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貴

暖洋洋

◎曹光貴

一

單位本著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在新一輪競聘中層一級管理干部中，老田的女兒田淑蘭經(jīng)過三輪角逐和群眾評議，最終以優(yōu)異的成績名列榜首。最近，許廠長代表廠行政聘用田淑蘭為人力資源科的科長了。連日來，田淑蘭的親朋好友得知這一消息后，嚷著要她請客。這天傍晚，田淑蘭回到家問丈夫宋德明。宋德明這幾天正忙著申報高級職稱的材料，婉轉(zhuǎn)地說，我正忙著呢，哪有時間陪你請客，等我忙過這一陣行嗎？

田淑蘭不悅地說，你就知道忙你的事，對我的事一點也不關(guān)心。田淑蘭見宋德明不搭理，說請客，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宋德明說，我沒說不同意啊，只是讓你緩幾天，行嗎？他見田淑蘭陰沉著臉，陪著小心問，你準(zhǔn)備辦幾桌，請哪些人，在哪家飯店，這些你都想好了嗎？田淑蘭說，讓你出主意，你倒好，叫我說，早知不跟你說了。宋德明說，我看得找你爸商量一下，讓你爸參謀參謀。

田淑蘭原先也是這樣想的，說那你給爸打個電話問問。宋德明說，你打不就得了……田淑蘭瞪了他一眼，提高嗓門說，你今天是怎么了，讓你給爸打個電話，舉手之勞的事，怎么嫌累啊？宋德明見狀，陪著小心知趣地說，我的科長大人，別發(fā)火啊，發(fā)火有損你的容顏喲！田淑蘭嗔怪說，知道就好。剛才，是你提出找爸商量的，你看著辦吧。宋德明無奈地笑著說，不就是打電話嗎，犯得著對我大呼小叫的。田淑蘭見宋德明還猶豫，不失時機，微笑說，聽話……幫我做事是你的榮幸。嫌我態(tài)度不好，我下次注意就是了。宋德明稍稍順氣說，女人嘛，就應(yīng)當(dāng)溫柔些，這是保持女人美麗容顏常駐的秘方。田淑蘭發(fā)嗲說，老公，別逗了，行嗎？

老田接到女婿宋德明打來的電話，得知女兒田淑蘭被提拔當(dāng)了單位人力資源科科長后十分高興，嘮叨地關(guān)照宋德明以后在家務(wù)事上要多分擔(dān)些，好讓田淑蘭抽出時間看看書，多考慮些工作上的事。田淑蘭在一旁提醒宋德明說，長話短說。

宋德明手持電話耐著性子聽了岳父老田的一番教誨后，說出了請客之事。老田問誰的主意？宋德明掩飾說，是我的意思，淑蘭也有這個想法。老田說，別蒙我了，肯定是淑蘭想請客，讓淑蘭接聽電話。田淑蘭接過電話說，爸，我原先也不打算請客的，可是……要是不請，大哥大姐他們，還有外人會說閑話的，如今，都這樣……爸，你說的我都知道……

經(jīng)不住田淑蘭的一陣磨蹭，老田只得同意了，并在電話里強調(diào)請客時不準(zhǔn)收禮，并且請客僅限于幾個親戚。田淑蘭哼哼嘰嘰道，我的三個最要好的姐妹得帶請上，免得日后讓她們說我小氣。老田問是哪三個人？田淑蘭說，你認(rèn)識的，就是徐敏、張玲、宋媛媛。去年我們結(jié)婚酒宴上，她們和你打過招呼。

這天中午，田淑蘭將父母親、大哥、二哥、大姐、弟弟等十多個親戚，還有三個相好姐妹及男友約請到“藍(lán)園”餐館。田淑蘭和丈夫宋德明恭候在餐館門前，笑臉相迎。餐畢，宋德明買單。田淑蘭請服務(wù)小姐開張發(fā)票。幾個親戚和相好姐妹相視一笑。田淑蘭的父親見了頓感不悅，可礙于外人在場，欲言又止。

