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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授的詩篇

      2015-02-03 08:28:13陳大為
      西藏文學(xué) 2014年6期
      關(guān)鍵詞:扎西魔幻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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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多書籍里被譽為雪域的西藏,坐落在看似與世隔絕的雪原之上,其實它并不如想象中的封閉,仔細研讀其文化之構(gòu)成,會有很多令人意外的發(fā)現(xiàn)。西藏正好位于中、印之間,長久以來深受婆羅門教吠陀經(jīng)典與史詩文化、佛教金剛乘思想和薩滿教巫術(shù)信仰的影響,此外,它對中原道教及漢族傳統(tǒng)文化也有一定程度的吸收。以原始苯教為基石的本土人文環(huán)境,在中、印兩大文化系統(tǒng)的匯流之下,逐漸融鑄成令人眩目神迷的西藏傳統(tǒng)文化,為西藏古典傳統(tǒng)文學(xué)供給大量的素材、主題、能量和精神依據(jù),也為后來的當代西藏漢語寫作儲備了極為可觀的“文化鈾礦”。

      西藏傳統(tǒng)文學(xué)是一個完完全全由藏族作家的藏語寫作構(gòu)成的文學(xué)板塊,盡管漢藏語系同源,但兩者在后來的發(fā)展途徑相去太遠,已成陌路,若無翻譯,漢藏文學(xué)無法交流。漢語寫作在西藏地區(qū)的萌芽很晚,距今不過六十余年,可分為前后兩個時期。

      一九五一年五月廿三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簽訂了關(guān)于和平解放西藏的協(xié)議;九月九日,解放軍二野十八軍的先遣部隊正式進駐拉薩;翌年二月十日,西藏軍區(qū)在拉薩正式成立。隨著十八軍的駐藏,大批軍旅作家和援藏的大學(xué)生寫手,懷抱著解放西藏舊社會的熱情、建設(shè)荒鄉(xiāng)僻壤的理想,從中國共產(chǎn)黨和中原漢人的視野,歌頌了“祖國的新西藏”的誕生,開啟了第一期的西藏漢語寫作。

      率先浮現(xiàn)在第一期西藏漢語寫作地平線的是詩歌,從高平(1932-)的《打通雀兒山》(1952)、《阿媽,你不要遠送》(1953)和長詩《大雪紛飛》(1957)、楊星火(1925-2000)的《山崗上的字跡》(1954)和《會說話的營房》(1955),到汪承棟(1930-)的《拉薩河的性格》(1962)和《三聽卓瑪歌》(1963),都是解放初期較具代表性的詩作。這一代年輕軍旅詩人所建構(gòu)的西藏圖象,有一個簡單的寫作模式,他們總是用單向的熱情去描繪陌生的異域,將視覺風景一一轉(zhuǎn)化為詩中意象,夾帶在高分貝的呼喚中,嘗試去勾勒無比雄偉的雪域地景和駐藏的心境。除此之外,當然少不了歌頌解放西藏的崇高意義,還有各種工程建設(shè)的成果??上н@些年輕的異鄉(xiāng)人,畢竟缺少了真正的土地情感和宗教信仰,無法了解傳統(tǒng)西藏極其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透過大量頌詞和意象鋪陳出來的文本西藏,始終是虛幻的,流于字面,不見血肉。不過,這股建設(shè)西藏的熱情和政治氛圍,深刻地感染了具有崇高地位的藏族詩人擦珠·阿旺洛桑活佛(1880-1957),他先后發(fā)表了《歌頌各族人民領(lǐng)袖毛主席》1955)、《歡迎汽車之歌》(1955)《慶祝西藏自治區(qū)籌備委員會成立》(1956)等詩作,另一名解放軍詩人饒階巴桑(1935-)也忍不住寫下《步步向太陽》(1960)的頌歌,西藏文化原有的珍貴素材,被這股過熱的漢語頌歌寫作浪潮所淹沒。

      十七年和文革時期的西藏漢語詩壇,不論漢藏詩人皆全面投入頌歌與戰(zhàn)歌的寫作行列,再加上跟中原地區(qū)幾乎同步發(fā)展的民歌寫作,這期間的西藏漢語詩歌創(chuàng)作實在乏善可陳。好不容易才熬到改革開放的新時期,閆振中(1944-)和洋滔(1947-)等人在一九八三年的《西藏文藝》提出“雪野詩”,洋滔說是為了“向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和五六十年代盛行的歌頌型文學(xué)提出挑戰(zhàn)”(《西部時報》2013.07.19),在朦朧詩對抗官方詩界的詩歌改革大勢中,雪野詩順勢而為,終結(jié)了歷時三十年的“解放西藏的頌歌”。

