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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膽小

      2015-01-04 15:32了小朱
      文學(xué)港 2014年7期
      關(guān)鍵詞:田華和田爸爸

      了小朱

      日頭西沉?xí)r

      像一個卵黃

      天很快就暗了,田樂坐在門前的田埂上看著太陽,他的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田樂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回來,按道理,他們會想到田樂一個人在家害怕要早點回來的,但是很多情況下田里的活計不多不少又不好留到第二天,田樂的爸媽就會推遲一點回家的時間。如果田樂實在等不及就去鄰居大伯家,大伯和伯母人很和藹,對田樂也不錯,大伯家的堂哥田文軍還是田樂的同學(xué),他們可以一起做作業(yè)或者玩游戲。然而田樂并不愿意經(jīng)常這樣做,他怕引起人家的反感,這是田樂小時候就明白的道理,所以他寧可多等一會。比如說如果太陽徹底沉下去他開始數(shù)數(shù),數(shù)到一千爸媽還不回來他就去大伯家,比如說如果一團云從東側(cè)經(jīng)過屋頂飄到西側(cè)他就去大伯家,去大伯家前田樂要把門鎖好,鑰匙放在和爸媽約定的地方。田樂生下來就膽子小,一個人不敢走夜路,一個人不敢晚上呆在屋里,即使有電燈,他害怕房間里房間外窸窸窣窣的聲音,如果完全沒有聲音他同樣害怕,如果正好停電,田樂是鐵定不敢呆在家里的。爸媽去的地方是榆樹峁,很遠(yuǎn),而且那塊地很大,由于遠(yuǎn),他們更希望少去幾次那塊田,他們本來是要帶上田樂去幫忙的,但是田樂要留在家里寫作業(yè),就沒去,這是田樂和他的姐姐田春燕的一個區(qū)別,在去田里和寫作業(yè)之間,田春燕更喜歡選擇前者?,F(xiàn)在田春燕去了鄉(xiāng)里讀書,每個星期才能回來一次,所以平時家里就剩下三個人,田樂覺得有些孤單,雖然他十分討厭姐姐在田地和作業(yè)之間的選擇,因為如果姐姐選擇去田里田樂也就不得不跟著去。

      田樂想起姐姐的時候總是想到姐姐給他講的第一個道理,有一次他和姐姐以及田文軍一起玩,因為一些草木起了爭執(zhí),這些草木本來沒有什么大用,但是有總歸比沒有好,因為可以喂牛羊,雖然不是十分好的食物。田文軍就想多拿一部分,田樂是站在田文軍這邊的,田樂覺得自己和田文軍是好朋友,并且他們都是男孩子,田春燕和自己在家里其實并不是十分和睦,而且她是女孩子,三人中田春燕年紀(jì)最大,她最終堅持拿到了更多的那部分草木。田文軍走后,田春燕對田樂說:“文軍和我們畢竟是兩家人,他拿了什么東西都會給大伯和伯母,我們才是一家,拿了東西都給爸爸媽媽……”田樂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在歸屬感的問題上大徹大悟。姐姐讀了初中后學(xué)了些田樂不熟悉的課程,比如英語,姐姐總是背來背去,并每周把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大小寫用白粉筆寫在水泥刷過的月臺上面,田樂很快就學(xué)會了,他默默把二十六個字母背了兩遍,天更暗了,他想到姐姐語文課本上的詩句“天似穹廬,籠蓋四野”,環(huán)顧四周,天地相接的地方果然是圓的,西邊這時候竟突然起了晚霞,“明天又是一個晴天”,田樂心里犯起了嘀咕。

      “樂子,樂子!”田樂聽到媽媽叫心里很激動,這時候正是他最需要父母的時候,在聽到媽媽喊他的同時聽到了爸爸說話的聲音,田樂更高興,迅速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黃土就奔去了。田樂的爸爸媽媽不是經(jīng)常一起回來的,有時候爸爸會在地里多呆一會兒,媽媽回來先做飯,順便陪田樂。

      “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媽?”

      “還剩一點,以后有空再去收拾。”

      “啊,還沒弄完?”

      “反正今天是弄不完了,就早點回來了,你爸也累了,明天還要到縣里考試。”

      “爸,那你這回能不能考上?”

      “能!”田樂的爸爸是民辦教師,他想考成公辦教師,工資能高一點,而且畢竟是國家正式的工作人員,但是就這樣他都考了兩次了,還沒考上,田樂的爸爸看著村里的叔伯們靠著打石頭、開三輪車都過上了好日子,就和田樂媽媽商量不干這民辦教師了,田樂的媽媽總說田樂爸爸的身體不適合干重體力勞動,不如就做個老師,反正在村里教書也能多少幫襯著家里,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過了好些年,前兩年才出了考試政策,田樂的爸爸連續(xù)兩年都沒有考上。

      “我看也能,你考上了是不是還要到市里讀書???”

      “是啊,要到市里讀書兩年,學(xué)費要兩千多,爸爸連學(xué)費都沒攢好,考不上正好,呵呵?!?/p>

      “還是考上的好,我看你教的學(xué)生不比那些公辦教師們教出的學(xué)生成績差。”

