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赤川次郎
我從窗簾的細小縫隙向外面窺視,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被周圍漆黑一團的夜幕包圍著,這時,如果有人闖過來的話,還真是難以發(fā)現。在這黑幕籠罩的夜晚,倘若手上沒有照明工具,恐怕是寸步難行了。
站在背后的永井夕子問道:“情況怎么樣?”
“這會兒四周一片寂靜??!”我喘了口粗氣,“現在幾點了?”
“凌晨1點剛過?!毕ψ涌戳丝词直砘卮稹?/p>
“那到天亮還有很長時間呢?!蔽译x開窗戶。為了不讓外面的人看見,我將病房里的燈都關了,黑暗中我只能聽到躺在病床上的男子的呼吸聲。
“電話?”
“電話打不通。不是發(fā)生了故障,而是有人故意切斷了電話線?!?/p>
“這樣看來,病人要康復的希望就很渺茫了。手機又打不出去?!?/p>
“手機在服務區(qū)外,打不出去?!毕ψ幽贸鍪謾C,搖了搖頭。
“在這深山里,電訊不暢是難免的?!?/p>
“難道,我們就這樣等到天明?”夕子憂心忡忡地問道。
“沒有其他辦法呀!我們無法離開這里……”
“是嗎?可是……”我與夕子走出了病房。
“要是有人闖進來,怎么辦?”夕子又擔心地問道。
“但愿不要發(fā)生這樣的事!”也許我的話有些不負責任,但是,老實說我也只能這樣說了。“不會,我們不能將大村移交給這幫混蛋?!蔽矣謹蒯斀罔F地說道。
“是這樣。”
“我是警官,保護證人是我的義務。一旦有什么不測的話,你盡可以逃生!”
“我還不至于這樣?!毕ψ幼プ∥业氖滞笳f道。
“還不知道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事。這里每個人都是普通鎮(zhèn)民,可是,他們抱成團,成了團伙的話……”
“現在還用私刑,這不是西部劇中的情景嗎?”
“如果是西部劇,至少治安警官都佩帶槍支,可是,我們卻什么武器都沒有。這些鎮(zhèn)民,因為要在這地方打獵,所以有些人擁有霰彈槍?!?/p>
“也許他們會殺了我們,搶走大村的?!?/p>
“如果要這樣做,也沒有什么用處,他們明白這道理??墒牵谴蠖鄶等祟^腦發(fā)熱,干出什么蠢事來……”
夕子嘆了口氣,說:“大家都頭腦冷靜些,重新審慎考慮考慮,不是更好嗎?”
可是,事情還不至于這樣吧……
這次,我與夕子是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一泡溫泉才一起來到這里的。說來真是不巧,當我走出警視廳搜查一科時,正在查看地圖的原田刑警喊住了我:“喂,宇野君!”
“嗯,什么事?”
“聽說你與夕子要去的溫泉是在N鎮(zhèn)?”本來身材就很高大魁梧的原田,聲音也顯得特別洪亮。我只是去休假,可是被原田一嚷嚷,這事弄得整個科室無人不曉了。我宇野喬一和永井夕子年齡相差懸殊,這是不是純粹的戀情?可是我喪偶多年,目前還是獨身,所以這也就絕談不上什么不倫之戀。
“是N鎮(zhèn)。怎么了?”
盡管我緊繃著臉回答,原田依然毫不理會地說道:“N鎮(zhèn)可是那樁殺人案件的遇害者河邊祐一郎的故鄉(xiāng)!”
“噢,是嗎?”
