?!庇纸o婢簸篩。至夕,力疲甚,不與鬼食。⑨

      新鬼為解口腹之需,先后來到奉佛、崇道之人家,兩次付出勞動卻都無功而返。此鬼希望凡人贈予食物以解饑餓,而他鬼指點途徑則是“此甚易耳,但為人作怪,人必大怖,當與卿食”。小說涉及奉佛崇道者的宗教屬性,但其主題依然是傳統(tǒng)觀念,鬼神假作祟而獲食物體現(xiàn)民間對鬼魂的認識,根源于世俗百姓祭鬼禳解災禍之意識。凡興怪作祟之鬼,祭以食物便能保凡人平安無事,而身懷法術(shù)者禳解鬼祟時亦離不開酒食之助。這近似于以食物取悅鬼神,如獲得對方允可,便能免除鬼怪作祟的負作用。

      鬼有善惡之分,這便引起世人對惡鬼的不滿和尋求禳解之道。自商代即有方相氏驅(qū)逐疫疾不祥之物的儀式,漢代盛行驅(qū)逐鬼魂的祝由術(shù),如《后漢書·禮儀志》記有“先臘一日,大儺,謂之逐疫……以逐惡鬼于禁中”⑩,類似驅(qū)鬼儀式強化世人對惡鬼的認知,啟示小說家把鬼魂當作怪物而加以驅(qū)逐。六朝小說中的鬼物常會給人帶來煩擾、困惑,如《述異記·郭慶之》黃父鬼“出則為祟”、“必得疫癘”,《幽明錄·余杭廣》鬼魂攫奪凡人魂魄。人、鬼異路思維滲入小說情節(jié)之中,《述異記·梁清》記梁清家有鬼求食,“婢于爨室造食,忽覺空中有物,操杖打婢”,亡魂以作祟方式尋求食物,攪動家室不安。五代杜光庭《錄異記·任彥思》便承襲此思路,記鬼魂為求食“致破什器,蟲入人耳,烈火四起”。前來搶奪食物的作祟鬼魂給凡人生活帶來不便,因此凡人在恐慌下意欲擺脫餓鬼,于是出現(xiàn)延請術(shù)士禳解或設(shè)法驅(qū)鬼的情節(jié)。小說將凡人與鬼魂置于對立面并強調(diào)人與鬼的最終決裂,如《搜神后記》記有一則鬼索人食之事:

      樂安劉他茍,家在夏口,忽有一鬼,來住劉家?!餐凳?,不以為患,然且難之。初不敢呵罵?!腥苏Z劉:“此鬼偷食,乃食盡,必有形之物,可以毒藥中之?!眲⒓从谒抑笠备穑《?,密赍還家。向夜,令舉家作糜。食余一甌,因瀉冶葛汁著內(nèi),著于幾上,以盆覆之。至人定后,更聞鬼從外來,發(fā)盆取糜。既吃,擲破甌出去。須臾,聞在屋頭吐,嗔怒非常,便棒打窗戶。劉先以防備,與斗,亦不敢入戶,至四更中寂然,然后遂絕。

      鬼魂屢屢竊取劉家食物,導致主人不勝其擾,最終自釀惡果,誤食毒物而亡。小說結(jié)構(gòu)包含如下要素:地府鬼魂前來人間求食——凡人感到驚懼——鬼魂自動離開或被驅(qū)?!端焉裼洝つ邚┧肌芬嘌赜么朔N模式,在鬼魅作祟困擾之下“迎道士逐之”,將傳統(tǒng)驅(qū)鬼習俗納入小說書寫框架之中。對鬼的忌諱心理還增加小說悲劇色彩,以遇鬼情節(jié)而喻示主人公的不幸命運,如《靈鬼志·閭剿》閭剿至冢墓中飲酒啖炙后不久便患瘡而死。這與《幽明錄》中阮瞻、王輔嗣見鬼之后便辭別人世的書寫極其相似,流露著人對鬼的怯懼,已跳出親族鬼魂的親情圈而觸及更廣闊的鬼魂世界。