田淑蘭的母親從洗手間回到座位上，宋德明說，媽、爸，我送你們回家。田淑蘭對宋德明說，剛才不是說好的么，一起去卡拉ok的！我們還想上街轉(zhuǎn)轉(zhuǎn)呢。你們玩去吧！田淑蘭的父母親說。

二

老田掏出鑰匙打開家門，哎，總算到家了。

妻子耿云清說，哎，你進(jìn)屋怎么鞋也不換，打電話急什么？耿云清從鞋架上取下一雙

拖鞋往地上一放，說快！把鞋換了。上午才把房間打掃過，對別人的勞動成果一點也不珍惜……真是的……老田心中有事，可又不便發(fā)泄，找茬說，換鞋，換鞋，你是讓我受凍感冒生病啊！懶人說懶話，才立冬，讓你換鞋，你就生病了，真是強詞奪理。老田煩躁地說，早知這樣麻煩，還不如不鋪地板呢。

突然電話鈴響起，老田欲接聽。耿云清一把拽住他，說把鞋換好，再接電話也不遲嘛！老田無奈地迅速換好拖鞋后，忙走過去抓起電話，喂，喂……掛了。老田放下電話埋怨說，就怪你，換鞋換鞋，誤事了吧！耿云清把換下的兩雙鞋放到鞋架上，說不就是接聽個電話嗎……放心，有事，對方還會打過來。

老田耿耿于懷說，請客吃飯還開發(fā)票……耿云清說，中午，你是不是聽錯了？老田說，沒錯！我親眼看見女服務(wù)員將發(fā)票交到淑蘭的手上。耿云清說，唉！淑蘭這孩子，請人吃飯，開什么發(fā)票？又不是公款消費。老田說，嘿，難說……當(dāng)了科長還要請三桌，擺什么譜。

耿云清說，又不是淑蘭要請客，是她那幾個相好姐妹起哄，淑蘭是不得已而為之，我看大家是想找機會聚聚，放松放松。老田不滿地瞪了一眼說，說得倒輕巧，淑蘭今天當(dāng)上科長擺三桌，明天再提拔當(dāng)副處可就要擺六桌了，后天再提升為正處級，那不更要宴請賓客，高朋滿座……擺個十桌八桌的了。耿云清慍怒說，你這老頭子，虧你還當(dāng)過組織處長，有你這樣提拔干部的嗎？老田不服氣說，我這是稍稍夸張。

老田抓起電話，說，我得把淑蘭這孩子喊回來。老田撥打田淑蘭的手機卻無法接通，氣得放下電話。耿云清在一旁埋怨說，當(dāng)時淑蘭買單，讓服務(wù)員開發(fā)票，你怎么不制止？老田責(zé)怪說，什么買單，不就付錢嗎？你跟著年輕人說什么買單買單，湊什么熱鬧，趕時髦??！耿云清說，你往我身上發(fā)什么火，當(dāng)時，你把發(fā)票要過來不就得了。老田說，當(dāng)時有那么多人在場，你叫我怎么開口？耿云清說，平時我看你說話辦事倒蠻爽快的，今天怎么多了一個心眼？

老田嘆口氣，說我是為淑蘭著想，剛當(dāng)上個芝麻官就擺譜兒……呵呵，擺譜！怎么你也來湊我說的這買單熱鬧了，耿云清笑著說。老田又一次埋怨道，剛當(dāng)上個芝麻官，逞什么能……耿云清揶揄說，真是的，官不大，就知道擺譜，嗯，有派頭。老田氣不打一處出，說呸！派頭，虧你說得出口。淑蘭這丫頭就是讓你慣壞了。

耿云清忙止住笑，說你沖我發(fā)什么火，請客吃飯又不是我要請，要怪就怪你。老田吃驚了，愣愣地瞅著耿云清說，你怪我？耿云清說，怎么，不服氣?。≌埧偷氖?，淑蘭事前是和你商量的，餐館的選定事前你也知道。老田連忙辯解開脫，說我又沒去訂餐。