我對此并非不知道,只是因為當時我是去休假,所以才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那么,宇野君,我想請你順便稍稍關心一下?!?/p>
“什么事?我可是與偵辦河邊祐一郎被殺案沒半點關系?!?/p>
河邊祐一郎從N鎮(zhèn)來到東京,在東京醫(yī)科大學上學,畢業(yè)后他作為一名研修醫(yī)生進入一家私立醫(yī)院任職。然而,在那家醫(yī)院,河邊祐一郎由于誤診使一名27歲的年輕住院女病人死亡。而醫(yī)院方面卻否認是醫(yī)生誤診,堅持判定是病人的“特異體質”造成的。這件事經媒體報道后,成了大家議論的焦點。結果因為缺乏起訴的足夠證據,河邊祐一郎沒有被法院起訴。接著,媒體披露河邊祐一郎即是該院院長的未來女婿,這事激起了死亡病人的丈夫須藤友也的極大憤慨。他抗議道:整個醫(yī)院都在隱瞞誤診的真相。在整個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之際,河邊祐一郎慘遭殺害,須藤友也自然成了嫌犯。由于提不出“不在現場證明”,他被逮捕了……
“可是,須藤在事發(fā)當夜會過一個叫大村的男子……”原田又說道。
“哎呀!是須藤所說的證人。須藤友也辯解說,在河邊祐一郎被殺害的那一刻,他和一個叫大村治男的男子在一起。大村是河邊的朋友,是在河邊的請求下與須藤會面的,目的可以說是去商討‘賠償問題的。事情就是這樣?!?/p>
由于輿論鼎沸,河邊擔心醫(yī)院聲譽受損,自己的職業(yè)生涯也會受到影響,于是拜托老朋友大村去與須藤協商。確實,大村會見過須藤,須藤盛怒之下拒絕了大村的說和,所以,事情進行得并不順利。須藤依然一口咬定,河邊是誤診殺害他妻子的罪魁禍首。顯然,大村的證言是關鍵。大村證明,河邊遇害時,自己與須藤在一起。
“那么證人大村現在情況怎么樣?”我問原田。
“大村治男也是N鎮(zhèn)的人,與河邊同歲,兩人是發(fā)小。”
“是嗎?”
“大村的證言非常清楚,只是書面材料還有些不完備。然而,我們現在還聯系不上他?!眅ndprint
“他怎么啦?”
“不知是去旅行還是去什么地方了。他是自由撰稿人,因此一時還真不知他去了哪里。”
“那你要我做什么?”
“大村的母親住在N鎮(zhèn)。所以非常抱歉,你是否可以順便到他母親那兒,替我問問大村治男現在在哪里?”
我微蹙了一下眉頭,“打個電話不就得了嗎?”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用警察的名義去訊問,她一定非常警惕,不管你怎樣解釋,她肯定會很緊張,提供不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宇野君直接上門去拜訪,將事情原委講清楚了,我想她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p>
坦率地說,當時我并不情愿接受此事。我可是去休假的呀!但是,面對原田前輩,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絕。
當然,這事辦理起來應該說是十分簡單的。我與夕子下午3點來到了N鎮(zhèn)。入住旅館,放下行李后,我便向大村家打了電話。
“沒有人接電話。”
“怎么,出去散步了吧?!毕ψ虞p快地說道,“在小鎮(zhèn)上是不會走遠的?!?/p>
“是呀?!?/p>
這時,外面天色還很明亮,30歲左右的女老板前來客房打招呼了。這是一個看起來文靜大方的可愛女人。
“我是旅館的老板,你們有什么要求,請盡管吩咐?!?/p>
“好,謝謝!你可真年輕。”夕子回應道。
“我母親一年前去世了,我剛剛繼承了這份家產,還有些不習慣?!?/p>
“真是辛苦你了?!蔽以谂赃呉舱f道,“正好,我有些事情想打聽一下?!?/p>
“什么事情?”
“這鎮(zhèn)上是否有一個叫大村的人?”
“大村?”
“叫大村治男?!?/p>
“噢!有!有!可是,治男君現在是否在家我不太清楚。”
“這個,我明白。我們正好有些事情要找他,不知他母親如今是不是住在這里?”
“嗯,是住在這里?!?/p>
“那你能否告訴我她家在哪里?”
“這個嘛,稍稍向前走一會兒就到了。”
“大概要多少時間?”
“20分鐘左右吧?!迸习寤卮鸬?。
“這樣,那路——”
“不會迷路的。沿著旅館前的那條小路,向右拐彎一直走,便到了住宅區(qū)。”
“那,大村的家呢?”