      “考上就把家里那頭老黃牛賣了,等秋天過了長點膘能賣個好價錢,樂子,田鵬他爸有沒有把牛牽回來?”田樂媽媽成竹在胸。

      “還沒?!?/p>

      “他爸,待會回來給牛弄點料吃,今天累著它了?!彼^的料不過是玉米。

      “嗯,明天讓它好好歇一天,你帶著樂子去把鳳墕那點豆子摘一摘。摘好之后放在那個避風(fēng)口,我明天回來趕著牛車去拉回來?!?/p>

      “知道了,那你明天考試回來找我們?!?/p>

      他們邊說邊走進家門,田樂的媽媽開始準(zhǔn)備做晚飯,整個田莊的人吃飯習(xí)慣都是早上八點左右一頓正餐,下午兩點到三點一頓正餐,晚上七點到八點一頓輔餐,晚上的飯一般比較簡單,就是些湯水,田樂上學(xué)每天只到學(xué)校一次,早上八點開始上課,下午兩點放學(xué),小孩子在中午的時候會比較餓,田樂媽媽會給田樂帶點零食,比如自己家的干膜片,或者帶幾毛零錢去學(xué)校附近的小賣部買包熊毅武牌方便面。小賣部的老板是個老頭,生了兩個兒子都是傻子,就給兒子抱養(yǎng)了兩個孫子,疼得要命,有一次,田樂給了老板五塊錢,老板給田樂多找了一塊錢,田樂看著像是多找了就沒有吭聲,把一堆零錢往懷中一攬,回家后田樂媽媽連夸田樂聰敏。因為在田樂媽媽的眼中,田樂是個老實的孩子,有點木訥,怕生,但是這并不影響田樂的學(xué)習(xí)成績。

      “樂子,你一下午都不給媽媽把柴火收拾點出來?!睆奶锢锘貋淼臅r候田樂媽媽不止一次這樣對田樂說,但是田樂從來就沒有操心過廚房里的事情,他覺得廚房里的柴火會容易劃破手,而且炭什么的都會把衣服弄得很黑。當(dāng)然田樂沒有改進更主要的原因是田樂媽媽并沒有真的在責(zé)備他。

      “你看看人家田鵬,每天等他媽回來的時候柴火什么全部都收拾好了,有時候把豬食都熱好,甚至連豬都喂好了,他提不動一桶豬食,每次都是半桶半桶地拿到豬窩邊上,再一勺一勺地舀給豬吃……”田樂媽媽每次這樣開始嘮叨的時候田樂就不說話,也不反駁,他是個懦弱的孩子,不愛反駁,這和田春燕的性格完全兩樣,田春燕經(jīng)常和媽媽吵架,很小的時候吵完架說要從山上跳下來,田樂爸媽一天都沒有到田里干活,偷偷地在遠(yuǎn)處看著田春燕。相比較而言,田樂媽媽覺得田樂比較貼心,因為自己嘮叨的時候田樂仿佛能理解她,就任她在那里說個不停。但是田樂在家務(wù)方面從來就沒有任何改進,還是幾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和田樂媽媽的能干也有很大關(guān)系,田樂媽媽自己在家的時候從來不用田樂去做提炭,喂豬,喂牛這些雜事,她認(rèn)為田樂是塊讀書的料,這是她自己的心結(jié),她從來沒有去過學(xué)校,經(jīng)常說自己是個睜眼瞎,算賬算不清楚,數(shù)錢數(shù)著數(shù)著就亂了,阿拉伯?dāng)?shù)字也不會認(rèn),記賬什么的對她來說簡直是太難了,田樂的成績不錯,田樂爸爸不在的時候,都是田樂來幫著數(shù)錢,幫著算一車白菜要多少錢,這也成為她經(jīng)常向人炫耀的事情,同時這也是她經(jīng)常被人嘲笑的事情。

      “這些東西有什么學(xué)頭?什么時候?qū)W種地,學(xué)燒火煮飯都來得及,我們樂子將來是要上大學(xué)的,即使上不了大學(xué),再回來種地也不遲?!碧飿钒职挚偸窃谶m當(dāng)?shù)臅r候插話,將全家的話題引到田樂的未來藍(lán)圖上來。

      “上大學(xué),你不要出去給人胡說,都說父不夸子,將來考不上讓人戳脊梁骨……”

      “我也就在家里說說,但是樂子一定要爭氣!”田樂爸爸這前一半話是說給田樂媽媽聽的,后一半是說給田樂聽,也是代田樂媽媽說給田樂,因為他知道田樂媽媽的盼望更為殷切。

      這樣的對話田樂不知聽過多少遍了,爸媽并不經(jīng)常批評自己,但是對于這樣的希望田樂也吃不準(zhǔn),他不知道大學(xué)是什么樣子的,只知道大學(xué)后能有好工作,能很體面,再也不用過自己父母這一輩同樣的日子了。田樂面對夸獎、批評、鼓勵、表揚都是不動聲色,即使是來自父母的他也不表態(tài),這也是被認(rèn)為有深度的表現(xiàn)。

      “昨天我在文軍家,哥哥買了個電視機回來,好幾百塊錢呢?!碧飿窂膩聿唤刑镂能姼绺纾赡苁且恢币黄鹜娴脑虬?,但是他們把田文軍的親哥哥都叫哥哥,哥哥上了初一不到一個學(xué)期就退學(xué)了,然后去學(xué)電焊,現(xiàn)在一家煉鐵廠工作。

      “等爸轉(zhuǎn)了公辦教師,第一年就給你買一個?!?/p>

      “噢。”田樂對爸爸轉(zhuǎn)公辦教師這件事情和自己上大學(xué)一樣憧憬,因為爸爸轉(zhuǎn)了公辦教師不僅能買電視機還能買村里別的小孩有的輕便自行車,家里的那一輛自行車很重,田樂一直沒有學(xué)會,還把褲子絞碎兩條。田樂并不擔(dān)心爸爸轉(zhuǎn)公辦教師這個過程,因為田樂媽媽說了好幾家能借錢的主,田樂認(rèn)為爸爸轉(zhuǎn)了公辦教師后至少可以和村里別的公辦教師家庭條件一樣好,自己努力學(xué)習(xí)上了大學(xué)后能更好地改善家里的生活。

