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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

      2015-01-29 01:22李治邦
      翠苑 2014年6期
      關(guān)鍵詞:假鈔暴徒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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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長得黑,可他父母都很白凈。

      他從福建大哥那兌了一批假鈔,福建大哥告訴他,這批貨制造得絕對真實,連個水印都有。黑子用手摸摸,確實分不出真假。他是用一比十的比例進的貨,這個比例是最高的。福建大哥笑笑說,黑子,我保你不被查出來。黑子謙恭地說,謝謝大哥關(guān)照,別說這貨造得真,過去那些水貨我不也照樣能洗出去。福建大哥端詳著黑子,說,你小子黑不溜秋的,長著一副憨厚像,誰會懷疑你呢。

      黑子按照老規(guī)矩,把假鈔和真錢混在一起,然后到熟識的街鋪走了一趟,花著花著,假鈔就被對方找出真錢。他先到老六家的火鍋城吃飯,這店里的火鍋絕對好吃,肉絕對鮮,老湯作料齊全,辣得你口難開,香透膛。黑子像模像樣地坐那,隔著碩大的玻璃窗看著街面上車水馬龍,窺視到女人搖擺的身子。他找老六要了高檔鍋,所說的高檔,就是放有大蝦和各種腎,羊的牛的狗的。吃動物的腎能補充他的精力,其實味道不好吃,騷騷的。老六親自給他端上高檔火鍋,打趣地問,又要養(yǎng)精蓄銳?黑子笑了笑,有這么多女人纏著,不給誰賣力氣都不干啊。老六點好火,火苗子很旺。老六好心叮囑說,你悠著點,女人和錢不要貪,多了沒好處。黑子聽不進這些話,他父母勸他,給他跪下都不解決問題。他一信奉錢,二喜歡女人。兩樣缺一不可,少哪樣都覺得難受。黑子從不喝酒,他知道喝酒容易出事,尤其在酒后會把心里話吐出來,然后被討厭自己的人出賣嘍。干假鈔的生意做了兩年,雖然經(jīng)歷過幾次危險,但總算沒折過手,這取決于他的極端謹慎。吃美了,黑子習(xí)慣地撫摩一下微微隆起的肚皮,覺得火候到了,就從口袋里拿出一張100元的假鈔和一張10元的真幣。老六顛顛地跑過來,他看看錢說,一共才60塊錢,你給這么多干什么?黑子打個飽嗝,我吃飽了撐的。我給你110元,你找我50元。老六納悶地說,那何必呢。黑子慢悠悠地,我喜歡保存50塊的鈔票,這嗜好你忘了。告訴你,我可要新的,舊的我給你拽嘍!老六揀起桌上的錢,嘟囔著朝里間屋走去。不一會,老六捏著50塊的鈔票過來,黑子仔細看那鈔票不新,也不很舊。黑子頓時不太樂意,叨叨著,我一個禮拜吃你三頓,老主顧了,你就這樣對待我。老六不太情愿地說,我又不是銀行,哪有這么多新錢呀,你就湊合吧。

      黑子從老六家的火鍋城走出來,他摸摸50塊的鈔票,絕對是真錢。黑子這手很是厲害,鑒別真假鈔票根本不用看,用手一摸就能捏出來,絕對不會有差錯。有次福建大哥給他一萬塊的假鈔,其中混了一張真錢,被黑子數(shù)錢時利落地抽出來。福建大哥驚嘆道,你小子太神了,做這行虧了,應(yīng)該去銀行當(dāng)白領(lǐng)。他信步走著,準備在一下午把這四千假鈔全部混出去。在體育彩票機跟前他停住腳,賣彩票的是個很秀氣的女孩子,白白凈凈的,脖子很長,很細嫩。特別是那兩個眼睛,大大的,汪著一團清泓。別看黑子在外面胡吹,其實他只有兩個女人,一個是他老婆,一個是在外面躉水產(chǎn)品的。這個躉水產(chǎn)品的女人,每回和他親熱完了都朝他要錢,弄得黑子纏綿完了又很掃興,覺得自己尋找的那點純真跟找“雞”一個樣兒。躉水產(chǎn)品的女人倒能說出一連串“我愛你”的話,高興了會用英語。令黑子稍稍欣慰的是,好在錢他給多給少給真給假她都不在乎。有時,黑子叮囑她,這錢是假的。她笑笑,我當(dāng)真錢花。黑子就怕她出事兒,說,你給人家假鈔時最好在傍晚,讓警察逮到是要坐大牢的。她擰一下黑子的臉蛋,你真是好男人,這個不用你囑咐。賣彩票的女孩子望了黑子一眼,先生你買多少?黑子從來不買彩票,他對女孩子率直地說,幸運不會降臨我頭上,我這人做壞事太多了。女孩子甜甜地一笑,你今天有好運,真的。黑子心頭一跳,立即掏出500元假鈔遞了過去。女孩子說,號碼多少?黑子說,就把你的出生年月日寫上,或者你家的電話號碼寫上,我信你的。女孩子高興地在彩票機上嫻熟地打著,黑子離開女孩子時,深情地回頭看了又看,他瞅見女孩子朝他揚著手,臉上一片燦爛。黑子喊著,中獎了我請你吃火鍋。女孩子指指黑子的鞋,買雙新鞋吧,你的太舊了。黑子的心又一熱,他有點后悔,應(yīng)該用真錢買彩票,讓女孩子賠血本太缺德了。