      鬼魂求食故事從一個側(cè)面說明,文化細節(jié)的轉(zhuǎn)變滯后于觀念轉(zhuǎn)變。盡管六朝是一個宗教昌盛的時代,佛教雖極大影響中國固有的地府觀念,但并未徹底改變中土鬼魂觀念,至少在飲食方面上較多保留中土痕跡。正如劉苑如所論:“縱使佛教鬼道論述如此的眩人耳目,終究無法完全取代中國本土的人鬼論述,反而被收編成為形、神論述下的例證。”

      二、唐代小說人鬼分食情節(jié)與人文內(nèi)核

      六朝小說家較多以寫實之風書寫傳統(tǒng)飲食文化細節(jié),停留在文化符號的記錄階段,而唐五代時期鬼食故事逐漸走出六朝志怪中記錄世風的套路,擅長以幻想的細節(jié)刻畫飲食場面,更富有奇幻色彩和繁麗鋪敘的特征。這一時期的小說普遍增加想象成分,傾心描繪地府飲食盛況,擺脫此前簡單述及食物的模式,約出現(xiàn)50余篇詳述地府飲食的作品。

      唐代地府飲食書寫的重心開始轉(zhuǎn)變,涌現(xiàn)大量“凡人參加地府宴會”情節(jié)。小說家將人世飲食生活挪移到地下世界,以極盡能共之筆描繪另一世界的飲食情況,勾勒異域空間的奇特現(xiàn)象。韋瓘《周秦行紀》記主人公進薄太后廟,所見鬼魂飲饌頗為豐盛:“既而太后命進饌,少時饌至,芳潔萬端,皆不得名,余但欲充腹,不能足食。已更具酒,其器用盡如王者?!崩顝脱浴独m(xù)玄怪錄》記竇玉夜宿鬼莊,見“其中堂陳設(shè)之盛曄,若王侯之居,盤饌珍華,味窮海陸”。人、鬼共品珍饈,頗享飲饌之樂,亦得口腹之快。無論是薄太后的設(shè)宴,還是竇玉鬼莊所見皆異于尋常宴席,都是一種想象化的夸飾描繪,呈現(xiàn)另一世界飲食之豐奢風貌。地府宴席之間,賓客觥籌交錯,頗類人間之景,如徐鉉《稽神錄·青州客》記青州賈客飄至鬼島,“正值大宴,君臣侍宴者數(shù)十,其衣冠器用絲竹陳設(shè)之類,多類中國。……即具酒食,設(shè)座于別室,巫及其君臣,皆來祀祝”。地府飲饌除了像《異聞錄·獨孤穆》等書所記“須臾設(shè)食,水陸必備”那樣豐盛,亦不乏家常小菜,其飯菜豐儉與否受制于亡人的身份與經(jīng)濟承受能力,《續(xù)玄怪錄·唐儉》所見亡婦便“貧無以炊,側(cè)近求食”,作品中的幻想細節(jié)凝聚作家的考量和推敲。有些作品中的地府襲仿人間酒肆食館建制,鬼魂上街下館亦如凡人行徑。入地府鬼城者可當街購買食物,戴孚《廣異記·阿六》講述饒州龍興寺阿六死后游歷冥城,“出門,逢素相善胡。其胡在生以賣餅為業(yè),亦于地下賣餅”。居城市者可入市買賣,居村落者需自行炊烹。凡人若于鬼城之外、荒野鬼村之中偶遇鬼靈,其飲食則需主人親烹,如李公佐《廬江馮媼傳》所見女鬼“久乃止泣,入戶備餼食,理床榻,邀媼食息焉”,其家自有烹炊之具。無論是繁華的地下城市還是簡陋的鬼村烹炊,皆有意模擬人間社會生活,將人情世態(tài)、飲食習慣移構(gòu)于地下世界之中,形成民俗記錄與想象幻化相聯(lián)系的書寫趨勢。