      其它文類在這三十年間的創(chuàng)作情況,比容易流于口號的詩歌來得理想一些,雖然歌頌建設(shè)和解放西藏的大方向相似,但年輕散文和小說作家對社會現(xiàn)況提出較多的批判,特別是農(nóng)奴問題,在散文、小說、報告文學(xué)里都有較具體的描寫,為第一期西藏漢語寫作累積了一些成果。整體而言,各文類的創(chuàng)作皆可統(tǒng)攝在“解放西藏的頌歌”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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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西藏漢語寫作的第一期“解放西藏的頌歌”,跨入一九八0年代的第二期“藏文化的詮釋”,雪野詩算是相當顯眼的參考坐標,可惜它的創(chuàng)作質(zhì)量不夠強大,對整個西藏漢語文學(xué)在形象與本質(zhì)上的改造十分有限,真正產(chǎn)生革命性影響的是《西藏文學(xué)》(漢文版)和它策劃刊出的“西藏新小說”?!段鞑匚膶W(xué)》(漢文版)的前身是《西藏文藝》,在一九七七年創(chuàng)刊,迅速成為西藏漢語寫作的中心。一九七九年刊載了扎西達娃(1959-)的小說“沉默”,一九八二年刊載另一篇“白楊林,花環(huán),夢”,并引起廣泛的討論;一九八三年開辟“雪野詩專欄”,連續(xù)刊載了二十四首雪野詩和多篇評論文章;一九八四年改名為《西藏文學(xué)》,轉(zhuǎn)型成純文學(xué)刊物(同時創(chuàng)立了藏文版),并且由雙月刊改為月刊,八月刊出馬原(1953-)的名篇“拉薩河女神”;一九八五年一月刊出扎西達娃后來獲得“1985-1986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的名篇《西藏,系在皮繩扣上的魂》,同年六月盛大推出由扎西達娃《西藏,隱秘歲月》、金志國《水綠色衣袖》、色波《幻嗚》、劉偉《沒有油彩的畫布》、李啟達《巴伐的傳說》等五篇小說組成的“魔幻小說特輯”,宣告“西藏新小說”的誕生。從這個特輯可以看到西藏作家的自信,他們不但悟出了魔幻寫實主義跟西藏文化地理之間,有一種先天的契合性,也發(fā)現(xiàn)了進一步演化或涵化之道。

      《西藏文學(xué)》從一九七七創(chuàng)刊到一九八五年推出魔幻小說特輯,花了八年,終于成功打造出西藏文學(xué)——不只是西藏漢語文學(xué)——的新形象,徹底改造了頌歌時期的文學(xué)地貌,并取得全國性的能見度。這是一場有意識的先鋒寫作,扎西達娃等年輕作家甩掉僵化的政治意識型態(tài),借用拉美魔幻寫實技巧,重新探勘、形塑古老的文化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性沖擊等重要議題上,比所有的前驅(qū)走得更深更遠。如果沒有產(chǎn)生這種富有魔幻特質(zhì)的西藏新小說,“藏文化的詮釋”難以達成。

      在討論魔幻寫實之前,先談馬原。馬原在《拉薩河女神》(1984)借用西藏素材進行了高難度的先鋒小說實驗,接著又發(fā)表《岡底斯的誘惑》(1985)進一步鞏固了所謂的“敘事圈套”,最后在《虛構(gòu)》(1986)里直接剖開了自身小說的實驗性本質(zhì)。西藏的文化想象孕育了馬原的小說創(chuàng)作,但馬原小說并沒有真正抵達西藏文化的核心,西藏比較像是他用來寫小說的道具,任何人都無法從中了解什么是藏文化。這個大任不得不交由扎西達娃來完成。本名張念生的藏族作家扎西達瓦,在四川藏區(qū)巴塘出生,在母親的家鄉(xiāng)重慶渡過了童年時光,八歲重返藏文化的懷抱,后來易“瓦”為“娃”,以“扎西達娃”之名開始其漢語寫作。漢藏文化的視野融合,讓扎西達娃比純粹漢人或藏人對西藏問題的思考,更為開闊,而且到位。姑且不談技巧上的創(chuàng)新,《西藏,系在皮繩扣上的魂》所動用的藏文化鈾礦是前所未見的,在扎西達娃探討現(xiàn)代科技文明對西藏傳統(tǒng)文化信仰與社會結(jié)構(gòu)的沖擊時,活佛轉(zhuǎn)世和香巴拉傳說所產(chǎn)生的那股渾然天成的魔幻感,讓這一則末日寓言變得深沉,震撼力十足。被頌歌時期埋葬三十年的文化鈾礦,終于得到淋漓盡致的能量釋放。這一點是馬原的西藏主題小說所不及之處。