“還要再往里面走。他家有田地要種,所以離山很近?!?/p>
“只有他母親一人在家?”
“是,老太太身體倒還硬朗。順著小路一直走,右邊有一座神社,在神社前100米左右,向左就是大村家了。”
“謝謝!”
“不用謝,你們好好休息吧。”
女老板一離開,夕子連忙說道:“還可以多向她打聽一些情況,例如,大村平常做些什么事,有些什么熟人……”
“問剛才的女老板?”
“嗯,我總感到你向她打聽的還不夠?!?/p>
“好了,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走吧!我們還有20分鐘的時間,現在馬上就去,辦完事回來,正好趕上用餐時間?!蔽艺f完后站起了身子。
我與夕子出了旅館,按照老板娘的指點走去,一會兒工夫就把旅館和各種店鋪甩在了身后。這時,夜幕漸漸降臨,我們進入一片昏暗的林區(qū)。
但走了20分鐘之后,我們還未見到像是住家的地方,不!確切地說,還未見到“戶戶相鄰”的住宅區(qū)。正感到筋疲力盡時,終于,前方出現了鱗次櫛比的房屋。至此,我們已經走了近一個小時。
“這不成了房產商的廣告了!”我不由得抱怨起來。這里的旅館、酒吧、小餐館、土產商店等的霓虹燈盡管也明亮、閃爍,但與車站附近那一帶可沒法相比。這里依然人煙稀少,燈光也要晦暗得多。
“這個小鎮(zhèn)就坐落在前面,在它后面通向溫泉的那一帶,一定是一條熱鬧非凡的小街吧?!毕ψ诱f道。
在一條街的兩旁是幾十戶住家,盡管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但路上幾乎空無一人。
一踏上這條街,就算是完全進入N鎮(zhèn)了。到那座設有標記的神社還得再走近幾分鐘的路程。
“真的只要再走幾分鐘?我感覺路真是太長了。”
“再堅持堅持,馬上就要到了。這一路辛苦你了?!?/p>
“哦,……是這里?”
這是一戶農家似的房舍,里邊有一個偌大的庭院。
“還點著燈呢。”
說是點著燈,確切地說只是家中稍有微光而已。
玄關的大門敞開著。
“對不起,屋里有人嗎?”我對著大門喊道。
“是哪一位???”片刻后,里邊的門打開了,一個滿頭白發(fā)、背脊挺拔、穿著齊整和服的女人走了出來。
“是哪一位?”
“大村君在家吧?”
“你們是……?”
“我們是……”我出示了證件,“為了你兒子的事……”
“我兒子不在。”
“嗯,這我們知道,但我們的書面材料還不充分,所以想盡早與你兒子取得聯系?!?/p>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們快走吧。”女人面無表情地驅趕著我們。
“那你兒子最近給你打過電話嗎?”
“他從來不打電話。”女人似乎連回答一聲都不愿意。
這時,夕子輕輕地推了我一下,我順著夕子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年輕男子正推開拉門向我們這邊張望。
女人突然吃驚地轉過身子,“治男!我不是說過你不要出來嗎!”
“唉,媽媽,我可什么壞事都沒有做過,不礙事的?!?/p>
年輕男子穿著一身運動服,一副自由作家的派頭。
“是治男君嗎?”我沖他說道,“我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宇野,我們有些事正要與你聯系……”
“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和你們說,請進來?!敝文姓f,“媽媽,快給客人沏上茶?!眅ndprint
“治男……”
“沒關系,來,請進來。”看來這是個忠厚樸實的人。
我們被請到面對庭院的一間房內,我與夕子喝著茶……
“是宇野先生嗎?”
“是?!?/p>
“說實話,我是逃出來的?!?/p>
“逃出來?”
“這是真的,一個無辜的人,卻被說成殺人犯關進了監(jiān)獄,對此我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你要為須藤友也作證,證明他不在現場?”夕子問道。
“是?!?/p>
“那么正如須藤友也所言,河邊祐一郎被殺時,你和須藤友也在一起?”