      黑子突然聽到街頭一陣陣笛聲,他走過去,看到一個男盲少年一邊吹笛子一邊賣報。他認識這個男盲少年,是自家的鄰居。家里很慘,父母兩口子總吵架,一吵就摔東西。家里凡是值錢的都是破的,電視機殼上纏了厚厚的繃帶,像個病人。因為誰吵架急了都愛砸電視。那女的很刁,在外面賣肉,都是注水的,有時甚至把肉染上顏色。男的也不善,不知道天天干什么,頭發(fā)總是抹得賊亮。黑子曾經(jīng)買過那女的肉,給的自然是假鈔,女的舉在太陽下面反復(fù)驗證。黑子心里嘲笑,你懂個屁。他就耐心等待著,然后說,大嫂,咱們是鄰居,我還騙你呀。女的咧咧嘴,連我丈夫都騙我,別說你小子了。黑子那次拿著肉回家給父親過生日,結(jié)果母親從廚房拿著滴水的肉出來,憤怒地對黑子說,你看看這肉,都是注水的,你這愛騙人的人怎么也讓別人騙了!黑子窩火,他拿著肉跑到攤子上找那女的評理,女的說,誰讓你給我壓價呢,你說的那價只能是注水的。再說,你走時我喊你了,讓你把肉在太陽底下曬曬再吃的。黑子氣得沒背過去,看看周圍那么多人沒發(fā)作。

      黑子走到男盲少年的跟前,他蹲下,看見小罐子里面有不少錢了,還有一張是嶄新的100元的。他的眼熱,對新票他稀罕,便問,兄弟,怎么會有人給你100元的呢?男盲少年繼續(xù)吹著笛子,黑子聽出來是一首老曲子《牧民新歌》,他小時候經(jīng)常聽見鄰居家吹。黑子不高興地說,我問你話呢?男盲少年把曲子吹完了才說,我哪知道。黑子說,我給你看看,別是假鈔吧。

      夕陽下山了,把城市映照得朦朧。

      黑子把真錢從小罐里拿出來,然后迅速倒手,換上假鈔。這一切都發(fā)生在瞬間,周圍的人沒有發(fā)現(xiàn),黑子這手絕活練就了好久,就是有高手在旁邊也未必能發(fā)覺。男盲少年沒有理會黑子,他取出一份報紙高聲喊著,當(dāng)年吹《牧民新歌》的簡廣義去世了,聽一回少一回了。男盲少年喊著,可周圍沒有多少人有反應(yīng)。黑子知道簡廣義這個人,突然有了傷感,自言自語道,他笛子吹得不錯呀,怎么說去世就去世了呢?男盲少年說,你問我,買報自己好好看呀。黑子拿出錢扔進罐子里,接過報紙看著,果然在娛樂版的下角看到一則小消息,說一代笛子演奏家悄然告別世界。想當(dāng)年,簡廣義的笛子《牧民新歌》和《揚鞭催馬運糧忙》風(fēng)靡整個時代。這時,買體育彩票的女孩子走過來,好奇地問,誰叫簡廣義啊,是臺灣的還是香港的?男盲少年沒好氣地說,人家當(dāng)你爺爺都夠了,回家問你爸爸、媽媽去。女孩子討個沒趣,她看見黑子,朝他笑了笑,扭頭走了,黑子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子走路的姿勢很好看。