耿云清接著又說，再說，淑蘭是你的女兒，即使她現(xiàn)在當(dāng)上了科長，也姓田，你作為她的父親，又是一家之長，她做得不對，你就應(yīng)當(dāng)提出批評。老田不服氣，說嘿！說得倒輕巧，你要我在眾人面前丟人現(xiàn)眼??！淑蘭是我的女兒，可你這當(dāng)母親的不也去赴宴了么？

耿云清說，問題就在這兒，我要不是她的母親，誰聽你嘮叨個沒完。話又說回來，當(dāng)時，你見淑蘭買單，同時索要發(fā)票，你就應(yīng)當(dāng)制止，你不制止就是……就是不作為。老田強顏，說不作為，新鮮，那我倒要洗耳恭聽你對我這不作為作何解釋。耿云清說不作為就是默認(rèn)！茍同！老田頭腦陡然感到一陣空白，顯得無言以對，氣憤地說，我倒同流合污了，有你這樣曲解法律用語的嘛？耿云清說，我是對癥下藥，說到痛處了吧……真要追究起來，我看你也脫不了干系。老田提高嗓音氣惱地說，我倒成了用公款吃喝的同謀了。耿云清毫不相讓說，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了吧。嘿，還不服呢！老田和耿云清相互埋怨著，聽見有人敲門。

老田問，誰??？請問田淑蘭在家嗎？門外傳來一位姑娘的聲音。老田打開房門，你是？姑娘說，叔叔，阿姨，你們不認(rèn)識我了？我是田科長的同事，我叫小紅。哦，請進(jìn)。老田把小紅請進(jìn)屋。

小紅進(jìn)屋后欲換鞋。老田說不用換鞋。小紅將兩包禮物放在門后。

耿云清似曾相識，你是……小紅……見過……小紅說，阿姨，我和田科長在一個單位。田科長不在家？老田說，她……沒回來。耿云清問你有事嗎？小紅說，沒……沒什么事……叔叔，阿姨，你們身體可好？耿云清說，小紅你坐，我給你泡杯茶。小紅說，不用，不用。阿姨……這是別人托我捎給田科長的，我有事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見！

小紅走后，電話突然響起，老田忙走過去抓起電話，喂……請問你貴姓……田科長不在家。老田放下電話。耿云清問，誰?。坷咸镎f，一個姓張的，說要來一趟。電話又一次響起，老田再次拿起電話，喂，請問你找誰……田科長不在。

耿云清問，又是誰啊？老田說，一個姓王的，說話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事。這邊剛走個送禮的，現(xiàn)在又有人打來電話……耿云清說，這年頭，怪不得有人想當(dāng)官呢……老頭子，你看著辦吧，發(fā)票的事還沒解決，如今，禮物又送上門，電話又不斷……正說著，陡然電話再次響起，老田望著電話干笑道，我看別再接聽了，我可招架不住了。電話鈴聲響了一陣后，耿云清說，老田，咱們還是先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萬一再有人找上門……老田說，我看也是……

他們忙換鞋。耿云清顧不得把換下的拖鞋放好便匆匆把門帶上，鎖好。

三

傍晚，老田和耿云清逛街回到家，老田便迫不及待地給田淑蘭打手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崩咸餁獾梅畔码娫?。

新聞聯(lián)播后，老田再次給田淑蘭打手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老田無奈地重重放下電話。

耿云清說，你撥打的號碼肯定不對。老田不平，說那好，你來給淑蘭打電話。耿云清說，要打你打，我可不知道號碼。她見老田悶悶不樂，又問，中午，你是不是聽錯了？老田肯定說，沒錯！

電視劇《包青天》連播兩集后，已是晚上十點多鐘，耿云清靠坐在床頭不知不覺睡著了。夜深了，老田臨睡前，又一次給田淑蘭打手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guān)機?！崩咸锸財R下電話。