大村治男肯定地點點頭,“是的,所以須藤友也沒有殺害河邊的時間?!?/p>
“噢!我明白了?!蔽翌l頻點頭,“那,為什么當初你要作偽證呢?”
“這個,我難以解釋清楚……”大村一時語塞。
“請等一下!”就在這時那個女人闖了進來,“我兒子是決不會撒謊的。”
“媽媽,你什么都不要說了。”
“不!有人指責你作了偽證,我無論如何難以沉默??!”女人挺起背脊,“我叫大村貞代,是大村的母親,我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兒子。”
“是嗎?”
“這孩子,絕對不會為了自己而說謊的,宇野先生,請相信我說的話?!贝蟠遑懘拖骂^向我央求道。突然,庭院那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槍響,只見大村呻吟了一聲,捧著肚子,砰地栽倒在地。
“啊,出人命啦!”夕子尖叫起來。
“治男!治男!”女人奮不顧身地撲到兒子身上。接著傳來了第二聲槍響。我猛地推開拉門,怒吼道:“誰!我們是警察。”
茂密的樹叢中,一片漆黑,只聽到沙沙的樹木搖曳聲向遠處傳去。
“逃掉了。”
“呀!他母親?!?/p>
“畜生!”我禁不住地怒罵起來。只見貞代伏在兒子身上,背部被子彈擊中,正好打在心臟上,當場氣絕身亡。
“哎!太殘酷,太可憐了?!毕ψ幽樕F青。
“兒子還有呼吸?!弊訌棑糁辛舜蟠宓母共?,鮮血正在汩汩地從腹部流出。
“這不行!會要命的,快打電話!”
“好?!毕ψ踊琶φ酒饋碜吡顺鋈?。我也趕忙撕下窗簾,裹住了大村的身子。窗簾上頓時浸滿了鮮血。
“糟了!糟了!”夕子急急忙忙地返回來嚷道。
“怎么回事?”
“電話打不出去,肯定是電話線被切斷了?!毕ψ臃浅鈶崱?/p>
“剛才,在我們來的N鎮(zhèn)中心,不是有一家醫(yī)院嗎?”夕子憑著記憶說道。
此刻,我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但還是背著陷入昏迷的大村走出屋子。這里沒有汽車等交通工具,我只能強力支撐住一個壯漢的重量,步履艱難地向醫(yī)院走去。
“不會出什么意外吧?”夕子在一邊擔心地問道。
“如果不及時止血的話,他恐怕堅持不了多久。”我咬緊牙關,拼命地加快了步伐。背上大村的鮮血與我滿身的汗水流在一起滴落到地上。
“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夕子在一旁鼓勵著我。
“如果原田這時在的話就好了?!蔽乙贿吰D難地邁著步,一邊思忖著。終于,我們看到了連片的住家。
“快瞧!在那兒?!蔽已ψ邮种傅姆较蛲ィ谝粔K又破又舊的招牌上,赫然寫著醫(yī)院的名字。還算幸運,從這邊走來,醫(yī)院恰好在N鎮(zhèn)的入口處。
“快!到前邊去!”夕子立刻奔了過去。我不停地喘著粗氣,心想倘若不盡快給大村治療,他的證言就會消失掉。嫌犯一定聽到了他的講話……庭院是開放式的,我們的談話肯定被偷聽到了。
“快……”夕子沖進醫(yī)院,接著又跑了出來,向我揮舞著雙手。看來醫(yī)生也在里面,真是謝天謝地。
這應該說是一幢有些年頭的建筑物了,但無疑是一家醫(yī)院。
“這太糟糕了?!?/p>
一位身穿白大褂、年近七旬的白發(fā)老醫(yī)生走了出來。
“讓他躺在這兒?!?/p>
將大村放到診療室的病床上后,我累得癱坐下來。
“這是大村貞代的兒子?”醫(yī)生問道。
“嗯,被槍打中了?!?/p>
我在夕子的攙扶下走出了診療室。
“啊!”一個胖乎乎的年輕女護士看到我后,嚇得跳了起來。這沒什么奇怪的,因為此時我渾身上下都沾上了大村的鮮血。
“在這里休息一下?!毕ψ幼屛易诤蛟\室的長椅上,又轉身對女護士說道,“我想借用一下電話?!?/p>
由于極度疲勞,我橫臥在長椅上,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啊!全身疼痛難忍……
我是來泡溫泉的,這是怎么啦?我睜開眼睛坐起來,終于想起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里是醫(yī)院的候診室——然而,整個醫(yī)院令人不安地靜謐,沒有一點人氣。這究竟是怎么啦?