      田樂的爸爸終于有了去市里進修的機會,共要三個學(xué)期,整整一年半。真要籌學(xué)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了困難,黃牛已經(jīng)來不及到集市賣了,因為牛市是在孤山集市上才有的,到孤山來回要整整一天,人很累,還未必賣得上合理的價,田樂爸爸就把牛就賣給了村里的二伯。田樂爸爸人緣并不賴,當(dāng)過一段時間醫(yī)生學(xué)徒,會打針輸液,村里人生小病也多半會叫他去扎針,但是能借錢的人卻很少。至于親戚,田樂家和叔叔家的關(guān)系本來就不是很好,伯伯家因為伯母的關(guān)系田樂媽媽料定借不到錢,當(dāng)時田樂的小姨剛出嫁,家里的新郎是鄰村富戶的獨子,條件很不錯,田樂的姨夫也是一口答應(yīng),借一千沒有問題,田樂媽媽每次都是步行到妹妹家去借錢,要翻過好幾座山,田樂姨夫每次都說錢還沒回來,眼看著田樂爸爸開學(xué)的日期到了,錢還沒有湊好,田樂媽媽在夜里很晚的時候去村里一個獨身老太太家里借錢。這位老太太平時并不經(jīng)常往來,但是關(guān)系還算好并不彼此嫌惡,最終老太太將兩百塊錢借給了田樂的媽媽。村里有一個人田樂認(rèn)為是壞人,因為借錢的時候很緊急,按照輩分,這個人是田樂爸爸的長輩,臉上有一個肉球,說起話來很有禮貌,田樂爸爸向他借錢的時候田樂和田樂媽媽也在場,這人一口答應(yīng)晚上的時候會送錢過來,田樂就當(dāng)真了,但是黃昏的時候田樂媽媽說這人不會來,就去了村里的老太太家,也正好是晚上老太太的兒子沒有看到田樂媽媽來。

      田樂把這些一個個讓爸爸媽媽難受的人都記住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別人怎么樣,但是他就是記住了他們,他覺得自己更要爭氣讓別人看得起,想著想著田樂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爸爸已經(jīng)走了,到縣城要步行一個多小時,媽媽做好飯剛準(zhǔn)備叫田樂起床,田樂揉了揉眼睛。

      “我爸走了?”

      “剛走不久,不知道這回能不能考上?!?/p>

      “考不上真是要氣死人了。”

      “奴兒,這都是命??禳c起來吧,媽拿點土豆小米粥和腌酸菜,昨天還給你買了一袋圓坨坨餅干,拿上壺?zé)崴?,你吃好飯就走。?/p>

      “噢。”田樂有時候倒雷厲風(fēng)行,很快就穿好了衣服。

      田樂爸爸來鳳墕的時候田樂早早就聽到了吆喝牛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連串響亮的口哨聲,田樂和媽媽心情都好了起來。

      “你爸來了?!?/p>

      “嗯。我聽見了。”田樂沒有急匆匆地去迎接爸爸,而是加快了摘豆子的速度,希望爸爸來的時候他們很快摘完就能坐著牛車回家了,今天牛的負(fù)擔(dān)不重,全家都可以坐牛車了。

      “樂子!”田樂爸爸剛剛看到田樂娘倆就喊田樂。

      “爸爸!”

      “我今天見到蘇后了?!碧飿钒职终f。

      “他到縣城干什么?”

      “我叔叔?”田樂問。

      “嗯,是你爸的表弟?!?/p>

      “他也沒什么事情,去買點零碎。他們村最近出了一件怪事,一個女的死了,壽衣都穿好了,要進棺材的時候突然醒過來了,把人都嚇了一跳。醒了之后說,她要打開一道門的時候她爺爺拿一根拐杖打她,并且不讓她喝掉那一碗湯,她沒喝就醒了?!?/p>

      這是田樂聽到的第一個怪故事。

      一個人應(yīng)當(dāng)大病一場,神志不清

      全身滾燙,在恍惚中重遇每個人

      田樂爸爸去進修前買了一條狗,養(yǎng)在家里看門,本來田春燕是非常喜歡小動物的,會把麻雀套來養(yǎng)在籠子里,也曾從鄰居家抱來剛出生的小兔崽,還會跟風(fēng)養(yǎng)一些花花草草,但是田樂爸媽實在太忙了,沒有時間幫著照顧這些動植物,就都死掉了,再后來田春燕也就沒有興趣養(yǎng)了,因為她去鄉(xiāng)里上學(xué)后,只有周末才回來。現(xiàn)在家里有了狗,要喂它吃東西,給它喝水,這是田樂媽媽和田樂以前沒有的經(jīng)驗,當(dāng)然也不需要特別照顧什么,只是在門口給它搭了一個并不簡陋的狗窩,田樂爸爸一走就要半年才能回一次家,到市里有七到八小時的車程,有一次田樂爸爸坐車到縣城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大半夜才步行到家,給了田樂和媽媽一個驚喜。田樂爸爸走后,田樂媽媽一個人要扛起田里的全部活計就更忙了,田樂天黑后一個人不敢呆在家里,田樂媽媽每次等田樂回來后吃完中午飯去地里干活,走之前都會告訴田樂她到哪一塊地,走哪一條路,天快黑的時候田樂做完作業(yè)要去地里找她,如果作業(yè)比較多田樂就去哥哥家和田文軍一起做作業(yè)。

