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彎彎

“鄭老師好”。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主動跟我打招呼。

“是張程吧，都讀南一中了。長高了，都快認不出來了。怎么樣，成績還行吧?！蔽乙彩指吲d這次意外的相遇。

“還可以吧?！睆埑谈吲d地說，“我老家的路修好了，請老師到我家去玩，我陪你爬山?！?/p>

……

一聲問候把我的思緒牽引回到了六年前，那是我還在白鶴船小學支教時的一次陪走。白鶴船小學位于南漳縣西南山區(qū)，由于那里的地理條件限制，學生一開始上學就必須寄宿。低學段（1—3年級）學生放學必須有家長簽字方可離校。

一個周六的早晨，高年級學生排著隊唱著歌兒離開了校園，低年級的學生也被家長陸續(xù)接走了，熱鬧的校園安靜了下來。我給3歲多的女兒穿好衣服，準備把三年級《接送卡》收進去，核對一下，發(fā)現(xiàn)還有一欄沒簽字，我掃視了一下校園，在花池邊發(fā)現(xiàn)我班張程同學還在那兒。

他正抱著背簍，靠在水池邊，一臉愁容和無奈。今天準是又沒人接，偶爾走早一次，也是別個家長代簽字。差不多每個周六快到中午見他沒回家，家長才肯來學校來接，周六上午的生活多由我這位住校老師管。別的孩子都走了，他卻無人接，一人留在那里，想必心里總會有些難受。我每次跟他家長溝通也沒能起到效果，家長總是帶著僥幸心理，有人簽就少跑一趟，沒人簽再來，沒準這次又這樣，對他家長的做法我也不禁有些來氣。

“張程，你上星期回家是不是又忘了跟家長說星期六準時來接，怎么每次都有你?！蔽衣詭ж焸涞貑査?。他膽怯地向前挪了兩小步說：“爸爸、姐姐打工去了，媽媽說他這個星期六要去別人家里幫忙，可能要晚點才能來?！币蔷瓦@么等下去，還不知道會等多久，興許到晚上都可能看不到他媽媽來。一個星期吃住在校，張程的頭發(fā)、衣服落滿灰塵，手臉都有一塊塊的污漬，背簍里裝著幾個沒洗的空菜瓶，早該洗洗了，也應該讓孩子早點享受家庭的溫暖。

我隨手在空欄處寫下“鄭元菊”三個字。在金色的陽光下，我背著女兒，張程背著背簍，我們一起走在去付家山彎彎曲曲的山路上。沒走多遠，“老師，我一個人走，我不怕?！睆埑棠懬拥貙ξ艺f。讓他一個人走，有些不放心，也失去了簽字的意義，下次家長更不會來接。我說：“今天老師沒事，想跟你爬爬山?！贝阂庥?，小草悄悄地從石縫里鉆出來，映山紅露出深紅的花骨朵，我情不自禁地說：“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到校外走一走，真新鮮，外面的空氣就是不一樣。”

山路彎彎曲曲，路寬剛好夠一人走，等樹葉長茂盛了，能把驕陽遮得嚴嚴實實。背簍在他身后晃悠，走起路來絲毫沒有磕碰的感覺，左轉右拐，還挺麻利。我不習慣走山路，絲毫不敢怠慢，緊跟在他身后。這山路，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他平時不愛說話，今天卻能侃侃而談，從他的話語中，我知道爬上山頂就可以看到他家，還知道他們村子里最近發(fā)生的那些新鮮事。

到半山腰了，我渾身出汗，腿腳酸軟，爬山路感覺有些舉步維艱，漸漸地與張程的距離拉遠了。沒辦法，走不動了，我把女兒放下，鼓勵她下來走，遇到路陡時，我從后面推著女兒上，平路時鼓勵她自己走，我和女兒還喊著口號“一二、一二……”張程見我們走不動了，說：“鄭老師，這路我熟悉，我不怕?！彼囊馑际莿e再送他了，望著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山路，聽見林中有小鳥在地上踩著落葉的聲響，感到林中的山路有些陰森。我不禁有些寒意，何況一個9歲的孩子，我有些不敢想，還是送到吧。

這山路，我多次抬頭，依然是“高不可攀”?！皬埑?，快到了吧？”我忍不住問道。他說：“沒多遠了，只有三個彎了。”他走走等等，我總用再堅持最后五分鐘，堅持就是勝利，給自己鼓勁。終于，氣喘吁吁地爬上山頂。五里多山路，我們用了2個多小時?？辞懊婧ｉ熖炜?，倒不覺得腿累腰乏了，順著張程的指引，我知道哪兒是他家了。

張程，我在這兒看著你，你回吧。他欲言又止，時不時地回頭望望我，而眼里流露出的感激也寫在了我心里。

責任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