      在張揚人情化的文學時代氛圍中,鬼魂飲食富有濃厚人性化色彩,唐人利用文學想象化技巧淡化處理了人鬼間之界限并于地府中劃分一塊人情化的文學樂土。作者多關(guān)注人、鬼在宴席上達至的精神溝通境界,設(shè)想凡人能在地府中與鬼魂共享飲食,同分歡欣。于是作品中的瓊漿玉液不僅是人、鬼相交的情感潤滑劑,也是增加相處氣氛的一種文學工具,像劉可大與華山府君之子在餐食之后,“兼致酒敘歡,無所不至”?!懂惵勪洝お毠履隆访鑼懭恕⒐碓诰葡献镁茖︼嫛把远啾省?,遂以詩歌寄懷,其詩真情感人,增加情感交流與心靈溝通,分別時亦相對而泣、難舍難分。人、鬼共品美酒的情節(jié)描寫,減少此界與彼界的隔膜,藉相同的飲食方式展現(xiàn)兩種空間文化內(nèi)涵之相同點;此種描寫將文學與飲酌相結(jié)合,杯酒言歡時引發(fā)詩興,營造人、鬼相交的人文氣氛與歡洽環(huán)境,進而展開一場文學競藝。像裴铏《傳奇·顏浚》、戴孚《廣異記·常夷》、《周秦行記》中的主人公與亡魂在飲酒談笑中達至融洽,并在愉悅的氣氛中吟詩作對,彼此享受人、鬼交會之詩文樂趣。

      士林宴飲場景被小說家巧妙地移進另一世界,美酒、聲色等人性化情景為地府生活增添無限趣味,亦提供認識地府的一個重要切入點。地府宴飲中同樣重視口腹之欲與聲色之歡,地府佳釀常與佳人連袂登場,它們相輔相成地點綴著地府酒席,營造濃郁的人文氣息?!锻ㄓ匿洝けR仲?!酚洷R纘在地府中受到款待,“左右進酒,杯盤炳曜,妓樂云集,吾意且洽,都忘行李之事”,在美酒、妓樂的歡愉氣氛中,主人公沉溺其中而樂不思歸;《博異志》中的張遵言見地府宴席上“女樂七八人,飲酒者十余人,皆神仙間容貌妝飾耳”。舞樂歡愉被融入人、鬼交流場景中,《玄怪錄·鄭望》記鄭望夜宿墳冢時“中夜酒酣,令呼蘧蒢三娘唱歌送酒,少間三娘至,容色甚麗,尤工唱《阿鵲監(jiān)》”。一邊品味美酒,一邊賞鑒佳人才藝,士大夫的生活范式被植入地府生活中,讓他們在地府依舊享受人間之樂,于是文士在地府宴飲中獲得高于尋常百姓的文人化生活范式,既有庶民少見的呈席食物,又有點綴宴席的絕世美女與悅耳聲樂,作家得到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愉悅及味覺、聽覺、視覺的多重滿足。而在一些人、鬼相戀小說中,主人公亦能餐用冥食,如《宣室志·鄭德懋鬼婚》、《異聞錄·獨孤穆》諸篇,因為人、鬼必須被放到某一空間中尋找彼此的共同點,才會順勢產(chǎn)生露水情緣的可能。作者所記敘的傳世奇聞拉近了人、鬼距離,把人置入一個特殊的境遇,而這個境遇與人間關(guān)系密切,多在冢墓、廟宇、荒園、廢宅之中。那些發(fā)生于凡域間的人、鬼故事染有鮮明的人間色彩,故事所描述的食物也如同人間食物一樣馨香可食,主人公常能啖飲鬼靈酒食,像《稽神錄·貝禧》所記地府宴飲“滿置酒食,對飲良久”。小說家通過書寫飲酒交談的融洽氣氛而進入精神溝通的境界或物欲享受的層面,他們把文士化生活范式嫁接到地府空間,于此以虛妄的想象替補現(xiàn)實生活中難以實現(xiàn)的缺憾。在展演地府冶游奇遇的宴飲空間書寫中,作家偶爾會抒發(fā)落魄文士式蒼白無力的吶喊,渲染這種想象帶有鮮明的寬慰色彩,一旦回歸凡世后的大夢方醒又會讓他們體悟到地府飲食的虛無和飄渺。