      田樂所在的小學(xué)考初中的時候只考兩門課,語文和數(shù)學(xué),其他所有的課程比如地理、自然、歷史都算是副科,老師和學(xué)生也不重視,還有一門課叫思品,全稱叫思想品德課,是由校長親自授課的,因為這個課程沒有受到重視,所以布置的作業(yè)也沒有人做,一星期才上一節(jié)課,很多小孩都忘記了要做思品課的作業(yè),那次的作業(yè)就是講自己的理想,田樂沒有多想就在本子上寫下了自己的理想,做一名數(shù)學(xué)家,田樂偏科很厲害,語文很差,數(shù)學(xué)很好,他覺得像陳景潤和華羅庚一樣為國爭光也是給爸媽爭了口氣。校長檢查作業(yè)的時候從前排開始檢查,田樂是第一個,因為他個子矮,坐在第一排,還坐在靠門的地方。田樂自從爸爸進修后座位就得不到保證,原來他基本上是坐在第二排中間,稍微靠左或者稍微靠右,還有問題是田樂在四年級后就要到鄰村去上學(xué),只有鄰村才有高年級的班,這個學(xué)校的老師雖然認(rèn)識田樂爸爸,但畢竟田樂爸爸暫時已經(jīng)不在學(xué)校教書了,而且本身也不是特別熟。田樂看到檢查作業(yè)就把自己寫好的東西拿出來,坐在田樂后面的是田華,他沒有做作業(yè),校長要求田華站起來,后來,整個班級除了田樂全部站起來了,田樂一下子很不自在,好像他才是做錯的那一個,田華拿過田樂的練習(xí)本一看,田華鼻子哼了一聲。

      “就那樣還想做數(shù)學(xué)家?!碧锶A說話的聲音很低,但是田樂聽得清清楚楚,他覺得田華說得也對,當(dāng)個數(shù)學(xué)家肯定是非常難的,自己肯定做不了。

      校長看到整個班級都沒有做作業(yè),就讓大家都坐下了,并且適度表揚了田樂,田樂沒有任何高興光彩的感受,而是如坐針氈。思想品德課都是那天的最后一節(jié)課,校長一般會正常下課,并不拖堂,走到辦公室很快放學(xué)的鈴聲就響起了。學(xué)校的鈴聲不是電動是手動的,但是比起田莊的小學(xué)來說已經(jīng)好很多了,田莊什么時候放學(xué)都是田樂爸爸說了算,有時候田樂爸爸會到教室里通知放學(xué),一共就兩個教室,學(xué)前班一年級和三年級一個教室,二年級和四年級一個教室,有時候田樂爸爸上完課的時候會直接通知放學(xué),個別時候田樂爸爸在辦公室的木床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同學(xué)們看著時間差不多,就會讓田樂去辦公室把爸爸叫醒,這時候田樂爸爸就帶著田樂一起回家,因為田莊村有一條大馬路通過,走起來比較遠(yuǎn)的那些小孩都排成隊,走在馬路右側(cè),有一個大一點的孩子,一般是四年級的孩子做隊長,管理大家不要在馬路上亂跑。到了鄰村上學(xué),田樂走到家要接近一個小時,下午兩三點正是天最熱的時候,田華家和田樂家離得不遠(yuǎn),基本上能一直走到家,放學(xué)后,田華難得湊著和田樂一起回家,他也不嫌田樂走得慢,田樂爸爸進修之前安頓過田鵬,叫他和田樂一起放學(xué)回家,田鵬家稍微遠(yuǎn)一點,在更早一個岔路口就分開了,這時候只剩下田華和田樂在路上,到了大路小路的交叉時。

      “田樂,你走大路,我走小路?!碧锶A說話稍微帶有一點開玩笑的性質(zhì)。

      “大路那么遠(yuǎn),我要走小路?!?/p>

      “小路是我們家的,你不能走。”

      “啥時候成你家的,我天天走啊?!?/p>

      “就是我家的,你今天不能走?!?/p>

      “為啥?”

      “因為是我家的?!?/p>

      田樂不理會田華的胡攪蠻纏,徑直走向了小路,田華擋在田樂面前,田樂還往前走,田華抬起手推向了田樂的肩膀,就這樣,田華仍舊沒有生氣,但就是不讓田樂走。田樂本來就走得比別人慢,這時候又推推搡搡一會兒。

      “好吧,我走大路?!碧飿废胫鴭寢屵€在家里等就只能妥協(xié)了。

      田樂回到家吃了點飯媽媽就去地里干活了,田樂還是一個人留在家里寫作業(yè),田樂爸爸去市里進修的那一個學(xué)期,田樂覺得冬天來得特別快,在新學(xué)校,每個冬天每個人至少要值班兩次燒火,學(xué)校沒有暖氣,全靠爐子來取暖,這爐子叫洋爐子,類似于洋火,可能是從外面?zhèn)鬟M來的,值班的時候要起得更早,等老師和同學(xué)來的時候爐子必須已經(jīng)燒得很旺,炭就堆在學(xué)校院子的一個角落,柴火要從家里帶,如果不帶只能在路上撿,碰到下雪就撿也撿不到,田樂知道自己值班的時候就犯愁了,八點上課,七點就要從家里出發(fā),再提前半小時六點半就要出發(fā),那時候天還黑乎乎的,田樂媽媽就想著讓田鵬起早一點陪田樂去值班,田鵬頭一天就和田樂一起回家住到田樂家里,其實田鵬家離田樂家并不是太遠(yuǎn),但是田樂媽媽為了感謝田鵬就說給田鵬做一頓好吃的,田鵬偶爾也會到田樂家吃飯,他們是本家,平時婚事喪事都會碰到的,田華不讓田樂走小路的第二天,田鵬就和田樂一起走。

      “田鵬,你不是從那邊走嗎?”田華在和田鵬分頭的岔路口時突然說話了。

      “我今天和田樂走,去他家有點事情?!?/p>

      “你不要以為今天和田鵬走你就能走小路,田樂。”

      “今天我們就要走小路,路又不是你們家的?!碧稆i說。

      “你可以走,田樂不能走?!?/p>

      “我就非要田樂走,你算老幾啊?”

      “你說話小心點,田鵬,小心收拾你?!?/p>

      “誰怕誰啊,你個大閨女生的!”

