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思
摘 要:從1928年首次發(fā)掘出木簡至今,據統(tǒng)計,日本各地區(qū)已有將近40萬枚七八世紀的木簡出土。日本木簡的大量出土,為漢字系統(tǒng)文獻研究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它們承載了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這種源于中國簡牘的日本木簡,業(yè)已成為東亞古代歷史文獻研究的一大史料群。
關鍵詞:日本木簡;中國簡牘;發(fā)展歷史;形制與內容
簡牘,是古代漢族用作書寫工具的竹片和木片的統(tǒng)稱,在漢字文化圈內曾廣為流傳。秦漢王朝建立以后,簡牘這種書寫工具隨漢字逐漸東傳到朝鮮,再由朝鮮傳入日本。就目前中日兩國學術交流現(xiàn)狀而言,作為漢字資料的日本木簡,中國學界對它投入的研究還不多,由于使用途徑的限制,日本木簡的史料價值還未得到國內學者的充分利用。[1](69)下文將從日本木簡學的發(fā)展歷史、為什么日本只有木簡沒有竹簡、日本木簡的形制種類、日本木簡的內容用途這四個方面來系統(tǒng)介紹日本的木簡。
1 日本木簡學的發(fā)展歷史
日本學者對木簡的研究歷史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個時期。
第一個時期,是1928年到1961年。日本最早發(fā)現(xiàn)的木簡,是在1928年三重縣柚井遺址出土了三件帶有墨跡的木札,說明古代日本國內埋藏有木簡。日本木簡雖然發(fā)現(xiàn)得早,但由于數(shù)量稀少,它并沒有引起其國內學者的關注。漢簡方面,1914年羅振玉、王國維合著的《流沙墜簡》在日本京都刊行,關于中國出土木簡的研究興盛起來,然而并沒有人將這個新領域的研究與之后日本出土的木簡聯(lián)系起來。這段時期可以說是日本木簡研究的前史。
第二個時期,是1961年1月奈良市平城宮遺址SK二一九土坑出土40枚木札,證明它曾作為書寫材料被普遍使用,到1979年木簡學會成立。木簡出土數(shù)量逐漸增多,學者們發(fā)現(xiàn)這些木簡從內容上可以劃分為文書木簡和貨物標簽兩大類。這些木簡的內容,是研究古代日本政治史、租稅制度史等的豐富材料。當時學界對這些木簡內容和形制上的種類劃分也奠定了如今木簡研究的基本框架。這是學者開始自覺研究出土木簡,逐漸確立這一領域研究價值的一個時期。
第三個時期,是從1979年木簡學會的創(chuàng)立直至今天。木簡學會創(chuàng)立以后,約定每年刊發(fā)官方雜志《木簡研究》,按年次搜集整理并刊載全國各地出土的木簡。這一時期木簡研究的特點是,出土地點不再限于平城宮,而是擴展至日本全國;出土數(shù)量龐大,例如1988年、1989年,長屋王家木簡、二條大路木簡等新出土了十萬多件;木簡內容記載對象也從古代中央宮城擴展至地方鄉(xiāng)野。
2 日本沒有竹簡出土
在中國,簡牘是竹簡、木簡、竹牘和木牘的統(tǒng)稱。從材質上來說,簡是竹片,牘是木板。二者的區(qū)別主要體現(xiàn)在寬度上,牘比簡要寬,可以書寫更多的內容?!抖Y記》有“百名之上書于策,不及百名書于方” 的說法。也就是說,簡的長度是一尺,一支簡只寫一行字,超過100字的文章就需要寫在編連成冊的竹簡上,而不到100字的短文,則可以寫在一塊木板上。木板上的文字大多是官方公文、告示、戶籍、信札及圖畫。在紙張發(fā)明之前,簡牘是使用最廣的書寫工具。
曾有研究者認為,竹簡和木簡這兩種不同的書寫載體在用途上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就地取材。然而日本則只有木簡出土,沒有竹簡。這并不是因為日本沒有竹子,究其原因,是由于兩國使用簡牘的年代不同。從甲骨文中就已出現(xiàn)“冊”字,可以推斷早在公元前十二世紀中國人或許就已經開始使用竹簡。[2](99)而日本使用木簡最早只能上溯到七世紀,此時紙張早已發(fā)明,寫長文章已不需要使用沉重麻煩的竹簡。由于木簡制作簡單,便于管理,且可通過刮削重復使用,所以人們將它用作輔助和補充紙張的一種特殊書寫材料,常用來記錄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目前日本發(fā)現(xiàn)的木簡都是七至九世紀的,表明日本曾有較長的紙木并用時期。
3 日本出土木簡的形制種類
漢簡的形制種類通常有非常嚴格的標準,簡牘的形制規(guī)格代表著森嚴的等級尊卑關系。日本木簡則不然,人們使用它的目的是為了方便傳遞消息,并不用來反映人與人之間的尊卑關系,所以它的形制規(guī)格也就比較隨意了。有日本學者將現(xiàn)有木簡細分成了15種不同的形制。其中由于折損、割斷或腐蝕而沒能保留原形的有6種,這些殘缺木簡的數(shù)量占所有出土木簡的八成以上。剩下9種保留了原形,其中有3種形制被視作日本木簡的基本形制,分別是上下兩端較為平整的長條形(短冊形)、長條形上下兩端或僅一端削尖制成圭形、長條形上下兩端或僅一端的左右兩側刻凹槽。除此之外,還有大量從使用過的木簡上削刮下的帶有墨跡的“削屑”,又稱“削衣”。