      黑子沒精打采地要走,反正100元真錢已經(jīng)到手。他剛要走,聽見男盲少年喚住他。大哥,你一會再走行嗎,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說。黑子歪著腦袋,你小毛孩子能有什么重要事情說。男盲少年固執(zhí)地,你就等我一會,我把最后一張報紙賣完。黑子看周圍的人都在盯著他,也就敷衍著,你快點。旁邊一位女孩子拿起最后一張晚報要走,男盲少年真誠地說,姐姐,你給我錢多了,我找你錢。女孩子驚訝地說,你怎么知道我給你多了?男盲少年說,這個我不能告訴你。他遞過一張一元的,嶄新的。我給你新的,你喜歡新幣嗎?女孩子小聲說,我是故意給你的,然后她接過新幣走了。男盲少年背后喊著,我給你吹段簡廣義的《牧民新歌》,算是謝謝你了。笛聲悠揚,晚霞已經(jīng)彌漫在城市的夜空。

      黑子不耐煩地說,你也賣完報了,說吧,什么重要的事?

      男盲少年從罐子里拿出那張100元的假鈔,遞給黑子,大哥,你這是假的,把真錢還給我。

      黑子怔住了,他不由自主地吼道,誰給你換假的了?!

      男盲少年堅定地說,雖然我看不見,但我的手感覺到了。你就在剛才換的,你把真錢給我!

      黑子渾身發(fā)抖,王八蛋給你假的了。男盲少年憤怒地說,你這個有眼睛的人怎么能欺負我這沒眼睛的呢,你沖天發(fā)誓,是不是換走了我的真錢!黑子把另一張假鈔遞給男盲少年,說,給你,真羅嗦。對方接過去,立刻又遞過去,這也是假的,我向你要真的,你有沒有真的?黑子眼前發(fā)黑,他把真錢慢慢地伸過去。男盲少年接過來,說了聲,這次是真的,你以后別拿假的騙人,人得有良心,別以為人家都是傻子不知道。黑子悻悻地說,給你真的了,你再吵吵我就掐死你。男盲少年笑了笑,我勸你趕快自首,還能給你減點兒刑。黑子體驗到山外有山的感覺,看周圍已經(jīng)沒人,惡狠狠地說,你小兔崽子少管我的事兒!男盲少年不動聲色地,總有你失手的時候,到時候就有人管你了。說完,他把真錢放在罐子里,吹著笛子,捧著罐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黑子覺得整個身子發(fā)飄,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家門口,看見有兩個警察正等著他。他本能地想跑,轉(zhuǎn)過身又看到另外兩個警察穩(wěn)穩(wěn)地站在他身后。

      黑子低頭說,我跟你們走,別嚇著我爸爸、媽媽,他們身體不好,都有病。

      他說完,不知道為什么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中 ?篇

      六年以后。

      一列火車開往省城,這是一趟慢車,停的都是小站,坐車的又大都是老百姓。

      臨近中秋節(jié)了,車廂里的乘客特別多,大家都急著要回家過節(jié)團圓,行李架上塞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黑子經(jīng)過幾次減刑從監(jiān)獄出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走進車廂,他的臉實在太黑了,簡直像是涂上了一層炭,身上穿著件黑夾克衫,更顯示出他的黑來。黑子像是有心事,臉色沉沉的,好像誰欠了他多少錢。他上車比較晚,乘客們見了他都下意識地躲。剎那間,黑子成了災(zāi)星。有個慈善的老人向他招招手,擠出個地方給他。黑子上前鞠躬,客氣了幾句,便一屁股坐那兒,就再也沒說話,低頭打著瞌睡?;疖囋谝股行旭偅嚧巴馀紶杽澾^一兩道光的弧線。不知不覺中,車廂一頭一尾冒出幾個彪形大漢,臉上都罩著黑布,只露出兩個兇狠的眼珠子。每個人手里都有家伙,火槍、匕首、斧頭什么的。乘客們在沉睡中被驚醒,被眼前的情景嚇傻了,沒有人上前抵抗,尤其是幾個正襟危坐,表面上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都如同篩糠一般。為首的是高個暴徒,細細的,如電線桿子。他抱拳說,馬上就過中秋節(jié)了,很簡單,我們就是要零花錢,不要你們的命??烧l要是不老實,我們也沒辦法,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于是,暴徒們開始地毯式的斂錢。