      “說誰呢,你才大閨女生的?!?/p>

      “你回去問問你媽,你是不是大閨女生的,哈哈?!碧稆i大笑了起來。

      “你才是大閨女生的,我回去告訴我媽去找你媽!”田華突然哭了起來。

      “你看就你這樣,還欺負(fù)人。人家田樂爸爸回來還要找你爸呢,誰給你說這是你家的路?!闭麄€過程田樂沒有插話就在一邊看著,他看到田華哭得挺可憐,他也聽媽媽說過田華是抱養(yǎng)來的,田華的媽媽連生了五個女兒,就在醫(yī)院把小女兒抱養(yǎng)出去,順便在醫(yī)院抱了一個遺棄的嬰兒回來,可能是未婚先孕生的,這個嬰兒就是田華,田華的爸爸媽媽把田華當(dāng)個寶貝養(yǎng)著,他的四個姐姐已經(jīng)嫁出去三個,每年壓歲錢都能收很多,過年的時候田華手里的鞭炮總是又好又多。其實以前為這事田華的媽媽就找過村里同班小孩的家長,那時候田樂田鵬田華都還在田莊上學(xué),一下子整個班的小孩都起哄了,一邊用手抹著自己的臉蛋,一邊說“羞羞羞,大閨女”,田華哭著回去告訴自己的爸媽,田華媽媽認(rèn)為如果家里大人不說這事小孩怎么能知道,她就把田華班里同學(xué)的家長都找了一遍,但是家長都說自己沒有告訴小孩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小孩都是從哪里聽來的。其實,田樂并不明白“大閨女生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不是什么好的稱號。后來田鵬說田華媽媽確實去過他家,并且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為此他被狠狠揍了一頓。

      雖然田樂經(jīng)常到田文軍家去,那是因為畢竟大伯比較親近,去了鄰村上學(xué)后,田文軍因為成績不好被留級了,還在田莊上學(xué),田樂就和田鵬玩得更多一些了,做完作業(yè)比較早的時候田樂并不想太早就去找媽媽,他和田鵬的作業(yè)是一樣的,他做得快,估摸著田鵬也差不多做完,他就到門口吹口哨,也沒什么調(diào),多是一些學(xué)校里教的歌,學(xué)校的音樂課內(nèi)容就是由一些新到校的年輕女老師把電視里放的主題曲教一遍,田鵬家和田樂家直線距離很短,就是夾兩個不寬的山溝,吆喝一聲都能聽得到,但是田樂更喜歡用吹口哨的方式,這樣也不顯著是他在叫田鵬,但是田鵬一聽到就知道田樂出來玩了,很快他們就碰頭了,村里有什么婚事他們都會去,就為了新娘磕完頭后灑向四周的那一把喜糖,田鵬和田樂每次總能搶到一個兩個,碰到哥哥去的話,哥哥會找新郎和新娘要兩大把喜糖,然后分給田文軍和他們。田樂最喜歡吃水果硬糖,含在嘴里一股清香,他會把剩下的糖拿回家看媽媽喜歡吃不,然后媽媽多半會問他誰家的新娘漂不漂亮。如果田樂媽媽正好有空也去看婚禮,碰到她認(rèn)為特別好的新娘,總對田樂說以后田樂能找到一個這樣子的媳婦就好了。

      田樂媽媽每天都干著繁重的體力活,即便這樣她也不沖田樂發(fā)火,只是嘮叨,每個星期要給田春燕早早準(zhǔn)備好一周的零花錢和干糧,田春燕在鄉(xiāng)里見的人多,鎮(zhèn)上的孩子條件都好,為了不被笑話,田樂媽媽還要給田春燕每年買新衣服,家里除了外債暫時不還,也已沒有了任何收入,田樂媽媽喂了四頭豬,幾只羊,田樂知道媽媽辛苦,但是他也不愿意去干喂豬收拾柴火這樣的活,他寧愿跟在媽媽屁股后面看她做每一件事情,田里的活很多,田樂媽媽每天回來喂豬羊的時候天都很晚了,田樂害怕也不得不跟在媽媽后面,他可以幫著堵堵雞窩,如果不堵會有黃鼠狼來把雞叼走,堵雞窩的時候雞都已經(jīng)上架,有時候還要數(shù)一數(shù)是不是有的雞還沒回來。

      家里暖和田樂一般不穿外套,外出時田樂嫌麻煩總是不想穿,田樂媽媽每次都要提醒,有次沒提醒,田樂在夜里就發(fā)燒了,整個田莊沒有一個真正的醫(yī)生,只有一個赤腳醫(yī)生還離田樂家很遠(yuǎn)很遠(yuǎn),田樂媽媽想去找醫(yī)生,但是都已經(jīng)大半夜了,去找醫(yī)生的話就只留田樂一個人在家里,田樂媽媽一晚上都沒有合眼,她看到田樂醒來的時候就和田樂說說話看看田樂還正不正常,田樂爸爸在家里放了體溫計,并且教給田樂怎么用,但是田樂媽媽根本就不會使用,即使會使用,她也讀不出里面的刻度。田樂媽媽不停地摸著田樂的額頭,用濕毛巾給田樂降溫。田樂看到了對面山上洪水滔天,嘩啦啦流向了谷底,響聲震天,他看到了爸爸那天半夜回來給他買的蛋糕,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吃蛋糕,他吃了一半,把另一半留給了田春燕直到周末。田樂的媽媽就站在家對面的山頭,眼看著整個黃土山就要崩塌了,她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緊接著洪水就將她吞沒了,很快她又在洪水中站了起來,剛剛站起來,又被一波又一波的泥水淹沒。

      “媽媽!媽媽!”田樂喊醒了自己。

      “樂子,感覺怎么樣。”田樂媽媽一直就坐在那里,沒有關(guān)燈。

      “我夢到你被水推走了?!?/p>

      “小孩子的夢不算的,媽媽看看你還燒不燒?!?/p>

      “怎么咱家的屋頂在來回震蕩啊,媽?!?/p>

      “樂子,沒有,你再睡會,媽給你去把毛巾弄濕?!碧飿穻寢尫路鹗莻€永遠(yuǎn)不能被打倒的鐵人。

      一個月后,田樂的外公去世了,在喪事中,田樂聽到了媽媽和外婆的對話。

      “你爹其實魂早就走了。”田樂外婆已經(jīng)八十多歲,非常淡定地對田樂媽媽說話。

      “怎么了?”