      在《西藏,系在皮繩扣上的魂》、《西藏,隱秘歲月》等一系列以藏文化與現(xiàn)實社會問題為核心的小說,可讀出扎西達娃對拉美魔幻的磨合痕跡。一九八0年代初,拉美魔幻進入中國文壇,在漢人作家筆下發(fā)出銳不可當?shù)墓饷?,莫言借此?chuàng)造出真幻莫辨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在西藏,拉美魔幻找到最適合落地生根的神秘土壤。從文化地理學(xué)的角度來看,宗教色彩超級濃厚的西藏雪原,似乎比拉美雨林更富有神秘感和魔幻感,儼然就是魔幻寫實主義的最后歸宿。當初印度金剛乘佛教傳入西藏,消化了苯教的巫術(shù)信仰,將其神靈收編為金剛護法,同時吸收了婆羅門教吠陀思想和中原道教的九宮八卦,以此建構(gòu)了本土化的藏傳佛教(又稱密宗或金剛乘)。藏傳佛教,象征了印度佛法在藏地的“文化涵化”,最終發(fā)展成色彩強烈的佛教宗派。藏傳佛教對傳統(tǒng)西藏社會的支配是全方位,從日常生活、節(jié)慶習(xí)俗、生命思考,到宇宙觀,都深受其影響(但苯教不滅,目前在整個藏區(qū)尚保存著三百多座保有宗教活動的苯教寺廟)。

      加西亞·馬奎斯的《百年孤獨》,像一支鑰匙,開啟了自解放以來封印了三十年的藏文化鈾礦,扎西達娃等人發(fā)現(xiàn)自身所處的藏文化圈,根本就是魔幻寫實主義的先天寶藏,以藏傳佛教為主(兼融苯教)的藏民日常生活與思考方式,跟外來的拉美魔幻一拍即合,拉美魔幻里那些不可思議的人事物,竟然是那么尋常的發(fā)生在身邊,不必刻意為之,俯拾皆是。以西藏生死觀而言,中陰、業(yè)力、轉(zhuǎn)世、天葬等觀念,遠比拉美魔幻小說所營造的鬼魂觀和圓型時間觀來得深厚、迷人,還可以在佛教經(jīng)典中取得系統(tǒng)化的理論依據(jù)。西藏的迷信,有博大精深的佛學(xué)理論在撐腰,詮釋空間因而相對寬廣。拉美魔幻傳人西藏之后,在扎西達娃等藏族作家手里,如魚得水,源源不絕的從宗教文化寶藏中取得寫作的素材和能量,發(fā)展出一套以“藏傳”佛教信仰體系為底蘊,結(jié)合拉美魔幻寫實主義手法的藏文化主題寫作,將藏族文化精神與日常言行事物,在小說文本中渾然天成的呈現(xiàn)出來,卻在穿透域外讀者的陌異眼神時,折射出原始的神秘感和迷信色彩。這種以藏文化為體,以拉美魔幻為用的小說創(chuàng)作,可名之為“藏傳魔幻寫實主義小說”。

      “藏傳”一詞,取自藏傳佛教,一來強調(diào)它體質(zhì)里所飽含的藏傳佛教(兼容苯教)的文化元素,二來突顯它作為一個傳統(tǒng)(或傳承譜系)的存在,其實涵蓋了拉美魔幻在文化傳播上的三大環(huán)節(jié):傳人藏區(qū)、就地藏化、藏內(nèi)傳承。若光有傳播而沒有傳承,便不成傳統(tǒng),這一脈相承的傳統(tǒng),已成為西藏漢語小說非常重要的成就。扎西達娃的《西藏,系在皮繩扣上的魂》雖然不是最早面世的西藏主題魔幻寫實小說,但它絕對稱得上藏傳魔幻的開山之作,向海內(nèi)外的讀者展示了獨一無二的西藏圖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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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譜系傳承中,緊接在扎西達娃、色波等人之后登場的,是藏回混血的阿來(1959-)、藏族的次仁羅布(1965-)。和漢族的柴春芽(1975-)等人,血緣與文化上的多元組合,讓藏傳魔幻有非常開闊的發(fā)展?jié)撃?。魔幻寫實并非阿來唯一的血緣傳承,他最初繼承的是拉美文學(xué)譜系中的另一位大師一一聶魯達。聶魯達的詩集《讓那伐木者醒來吧》從一九五0年轉(zhuǎn)譯成中文之后,十余年間印行了八萬冊,流通范圍十分廣泛?!堵杓防锏拿褡逦幕吩姟恶R丘·比丘高處》,則在一九六四年由蔡其矯譯成中文,楊煉讀到了,也學(xué)到聶魯達史詩式的雄渾語言,還有奇崛的超現(xiàn)實意象。楊煉無法體會的是聶魯達對民族和土地的熾烈情感,中國的山川大地對他而言,是一種純粹理性的知識或史料,很難激起什么樣的感觸。在阿來的生命經(jīng)驗里,就有那么一塊蘊含著大量文化鈾礦的藏地厚土,他完全可以體會聶魯達對祖國土地和民族文化的頌歌,并由此意識到詩人與土地的關(guān)系,絕非過去那種流于表面的“解放西藏的頌歌”,而是更深層的挖掘,屬于一個小我跟大地的對話。聶魯達的頌體詩,有政治上的自主意識,有對國族文化的省思,還有無比開闊、雄渾的氣度。阿來濾除了聶魯達詩歌的政治意念,導(dǎo)向較單純的,對“藏魂”——藏文化的精魂——的召喚與回應(yīng)。