      人情化的感恩之心也被唐五代作家當成一種書寫重心。六朝志怪中的親友祭祀鬼魂意識已被拓展,宗族祭奠性質(zhì)逐漸淡化;此時出現(xiàn)不少描寫鬼魂報答凡人贈食的故事,以饋贈為線索讓素不相識的人鬼因此結(jié)緣,如牛嶠《靈怪錄·河湄人》記:“開元六年,有人泊舟于河湄者,見岸邊枯骨,因投食而與之。俄聞空中愧謝之聲,及詩曰:‘我本邯鄲士,祗役死河湄。不得家人哭,勞君行路悲?!比艄撾x親族血脈網(wǎng)絡之相連,兩個陌生對象遂因食物而產(chǎn)生新關(guān)系——饋贈與答謝,而新關(guān)系的觀念內(nèi)核則是“恩”。盧求《報應記》記:

      中流覺其有饑色,又與飯,乃濟。及德玄上馬去,其人即隨行已數(shù)里。德玄怪之,乃問曰:“今欲何去?”答曰:“某非人,乃鬼使也。今往揚州,追竇大使?!薄碓唬骸吧趵⒐葺d,復又賜食,且放,公急念《金剛經(jīng)》一千遍,當來相報?!?/p>

      原本拘系凡人魂魄的鬼使,為報一飯之恩遂設(shè)謀籌劃?!稌忸U錄·牛生》中的鬼魂因一飯之恩而報言未來走勢,《稽神錄·林昌業(yè)》鬼物在得食飽餐之后主動為主人公礱谷。此類小說中的鬼魂行為具有兩種相同特征:求食與報恩。小說中鬼魂的報恩行為被加以擴大,遠超一頓飯的價值:拘捕人命的鬼使常因一飯之恩而手下留情,甚至徇私舞弊,縱放凡人返陽?!囤笥洝分械膶O回璞引鬼同坐共食,鬼卒欣喜感謝,于是放緩追捕他;《玄門靈妙記》載竇玄德贈予鬼使一頓晚飯,鬼使感恩求報,指點他誦經(jīng)延壽而得以免除地府的追捕;《廣異記·張御史》記鬼使感念張御史贈送食物,遂云“奉命取君,合淮中溺死,適承一饌,固不忘,已蒙厚恩,只可一日停留耳”,又指點張御史藉誦讀經(jīng)典而延壽。復如《廣異記·楊玚》、《廣異記·李洽》亦為鬼怪因食相報的故事。此類小說體現(xiàn)出強烈的生命意識,讓鬼魂滿足了凡人延續(xù)生命的愿望,夸大鬼魂的能力和渲染其感恩行為,含蓄流露民間大眾對延長壽命的渴盼和預知人生的期許心理。類似故事結(jié)構(gòu)包含以下要素:鬼魂求食——主人公饋贈食物——鬼魂圖報一飯之恩。