      “從前半年起,你爹就在夢里經(jīng)常和早就已經(jīng)去世的人說話?!?/p>

      “哦,那可能是夢話?!?/p>

      “媽也活不了多久了,這幾年你太辛苦了,奴兒。”

      “不辛苦,媽,現(xiàn)在樂子和春燕上學(xué)都挺好的,等他爸爸回來就熬出頭了。”

      這是田樂聽到的第二個怪故事。

      四周蒼老的荒山

      好像瘦獅一樣。

      田樂是哭著回家的。半路上,田樂走得最慢,就逐漸沒有人和他一起走了,田春燕因為學(xué)校里補課,周末就沒有回家,平時每個周五都是田春燕走到田樂學(xué)校的路口等著田樂出來的。這年,田樂的爸爸剛剛從市里進修回來開始正式領(lǐng)公辦教師的工資了,身上還有一屁股的債,家里種地要買頭黃牛,老是和別人家合用一頭牛也不是特別方便,還要給田樂買一臺彩色電視機,田樂那時候很喜歡看武俠電視劇,基本上每天要到大伯家看,大伯家到田樂家走大路比較遠(yuǎn),走小路近但很危險,田樂特別喜歡每個月的前半月,那時候月亮早早地升上來,照得天空很亮,走起路來毫不費勁,這時候哥哥總要站在大門口看著田樂回家,一邊和田樂說話,驅(qū)趕田樂心中的恐懼,他們都知道田樂怕黑不敢走夜路,田樂的爸爸或者媽媽偶爾也會來大伯家接田樂回去,但是多半的時候都是田樂自己回家的,這讓田樂的爸爸非常心疼,就決心給田樂買一臺電視,雖然田樂已經(jīng)上了初中,只有寒暑假才能連著看一個武俠電視劇,周末回來只是偶爾去看看。田樂知道家里沒有錢,他想起爸爸湊學(xué)費時候的母親的那種愁苦就覺得很無奈,他上的是一所私立中學(xué),叫同心中學(xué),是媽媽決定讓他上的,那時候田樂爸爸還沒有回來。同心中學(xué)每個學(xué)期單單學(xué)費就要六百塊,校長是原來公立學(xué)校的中學(xué)老師,最開始的時候沒有生源,就說服原來同事的小孩以及鄰居家小孩來學(xué)校上學(xué),最終憑借老師的努力和較小的班級在中考的時候考出了好成績,為了吸引學(xué)生,成績特別好的學(xué)生免除全部學(xué)費,教師子弟或者家庭貧困成績不錯的學(xué)生可以免除一半學(xué)費,田樂也算是教師子女,但是田樂要上初中的時候同心中學(xué)早就已經(jīng)成為全縣最好的中學(xué),縣里高中的重點班級有一多半的學(xué)生都是從同心中學(xué)考出來的,所以校長的腰桿挺得很硬,經(jīng)常擺出一副愛上不上的派頭。田樂的爸爸去學(xué)校提減免學(xué)費一事的時候正好另一個老師也在和校長說,校長一番奚落后勉強給他的女兒免除了一半學(xué)費,田樂爸爸看這情況就沒有提減免學(xué)費的事情,只是互相遞煙說了會話。

      田樂家在山上,同心中學(xué)在山下,田樂家的田地都是旱地,同心中學(xué)周圍的田地都是水地,田樂喜歡吃西瓜,水地的西瓜每年早早就熟了,有時候田樂的同學(xué)會隨著自己爸媽用牛車或者三輪車?yán)鴿M車的西瓜到田樂村里來賣,田樂經(jīng)過的路都是大路和小路交錯,籠統(tǒng)地說,一般情況下,人走會走小路,小路的坡比較陡,路比較近,大路比較遠(yuǎn)是車走的,算盤山公路。

      田樂上坡之前會經(jīng)過一塊平地,這塊平地是一條很寬的水道,田樂卻從來沒有見過里面有水,人們還是習(xí)慣在壩上走,有時候田樂會和同學(xué)在壩兩側(cè)賽跑,遙遙相望。壩上種的是一排排的白楊,夏天的時候更多的人會走這條小路,因為壩上涼快,楊樹很高,幾乎用樹蔭將水道覆滿了,偶爾會有陽光透下來在水道上形成亮斑點。田樂從來沒有種過水地,不過他覺得種水地要比種旱地舒服,因為在同心村的上面有一個非常大的水庫,這個水庫足以灌溉整個同心村的全部田地,而田樂親眼看到媽媽種西瓜的時候要從蓄水池里一桶一桶將水打出來然后再蜻蜓點水般把每一棵西瓜苗澆到。整個夏天,要是經(jīng)過這條小路就會發(fā)現(xiàn)一直有水在流動,這水非常清澈,不像田莊唯一的小河還是泥沙俱下,很渾濁,每次田樂和姐姐經(jīng)過這里都會停下來用水管里的水洗一把臉再繼續(xù)回家,他們對此流連忘返,因為整個回家的路上就再沒有水源了,九月份剛開學(xué)的時候天氣還是很熱,要頂著烈日一路走回去,還背著書包,并且全部都是上坡路。田春燕到鄉(xiāng)里上學(xué)比田樂早,所以她囑咐田樂帶個瓶子從這里打點水再走。