      “藏魂”是比較詩意的說法,學(xué)術(shù)上的用詞是“場所精神”(genusloci),原是古羅馬人的想法。諾伯舒茲(ChristianNorberg-Schulz)在《場所精神一一邁向建筑現(xiàn)象學(xué)》一書中指出:自然場所的地理結(jié)構(gòu)為居住者提供了保護性,有些則帶來威脅性,有時又能讓人感受到自己置身于一個界定完美的宇宙中心。希臘人在理解自然場所的自然元素時(包括地質(zhì)條件、地貌外觀、生活機能),往往將之擬人化為“神人同形”的眾神,而且任何顯著的場所特質(zhì),都成該神靈的特殊表征(臺北:田園城市,1995,頁23-28)。若從科學(xué)的角度來看,其實是自然地理的結(jié)構(gòu)性特質(zhì),對居民習(xí)性的形成起了決定性的影響,這些習(xí)性又反過來構(gòu)筑了新的人為場所,透過文化地景的創(chuàng)造,來響應(yīng)所在的自然地理,由此逐漸形成場所精神。在西藏自然地理與藏民之間,同樣存在著許多被泛神論思維加以人格化的“在地神靈”,他們等同于羅馬人的場所守護神,從其神格形象與神跡進行反向分析,即可分析出當?shù)氐膱鏊瘛?/p>

      阿來對“藏魂”的召喚與回應(yīng),最出色的表現(xiàn)是《群山,或者關(guān)于我自己的頌辭》(1987)和《三十周歲時漫游若爾蓋大草原》(1989)這兩首長詩,寫得大開大合、意氣風發(fā),而且藏味十足。藏味并非來自風景或意象的羅列(那是雪野詩的寫法),而是來自詩人對地方文化或場所精神的深刻感悟,再經(jīng)由一體成型的原始藏地意象系統(tǒng)和文化思維的雙重運轉(zhuǎn),所營造出來的閱讀氛圍。整首詩讀起來,可以很強烈的感受到詩人的壯游已經(jīng)融入群山和草原之中,山川不是外在的東西,既是客體又是主體,名曰頌辭,實為詩人的內(nèi)在追尋;至于那片五萬三千平方公里的若爾蓋草原,對三十歲的阿來而言,漫游即是對藏文化的發(fā)掘、回歸與洗禮,處處隱含著《馬丘·比丘高處》那種浪漫主義式的情懷,那是阿來寫給自己的《漫歌集》。

      在同期的藏族詩人當中,唯有列美平措(1961-)的《風景》(1988)、《節(jié)日》(1988)、《哀傷的舞蹈》(1991),以及旺秀才丹(1967-)的《一場憂郁的雪使大地美麗》(1991)和《鮮花》(1990)等詩作,能夠表現(xiàn)出類似的文化視野和藏味。比起雪野詩針對自然地景和人文符號所進行的淺層視覺營造,列美平措和旺秀才丹的詩作展示了層次感豐富的藏族心靈圖象,其中包含了詩人對土地的認同、民族文化的回歸、藏傳佛法的參悟,甚至是對圣潔與純凈的形上追尋。西藏,再也不是一個喊出來的字眼,它被質(zhì)樸、粗礪的語言精密地編織在眾多細節(jié)之中,經(jīng)由主客體合一的敘述,新一代藏族詩人越來越能夠掌握對藏魂的召喚和響應(yīng),甚至流露出宗教靈性較高的“朝圣之心”與“凈土思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列美平措的長篇組詩《圣地之旅》(三十首,1990-1993),那是一個格局宏大的朝圣詩篇,他在不同的時空里循著一條預(yù)設(shè)的虛線前進,一邊召喚出場所精神,一邊向自己提問。

