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皓

難以釋懷（組詩）

李皓

記住，女兒

女兒，當(dāng)你走上出境舷梯的時候

請你回一回頭

看一看你身后的城市、天空

看一看你含淚的父母、兄弟

盡管這個城市的天空還有些霧霾

盡管你的父母還有著這樣那樣的愧疚

盡管你的祖國還沒有強大到足夠霸氣

記住，女兒

沒有誰

會比我們更加愛你

女兒，當(dāng)你踏上異國他鄉(xiāng)土地的時候

請你停一停腳步

想一想你習(xí)以為常的母語、膚色

想一想你不諳世事的逃避、夢想

其實你的母語還可以更加完美

其實你的膚色就是最健康的顏色

其實你的逃避無助于夢想的追索

記住，女兒

無論你走到哪里，無論你置身什么語言

唯有親人與祖國，永遠(yuǎn)愛你

母親節(jié)的雨

像這場下了一整天總也

不停的雨一樣

我的借口沒有節(jié)制

而城里和鄉(xiāng)下，我和母親

其實只有一滴雨的

距離或者隔膜

我的心隱隱作痛，詩人李犁

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說只是為了

“在雨來之前蓋上醬缸”

而我卻像只困獸，面對窗欞上的雨水

開始關(guān)心母親的草垛

那淋濕的柴火和在灶膛里涌出的濃煙

總是與一串劇烈的咳嗽拴在一起

母親的氣管炎，讓我愈發(fā)

遷怒于自己總是說不出口的

那一句話，甚至一個字

更多的時候我會遷怒于一滴

不合時宜的雨。一滴失色的臍血

在唇齒之間隆隆作響

把我這些年一直掛在嘴邊的孝心

敲打得越發(fā)干癟而蒼白

清明醉

爺爺，我只當(dāng)你是又一次喝醉了

那呼嘯的山風(fēng)就是你的鼾聲

把人世間的煩擾、猜忌、白眼

都吹得煙散云散。正好

你也懶得看這個心外的俗界了

只是你墳頭的青煙

總也不散，那是你的靈魂在走動

天當(dāng)被，地當(dāng)床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你很享受身上的泥土吧

它能長出玉米、大豆、谷子、高粱

也能長出野菜、蒿草、樹木和煙雨

它們比我和爸爸，你的孫子和兒子

陪你的時間更多。今天

我們又帶來了一瓶老白干

在谷雨來臨之前，你和它們

再次一醉方休吧

一醉，就醉它一年

來年今天，爺爺

你還在這里等我

你的孫子，我的爸爸、你的兒子

還有一瓶辛辣無比的

——老白干

藍(lán)褲子

我看見一群熟悉的藍(lán)褲子

正列隊向我走來

他們擺臂的聲音比春風(fēng)還要響亮

此刻，英姿颯爽這個詞

顯得那么貼切，那么意味深長

她們是小曹、小朱、小趙、小黃、小周

他們是小談、小姜、小陳、小那、小景

我是小李，消瘦、自憐、多情的小李

沒錯，我是你們隊伍當(dāng)中的一個

我也穿著一條藏藍(lán)色的軍褲子

更多的時候，我愿意把你們

想象成孟旗溝①漫山怒放的杜鵑

鮮艷欲滴，香氣四溢，美不勝收

無邊無沿地裝點著清原②的春天

而有了你們

部隊的生活根本不需要詩意的修辭

那些年，我多么想把你們當(dāng)中

某一個美麗的女兵，變成我的妻子

然而失之交臂的宿命，讓我們走著走著

就走散了。那條藍(lán)褲子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

我不愿遺棄，那或許是我們的接頭暗號呢

其實許多男兵都有著與我一樣的想法

只是不敢表達(dá)或者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清原的春天轉(zhuǎn)瞬即逝

而孟旗溝早就成了我們

被風(fēng)霜打磨過的

臉上，那一條最深的皺紋

可我只記得你們年少單純的面容

不施粉黛，不勝嬌羞，沒一絲雜念

像清一色的藍(lán)褲子

不敢輕易地去觸碰思念

如果時光之水真的可以倒流二十三年

這一季，清原的杜鵑花只盛開我們的愛戀

注釋：

①孟旗溝：遼寧省撫順市清原鎮(zhèn)孟旗溝村。

②清原：遼寧省撫順市清原鎮(zhèn)。

（責(zé)任編輯張世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