這時夕子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嚇了我一跳,你怎么啦?”
我注意到了夕子皺著雙眉,用手緊緊地捂著后腦勺。
“被人從后面打了?!毕ψ踊卮?。
“為什么?”
“我正想去打電話,猛地感到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打在后腦勺上。”
“在醫(yī)院里?”
“是的,現在我才注意到?!?/p>
“什么東西?”
“你看,那里的招貼?!?/p>
這是一張泛黃的舊招貼,上面寫著病人的注意事項。
“這,究竟……”剛一開口,這醫(yī)院的名字就映入我的眼簾:河邊醫(yī)院。
“河邊?”
“是呀!這被殺的可是河邊祐一郎?!?/p>
“這么說,這里的醫(yī)生……”
此時,值班室窗口的電話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
我與夕子面面相覷。
我站起來去拿電話。endprint
“是宇野先生嗎?”是那個醫(yī)生的聲音。
“河邊君,祐一郎是……”
“是我未來的女婿。”老醫(yī)生說道,“他可是我唯一寄以厚望的人!”
“真是太殘忍了。”我說道,“因而,大村治男君……”
“那家伙是用不著給予治療的,如果你知道事情真相……”
“什么真相?”
“大村那混蛋,竟然想讓殺死我未來女婿的兇手逍遙法外。我決不允許他那樣做!”
“請等一下,這可是警察的事情呀。”
“我是受害者的準岳父,我有復仇的權利?!?/p>
“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
“這一切與你們沒有任何關系。你們快回旅館去!如果你們什么都不說,那一切就都過去了?!?/p>
我的腦子終于清晰起來,“那辦不到,大村可是重要的證人。”
“要是你們執(zhí)迷不悟的話,那可性命難保喲!”
“走著瞧吧!大村的母親已慘遭殺害,你們還想包庇兇手?”
“你們想要幫助殺死我女婿的那個混蛋,是要遭報應的?!?/p>
“真是豈有此理!虧你還是醫(yī)生?!?/p>
“我是個醫(yī)生,可我更是個父親?!焙舆吂虉?zhí)地說道,“好!再過一個小時,有人會持槍闖到你們那兒去,在這段時間內,你們可以選擇離開。我丑話說在前面,如不走,什么事情都會發(fā)生的。”
“你要干什么?喂!喂!”對方掛斷了電話。
“真是不可理喻。”夕子在旁邊怒斥著。
“快聯系警署!”我拿起電話,“電話不通?!?/p>
“電話線被割斷了?”夕子焦急地問道,“那大村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蔽覀冏哌M診療室,只見大村依然躺在床上,上半身緊緊地裹著繃帶。
“還有脈搏跳動。”
“可是,出了那么多血……”
“一位醫(yī)生不知情,給包扎過了?!?/p>
“襲擊你的那個壞蛋,必定會講這些事情的?!?/p>
“一旦出了醫(yī)院,大概那個持槍的壞蛋還會來的吧!”
“那怎么辦?”
我與夕子感到走投無路,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從玄關那里傳來了響聲。
“快!藏起來。”我按住夕子彎下了身子。
“但很快還是會被發(fā)現的,倒不如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等著?!毕ψ犹谷徽f道。
然而,從玄關走來的卻是那個女護士。
“你……怎么會到這兒來的?”