      高個暴徒走到一位干部裝扮的乘客面前,戲弄地問,你是不是個當(dāng)官的?他馬上小聲回答,是小官,小官,要是大官我就能坐軟臥了。說完,他主動掏出錢包遞到暴徒手里,殷勤地說,留著您買煙抽吧。高個暴徒接過錢包,高高舉過頭頂喊著,大伙要向這位小官學(xué)習(xí)?。∵@位小官竟然朝乘客們謙虛地點點頭。有一個個體戶不太愿意拿出錢來,被一個粗壯的暴徒用匕首劃破了臉皮,血流滿面。暴徒說,你不是要錢又要臉嗎,我就讓你這兩個全破嘍!這時候,再有暴徒朝旁邊的人伸手,沒人敢吭聲了。一個天真的小女孩不愿意把身上僅有的20塊錢拿出來,她可憐巴巴地說,這是媽媽給我的,讓我買《安徒生童話集》。高個暴徒說,你不給我就把你扔出車窗。小女孩兒大聲而堅決地說,你扔出我,我也不給你這20塊錢。高個暴徒走過來,一把就揪起了小女孩兒。一個中年婦女實在看不過眼,小聲說,你們已經(jīng)拿到這么多錢了,還在乎孩子這20塊錢,饒過她吧。高個暴徒冷笑道,饒過她,我也是壞蛋,不饒過她,我還是壞蛋。說著,他把小女孩兒拽到車窗外,問大家,誰要再敢不給錢,我也這么把他放到車外邊過過風(fēng),你們信不信?說著,手一松,留下孩子撕破夜空的呼救聲。所有的父母都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沒人敢出來呵斥。暴徒們在車廂里行兇了半個多小時,該出來的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上百乘客目睹著暴徒們肆無忌撣地搶奪每一個乘客的財物,侮辱著每一個乘客的人格。

      黑子依然在打著瞌睡,甚至發(fā)出輕微的鼾聲。一些乘客開始猜測,黑子跟暴徒們是一伙的,他先進車廂是踩路來的。黑子旁邊的老人“嚯”地站起來,滿臉通紅,用顫抖的指頭戳著為首的高個暴徒,你們有種的把那面罩摘下來,讓我們?nèi)噹娜苏J認你們!高個暴徒慢悠悠地過來,逼近老人,我要是不摘呢?老人厲聲,那你就沒這男人的膽子,你就白披了張人皮!高個暴徒一擺手,把這老東西的衣服扒光了,讓他害臊害臊。幾個暴徒瞬間持著家伙涌了過來,黑子陡然睜開眼,不動聲色地說,你們這是在逼我出來說話,我就琢磨不透了,你們欺負一個老人算什么男人?高個暴徒一愣,笑笑,你小子想管閑事?黑子沒說話。高個暴徒說,看你那雞巴臉,黑得牛屎蛋子似的。暴徒們一陣狂笑,黑子無奈地搓搓手,然后使勁兒咽了咽唾沫。暴徒們七手八腳地扒著老人的衣服,老人掙扎著,但很快就剩下一條褲衩。乘客們都趕緊閉上眼睛,老人的眼里除了憤怒,沒有半點兒的羞澀。誰都沒想到,黑子此刻猛丁兒地蹦起來,從一個暴徒手里利落地搶過火槍,連發(fā)三槍,三個暴徒捂著肚子頓時都倒在地上。高個暴徒揮著斧頭撲上來,動作很快,即便這樣,黑子根本沒有去理會,好像沒有看見他撲過來,抬手朝他左腿上就是一槍,打得高個暴徒“咕咚”跪在地上。所有的暴徒被黑子的快手所懾服,高個暴徒驚恐地嚷道,好漢,請手下留命,給我們留個名字!黑子瞪大眼睛,吼道,我叫黑子,剛從監(jiān)獄里提前釋放出來的。在這條道上混的有一個規(guī)矩,不能欺負老實人,不能欺負老人和孩子,不能拿你媽媽年齡的女人開涮!懂嗎!黑子說完,朝高個暴徒右腿又補了一搶,說,我讓你們記住這句話!這時候,車廂里的人鼓掌,掌聲排山倒海。

      黑子的臉色更黑了。

      高個暴徒捂著腿上流血的傷口,不甘心地問,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早晚我們還能碰到你,你這是圖什么?

      黑子說,我這是在報答。

      高個暴徒疑惑地問,報答誰?

      黑子大聲回答,我的管教!

