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剛

【編者按】

媽媽怎樣做才合格？怎樣做才算優(yōu)秀？這個問題恐怕沒有標準答案。日前，網(wǎng)上流傳著一則《當媽新標準》，在網(wǎng)民，尤其是媽媽群體中引發(fā)了強烈反響，內(nèi)容如下：下得了菜場，上得了課堂;做得了蛋糕，講得了故事;教得了奧數(shù)，講得了語法;改得了作文，做得了小報;懂得了琴棋，會得了書畫;搜得了攻略，找得了景點;提得了行李，拍得了照片;想得出創(chuàng)意，搞得了活動;掙得了學費，付得了消費。有人形象地稱之為超級媽的“十八般武藝”。

做媽媽真的這么難嗎？現(xiàn)實中有多少這樣的超級媽？即使媽媽“十八般武藝”都精通，對孩子一定有幫助嗎？帶著這些問題，本刊記者展開了調(diào)查采訪。

素質(zhì)教育從媽媽抓起

記者在媽媽QQ群中提及《當媽新標準》，在線的43位媽媽中，有31位表示自己不稱職，還得繼續(xù)努力。有媽媽說：“我最多能做到七八條。平時工作太忙了，很少有時間陪孩子?！绷硗庖晃粙寢寗t表示：“以前，我以為自己照顧兒子夠盡心了，一看這些標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很大差距?！?/p>

在街頭隨機采訪中，超過70%的媽媽認為自己不合格，沒有一位媽媽認為自己“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少的能達到三五條，最多也只能達到15條。

這兩天正為給女兒買合腳的舞蹈鞋發(fā)愁的馬女士看了《當媽新標準》，哭笑不得地說：“這個標準看上去很夸張，但跟實際情況還真差不多?！彼嬖V記者，家有小學生的媽媽都知道，這“十八般武藝”不是網(wǎng)友硬湊的，現(xiàn)實生活中都會遇到。她每天晚上都要給女兒講故事，周末有時會烤些蛋糕、做點餅干什么的，外面買的東西不放心。至于每周陪女兒上鋼琴課、舞蹈課，則是雷打不動的例行任務(wù)。逢長假，還要帶女兒去旅游，給女兒開闊眼界。

記者問：“您是全職媽媽嗎？”

馬女士笑道：“我在地稅局工作，平時很忙，但再忙也得照顧女兒??！媽媽是不能辭職、沒有薪水、永不退休的工作嘛！”看得出，為女兒奉獻她心甘情愿。

趙女士認為，《當媽新標準》是對媽媽無私奉獻的贊揚。她說：“當媽的有多辛苦，只有媽媽自己知道，這十八個‘得了算是一個比較全面的總結(jié)，其實是夸贊媽媽都十分了得?！彼膬鹤由闲W五年級。從兒子上幼兒園開始，她就帶兒子學畫畫、鋼琴、圍棋。凡是兒子學的，她都跟著學，往往比兒子學得還快。兒子上小學后，她又幫兒子辦各種小報，做各種創(chuàng)意作業(yè)，甚至連奧數(shù)都能輔導(dǎo)兒子。她說：“現(xiàn)在多數(shù)家庭只有一個孩子，家長肯定要付出更多心血、下更大功夫。都說素質(zhì)教育從娃娃抓起，我覺得應(yīng)該從媽媽抓起。沒有媽媽的引導(dǎo)，孩子就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哪能有好效果？”

何女士說：“我同意馬姐的說法。媽媽不能只會給孩子報興趣班，還要率先垂范，跟孩子一起學。這樣，孩子不孤單，還能起到監(jiān)督作用，讓孩子找不到偷懶的借口。媽媽都學會了，孩子會更有信心?！?/p>

安女士認為：“這個《當媽新標準》非常好！它提醒媽媽們，家庭教育就是要對孩子進行全方位的教育?，F(xiàn)在，對小學生來說，入學要拼爹，開了學就得拼媽，媽媽不跟上學校的節(jié)拍，孩子一定會吃虧?！?/p>