      在一九九0年代的西藏漢語詩歌當中。長期生活在甘肅藏區(qū)的扎西才讓(1972-),以甘南為題寫了《在甘南??啤罚?993)、《黑夜掠過甘南》(1994)、《甘南詩抄》(1995)等一系列抒情性濃厚的田園組詩,建立了具有地志書寫成份的甘南印象。進入新世紀之后,他從早期高蹈的甘南傳統(tǒng)文化抒情,轉(zhuǎn)入微觀的現(xiàn)代甘南市井特寫,《騰志街》(2012)和《飯館里》(2012)是詩人在現(xiàn)代城鎮(zhèn)里生活的剪影。也是抒情詩人深入現(xiàn)代敘事時的蛻變。同樣來自甘南的嘎代才讓(1981-)也寫了多首甘南的詩,之后他努力“回到自己的西藏”,尋找自己在現(xiàn)代理性思維與宗教神性文化之間的定位點,陸續(xù)發(fā)表了《去年冬天在拉卜楞寺》(2002)、《佛陀的眼淚》(2009)、《七月的幻術(shù)》(2010)等一系列或以佛寺為據(jù)點,或以佛法為題的探索詩作,他在詩歌的精神世界里,逐步踏上朝圣之路。在此同時,女詩人西娃(1972-)嘗試了另一種非常叛逆、犀利的前衛(wèi)情詩寫作,她的《外公》(2002)將輪回與倫常元素置入愛欲糾葛之中,《或許,情詩》(2010)則讓佛法和諸佛菩薩踏入五濁惡世,在與諸佛對話的過程中,重新審視自己的情感世界。新世紀以后的西藏漢語詩歌,就這么朝著藏傳佛教的核心走去,比任何時期都來得真誠,來得專注。

      詩歌不必講求魔幻,詩里的宗教性會自然產(chǎn)生玄幻的意象、冥想的氛圍,時而開闊,時而寧靜。從阿來的壯游看到詩人對藏文化的回歸,那是相對純粹的藏族意識和土地認同之覺醒;列美平措等人展示了另一條屬于藏傳佛教的朝圣之路,凈土寫作遂成為第二期西藏漢語詩歌圖象的核心架構(g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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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成若爾蓋壯游之后,詩人阿來隨即轉(zhuǎn)向阿壩地方文化的挖掘。

      他出生和成長的四川阿壩,是苯教的信仰區(qū)域,有別于以拉薩為中心的藏傳佛教區(qū)域,他認為文學(xué)“不是闡釋一種文化,而是幫助建設(shè)和豐富一種文化”(《看見》,長沙:湖南文藝,2011,頁177),藏區(qū)的傳統(tǒng)民間文學(xué)、阿壩的苯教文化,遂成為阿來小說的重要元素。此外,聶魯達的血緣不斷提醒他:魔幻寫實不是他唯一的選擇。在西藏漢語小說中迅速取得統(tǒng)治性地位的藏傳魔幻,在阿來的評估里,恐怕會產(chǎn)生單一化的寫作危機,所以他有意識的調(diào)降了小說里的魔幻成色,讓它表現(xiàn)得再自然一些,不管是在長篇小說《塵埃落定》(1998)里寫到喇嘛持咒治病或巫師驅(qū)喚冰雹,或者在短篇小說《魚》(2000)里頭寫到魚前仆后繼上鉤后的叫喊,都把它們當作現(xiàn)實生活中的尋常事件或文化禁忌之隱喻來處理。西藏本來就如此,看似魔幻的事物,只是陌生的現(xiàn)實,讀者只需進一步了解藏人的傳統(tǒng)文化習(xí)俗,自然就會明白《瘸子,或天神的法則》(2007)的迷信想法,就會了解銀匠、農(nóng)奴,活佛、土司在舊時代的角色意義。阿來在小說里召喚出苯教的場所精神,交由神秘巫術(shù)和土司制度連手統(tǒng)治這個現(xiàn)實的世界,魔幻仍舊無法割舍,那是藏文化的先天體質(zhì)。

      調(diào)降成色的藏傳魔幻,亦非阿來之首創(chuàng),扎西達娃在《自由人契米》(1985),亦嘗試用輕描淡寫的筆調(diào),來刻畫藏人的生活態(tài)度和思維邏輯,那些不可理喻的言行,正是民族性的表現(xiàn)。這條路再走下去,就通往“日常西藏”的寫作。扎西達娃在一九八五年同時發(fā)表了高成色和低成色的兩種魔幻寫實小說,對后來者有很大的啟發(fā)。