4 日本出土木簡的內容用途
中國出土的簡牘大致可以分為文書和著作兩大類。文書類的例如居延、敦煌等地出土的簡牘,其中有皇帝的詔書、中央及地方各級政府下發(fā)的文書,包括通緝令、烽火信號的規(guī)定、官吏的任免公文等。著作類的例如有孔子舊宅墻壁中發(fā)現(xiàn)的《論語》、《禮記》、《尚書》等用戰(zhàn)國時的文字書寫的數(shù)十篇簡冊,即所謂的“壁中書”。
日本沒有從墓葬中出土的木簡,它們都是在河溝底部、水井、垃圾場等生活遺址中被發(fā)現(xiàn)的,也沒有編綴成冊的著作類木簡。這說明日本木簡記錄的內容對于當時來說,并沒有什么保存價值,木簡上記錄的內容種類繁多,其一大特點是一次性記錄,不需要保留很久,往往使用結束后就會被丟棄,或者用小刀削掉墨跡以備下一次使用。根據記錄的內容,日本木簡大致上可分為以下幾類:
(一)貨物標簽木簡
貨物標簽木簡在日本叫做付札,相當于漢簡的“楬”,是附在物品上面寫有物品名稱的木牌清單。這類木簡在所有出土木簡中數(shù)量極多。按用途分為附在納貢給官府的物品、貢品上的貨簽,和用于保管整理倉庫物品的標簽。貨物標簽木簡的形制一般是圭狀尖頭,或在其兩端或一端的兩側刻出凹口,以便捆扎在貨物上?!案对竞啞钡膬热葸€分為幾種:一是調物,即實物稅,內容包括鐵器、鹽、生絲、紡織品、海藻類、魚類等海產品。二是“白米付札”,是附在作為田租的白米上的。三是“贄”?!百棥痹瓌t上是屬于“調”的一種,主要是海產品和手工業(yè)產品。通過這種木簡可以了解到日本古代律令制國家形成前后,中央政府租稅征收制度的具體內容。[3](96)
(二)文書木簡
文書木簡種類較多,一是用于各級官府和官吏之間傳遞消息,記錄各類事項的木簡。一般是某官署下發(fā)的命令,文書形式主要是“符”、“召”、“牒”,或是要上傳給某官府的報告文書,由于是下級官員遞送給上級的工作報告,所以一般采用解式;二是通關文書木簡,即各級官府發(fā)放的通行證、簽證,但出土數(shù)量不多;三是申請物品的木簡,是各級官吏向中央財政部門申請發(fā)放糧食及日常消費品的請求文書,如藤原宮出土的“謹啟 今忽有用処故醬”“及末醬欲給恐々謹請 馬寮”,這塊木簡就是左右馬寮向上級申請“醬”和“末醬”的請求文書;四是賬簿記錄,即某一官署的物品出納記錄,官吏考評、升遷降職記錄等。
文書木簡的形制通常是最簡單的長條形,但其中有比較特殊的一種,叫做封緘木簡,相當于漢簡中的“檢”。但封的方法不同,最根本的差別是在兩枚木簡之間夾有紙文書??梢哉f是象征紙木并用的木簡。[4](1)“檢”在《說文解字》中的解釋是“書署也”。也就是“信封”。文書寫好之后,編綴成冊,然后用繩索把簡牘捆扎起來,在外面加覆一枚刻有方槽的木片,這就是“檢”。[3](93) 在“檢”上寫地方名、官府名、收件人名以及相關物品的名稱及數(shù)量?!皺z”的凹槽用來密封捆扎文書的繩結,用一塊濕泥蓋住繩結并在上面加蓋印章,防止中途被拆開,這就是“泥封”。
(三)其他木簡
除了文書、付札木簡,日本木簡中值得注意的還有習書、樂書木簡。顧名思義就是習字、歌詠的產物。前面提到由于木簡有削刮后可重復利用這一特性,所以常被用來練習書法。例如日本出土的《論語》木簡,數(shù)量約有30枚,但是都只是文章的部分抄寫,并且有語序不同或文字脫落的現(xiàn)象,多是習書作品。除了《論語》,還出土了《千字文》、《樂毅論》、《李善注文選》、《王勃集》等古代日本官僚當做教科書來學習的中國典籍習書木簡,此類木簡在平城宮、藤原京木簡中占據了相當大的比例。除了抄寫典籍,還有一些歌詠木簡,例如藤原京東面北門南方的外濠出土的一件木簡上記錄有“雪多降而甚寒”, [5](108)其中用到了“而”字,可以說是散文句子,并無典故來源,應是作者詠嘆感慨之物。
5 結語
岸俊男在《木簡研究》的創(chuàng)刊辭( 1979年)中有如下闡述: 日本木簡源于中國簡牘。探究日本木簡與中國簡牘之間的關系、中國簡牘流播日本的過程、木簡的分類以及其特征、功能等諸問題,需要圍繞眾多基礎的、本質的問題展開。目前我們僅是剛剛找到解明這些問題的線索。[6](59)
日本木簡作為紙質文獻的補充,記錄的內容大多是正史中所沒有的,生活中極普通、瑣碎的人和事。通過對出土木簡的釋讀來考證當時日本社會的政治、文化制度以及社會生活的細節(jié),能起到對正史的補史作用。日本木簡的大量出土,對日本考古學、歷史文獻學以及文字學提供了極為豐富的材料。另外,在中日文化交流史方面,針對日本木簡的研究對中國考古學、漢簡研究、俗字研究領域也有很多值得參考的地方。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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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木簡學會編.日本古代木簡選[M].東京:巖波書店,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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