李女士是一位“80后”媽媽。她的QQ簽名是：“干不完的活，操不完的心，牽掛不完的孩子……”她告訴記者，女兒現(xiàn)在剛剛兩歲，雖然《當媽新標準》的一些內(nèi)容還沒機會體驗，但適合孩子年齡段的內(nèi)容她基本做到了，比如她做得了蛋糕，講得了故事等。她說：“和我同齡的媽媽都比較注重孩子的全面發(fā)展，也愿意與孩子一起成長、一起經(jīng)歷。所以，這個《當媽新標準》不算夸張?！?/p>

陳女士認為，《當媽新標準》規(guī)定的不夠詳細，比如“掙得了學費，付得了消費”就很籠統(tǒng)。她和丈夫經(jīng)營著一家涼皮店，年收入20萬元左右，算是小康之家，但兒子上小學6年，花了近30萬元?！吧蠈W選最好的學校，培優(yōu)主科都不能落下。為了讓他多見見世面，每年暑假都帶他出去旅游……為了讓孩子跟上時代，我們在教育投入方面可謂不惜血本，但要送孩子出國上學，我們的家底就差得遠了?！?/p>

在企業(yè)做主管的徐女士通過手機微信看了《當媽新標準》，十分沮喪。她誠懇地回復(fù)記者：“我是一個職場媽媽，工作纏身，很少陪孩子，孩子都由奶奶照顧?？戳恕懂攱屝聵藴省?，我很羞愧。我的朋友中有不少姐妹回家相夫教子，我也正在考慮。做一個合格的媽媽，是女人的本分，也是夢想，希望我還有機會補救。”

著名童書出版人、中國教育協(xié)會家庭教育專業(yè)委員會成員三川玲女士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不覺得《當媽新標準》是超人標準，它是一個良好現(xiàn)代女性的標準。”她認為，這“十八般武藝”其實談的是女性經(jīng)營生活、經(jīng)營家庭的能力。作為女人，有個手工、編織、園藝這樣的愛好，可以悅己悅家。家里有個能干的媽媽，會講故事、烤蛋糕、做創(chuàng)意、辦小報，孩子耳濡目染，興趣就會被吸引，慢慢養(yǎng)成動手習慣，被電子游戲誘惑的可能性就會小些。

奇葩作業(yè)練就超級媽

對《當媽新標準》吐槽的媽媽大有人在。

網(wǎng)友許女士在家庭教育論壇上回復(fù)記者：“這些標準太嚴格，甚至算得上苛刻。如果在家做飯看孩子，就不能外出掙錢，這些事根本不能兩全，怎么可能都做到？”她的議論被許多媽媽點贊。

林女士說：“這十八般武藝，標準有點高，難為媽媽們了，但有什么辦法呢？這都是學校老師給逼出來的。”她抱怨道，女兒從上幼兒園起，就經(jīng)常帶回各種高難度作業(yè)，“今天做個模型，明天做個玩具，后天再做個海報什么的。等孩子到了小學，自制手抄小報已是家常便飯，三天兩頭還要自制主題PPT。八九歲的孩子，字都不認識多少，怎么會做PPT？媽媽們又有幾個會做的？沒辦法，我只好在網(wǎng)上搜索教程來自學，一邊學一邊替女兒做。結(jié)果，女兒說班上許多同學做的PPT比我做得好。我心里清楚，那不是她同學的作品，一定是媽媽代勞的。我奇怪，要是都這樣，豈不變成了老師給學生家長布置作業(yè)了嗎？孩子又能從中獲得什么教益呢？這樣的作業(yè)太奇葩了！”

張女士說：“豈止學校老師，課外班老師也這樣干。我?guī)畠簩W鋼琴，在一旁陪女兒上課。下課的時候老師對我說，這個曲子回家要監(jiān)督孩子練熟，要注意某某環(huán)節(jié)，如何如何糾正。我有些鋼琴基礎(chǔ)，沒感到有多為難，但我心想，究竟誰是鋼琴老師？學鋼琴的是孩子還是我？如果媽媽對鋼琴一竅不通，老師的要求是不是低一點？那孩子豈不是要吃虧？所以我對老師的奇葩作業(yè)非常反感。但是有什么辦法呢？為了孩子，我只好忍氣吞聲，對老師唯唯諾諾。不知不覺間，我倒是重溫了一遍鋼琴技法，并且大有長進，只要女兒會彈的曲子，我都會彈。鋼琴老師開玩笑說，你交一份學費，兩個人學，多劃算呀！我心里說，那我花費的精力和時間又找誰算賬去？”