      次仁羅布的《放生羊》(2009)走的正是“日常西藏”的寫作路徑,他很寫實的刻畫了放生羊其背后的佛教業(yè)力觀(絕非基督教救贖觀),刻畫了主角的虔誠、羊的靈性,以及企圖為亡故的情人消除惡業(yè)好讓她早日投胎的善念,透過無距離感的散文敘事語調(diào),細膩的體現(xiàn)了藏傳佛教對生死和業(yè)力的思考,這在西藏是常見的善行。簡單寫來,卻撼動人心。兩年后發(fā)表的《神授》(2011)寫的是《格薩爾》史詩的神秘傳承,不管怎么處理,“神授”的過程都會覆上一層神秘色彩。在楊恩洪《超越時空的藝術(shù)傳承》的田野考察中,《格薩爾》常有“夢授”的例子,大多數(shù)年輕藝人都說是童年做夢醒來之后,開口就會說唱《格薩爾》,其中達哇扎巴的夢授過程記述得最完整(《文藝評論》2008年第6期,頁9-10)。次仁羅布用“神授”一詞,描繪了傳統(tǒng)藏族社會普遍接受的神授事實,即使寫得老老實實,其魔幻色彩自動產(chǎn)生。日常西藏,隱藏著魔幻。

      藏傳魔幻到柴春芽手里,卻變得更加魔幻。出生在甘肅的柴春芽是漢人,兩位藏族作家朋友開啟了他跟藏文化的接觸,后來他到藏區(qū)義務(wù)執(zhí)教,開始深入了解西藏。他在《西藏紅羊皮書》里說:“一種原始樸素的有神論信仰和善惡報應(yīng)的觀念其實早就在我的血液里扎下了根”,最后他“把藏傳佛教的思想確立為自己的世界觀”(臺北:聯(lián)合文學(xué),2009,頁320-321),他在小說里運用的佛法思想,比大部分前輩都來得深奧,當然,他也認定西藏的魔幻即是真實。在這個理念下,成色越高的魔幻寫實技巧,越能詮釋他預(yù)期中的西藏文化。于是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貫穿全部長、短篇小說的人物祖母阿依瑪,往她身上注入藏傳佛教的奧義,和馬奎斯式的高純度魔幻精神,在《阿依瑪?shù)姆N子》(2009)化為密宗的心識種子,在《一只玻璃瓶里的小母牛》(2009)輪回轉(zhuǎn)世,同時她也見證了《神奴》(2009)里原始苯教的降神術(shù)。柴春芽的短篇小說集《西藏紅羊皮書》和長篇政治寓言小說《祖母阿依瑪?shù)谄叻貢罚?010),可說是藏傳魔幻最炫目的傳承。

      江洋才讓(1970-)也是藏傳魔幻譜系中的一員,《金剛杵》(2005)、《風過墟村》(2006)、《閃電雕像》(2009)等一系列短篇小說都帶有不同程度的魔幻成份。《閃電雕像》里的牛皮樺樹被閃電燒成一尊燃燈古佛,消息伴隨著七匹野狼的深長嗥叫,三天便傳遍了草原?!讹L過墟村》則表現(xiàn)出詩人的本色,飽含詩意的敘事語言,優(yōu)美地驅(qū)動了這一則虛中帶實的故事,調(diào)和出軟硬適中的魔幻成色。

      在強大的藏傳魔幻寫實傳統(tǒng)之外,有沒有優(yōu)秀的小說家呢?班丹(1961-)正是一個非常出色的“非魔幻”說故事者,他的小說總是在探討傳統(tǒng)藏人的文化性格,《星辰不知為誰殞滅》(2007)以都市攝影家和詩人之死,逼使故事里的藏人重新思考自己對民族性和藏文化的麻痹;《刀》(2010)則以一把有來歷的藏刀,啟動了藏人對刀器的執(zhí)念,以及被執(zhí)念牽引而來的重重殺機。那不是什么微言大意的故事,但人物思維與言行,充滿平實、耐嚼的藏味。班丹的小說隸屬于另一支非魔幻的日常敘事,央珍(1963-)和梅卓(1966-)都是這一長串名單中的重要代表。