      報恩是古代敘事文學中的常見主題,早在《左傳》中便已書寫靈輒報一飯之恩。報恩體現(xiàn)正統(tǒng)的道德觀,它構(gòu)建一種重情重義的倫理標準,因迎合民族集體無意識而在華夏文化中占據(jù)重要位置。六朝志怪盛行報恩故事,如《搜神記》便有很多類似精靈報恩故事,這是民間報恩思維的直接記錄。然而唐小說中的鬼魂報答一飯之恩卻具有特殊之處,它將傳統(tǒng)報恩情節(jié)建構(gòu)于不同空間居住者身上,出現(xiàn)由凡人到鬼魂、由救命到食物的情節(jié)轉(zhuǎn)變,其產(chǎn)生至少與唐代知恩圖報文化心理、佛教報應說有關(guān)。唐代士精神張揚,普遍重視自身受到禮遇,具有強烈的恩義觀,王立論唐代報恩知遇:“個體的存在價值與人格自尊是由知遇的恩主發(fā)現(xiàn)并予以肯定的,這種主體價值與客體對象的對象化關(guān)系一經(jīng)確立,縈繞在主體心中的強勁情結(jié)就時時尋找恩報的機緣?!薄稄V異記·張御史》、《會昌解頤錄·牛生》、《報應記·竇德玄》中的鬼魂都受到主人公的禮遇,讓鬼魂從凡人行為中獲得尊重并思欲報答,借鬼魂形象寄托文人渴望得到重視的心態(tài)。小說通過鬼魂報答食物之恩,還傳達彼界重視些微恩情的信息,將文士所標榜的道德觀念滲入另一空間。就小說結(jié)構(gòu)而言,施報是主人公命運得以轉(zhuǎn)變的關(guān)鍵因素,鬼魂往往因此而放過拘捕凡人,而這種行為無論是在具體表象上、還是觀念淵源上皆符合佛教報應觀的要求。佛教提倡有施必有報,有感必有應,用報應觀念闡釋人的行為,認為現(xiàn)在所得,無論禍福,皆為報應,如《法苑珠林》卷八云:“行善得善報,行惡得惡報?!贝擞^念的根本點在于因果說,以此解釋萬事之前因后果。鬼魂、凡人能夠發(fā)生交集的一個關(guān)聯(lián)點就是食物,這是由六朝便開始反復書寫的一個文學現(xiàn)象,它在唐代重視報恩的時代氛圍中再次擔荷重要作用,并由此以不同業(yè)行而在凡人與鬼魂間架構(gòu)小說的因果框架:鬼魂報恩是因為得食,凡人得報則是因為施食。小說表面上包括凡人贈食、鬼魂報答,但始終以凡人為中心,書寫他們作善得報的行為,食物不過充當一種文學工具而已,其敘事重點依然偏重凡人。

      報恩背后還隱藏著一個容易被忽視的前提,即鬼魂饑餓的生存狀態(tài)。鬼魂求食固然留有六朝志怪中人祀鬼食的痕跡,但卻出現(xiàn)新觀念的移變:鬼使鐘情人間飲食緣于自身之饑,折射唐代冥界中鬼魂饑餓的普遍生存狀態(tài)?!秷髴洝酚浰瘟x倫在地獄見到一亡者,自云“不得食吃,已數(shù)百年”;《博異志》中的新鬼李忠義因饑寒而求沈恭禮贈予一食;《報應記·竇德玄》、《冥報記·眭仁蒨》、《續(xù)玄怪錄·錢方義》諸篇皆提及鬼卒自云饑餓,這正如《廣異記·裴齡》一篇所云,“鬼神??囵嚒?,故期盼凡人能設(shè)“少佳酒飯”以便食用。鬼魂之所以饑餓與佛教流傳的“餓鬼”觀念大有關(guān)聯(lián)。早期漢譯經(jīng)典便引入了“餓鬼”,“汝今復當聽餓鬼中種種諸苦,所謂饑渴所逼,身體干枯”,這成為地獄考驗罪魂的一種常見手段。而隨著地獄觀念的盛行,餓鬼逐漸成為想象世界中的鬼魂生存狀態(tài),如《法苑珠林》引《(阿毗曇毗)婆沙論》所云:“鬼中苦者,即彼無威德鬼。恒常饑渴,累年不聞漿水之名?!惫砘甑拇朔N生存狀態(tài)滲入世俗信仰中,并成為影響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因素。

      唐五代小說中一飯之恩與餓鬼形象的反復出現(xiàn),預示飲食要素在經(jīng)過漫長歷史階段演進之后終于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這種影響成為小說情節(jié)發(fā)生轉(zhuǎn)變的直接原因,也昭示佛教觀念觸動世俗信仰觀念,對生存狀態(tài)、飲食等細節(jié)產(chǎn)生舉足輕重影響,此時的民俗觀念不再是單純的傳統(tǒng)要素,融匯宗教、文學、民俗等多文化要素。