      下 ?篇

      回來一年多了,黑子到處找工作,眼看著差不多了,只要說自己是剛釋放的,一般就給一個冷眼,泡湯了。在監(jiān)獄第六年,就是快要出來的時候,父母熬不住他,相繼去世了,留給他一個小獨單,也就是二十多平方面積。后來,好心的鄰居告訴他,以后人家問你,你別說自己剛釋放。黑子搖頭,我不能騙人家,剛釋放就是剛釋放。過去道上的朋友找他,黑子斷然拒絕,為此悄悄賣掉了房子,在郊區(qū)找了一個地方住下。事情就是這么戲劇性的發(fā)展,他在火車上救過的那個老人,兒子開了一個物流公司,奉父親之命,人家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他的住處,讓他晚上給公司值班打更。黑子明白,這是老人在報答他。他想象不到老人有這么一個有錢的兒子,怎么會去坐普通客車?后來,聽他兒子講才明白,老人就是摳門,兒子給的是坐飛機的錢,他舍不得花,花在了普通客車上。

      黑子回絕了幾次,后來,老人的兒子看他這么堅決,就說算了吧。沒想到,黑子得了急性肺炎,住了半個月醫(yī)院,因為沒有醫(yī)保,把存的那點兒積蓄花得差不多了,父母去世又沒給他留下什么錢,他們的錢都花在醫(yī)院里了。他知道自己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就跟人家打了一個求援電話,用虛弱的聲音怯怯地問,我還能來嗎?人家不冷不熱地說,我每個月給你兩千,夠了吧。黑子慌忙地說,夠了,足夠了。

      物流公司的樓不大,也就是兩層,每層七八間房子,黑子就在經(jīng)理辦公室值班。黑子是個勤快人,經(jīng)理辦公室就這么大,收拾幾遍就沒事了。他就拿著手電筒一樓、二樓地轉(zhuǎn),轉(zhuǎn)幾趟也就完了,大門一鎖,小樓就是他的天下。黑子感到無聊透了,腦子里就一遍一遍地想著他的父母,越想越難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會瘋的。他只得拿起報紙,就這幾張報紙已經(jīng)翻膩了,他沒有多少文化,就是看征婚廣告。在服刑期間,老婆就跟他果斷地離婚,不知去向了。那個躉水產(chǎn)片的女人見了他也躲,他過去湊親熱,那女人好像不認識他一樣翻著白眼。黑子講究面子,女人這么冷著他也就自然不見了??凑骰閺V告,男性征婚一概不看,主要是看女性的。他想過要找女人結(jié)婚的念頭,可一提他從監(jiān)獄里出來,都跟躲瘟疫一樣。他憋急了就去洗澡房,想在那里發(fā)泄。他后來認識了一個小姑娘,本想動感情,可他看著小姑娘跟另一個客人打情罵俏就放棄了。他明白小姑娘就是干這個的,自己以前也是干這個的,兩個人都騙過,生活在一起日子肯定過不好。他眼看就三十五六歲了,男人的神經(jīng)越來發(fā)酵,幾次跑到淋浴間去釋放自己,但都覺得很沒意思。

      屋外不知不覺下雨了,雨滴拍在了玻璃上,發(fā)出了單調(diào)的“嗒嗒”聲。他打了好幾個哈欠,眼皮頓時發(fā)澀,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就是給公司看門值班,睡覺了對不起人家。他強撐著精神起來,便隨意拿起桌子上那本電話號碼簿胡亂翻,打發(fā)時間。猛丁兒,一個新鮮而又刺激的念頭闖進了他的腦海,攪得他心跳不止。他閉上眼睛,像是盲人摸字,用手摸電話號碼,然后睜開眼,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正壓在一個單位的號碼上。他激動而又膽怯地撥著,占線,他不厭其煩地再去撥,終于通了。一個男的接了電話,聲音挺渾厚,語調(diào)很慢,而且有一種領(lǐng)導(dǎo)口吻。他判斷對方是個領(lǐng)導(dǎo)的家庭電話,于是沖著話筒說了一段話。這段話是照著報紙念的,都是領(lǐng)導(dǎo)犯罪的經(jīng)過。沒等他念完,對方就把話筒擱下了。他覺得心直跳,用手一摸腦門揩出一層汗珠。他知道一般領(lǐng)導(dǎo)家的電話機都有來電顯示,很有可能那個領(lǐng)導(dǎo)會把電話打過來。他有些后怕,覺得這是給公司老板找麻煩。他懊悔,扇了自己幾個嘴巴子,可哆哆嗦嗦等了半天也沒有電話打回來,這才踏實了些。后來他想通了,那個領(lǐng)導(dǎo)不會打過來,因為,可能領(lǐng)導(dǎo)確實就有自己念的那些事,他怕是有人整治他,他還敢打過來嗎?