      毫無疑問,“藏傳魔幻”是構(gòu)成當代西藏圖象最重要的一個傳統(tǒng),其光芒難免會遮蔽了其它小說類型或流派的創(chuàng)作成果,唯一能夠跟它分庭抗禮的是詩歌的“凈土寫作”?!俺ブ摹迸c“凈土思維”在眾多詩人的耕耘下累積了豐富的成果,但詩歌畢竟是較冷門的文類,非專精于此的讀者,難以發(fā)現(xiàn)這條道路的存在。倒是散文對“藏文化一民族風土”的書寫,已經(jīng)成為圖書市場里的主流西藏讀物,比小說還要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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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代西藏漢語散文里的民族風土志書寫,界于旅游散文和文化散文之間,有時又帶上幾分文史導(dǎo)覽的實用功能,自然成為大眾閱讀視野的首選讀物,特別是準備到西藏自助旅行的游客。赤烈曲扎(1939-)在《西藏風土志》(1982)算是前驅(qū)之作,他在書中羅列了大量西藏宗教、歷史知識、各地區(qū)的習(xí)俗與傳說,可作為域外讀者最理想的文史導(dǎo)覽。進藏十八年的馬麗華(1953-),將個人在藏地的游歷經(jīng)驗寫成三個超級長篇的文化散文《藏北游歷》、《西行阿里》和《靈魂像風》,結(jié)集成《走過西藏》(1994)一書,曾在海內(nèi)外風靡一時。從《西藏風土志》到《走過西藏》,意味著帶有游記與文史導(dǎo)覽性質(zhì)的“藏文化一民俗風土”主題散文,開始瓜分藏傳魔幻寫實小說對藏文化的詮釋權(quán)。同時,它逐步轉(zhuǎn)型成較嚴謹?shù)奈幕⑽?,也凝聚出一群對藏文化的神秘性有高度憧憬的理想讀者。

      在這股“走過/走進西藏”的浪潮里,塔熱·次仁玉珍(1943-2000)是非常特殊的例子。在藏北工作的三十余年間,她踏遍四十二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完成許多民俗文化的調(diào)查研究,創(chuàng)辦并主編《西藏民俗》雜志,是著名的藏文化研究專家。一九九一和九二年,她兩度率領(lǐng)探險隊前往藏北那曲地區(qū),考察素有“死神領(lǐng)地”之稱的無人地帶,在面積十萬平方公里的荒原里出生入死,寫下驚險的故事,后來結(jié)集成《我和羌塘草原》(1995)和《藏北民間故事》(1993)等書。她那篇《矮門之謎》(1994)記述了藏地尸變的原因和事件,以及為了防止僵尸入侵的矮門設(shè)計,絕對是最獨特的一篇文化散文。此外,塔熱·次仁玉珍也寫下《藏族婦女與美容》(1995)這種以日常生活為題的文化散文。奇正兩路,雙軌并進。格央(1972-)即是重要繼承人,她在《西藏民俗》先后發(fā)表了《女降神者》(2002)和《我在老家察雅過新年》(2003),前者是從親眼目睹的事件,來講述降神者(藏語為“拉培聶”)的奇異民俗現(xiàn)象,還談到哲蚌寺的神諭師和地位崇高降神女巫,這種寫法兼具文化散文和民俗文獻的價值;后者巨細靡遺的描繪了藏歷新年的精神內(nèi)容,在整整一個月的年節(jié)活動里,她找回現(xiàn)代藏人已經(jīng)疏遠的族群生活。

      當文化散文舍棄了民俗風土,輪廓亦隨之改變。少壯派軍旅作家凌仕江(1975-)和曾經(jīng)從軍十六年的嘎瑪?shù)ぴ觯?960-),分別以《天葬師》(2013)和《桑耶寺的聲音》(2013),演練了文化性與語言詩性的融合。天葬是一般閑雜人等無法窺得真面目的神秘葬儀,凌仕江以莊嚴、肅穆的語調(diào),宏觀地陳述了天葬的構(gòu)成之后,折返現(xiàn)實,特寫一場畢生難忘的天葬,及其背后的一些禁忌和技藝,至于那個被天葬師肢解的,是他認識的僧人。嘎瑪?shù)ぴ鰪姆欠鸾掏降慕嵌葋韺懮R拢日页鏊谡麄€西藏佛教史上的崇高定位和文化積累,再轉(zhuǎn)入微觀的敘事,以詩化的語言,捕捉千年古寺的建筑細節(jié)、僧人舉止、宗教氛圍的感染力。這兩篇出自軍旅作家的文化散文,一奇一正,皆能切入藏傳佛教的內(nèi)壁。