      三、明清小說地府飲食萎縮與地獄觀念

      宋元小說較少寫及陰府鬼食,《青瑣高議》、《夷堅志》等書籍不乏涉冥之作,但其所寫的冥食情節(jié)較為簡略,基本上延續(xù)唐五代的觀念,并無明顯差異之處。至明清,談鬼論魂之作數(shù)量極多,“這種興盛的文學現(xiàn)象,固然可以歸因于明清成熟的冥界觀念之影響。華夏民族冥界觀經(jīng)過數(shù)千年思想演變與文化積累,其冥界信仰在明清達至新的高度,已發(fā)展為融入華夏文化因子而形成的一種穩(wěn)定、普遍的民間信仰”。然而在冥界飲食之書寫上,卻出現(xiàn)極不對稱的現(xiàn)象:明清小說鬼魂飲食書寫呈現(xiàn)文學萎縮態(tài)勢。這種“萎縮”是指相關(guān)作品中的飲食細節(jié)、創(chuàng)意程度、作品數(shù)量而言,已很少出現(xiàn)像唐代那樣詳細描述飲食書寫的作品,此態(tài)勢的反復出現(xiàn)本身就是值得關(guān)注的文化現(xiàn)象。

      秉賦文人雅致氣質(zhì)的鬼魂生活范式逐漸被遺忘,相關(guān)作品中的生活氣息漸趨淡卻。人與鬼飲酒詠詩的融洽場景,或人、鬼在地府酒席中言歡取樂的描寫在明清小說中日漸消岑,地府宴享凡人的情節(jié)漸被地獄懲戒主題所沖淡,此時的人、鬼之間更多表現(xiàn)為管轄與被管轄的關(guān)系,不再總是平等交流的兩類群體,唐小說中那種詩酒言歡、鬼舞魂歌的情節(jié)已被明清鬼魂觀所顛覆。盡管出現(xiàn)《聊齋志異·王六郎》人、鬼因酒締交情節(jié),但類似回歸人情化源頭的描寫屈指可數(shù)(亦只有文學氣息較濃郁的作品才會如斯書寫),而其訂交場景也被挪移出鬼魂活動的區(qū)域,諸種變化說明此類題材的故事境遇已悄生變化,書寫重心亦發(fā)生位移。

      即使明清小說延續(xù)某些傳統(tǒng)觀念,書寫鬼來人間覓食的情節(jié)依然留有華夏民族固有的祭食習俗,卻常將讀者引向詭異、殊奇的文學層面,如洞庭山餓鬼取食時“饅首唧唧自動,逐漸皺縮,如碗大者頃刻變小如胡桃,食之味如面筋,精華盡去”。袁枚《子不語》卷13“僵尸求食”條記僵尸言“我山門內(nèi)之長眠者,無子孫,久不得血食,故出外營求,以救腹餒”;是書卷19“曹阿狗”條記:“我鄰人曹阿狗也。聞家中設(shè)食,同人來赴。既至,獨無我席,我慚且餒,知三娘子賢,特憑之求食耳,勿怖?!逼浣┦?、惡鬼屬性本已怖人,而其非常手段嚴重干擾凡人生活。小說強調(diào)鬼魂為害,“邪鬼借名索食求超度”,他們扮演與人相對的邪惡者角色。甚至連與凡人具有血緣關(guān)系的鬼魂也會作祟興怪,打破由家族所聯(lián)系的人鬼間之溫情關(guān)系,《閱微草堂筆記》卷4記張?zhí)戾a高祖母的魂靈興風作浪,自云:“我本無意來此,眾鬼欲借此求食,慫恿我來耳?!绷撂莆宕≌f中的親族性、人情化氣息呈衰微之勢,被取而代之的則是對鬼魂的普遍畏懼,民間化傾向日趨強化。