      開始上坡的時候會經(jīng)過一家工廠,田樂每次經(jīng)過都會看到高大的煙囪在冒白煙,他并不知道里面在生產(chǎn)什么,廠不大,院子沒有圍墻,只有一條看似勇猛的狗趴在門口,被一條粗鐵鏈拴著,熱的時候伸出舌頭直喘氣,有些小孩經(jīng)過的時候會對著狗學(xué)狗叫,也有的伸出舌頭做個鬼臉,但是田樂從來不這樣做,他不想惹事,這是他爸媽給他最多的安頓之一,爸媽的理由是普通人家出了事要吃虧的,兜不住,所以碰到別的小孩逗狗,田樂總是自己慢慢向前走,田春燕過一會也就跟了上來,自從上初中后,田樂覺得田春燕對自己好了很多,很關(guān)心自己并且總是把一些好吃的留給自己,田樂最喜歡的是泡泡糖,這都是女孩子才吃的,田樂很喜歡就叫田春燕偷偷地給他弄幾個,田樂一直嚼,一直吹,吹到大的破了時候能沾到田樂的鼻子上面,田樂再照著鏡子將沒有弄干凈的泡泡糖用手一點點撕干凈。過了工廠后整個路就完全被幾座石頭山包圍起來了,這個地方也會有條小路供人走,但路都是石頭的,不過不是由人鋪出來的,而是讓人走出來的,石頭路不像土路走的人多了也不會變成路,所以生人走的話很難發(fā)現(xiàn)這條路,但這確實是一條路,人人都知道怎么走的路,七拐八繞,沒有人走錯,每一個拐的地方都只有一個最穩(wěn)當(dāng)最佳的選擇,這個地方也叫亂石崗,因為石頭特別多,田莊人蓋房子打地基的時候都是從這里拉石頭回去,田樂的二伯就是打石頭的,以前當(dāng)過兵,身體很好,酒量飯量都大,不過打石頭也有危險,村里田鐵東的爸爸就是在打石頭的時候被一塊大石頭砸死的,田鐵東的媽媽就改嫁了,只留下田鐵東和他的雙胞胎姐姐一起生活。不過田樂并沒有見過田鐵東的爸爸媽媽,所以經(jīng)過亂石崗的時候田樂想到的是自己的姑父,田樂姑父不是在亂石崗死的,但是死的原因很像,是躲在一個山崖下乘涼的時候被山頂一塊很小的石子滑下來砸中腦門,田樂第一次不得不接受親人死亡的現(xiàn)實,他并不是多么心疼姑父,而是他覺得沒有了姑父表弟和姑姑怎么活下去,為此他哭了好幾次,每次都被大人勸阻,按照田莊的風(fēng)俗侄子是不能哭姑父的。

      像田樂這么大年紀(jì)的小孩,走個亂石崗不過是小菜一碟,各個身手敏捷,田樂走過這里并不感到害怕,可能是他從來沒有晚上走過這里,聽爸爸說晚上走這里還是有點害怕的。這里的山壓迫感很強,石頭上越高越向前突出得厲害,常年日久自身重力的作用也會使得山路更加危險,穿過亂石崗,走一段不長的小路就到了大路,只要穿過大馬路,就又是另一條小路,這條小路連接了U字形馬路的兩頭,這個U字形山路冬天的時候特別難走因為整條路終年照不到太陽,一旦下雪,整個冬天這里的雪都很難融化,只有每天中午溫度最高的時候能融化一會兒,一到下午,又結(jié)冰了,所以開車的人多半會晚點出門到縣城辦事買東西早點回家,田樂每次都是走小路,小路比大路近了好幾倍,這段小路田樂總是喜歡以比較快的速度穿過,因為小路的盡頭有一棵大樹,每次到這里回家的路算是走了一半,田樂總會央求田春燕在這里休息一下,或者他先甩開田春燕一點距離,等到了大樹下就休息,田春燕趕上來的時候再一起走。即使是田春燕和田樂一起休息,他們休息的時間也不長,多半會坐下來靠在粗壯的樹干上歇上三五分鐘再趕路,之后會有一段路是大路和小路重合的,這段路也是拐彎的,田樂發(fā)現(xiàn)家里到學(xué)校的路幾乎沒有直的,并且沒有平的,去學(xué)校的時候全部都是下坡路,回家的時候全部是上坡路,這段路的路面沒有夯實,一旦連續(xù)幾天不下雨車走過后必定塵土飛揚,田樂每次都是沿著路邊走甚至要走到田邊,田邊和路邊僅僅是一條窄小的排水道之隔,走完這段大小路重合的路,還有一棵大樹,這棵樹是一棵杏樹,田樂記事起這棵樹就存在了,杏子還沒有完全成熟就有人開始摘食了,所以田樂從來沒有嘗過這棵杏樹成熟果實的味道,田春燕也沒有,高處的早熟,但早早就被更敏捷更能干的人爬到上面摘掉了,要么有人會拿一根長桿將樹梢早熟的果實拍打下來,摔在地上裂成兩半或者更多的瓣,撿起來拿袖角擦一擦吃掉。田樂也不想吃這些杏,因為經(jīng)過這里的時候多半是空腹并且是比較累的時候,田樂吃了酸酸的杏會不舒服,但是他每次還是看著田春燕饒有興趣的爬樹摘果,或者使勁搖晃杏樹的枝干希望有熟的杏子掉下來,他們姐弟的胃差不多,但是田春燕好像更多的是享受這個樂趣,田樂則正好休息休息來面對一座沙坡。

