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彪
改革是文明進步的催化劑。大部分的改革,都推動了社會的進步,促進了民眾的福祉。但是,每次改革都非常艱難,甚至伴隨鐵腕手段與流血犧牲。但世界上的事情并不能因為目標美好,就可以不擇手段。我們不妨看看兩千年前的兩個改革案例。
一個是戰(zhàn)國中后期胡服騎射的趙武靈王。這位趙國的第八代君王,一共在位27年。他親政初期,趙國是一個爛攤子,就連中山那樣的鄰界小國也經(jīng)常來侵擾。而在和一些大國的戰(zhàn)爭中,趙國常吃敗仗,大將被擒,城邑被占。趙國眼看著就要被別國兼并。
趙國地處北邊,經(jīng)常與林胡、樓煩、東胡等北方游牧民族接觸。趙武靈王看到胡人在軍事服飾方面有一些特別的長處:穿窄袖短襖,生活起居和狩獵作戰(zhàn)都比較方便;作戰(zhàn)時用騎兵、弓箭,與中原的兵車、長矛相比,具有更大的靈活機動性。他對手下說:“北方游牧民族的騎兵來如飛鳥,去如絕弦,是當今之快速反應(yīng)部隊,帶著這樣的部隊馳騁疆場哪有不取勝的道理。”
為了富國強兵,趙武靈王在邯鄲城提出“著胡服”“習騎射”的主張,決心取胡人之長,補中原之短。
不料,趙武靈王的意見只得到大臣樓緩一票的贊同。年輕的國王又向重臣肥義反復(fù)說理動員,終于又得到肥義的一票。為了給人以直觀的印象,國君自己先帶頭在上朝時穿起了胡服。
趙武靈王的叔父公子成在國內(nèi)位高德尊,但對“胡服騎射”的改革路線不理解,認為這是對傳統(tǒng)的顛覆和褻瀆,是可忍孰不可忍?而國君居然帶頭穿胡服了,更加生氣,就裝病不上朝。
面對堅定的反對聲音,趙武靈王有兩種選擇,一是硬的,不支持的,一律丟帽子或砍脖子;二是軟的,繼續(xù)做工作,爭取更多支持。
趙武靈王采取了后者。他親自上門探望裝病的叔父,從嚴峻的國際形勢說到落后的國內(nèi)工作,從歷史的傳承說到當代的潮流,說明改革的緊迫性、必要性和可行性。在趙武靈王的苦口相勸之下,老叔父終于同意。趙武靈王馬上送去了胡服。第二天,公子成就穿著胡服上朝了。
公子成一帶頭,大部分臣子都改穿胡服了。但是,仍然有趙文、趙造、周召、趙俊等大臣想不通。有人說,再不通,就作為敵對勢力對待。趙武靈王堅決反對。他認為,認識有先后,不管支持或反對胡服騎射,都是出于對趙國的熱愛,都是國王的擁護者。所以,趙武靈王依然不厭其煩地充分做思想工作,說明師古不足以制今,變是永恒的,要不落后,只有變。
趙武靈王的耐心和誠心終于打動了所有大臣。于是,趙國上下一變原有的寬袖大袍,改穿更加方便的胡服。同時,引進游牧民族的騎兵,學習先進的軍事技術(shù),成功展開了當時的現(xiàn)代化改革,終于一躍成為北方的軍事強國。而因為趙武靈王以退為進的溫和手段,整個改革過程沒有流血,也沒有產(chǎn)生內(nèi)訌。
同趙武靈王相比,在歷史上影響更大的另一次改革,是稍早一些的秦國的商鞅變法。公元前359年商鞅頒布《變法令》規(guī)定:五家為一伍,二伍為一什,什伍之間互相監(jiān)督;官職大小和爵位高低,要按照功勞業(yè)績來授予;貴族當中,沒有軍功的,不再授予爵位,多生產(chǎn)糧食和織布納稅的,免除該人的勞役,凡因懶惰而導致貧窮的,連同他的妻子兒女都罰做官府的奴婢等。
新法令頒布后,百姓歡呼雀躍,許多貴族、大臣卻強烈反對,因為法令直接觸犯了他們的利益,甚至秦孝公的太子駟也在他的太傅公子虔和公孫賈的教唆下,大肆反對誣蔑新法。太子駟聚眾疾呼:商鞅從魏國逃到我們秦國,妖言惑眾,制定變法令,禍害我們秦國上下,多少宗室親族被他變?yōu)槭?,多少親兄弟被迫分家、納稅、出丁,他是要把我們秦國江山搞垮,要把秦國搞亂,要把我們立國五百年的秦國變成他的天下。
在太子的煽動下,紈绔子弟們也反對變法,聲稱要把商鞅趕出秦國。
商鞅認為,法制的不能推行,原因起自于上層的貴族。身為太子,在新法尚未順利推行之際,不但不遵守,反而公然非議,蠱惑人心,罪不容赦。太子駟的太傅公子虔對商鞅說:“他是太子,你敢動他一根汗毛?”商鞅義正辭嚴地回答:“變法之行,皆在于上行下效,不懲辦太子,變法令豈不成為一紙空文了?!弊詈?,商鞅還是懲罰了太子駟的兩位太傅,對太傅公子虔施以劓刑(割鼻),懲其放縱學子,對太傅公孫賈施以黥刑(臉上刺字),懲其師道不嚴,把太子駟的罪責分攤到了太傅身上。
公元前338年,秦孝公死,太子駟(秦惠王)即位,秦宗室大多怨恨商鞅,散布商鞅出逃的謠言。太子駟聽信謠言,加害商鞅以反叛的罪名,用車裂將之五馬分尸。
商鞅共執(zhí)秦政十九年,他的一系列變法舉措,為140年后秦國的最后統(tǒng)一大業(yè)奠定了軍事與經(jīng)濟基礎(chǔ),可謂功不可沒。但改革的成功,卻無法挽回其身死甚至族滅的命運。其他的改革如吳起變法、晁錯變法,變法人都最后被殺,這是否與他們一味地相信鐵血有關(guān)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