      明清小說中的地府食物成為隔絕人、鬼的森嚴界限,阻隔凡人隨意逾越。這種現(xiàn)象早在唐代已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不少小說宣揚凡人決不能輕易食用地府飲食,在地府與人間飲食間橫亙一道無法跨越的障礙。小說家常設(shè)置某一角色來阻止凡人誤用冥食,如牛肅《洪昉禪師》記鬼王勸阻洪昉禪師:“師若常住此,當餐鬼食;不敢留師,請不食?!庇谑切纬捎场蛔琛盐虻臅鴮懡Y(jié)構(gòu)?!囤笥洝ち歉小?、《前定錄·薛少殷》、《廣異記·裴郎》、《玉堂閑話·邵元休》、《玄怪錄·馬仆射總》、《玄怪錄·崔紹》等共同折射一種文學現(xiàn)象:凡人不能餐享地府食物或飲品,體現(xiàn)陰陽兩界分化意識的萌芽。明清小說承襲此種思維,不斷拉開人鬼間的距離,更傾心書寫接近民間認知的飲食觀念,于是此種情節(jié)成為小說書寫的常見情形。

      在人、鬼對立意識的強化過程中,地府飲食不再適合凡人享用,這已成為明清小說約定俗成的共識?!逗笪饔斡洝返?0、21回敘述豬八戒吃鬼食而遭難之事,老道婆解釋道:“老爺們從中國遠方來,自然是胎生谷長的圣人,怎么與此輩看做一類。故老身昨夜單煮些薄粥,供養(yǎng)佛爺們。因知那些鬼食不是你們吃的。那位長嘴老爺昨晚嫌粥薄,啯啯噥噥,想是吃不飽,又去吃鬼食,故被眾人暗算了?!闭\如《白圭志》第4回所評“食人食不奇,食鬼食更奇”,人餐鬼食被作者認為詭異之事?!蹲硬徽Z》卷5中的牛頭告訴凡人:“鬼肉不可食,食則常留此間矣?!薄独蠚堄斡浝m(xù)編》亦云:“惟陰間酒食,大不利于生人,故不敢以相敬之意致害尊體?!弊髌穫?cè)重描繪鬼食帶給凡人的傷害,其書寫揭示人間、地府飲食在宗教、民俗等多重力量的干涉下劃下一道鴻溝,并就此而形成共同心理。因此人鬼共享飲食之樂的描寫自然受到新觀念的沖擊,甚至會出現(xiàn)《子不語》中王玉繩因食用鬼食而險些喪命的情節(jié)。

      一方面是明清鬼怪小說之昌興,另一方面則是鬼魂飲食情節(jié)之單調(diào)、詭異,兩種現(xiàn)象間的文學張力必須觸入文學內(nèi)核中去探析。明清小說中的鬼魂書寫不是單純文學想象,更近似民間信仰的記錄,其文學走勢易流向民間化,反映的是有關(guān)地獄觀念影響下的鬼魂信仰。小說中由食物所引發(fā)的文化禁忌、睹鬼而生的畏懼心理,與此時小說走進宣揚地獄懲戒、因果觀念的趨勢相吻合,更注重渲染民間化的群體心理。孫昌武指出地獄觀對民眾心理產(chǎn)生重要影響:“地獄罪罰作為實現(xiàn)人間業(yè)報的幻想,寄托人們的愿望,凝聚著人們精神上的渴求。也正因此,在佛、道二教共同推動下,它成為中國人宗教信仰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牢牢地扎根在民眾意識之中,長期影響著人們的心理、倫理和精神生活?!敝x肇淛《五雜俎》卷15曾云:“地獄之說,所以警愚民也。”明清小說中的地獄是一個懲戒罪人的特殊空間,故《喻世明言》“游酆都胡母迪吟詩”將檜、蔡京父子、賈似道等奸黨置于地獄受刑:“驅(qū)(秦)檜等至風雷之獄,縛于銅柱。一卒以鞭扣其環(huán),即有風刀亂至,繞刺其身,檜等體如篩底?!薄墩f岳全傳》卷18、《堅瓠集》卷4、《西游補》第9回、《禪寄筆談》卷5等皆述秦檜受刑之事,彰顯地府懲罰的普遍文化心理。