      除了文化散文的路數(shù),個人獨特的生命記憶也是西藏漢語散文另一個常見的主題。王宗仁(1939-)的《一把藏刀》(2006)、丹增(1947-)的《童年的夢》(2008)、次仁羅布(1965-)的《綠度母》(2011),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佳作。表面上十分尋常的事件,平凡的人物,卻在藏文化情境里獲得意想不到的發(fā)展。王宗仁是一九五0年代進藏的前輩軍旅作家,丹增也是見證過西藏解放初期的文壇前輩,他們擁有數(shù)十年的藏地體驗,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之后,再回頭,去挖掘珍貴的記憶片段。一把購自八廓街的藏刀,揭開了王宗仁既心痛又心酸的舊事;丹增童年的一面鏡子和手電筒,竟成為現(xiàn)代性沖擊的縮影。至于次仁羅布,則在散文中轉(zhuǎn)譯了一則令人感傷的故事。從這些篇章,得以窺視藏人的心思和想法。

      當散文作家?guī)еA(yù)期中的理想讀者,從壯闊的藏地風光、神秘的民俗風土、藏傳的佛教文化、半世紀前的記憶,一步步走進當前的西藏現(xiàn)實社會,就會看到魔鬼。不是魔幻寫實,而是貨真價實的,現(xiàn)代文明的魔鬼。白瑪娜珍(1967-)的散文除了備受評論家肯定的藝術(shù)美感,還有一顆悲憫之心,關(guān)照著藏人在現(xiàn)代社會里的生存困境。《村莊里的魔鬼》(2007)和《沒有歌聲的勞作》(2007)徹底粉碎了神秘與神圣,拉薩不再是什么凈土,她在城北娘熱鄉(xiāng)看到現(xiàn)代都市文明及其資本的入侵,對傳統(tǒng)藏人的生計帶來重大轉(zhuǎn)變?,F(xiàn)代化是無法回頭的路,傳統(tǒng)西藏社會勢必遭受巨大的沖擊,教育體制亦難幸免。白瑪娜珍在《西藏的孩子》(2011)里記述了自己兒子的受教過程,有磨擦,有堅持,也有親子之間的感人互動。它儼然成為現(xiàn)代西藏孩童教育的一個樣本,逼使教育體制的問題在溫馨的親子敘事中赤裸現(xiàn)形。

      如何為藏族人和藏文化找到一條出路,是所有當代藏人的共同問題。扎西達娃在《聆聽西藏》(1991)寫到康巴人的民族性:“我的祖先是西藏東部人,被人稱為康巴人,他們彪悍好斗,憎愛分明,只有幽默,沒有含蓄,天性喜愛流浪,是西藏的‘吉卜賽人。直到今天,在西藏各地還能看見他們流浪的身影,我覺得他們是最自由也是最痛苦的一群人;也許由于千百年沿襲下來的集體無意識,使得他們在流浪的路上永遠不停地尋找什么,卻永遠也找不到。他們在路上發(fā)生的故事令我著迷,令我震撼,令我迷惘”(鍾怡雯、陳大為編《當代西藏漢語文學(xué)精選1983-2013》,臺北:萬卷樓,2014,頁108)。如今二十三年過去,康巴人(應(yīng)該可以涵蓋所有西藏人)對生命的領(lǐng)悟,原有的那種超越物質(zhì)文明的精神自由,是否還存在?他們會不會陷入白瑪娜珍所描述的困境當中?西藏漢語寫作,就在這形而上的冥想和形而下的審視之間,持續(xù)拓展它的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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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一九八三年雪野詩為起點的第二期“藏文化的詮釋”,是西藏漢語寫作從邊疆走向中國文壇中心的重要階段,眾多名家共同建構(gòu)了一個宛如壇城般,精致絢麗,歷久而不衰的西藏圖象。源源不絕的藏文化鈾礦,支持著各種形式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各路人馬在此各取所需。

      阿來在《大地的階梯》的后記,嘗試去界定眼前這個西藏,他說:“在中國有著兩個概念的西藏。一個是居住在西藏的人們的西藏,平實,強大,同樣充滿著人間悲歡的西藏。那是一個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每天睜開眼睛,打開房門,就在那里的西藏。另一個是遠離西藏的人們的西藏,神秘,遙遠,比純凈的雪山本身更加具有形而上的特征,當然還有浪漫,一個在中國人嘴中歧義最多的字眼”(《人民文學(xué)》,2001,頁272)。

      對西藏的理解,“日常”與“神秘”正是一體之兩面。日常未必是尋常,有可能是對神秘事物的麻痹,或視若無睹;神秘所產(chǎn)生的魔幻,也許是對陌生事物的過度詮釋,或相由心生。藏傳魔幻,日常西藏,都是西藏漢語寫作的魅力所在,都是神授的詩篇。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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