      沙坡之所以叫沙坡是因為這確實是沙子結(jié)構(gòu)的坡地,這里有些稀稀拉拉的植物,它并不如亂石崗一般險峻,但是走一步要退上半步,腳踩上去軟綿綿的,田樂和田春燕穿的都是塑料底的鞋子,都是田樂媽媽親手縫制的,鞋幫自己做,塑料底是買來的,塑料底很薄,很便宜,但并不安全,走在路上碰到圖釘什么的尖銳物就很危險,一下子就穿透了,夏天最熱的時候穿著鞋走在山坡上會覺得鞋底很熱,像是要被融化了似的。沙子很深,走的時候很難避免有沙子漏到鞋里去,走過沙坡再經(jīng)過一條上坡的小路就能看到田樂村頭的小賣部了,這時候總有一種動力去那里買根冰棍吃,沙坡的西側(cè)有幾塊田地是田樂家的,田樂媽媽有時候會讓田樂和田春燕去地里看看莊稼長得怎么樣了,是不是雜草很多,還要不要鋤第二遍,田樂的興趣往往不在此,他每次到田里都會去折一根沙柳,沙柳在田莊不算很多,這種植物的彈性非常好,田樂經(jīng)常折一根很粗的,回去將它折彎,在兩頭將沙柳刻凹槽出來,然后用一根結(jié)實的彈性比較差的繩子繃緊,這就是田樂的弓,掛在墻上已經(jīng)好幾支了,但他還是每次忍不住要折,有時候會造一個小的弓,但到最后都被他拉折。這樣一折騰,田樂的鞋子里已經(jīng)有一層沙子了,塑料鞋底的下面有花紋,上面就是光滑的,田樂的腳下經(jīng)過沙子,汗液的攪拌讓田樂感到一陣惡臭,夏天他沒有襪子可以穿,整個田莊的人穿襪子的很少,田春燕也是去鄉(xiāng)里上學(xué)后才開始穿的,不過穿了襪子后她就活動量比較少,基本上會安靜地坐著,活動量大會使襪子容易破。每次走完沙坡,田樂都會把鞋子脫下來使勁在地上磕,把里面的沙子全部倒出來,但很多已經(jīng)粘在鞋底上,倒不出來,田樂再把光腳放在土里搓搓。沙坡路的一側(cè)是一片墳地,墳頭旁邊還有一塊碑,田樂從來沒有去看過那塊碑,他覺得去墳地是不太吉利的,村里的墳地除了這塊別的地方都沒有碑,新葬的人墳頭會有一個木桿插在上面,逐漸就沒有了,然后墳頭荒草叢生,只有在一些節(jié)日才能看到墳地有燃燒的炭火,有一些吃的放在附近,田樂家里每次上墳都是由田樂爸爸去的,田樂一直搞不清楚到底哪些日子是要上墳的,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除夕那天肯定要去,還有過小年的時候,小年是正月初七。因為這時候全家都要等到爸爸上墳回來才開飯。

      然而這次田樂是一個人回家的,是哭著回家的,他不想被人看到哭,他走得很慢,他害怕看到爸爸媽媽那辛苦的模樣,還要給他付高昂的學(xué)費,害怕爸爸媽媽讓他去和班主任說說能不能晚交幾天學(xué)費,田樂是個沒有勇氣的孩子,他不想和別人不一樣,不想見到這樣的情景:全班同學(xué)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交學(xué)費,雖然他確認(rèn)剛來的班主任對他很好,但是他還是不想這樣。田樂邊走邊哭,后面也就不哭了,只是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悲傷,他經(jīng)過小賣部前擦干全部眼淚,并且用雙手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頰,他想讓一切都看上去正常一點,為了讓自己更放松,田樂吹起了口哨,還是小學(xué)時學(xué)的那首甘十九妹主題曲。回到家田樂的爸媽沒有看出田樂有什么不對,這正是田樂想要的,吃飯的時候田樂決定對爸媽說要交學(xué)費的事情。

      “爸,我們下個星期要交學(xué)費?!碧飿穾缀跏堑椭^說出這句話的,然后才抬頭看著爸媽。

      “噢,要交多少?”

      “加上書本費要七百塊?!?/p>

      “這回你爸給你準(zhǔn)備好了錢?!碧飿穻寢尭吲d地說,她確定這會給田樂一個驚喜。

      “哪來的錢?”田樂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路上所有的情緒一掃而光。

      “現(xiàn)在你爸是公辦教師了,也有人給他借錢了。”

      “那太好了!”田樂邊說邊狼吞虎咽起來。

      “爸給你說,一定要好好念書,念不好書是沒有出路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再去盛碗飯。”田樂這時候突然覺得很餓,“爸,沙坡上有個碑的那個地方是誰的墓?還立個碑?!?/p>

      “這是以前的一個財主家的,很有錢,新中國的時候被打倒了。”

      “他們現(xiàn)在是誰家?”

      “是田波家,不過田波樂子應(yīng)該不認(rèn)識。”田樂爸爸看著田樂媽媽說。

      “我都沒見過田波,樂子肯定不知道。不是聽說他現(xiàn)在在青海當(dāng)了挺大的軍官嗎?”

      “對,那時候你還沒過門,田波學(xué)習(xí)很好,他自己說他剛生下來就會說話,有一天他在走路,突然一腳踩空掉進了一個煙囪,他開口說話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他剛準(zhǔn)備說第二句話,就聽到別人說,哎呀,這是個怪物,一生下來就會說話,不如弄死算了,田波嚇得就再也不敢說話了,后來直到別的和他一樣大的小孩開始說話他才敢跟著說話。”

      “爸,這真的假的?”田樂簡直不敢相信。

      “不知道,反正他自己這么說的,呵呵?!?/p>

      這是田樂聽到的第三個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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