家住鄭州的周女士，兒子上小學二年級。前不久的一個周末，兒子帶回一項家庭作業(yè)，收集10種不同的樹葉，配上文字說明，再用電腦做成創(chuàng)意小報。“收集樹葉好辦，帶兒子逛一趟公園就行了，配上文字說明也不難，有百度嘛，但用電腦設(shè)計小報就麻煩了，我也不會操作這樣的軟件啊！后來，在孩子舅舅的幫助下，熬了兩個晚上才算完工。”周女士說，“要說，老師布置這樣的作業(yè)挺好的，讓孩子認識大自然，學會做研究，但要求是不是可以簡單一些？難度過大，不是逼得家長幫忙嗎？有媽媽幫著做，孩子不是要養(yǎng)成依賴習慣嗎？唉，現(xiàn)如今當媽可真不容易！說不定以后老師還要布置什么奇葩作業(yè)呢。”

田女士是兒子學校家長委員會的成員，對當媽的苦衷感觸尤深。她說：“學校舉辦運動會，組織春游等活動，都要家長委員會協(xié)助，我只好請假參加，但協(xié)助的內(nèi)容讓我非常為難：設(shè)計板報、排練節(jié)目、募集資金、設(shè)計旅游路線、預(yù)訂房間，甚至還要制作演出道具，所以我學會了用縫紉機做簡單的服裝、手縫玩偶和布花等。幾年下來，我和家長委員會的其他成員都學了不少手藝。為孩子做事，我們?nèi)蝿谌卧?，但我們也有困惑：這是在幫孩子呢，還是在幫老師？”

余女士接受采訪時毫不隱諱對《當媽新標準》的反感。她說：“這樣的標準估計是學校老師設(shè)計的，純屬忽悠媽媽們！我兒子今年10歲，上小學四年級。他從上幼兒園開始，就不斷帶回來古怪的家庭作業(yè)，什么用橡皮泥做模型呀、串珠子做項鏈呀、用紙疊10種動物呀，無奇不有，孩子自己做不來，害得我放下手里的活兒，挖空心思幫孩子。有一年春天，老師讓孩子回家制作風箏，還要能放飛起來。我實在不會做，只好去街邊買一個回來交差。后來兒子上小學了，我以為熬出頭了，沒想到小學老師更能折騰，有一次布置的周末作業(yè)居然是寫一篇《甄嬛傳》或《大長今》的觀后感。我實在不能理解，孩子哪有時間看電視？就算有時候看，家長會鼓勵孩子看這類電視劇嗎？不到10歲的孩子，能理解什么叫宮斗嗎？這樣的所謂作業(yè)，無疑是布置給媽媽的。問題是，做媽媽需要看《甄嬛傳》和《大長今》嗎？老師布置作業(yè)簡直是鬧著玩兒！”

南京師范大學教育心理學副教授董女士認為，《當媽新標準》的出爐和被熱炒，有媽媽們宣泄不滿情緒的成分。她說：“如今的基礎(chǔ)教育，尤其是小學教育，明顯加強了對孩子的素質(zhì)教育，著力開發(fā)孩子的多種技能，但師資培訓(xùn)沒有跟上，老師也不知道怎么教，還走傳統(tǒng)的布置作業(yè)的老路，無形中把責任轉(zhuǎn)嫁給了家長，家長當然會感到空前的壓力。”她表示，相信這種怪現(xiàn)象很快會改變，媽媽們不必焦慮。

老師爸爸都去哪兒了

記者在采訪過程中，遇到了不少有思想的媽媽，對《當媽新標準》進行了冷靜的解析。

晚報記者楊女士說：“《當媽新標準》有戲謔的成分，不必當真。如果非當真不可，那我們不妨仔細探討探討。標準中的‘十八般武藝，全掌握的無疑是超人，但是媽媽為什么一定要是萬能的？就算媽媽是超人，也不過是孩奴罷了。我認為，這個標準只能說明時下的一些媽媽過于焦慮，不太理性，為了孩子而失去了自我價值，是女性的悲哀。這樣的標準風靡網(wǎng)絡(luò)，更會成為媽媽們攀比的依據(jù)，弊大于利。”