      黑子又摸,又撥,有個聲音說是空號,電話33局改為35局,52局改為32局,后五個號碼不變。他掛斷,又閉上眼睛,在摸,在撥,通了。一個女的接電話,聲音很甜,多少有些嗲,很會風(fēng)情。他顫栗了,不知不覺地站起來,他把憋在心里不敢說的話全泄出來,在贊美語言中甚至還夾雜幾句下流臟話,語無倫次,云山霧罩。他還沒盡興,對方“啪”的就把電話掛斷,而且還惡狠狠地回敬他一句:你不得好死!他沮喪透了,倒不是對方咒他一句,而是恨對方?jīng)]把他的話聽完。更讓他覺得掃興的是,本來一個甜蜜蜜的聲音,很有可能是一個令他神魂顛倒的漂亮姑娘,竟會說出這么敗興的話。他想再去撥通,好好地給對方教誨教誨,讓她知道女人是需要涵養(yǎng)的,是需要對男人的尊重的??上雭硐肴ズ茉尞愖约海@不就是流氓嗎?他想起在監(jiān)獄里管教對他說的話,你要把自己當(dāng)成人看。他覺得自己怎么就狗改不了吃屎,想起父母顫巍巍地去監(jiān)獄看他,戳著他說,你要是我們的兒子,出來后就給我們做臉爭氣,活出個樣子來給別人看。

      沒過一會兒,他又不甘寂寞了,不由自主地繼續(xù)用老做法去撥電話號碼。他想起在監(jiān)獄里的吸毒犯就是這樣,大白天還拍胸跺腳,戳天發(fā)誓戒毒,后半夜就跟臭要飯的一樣,跪在地上乞求抽兩口了。通了,沒人接。他決定不再撥了,可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指壓在一個幼兒園的電話號碼上。他知道,有不少漂亮姑娘在幼兒園當(dāng)阿姨,他甚至有些欣慰,似乎他的手指壓在幼兒園的電話號碼上是一種天意。喂?哪一位?一個柔柔美美的聲音,像一道清泉潺潺淌來,似一縷晨風(fēng)輕輕地摩挲著臉,讓他那么透心的愜意,從頭到腳的舒暢。他一時張不開嘴,沒有勇氣去說那些話,就喃喃著,我找你……他極力使自己的語氣變文雅一些。您是白燕的爸爸嗎?對方急切地問道。對啊,是我……他來了興趣,想借機把剛才憋在心底里的那些話繼續(xù)說完,沒想到對方攔住了他的話頭。我姓劉,是白燕的老師。我知道您著急了,別擔(dān)心,白燕在我這兒挺好,我正帶你的女兒做手工呢,她今晚吃得挺多,一點兒也沒鬧,聽話極了。您那是不是又忙得下不了班了?那我就把她帶回家,還跟過去一樣讓我來照顧,我會把她哄睡的……

      黑子突然那么厭惡自己,他沒有勇氣聽完就把電話輕輕掛上了,頓時沒了半點興致。他悶悶地抽了一夜煙,外面的雨停了,露出了清瀅瀅的天。還有一個小時公司就上班了,他知道老板這時候去送兒子上學(xué)了。老板很心疼兒子,每次都要開車送去,其實,兒子已經(jīng)上小學(xué)六年級,不小了。兒子自尊心很強,每次都告訴老板,就送到學(xué)校門口的拐彎處,他不想讓同學(xué)們看見他是父親開車送來的。有時老板去外地出差,就讓黑子送。黑子跟老板的兒子很熟,就一起坐出租車去,也是送到拐彎處停下。這個兒子叫虎子,虎頭虎腦,說話也很直率,哪次都問他你怎么還不結(jié)婚?有女朋友嗎?我們班主任不錯,干脆嫁給你算了。黑子“嘿嘿”笑,也說不出什么應(yīng)對的話。黑子有時也跟著老板出差,那虎子就由爺爺送。虎子不喜歡爺爺,覺得爺爺哪次送他都要送到學(xué)校門口,虎子不讓送也要送。這時,電話忽然響了,黑子有些愕然,因為這個鐘點沒有人打電話,都是老板上班以后電話才忙起來的。他接了電話,對方張口第一句,就是你出事了,知道嗎?黑子定了定神,問,我出什么事了?對方不緊不慢地問,你是不是物流公司的張老板啊?黑子意識到什么,隨口說,是啊。對方說,你是不是有一個兒子?黑子有些緊張,稍微冷靜了一會才說,我有沒有兒子跟你有關(guān)系嗎,你是誰呀?對方問,我就問你有沒有兒子?他說,我要是不回答你呢?對方“撲哧”笑了,說,我想讓你聽一個你熟悉的聲音。這時候,黑子在電話里聽到一個聲音在哭訴,爸爸救我!快來救我!他們在打我……還沒等他再問什么,對方掛斷了電話。