“我看了病人的情況,很震驚,我很牽掛病人的傷勢。”
“可是,這外面……”
“N鎮(zhèn)上的男人們正在監(jiān)視著。我說是醫(yī)生吩咐來的,他們才準許了?!?/p>
護士自稱笹野茜。
“我是最近剛來的,對這個鎮(zhèn)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但是,我作為醫(yī)務工作者不能眼巴巴地看著一個瀕死的人失去生命?!?/p>
看來這個護士盡管年紀輕輕,膽子卻不小。
“讓我看看病人。”
“唉,再不輸血怕要……”
“可是,這種傷情?!?/p>
“請無論如何想辦法?!?/p>
笹野茜捋起了袖子。
“你……”
“方才通知說得做輸血準備。我檢查了血型,可是不久又突然通知說讓他回去……”
笹野茜把了把脈,“脈搏正常。我抽自己的血輸給他?!?/p>
“你的血?”
“嗯,我的血型正好與他的匹配。眼前別無選擇了?!?/p>
這時,醫(yī)院已被鎮(zhèn)上的男人們包圍了。
“他們手上都拿著槍?!?/p>
“事情鬧大了。你也被卷進來了?!?/p>
“我是護士啊!我不能置病人于不顧?!?/p>
笹野茜的回答干脆爽快。
夕子透過窗戶窺視著外面的動靜。
“看來完全不能逃脫了?!毕ψ訐u著頭嘆息道,“我們要死在這個地方了……”
“不要這么說,我們可以想想有什么呼救的辦法?!?/p>
一旦真有不測,我隨時準備獻身??墒?,如果我死了,夕子、女護士以及大村可沒救了呀。
笹野茜采取了緊急措施,堅定地抽取了自己的血,輸給了大村。
大村絕不能死。
這時,外面?zhèn)鱽砹私腥侣暋?/p>
“快出來!”是河邊醫(yī)生在喊。
我摁住夕子,叮囑道:“千萬別出去!”
玄關的大門被推開了,一股令人目眩的光亮迎面射進來。
“快!老老實實地出來。”河邊厲聲嚷道。
“請你冷靜地想想,我們是警察。如果我們在這里被害,你能逃得了干系?”
“我這是為女婿報仇?!?/p>
“簡直混賬透頂!大村的母親已經遇害了。這鎮(zhèn)上的男人們能洗刷掉殺人的罪名?”
村民們紛紛叫道:“河邊醫(yī)生可是整個鎮(zhèn)的恩人,他的女婿被害,我們不能袖手旁觀?!?/p>
“可是,真的如大村所說,真兇另有其人,你們怎么辦?不要讓須藤友也蒙冤,而讓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p>
“那么,究竟是誰干的呢?”
“這得由警方來調查。”
“我不相信警察!反正,不能讓大村來作證?!焙舆厷饧睌?,“你們從這里滾開!”
“我們不能走?!焙顾畯奈业念~頭上滴落下來。
這時,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等一等!一個似曾聽過的聲音。
“是你……”
“我是矢野舞?!蹦羌衣灭^的女老板。
“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你給我走開!”河邊怒吼著。
“不!我決不能讓我的客人受到傷害?!?/p>
“為什么?”
“作為旅館老板,我有責任保護客人?!?/p>
“矢野舞,你不明白。”endprint
“不!不明白的是醫(yī)生,是你?!迸习宸创较嘧I。
“為什么?”
“因為,你寄以厚望的女婿做了極其見不得人的事。祐一郎害了這鎮(zhèn)上多少女子,你知道嗎?”
“你說什么?祐一郎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我自己就是一個受害者?!笔敢拔璩聊似?,又道,“我身上就曾經懷有祐一郎的孩子。可是,在那當口,祐一郎卻銷聲匿跡了。我只能獨自一人去很遠的小鎮(zhèn)墮胎。祐一郎呢,他連一句抱歉的話都沒說就去了東京。這樣的人不配做醫(yī)生?!?/p>
“不許你說我女婿的壞話!”