      食物在具有強烈懲罪意味的地府境況中,難免染上懲戒的色彩,如《醋葫蘆》第20回都飚在枉死城中“衣食無措,痛苦異常”,而此種范式為小說家所接受并在明清小說中愈演愈烈,像《斬鬼傳》、《平鬼傳》、《鐘馗傳》、《何典》將人與鬼的食物近乎描繪為對立狀態(tài)。六朝的鬼怪作祟情節(jié)在諸觀念沖擊下至明清時期演變?yōu)楣砉质橙?,李昌祺《剪燈余話》?《何思明游酆都錄》中的何思明在地獄看到“裸十余人于地,夜叉數(shù)輩,狀貌獰惡,以鐵索牽八九餓鬼來,夜叉抽刀于裸者胸股間割肉,置鍋中煎之,以啖餓鬼,啖盡又割,至余筋骨而后已”。餓鬼所食皆是亡者肉骨,全不同于人間飲食,近似于佛教夜叉食人之說?!堕單⒉萏霉P記》亦記鬼魂吃人,卷十八記“眾鬼共舉一人啖之,斯須而盡;又以次食二人”,鬼魂直接以凡人為食已與傳統(tǒng)書寫漸行漸遠。復如《咒棗記》第13回等文化觀念與文學書寫,沖擊前代小說中的固有情節(jié),飲食書寫在歷經(jīng)千年之后終于發(fā)生劇烈的變化,徹底淪落為信仰世界中的一個特殊物象。

      概之,飲食最貼近百姓日常生活與民間思維,故小說中的飲食書寫還原某個時代的文化觀念與大眾心理,而地府飲食描寫不僅展示民俗觀念與思想核心,還以特殊文化視角將想象與現(xiàn)實空間之文化要核予以對比。從六朝至明清小說中的地府飲食書寫演變歷程來看,基本勾勒華夏鬼魂觀念的演繹進程,循根源傳統(tǒng)——攝納元素——最終確定的變遷模式,再現(xiàn)各時代文學特征與信仰觀念。六朝至明清小說的地府飲食書寫并非是毫無聯(lián)系的單獨片段,不同時代的文學書寫常暗存聯(lián)系,由早期模糊化向后期明確化情節(jié)緩慢發(fā)展,盡管如求食、報恩等情節(jié)要素在六朝小說中便已確立,但并未成為彼時小說之書寫重心,后來書寫基于文化觀念演繹而呈現(xiàn)出不平等的發(fā)展趨勢,于是出現(xiàn)偏重某一書寫的文學現(xiàn)象。地府飲食書寫意義并不囿于再現(xiàn)民俗認知,它所開創(chuàng)的敘事模式、文化觀念對中國信仰觀念塑造與還原、對中國文學的豐富與創(chuàng)造皆具有潛在的意義。

      注:

      ②⑥⑨ [南朝宋]劉義慶撰,鄭晚晴輯注《幽明錄》,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88年版,第123、104、131頁。

      ④ [南朝宋]劉敬叔《異苑》,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52頁。

      ⑤ 王國良《冥祥記研究》,文史哲出版社1999年版,第147頁。

      ⑦ 李豐楙《獨尊與并存:漢代喪葬禮俗的沖突與融合》,《第二屆儒道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兩漢論文集》,臺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527-595頁。

      ⑧ 蒲慕洲《鬼魅神魔:中國通俗文化側(cè)寫》,麥田出版社2005年版,第26頁。

      ⑩ [南朝宋]范曄《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3127頁。

      責任編輯:徐永斌

      *本文系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guān)項目“中國佛教文學通史”(項目編號:12JZD008)、陜西省教育廳科研計劃項目“唐代長安佛寺與小說研究”(項目編號:2013JK0245)、西北大學科學研究基金(項目編號:11NW28)階段性研究成果。

      西北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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