      黑子從監(jiān)獄出來后覺得道上變了,變得不講規(guī)矩了。他馬上覺得這是詐騙電話,他又判斷不出來虎子究竟是不是被綁架了?;⒆由系氖且凰晃套拥芗械膶W(xué)校,出現(xiàn)綁架并不稀罕。黑子看看表,覺得應(yīng)該是老板送完虎子到公司上班的時間。他想打電話給老板,但覺得老板知道后又能怎么樣,他愛子心切,肯定要上當(dāng)?shù)?。他有虎子手機,于是馬上給虎子打手機,可一直不在服務(wù)區(qū)。黑子感覺身上有些冷,他忽然提示自己是不是虎子真被綁架了??伤钟X得,這跟詐騙電話差不多呀。他回憶每一個哭訴的細節(jié),認為虎子是不會這么哭訴的,他甚至沒有見過虎子哭過。他曾經(jīng)問過虎子,你怎么就沒流過眼淚呢?;⒆泳髲姷卣f,我是個男人,我憑什么要哭??苫⒆邮謾C為什么不在服務(wù)區(qū)呢,這又無法解釋。他不斷地給虎子打電話,回答總是那句不在服務(wù)區(qū),您稍后再撥。

      正在黑子煩躁的時候,電話鈴聲忽然又響起了,還是那個聲音,問,你想不想要兒子?黑子問,想要怎么樣?對方說,我們是守規(guī)矩的,你把30萬元打在我說的銀行賬號上,我就放你兒子。黑子腦子開始盤算了,在道上混了這么多年,他好像看到對方在怎么布這個局,怎么讓自己上套騙錢了。他語氣變得從容了,問,我給你30萬元,但我要先跟兒子說話。對方也很沉著,回答說,可以,我還能給你看你兒子,你只要打開你的電腦,我給你看你兒子。他忙打開老板桌上的電腦,按照對方說的打開一個郵箱,果然看見虎子的臉,但一秒鐘就沒了。他問,太短了。對方說,這就足夠了。他有些相信對方綁架了虎子,因為虎子那張臉是不會作假的,睜著一雙渴望生存的眼睛。他不等對方說什么自己先掛斷了電話,他決定不告訴老板,自己要報警。他不愿意聽到,對方下面警告他不準報警的俗套子,他要撥報警電話,可是,他又放棄了這個想法。他想,如果真的警方介入,對方一撕票,虎子就完蛋了?,F(xiàn)在綁架的人根本不講江湖道義,拿到錢就撕票,報警更撕票,他不能讓虎子死在他手里,他對不起老板,還有老板的父親。他要撥回對方的電話,他覺得要穩(wěn)住對方??蓳苓^去的電話沒有回音,竟然是空號。他聽別人說過,這類電話都是網(wǎng)絡(luò)上發(fā)出來的,對方能發(fā)過來,你不能打過去。黑子在房間里亂走著,他心沉寂下來,虎子的臉就是那張照片,他沒看見虎子沖著鏡頭眨巴眼睛。