“只要是這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祐一郎的自私和任性。大家現在罷手還來得及!”聽了這番話,周圍的男人們顯然都猶豫起來。
河邊猛地奪下身邊一個男人的槍,將槍口對準女老板。我飛快地向他撲過去。槍聲響了。河邊手中的槍跌落在地上,子彈擊中了他的肩頭。
“哎喲!哎喲!”河邊扶著肩頭痛苦地抽搐著。開槍的是鎮(zhèn)上一名男子。
“河邊,你女婿也曾向我老婆伸出罪惡之手?!?/p>
“什么?不可能!”河邊喃喃地說道。
“我老婆一直忍氣吞聲,她現在還躺在醫(yī)院里呢,就像矢野舞說的那樣?!?/p>
我從那個男子手上奪下槍,大聲說道:“好了!好了!——已經說得夠多了,大家都回家吧!”
眾人的緊張情緒一下子松弛下來。小鎮(zhèn)上的男人們紛紛離去。
“謝謝!”我向女老板連聲道謝。
“不用謝我。我做得太遲了,要是早一點的話……”
“大村生命垂危,快叫救護車!”
“立刻叫到這兒來?!毕ψ訌男P走了出去。
“啊,不得了?!?/p>
“怎么啦?”我急忙沖進診療室。
只見女護士笹野茜頹然地倒在地板上。
“看樣子是抽血過多,因貧血引起……”夕子在一邊擔心地說。
我們疲憊不堪地回到旅館,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正坐在大廳里等著我們。
“哎呀!是原田,你怎么來了?”
“宇野君,夠嗆吧!”原田刑警站了起來。
“你認為這是誰作的案?”我盯著原田的臉問道。
“現在你聽我說,真是出人意料?。 ?/p>
“大村治男提供的須藤友也‘不在現場證明成立?!?/p>
“是啊,殺死河邊祐一郎的是他的未婚妻,院長的女兒。”
“怎么可能呢?”
“他倆有了婚約后,祐一郎依然沒有停止對女護士和女老板的侵害,因此,兩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結果,她殺了祐一郎……”
“這都是她交代的?”
“是她來自首交代的。本來我想把案情告訴宇野君的,可是,因為當時嫌犯還沒有抓住……”
我滿臉疲憊地癱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
“宇野君,沒事吧?”夕子凝視著我,然后慢悠悠地補充道,“這真是很大的打擊?!?/p>
此時,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女老板,不得了啦!”
來的是女招待,只見她氣喘吁吁地一屁股跌坐在走廊上。
“什么事?”
“客人,客人,槍……”她語無倫次地說道。
我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向那間客房探視。
“這家伙……”原田刑警也睜大了眼睛。
倒伏在地板上的男子用獵槍擊穿了自己的胸部。
“這人不就是那個自首者的父親嗎?”夕子吃驚地問道。
“是呀!是河邊祐一郎所在醫(yī)院的院長?!?/p>
“噢!是這樣,他知道自己女兒投案自首了?!?/p>
“也許是他收買了大村治男,讓其作偽證的?!?/p>
“然而,大村良心發(fā)現,下決心講出事情真相,所以才返回小鎮(zhèn),而院長又想千方百計將須藤誣陷成罪犯,所以要加害大村?!?/p>
“偷襲我的就是這個男的,他煽惑鎮(zhèn)上的男人們去殺了大村,而他自己就不會受到懷疑了?!?/p>
“可是,他的企圖落了空,他的女兒去自首了。”
我喘了口粗氣,說道:“這個父親真是既愚蠢又可憐??!”
此后的事情我交還給原田去處理。身心俱疲的我決定與夕子一起泡溫泉度假。
“太辛苦你們了?!痹镎f道。
我穿著浴衣,剛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女老板就徑直走了過來。
“??!太感謝你了?!?/p>
“我剛才與那個勇敢的護士取得了聯系,聽說大村與她本人都已安然無恙。”
“噢!太好了……真是一起觸目驚心的事件,我在看到那個護士以及你以后,就感到你們年輕有為,有擔當,覺得自己有救了?!?/p>
“最最重要的還是仰仗你那位可愛的夕子的力量??!”女老板嘻嘻地笑道,“祝你們泡出好心情!”
夕子正好從溫泉浴中走出來,“??!這個女人?!?/p>
“別說了?!蔽彝炱鹣ψ拥氖滞螅奔泵γο蚩头孔呷ァ璭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