珠海心理咨詢師雷云燕認為，“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媽媽，孩子多半動手能力差。她說：“民間有句俚語，‘勤快媽媽懶閨女，意思是說，媽媽太能干，女兒就懶得動手了。媽媽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媽媽對孩子的期待，對3歲以下的孩子有著決定性的影響，但是一味包辦代替不是好事。一旦孩子有了依賴心理，就會習慣性地把所有負擔推到家長身上。長期在包辦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孩子，自我管理能力得不到鍛煉。離開家長的懷抱，他們很容易陷入迷茫。家長應(yīng)適當學會放手，而不是一味庇護，這樣才能給孩子成長的機會?！?/p>

小學校長劉濤認為，媽媽不必做超級媽。他解釋道：“老師給孩子布置課外手工作業(yè)，是希望孩子獨立思考，盡量完成，多數(shù)是家長會錯了意。比如，收集10種樹葉，是引導(dǎo)孩子走出家門，在大自然中學會觀察;寫文字說明，可以寫一句話，一句感受，不必像研究論文那樣正規(guī)。如果媽媽想幫助孩子，適當點撥是可以的，但一定要在孩子的理解范圍之內(nèi)。如果媽媽大包大攬，孩子就會產(chǎn)生依賴心理，將來孩子長大，離開媽媽的庇護，他們該怎么辦？所以，媽媽要學會放手，讓孩子獲得更多成長機會，凡是孩子能思考的問題、能干的事、能負的責任，就讓他自己承擔。

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孫道奇認為，“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是好媽媽的標準?！耙驗楹⒆有枰氖莿倓偤玫膵寢?，并不是絕對好的媽媽。孩子需要的是媽媽的陪伴，是不會被拋棄、被嫌棄的感受。這比媽媽精通‘十八般武藝更有價值?！彼踔琳J為，《當媽新標準》被推崇是當下教育之殤。

孫道奇說，當媽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懂攱屝聵藴省汾A得不少媽媽的認同，有其廣泛的社會基礎(chǔ)。媽媽無疑是家庭教育的主角，但要求媽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其實不是社會進步的體現(xiàn)，反倒印證了當下教育模式的失敗。他分析道：“《當媽新標準》的出現(xiàn)，一方面說明我國婦女地位高，媽媽素質(zhì)提升了，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又何嘗不是男權(quán)弱化、‘妻管嚴盛行的寫照？在家庭教育中，父親本該承擔更多責任，扮演更重要的角色，然而，現(xiàn)實情況是，媽媽被推到了主角的位置，并且媽媽開始唱獨角戲了。仔細分析就不難看出，《當媽新標準》中有不少本該屬于爸爸的工作?！?/p>

教育專家孟海晴在接受采訪時說：“《當媽新標準》是個很有意思的范本，我們可以從中發(fā)現(xiàn)不少問題。比如，如今學校教育與家庭教育分工不清、相互交叉滲透的現(xiàn)象就有所體現(xiàn)。嚴格來說，教得了奧數(shù)，講得了語法，應(yīng)該是學校老師的工作，然而不少媽媽無形之中變成了學校的編外教師。很多該由老師做的事情，學生家長做了，很多該讓學生做的事情，也被學生家長做了。更讓人痛心的是，不少地方將這種學校教育與家庭教育的結(jié)合視為一種創(chuàng)新。”

對《當媽新標準》，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專家陳默不客氣地予以駁斥：“這根本不是媽媽的核心任務(wù)！媽媽們首先要明白媽媽的基本功能是什么。媽媽是孩子安全感和內(nèi)心力量的來源，所以，做一個好媽媽其實很簡單，就是能夠像老母雞護小雞那樣護住孩子，不管遇到什么危險、困難，都能讓孩子感到不畏懼。《當媽新標準》中的那‘十八般武藝，無論是下廚房或者做蛋糕，都可以有‘替代品，只有保護孩子，給孩子安全感，給孩子心理力量這個職能，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這是媽媽的基本職能，也是當好媽媽的基本功。”

本刊認為，家庭教育要針對孩子的個性，因材施教，所以媽媽們不必攀比自身技能;家庭教育是復(fù)雜而細致的系統(tǒng)工程，最講究分寸，任何偏激的做法都有可能在實踐中帶來嚴重的后果，所以，建議媽媽們從自身出發(fā)，量力而行地為孩子服務(wù)，不可包辦代替，否則，媽媽的良好愿望就會變成妨礙孩子成長的絆腳石。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