      這時候,電話忽然又打進來,對方氣急敗壞地說,你究竟打不打款,不打就撕票。黑子笑了,笑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恐怖。他說,你撕吧,兒子不是我的,是我前妻帶過來的一個孽種。對方頓了頓,說,你兒子跟你長得一樣,難道你為了30萬元連兒子都不要了嗎?黑子吼叫著,我不想說第二遍,你就撕票吧。你撕了省我很大心,要不然我每年都要給他花十幾萬元去貴族學(xué)校。對方喊了起來,那我就撕票,你別后悔!說完,對方又掛斷了。黑子有些猶豫,萬一要是虎子被綁票了呢。自己這么做就等于害了他呀!他看看表,還有半個小時老板就要來了。他看見已經(jīng)有員工走進小院,他跑出去把樓大門打開,給了第一個上班的人一個微笑。他回到老板辦公室,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手機里有一個虎子的短信,問他打電話干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課了。黑子長吐一口氣,給虎子回短信,沒有事,你好好上課吧。這時,對方的電話又頂進來,他聽見對方在喊,那我就撕了,我再給你最后一分鐘。黑子慢悠悠地說,好,我屈服你了,你說你的賬戶吧。對方松了一口氣,悻悻地說,我就不相信你不疼你兒子,你記住了我的賬戶。黑子聽見對方在說著賬戶號碼,他什么也沒記,只是問對方,你能不能再說一遍,我有些心慌,沒有記全。對方反復(fù)說了三遍,他說,我記住了。對方催問道,你什么時候匯?他說,現(xiàn)在銀行還沒開門,只能等九點以后再匯了。對方反應(yīng)是,你不能報警,你報警了我就撕票。他說,我不報警,我需要兒子。對方說,銀行一開門你就匯款,完后,我把你兒子送到你公司對面的便利店。他有些佩服對方,因為公司對面真有一個便利店。對方要掛斷電話,他覺得這樣的結(jié)局太沒有意思,他在道上混事的時候就愛戲弄人,把真幣換成了假幣以后,還用假幣去換真幣,每次都驚心動魄,每次他都享受其中戲弄的快樂。他對對方說,其實公司門口有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銀行,我可以馬上把錢給你打過去,這樣,我馬上就能看見我兒子了。對方很興奮,說,好啊。他差點兒笑出來,因為公司門口根本沒有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銀行。他問對方,你是不是也有兒子?對方警惕地問,你什么意思?他說,我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兒子?對方生氣地,我說不說跟你匯款有關(guān)系嗎?現(xiàn)在是你兒子在我手里。他說,我就是想問問,我覺得你有兒子。對方沉靜了一會,我有,你現(xiàn)在別廢話了,你再拖延時間,我就撕票!

      黑子的心被酒泡了,那么香甜,他慢悠悠地說,我報警了,我這么給你說話就是警方的意思,他們已經(jīng)知道你在哪了,過三分鐘就有人敲你的門。對方笑了,說,你嚇唬我,我就是嚇唬人的,懂嗎?黑子認真地說,我真的不嚇唬你,警方先找到了你的兒子,而且控制住了你的兒子,馬上就來找你。對方惡狠狠地,我他媽的不信。他說,你不信可以給你兒子打電話問問呀,要是通了,那就是我騙你。等了一會,對方有些驚慌地問,你把我兒子怎么了?他舒服地笑了,說,我先問你,你把我兒子怎么了?對方說,我可沒把你兒子怎么了。黑子哈哈大笑著,你也知道兒子在別人手里的滋味兒啊,我以為你王八蛋沒心沒肺呢!告訴你,我兒子就在我身邊,我就是想問你,你被抓進去了,你兒子怎么辦呢?對方絕望地怒吼,我兒子在哪?他說,你兒子在警察手里,還有一分鐘就有人敲你的門,你聽著。他把電話筒放在桌子上,“咚咚咚”敲了幾下。他說,你聽見警察敲門聲了嗎?對方絕望地喊著,你他媽等著,我要是出來把你弄死!

      黑子忽然開始罵街,把對方祖宗八輩子都罵痛快了,他發(fā)泄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憤怒。他罵痛快了,才知道對方早關(guān)了手機,聽到的是盲音,像是鳥叫。一只離隊的大雁在空中徘徊著,找不到隊伍,卻看到下邊有無數(shù)桿槍在對準著它。它落不下來,只能繼續(xù)無力地飛著,看到了一輪落日,然后墜入到了厚厚的云層里。

      這時,黑子看見老板開車進來,正在朝公司樓門口不慌不忙地走著。

      太陽升起來了,暖暖的,黑子覺得身上也有了暖意。

      作者簡介:

      李治邦,中國作協(xié)會員,天津作協(xié)文學(xué)院作家。出版長篇小說五部,散文隨筆集三部。中篇小說100多部,短篇小說100多部。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新華文摘》《作家文摘》等選載。其中多篇多次入選全國優(yōu)秀中短篇小說匯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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