耿云清睡醒問，幾點了？電話打通了嗎？老田說，這丫頭不知到哪去瘋了，電話也打不通。耿云清催促說，睡吧，睡吧。她隨后脫衣躺進(jìn)被褥說，有話明天

再說。要不，打宋德明的手機。老田說，號碼我不記得。怎么打？

次日。天蒙蒙亮，老田又一次給田淑蘭打電話，“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guān)機。”老田擱下電話，隨即打開床頭柜，取出一包香煙。耿云清被煙嗆醒后，見老田抽煙，十分不滿地說，你怎么又抽香煙了？老田連連咳著說，煩！

四

上午九點多鐘，田淑蘭來看望父母親。

老田沉下臉問田淑蘭，昨晚上哪去了，打你手機怎么沒人接？哎呀，手機號碼變了，忘記告訴你們了。田淑蘭醒悟道，你們有事也可以打宋德明手機嘛。你這丫頭……耿云清嗔怪說，號碼變了不及時告訴我們，宋德明手機號我們又記不得。你開的發(fā)票呢？老田氣咻咻地問。發(fā)票，什么發(fā)票？田淑蘭不解地問。昨天中午，你們請客吃飯……耿云清提醒說。怎么，你要這張發(fā)票？田淑蘭好奇地問。你想把發(fā)票拿去報銷？！老田緊追不舍問。我是這種人嗎？田淑蘭反問。耿云青說，別再跟你爸逗了，為這事，昨晚他一夜沒睡好覺……電話也不知打了多少遍，今天，天還沒大亮，他就坐在床上又抽起香煙來了。

爸，你又抽香煙了？田淑蘭分明感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說，爸，發(fā)票在宋德明身上。打電話讓宋德明送來！老田板著臉說。媽……田淑蘭望著母親求助說。耿云青說，你爸爸就是這脾氣，你讓宋德明把發(fā)票拿來給他，免得你爸不放心。田淑蘭發(fā)急說，我要發(fā)票，又不是拿到單位報銷，我是要參加抽獎。我不管……你把發(fā)票拿來給我……老田仍固執(zhí)地說。田淑蘭給宋德明打了電話后，老田這才放寬心。

另外，你看這些禮物怎么處理？老田緊接著說。田淑蘭不解地問，禮物，誰送的禮物？老田說，我也搞不清……人家定是有求于你。耿云清說，你的同事小紅……她說是受人之托。田淑蘭頓悟，小紅？就是那個眼睛大大的，說話聲音脆脆的……耿云清說，對，對！就是這姑娘。老田說你看著辦吧！田淑蘭不知所措地說，這……老田大聲說退回去！耿云清說，是得還給人家！田淑蘭說，那……我明天帶到單位退給小紅。老田見田淑蘭猶豫，打開門，你要是拎不動，我?guī)湍?。他拎起兩包禮物。田淑蘭見狀說，爸，還是讓我來拎。老田說，你拎得動？舍得？田淑蘭撒嬌說，媽，你瞧爸……耿云清呵呵笑著說，你爸是在夸你……逗樂呢！

田淑蘭拎著兩包禮物出門時說，爸，媽，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我有名片了。隨即，田淑蘭取出一張名片遞給父親老田，說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以后有事就打這個號碼。

明媚的陽光照射進(jìn)窗戶，老田對耿云清說，我們?nèi)ス臉鞘忻駨V場走走，曬曬太陽。耿云清隨即附和說，好??！這陽光照在身上一定暖洋洋的。

（責(zé)任編輯 陳天賜）

曹光貴，男，南京市作協(xié)會員，已在《小說界》《北方文學(xué)》《參花》《文學(xué)月刊》《散文百家》《南京日報》《上海支部生活》《幽默諷刺精短小說》《小小說月報》等發(fā)表作品數(shù)十篇?！堵慊椤啡脒x花城出版社《2013中國小小說年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