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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季民初世界語運動中的“世界”觀念

      2015-02-25 19:50:51余露
      學(xué)術(shù)研究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世界語萬國新語

      余露

      清季民初世界語運動中的“世界”觀念

      余露

      本是佛教詞匯的 “世界”,從19世紀末期開始,逐漸由虛入實,被用以指稱全球,進而落實到各種具體事物上,在描述范圍和規(guī)模之外,更體現(xiàn)價值上的判斷。源自歐洲的Esperanto,最終取得 “世界語”的名號,并多層次展現(xiàn)出近代中國 “世界”觀念的豐富面向和深厚意蘊。究其根源,則是近代中國人在一元論的線性進化觀念下,努力成為他者的艱辛探索和深度糾結(jié)。

      清季民初 世界語 世界 進化論

      源于佛教、兼具 “方位”與 “流變”時空含義的 “世界”,從19世紀后期開始,經(jīng)過與 “天下”、“萬國”、“泰西”、“西洋”等詞的聯(lián)系混用,逐漸約定俗成為指稱中國以外廣大地域的重要概念。這一看似涵蓋廣泛的地域指稱名詞,卻并不一定包含地球上的所有地方,而帶有濃厚的主觀性和虛擬性。此外,還包含非具體空間的抽象意義,且在不同的語境下變化出種種豐富含義。 “走向世界”、“中國與世界”等觀念作為一種深層意識乃至認識框架,常常制約著近代中國對自我定位和未來方向的認識,已經(jīng)引起有識者的關(guān)注。①舉其顯要者有:桑兵:《華洋變形的不同世界》,《學(xué)術(shù)研究》2011年第3期;《辛亥革命研究的整體性》,《中山大學(xué)學(xué)報》2011年第5期。羅志田:《天下與世界:清末士人關(guān)于人類社會認知的轉(zhuǎn)變——側(cè)重梁啟超的觀念》,《中國社會科學(xué)》2007年第5期;《走向世界的近代中國——近代國人世界觀的思想譜系》,《文化縱橫》2010年第3期。

      已有世界語運動的研究,大抵分為兩類,一為親歷者不無深情的追憶,一為局外人帶有反思的審視。前者較為全面地勾勒出世界語在中國發(fā)展的大概史實,②侯志平編著:《世界語運動在中國》,北京:中國世界語出版社,1985年;[俄]E.德雷仁:《世界共通語史——三個世紀的探索》,徐沫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9年;[瑞士]E.普里瓦:《世界語史》,張閎凡譯,北京:知識出版社,1983年。后者則從團體活動、文字改革、思想文化大背景等方面展開論述。③羅志田:《清季圍繞萬國新語的思想論爭》,《近代史研究》2001年第4期;張寶明:《中國現(xiàn)代性的兩難——以新文化元典中的世界語吊詭為例》,《福建論壇》2007年第5期;彭春凌:《以 “一返方言”抵抗 “漢字統(tǒng)一”與 “萬國新語”——章太炎關(guān)于語言文字問題的論爭 (1906—1911)》,《近代史研究》2008年第2期;程巍:《“世界語”與猶太復(fù)國主義——兼論清末 “世界語”運動》,《中國圖書評論》2010年第12期;周質(zhì)平:《春夢了無痕——近代中國的世界語運動》、《語言的烏托邦——從世界語到廢滅漢字》,《現(xiàn)代人物與文化反思》,北京:九州出版社,2013年。清季民初世界語運動的重要關(guān)懷之一,是語言與世界的關(guān)系,以此為主題,從名稱流變、理想寄托和終極關(guān)懷等層面,順時序地考察 “世界”及其相關(guān)觀念在世界語運動中的虛虛實實,及各種或隱或顯的表現(xiàn)背后的意蘊,可以挖掘世界語運動的思想文化內(nèi)涵,展現(xiàn)包含地域而不止

      于地域的 “世界”觀念如何體現(xiàn)于倡行者各自的言論行事之中,從而試圖將一些看似不言而喻實則言人人殊的觀念還原于歷史。

      一、虛實相生:清季十年間世界語其名其物的引入與討論

      海通以來,輪船、火車、電報等工具廣泛使用,國際間的交流無論深度廣度都非往日可比,語言上也漸漸發(fā)生一種需要。1887年,波蘭醫(yī)生柴門霍夫博士正式公布其創(chuàng)造的一種人造語言,并將其定名為 “La LingvoInternacia”,意為 “國際語言”。后來人們將柴氏發(fā)表該語時所采用的筆名 “Esperanto”(意為 “希望”)作為這一新語言的名字。所希望者,照柴氏自己的追溯和歷次世界語大會的主旨,乃是超越國界,消除隔閡,實現(xiàn)人類相愛如一家。這與柴氏生活在多民族混居區(qū)的成長經(jīng)歷不無關(guān)系,也因應(yīng)著歐洲內(nèi)部不同民族和平相處的追求。歐洲的經(jīng)驗與探索,最終輻射到亞洲,經(jīng)日本人發(fā)端,中國人逐漸以 “世界語”之名來稱呼Esperanto,引起有關(guān) “世界”觀念的一系列豐富表現(xiàn)。

      清季中國人越來越意識到國際交流中語言的重要。1900年,清朝駐美大臣伍廷芳在費城書院演說,“綜覽環(huán)球之大局,默驗人情之向背,謂宜定萬國通用語言為各國人民交易往來之用耳,此固極省事之辦法?!盵1]伍氏之 “萬國通語”乃 “萬國通用語言”的簡稱,并未固定為專有名詞,也并非指稱Esperanto。到1905年,留日歸國學(xué)生戢元丞等編輯主持的 《大陸》刊出 《世界語》一文,以 “世界語”為標(biāo)題,分節(jié)介紹其發(fā)明者與構(gòu)造時,卻以 “愛斯?jié)娎卣Z”音譯相稱,除標(biāo)題外,通篇不見 “世界語”字樣。可見,所謂 “世界語”并非Esperanto的專稱,而是描述,與輯錄歐美近聞以成 “世界談片”之 “世界”一樣,意謂歐美那個世間,此時的 “世界語”之名并未約定俗成,更談不上習(xí)以為常。據(jù)稱:發(fā)明者有感于自身經(jīng)歷,“懷抱四海同胞之主義,此所以著手于實際同語”,“愛斯?jié)娎卣Z為萬國語之用途”,“構(gòu)造極為簡單,茍稍通外國語者,凡一月即可以得學(xué)之”。[2]“四海同胞主義”與 “極為簡單”,一則精神內(nèi)核,一則實際效用,既連接歐美世界語運動所寄托的 “希望”,更成為后來十余年間提倡與反對世界語者反復(fù)爭辯的兩個基準點。

      1907年,第三次世界語大會在劍橋召開,署名 “醒”的作者在 《新世紀》上撰文記述,多方面渲染會議的盛況和世界語的流行。該文以 “萬國新語”指稱Esperanto,所記柴門霍夫12日的演講,“大致謂萬國新語通行之后,實能改良國際之感情,增進人道之幸福”。19日演說則稱,“新語通行之后,各國便不致再有誤會之事。誤會之事既少,則戰(zhàn)爭之事可息。戰(zhàn)爭既息,則所謂大同之境界不難立致也??傊彷呉艘詯凼澜鐬檎鎼?,愛本國為私愛。若專私其所愛,而不知博愛,則非吾輩所取也?!盵3]這是較早對世界語大本營相關(guān)情況的介紹,名稱用漢語意譯,敏銳地捕捉到世界語消融國界的理念。

      《大陸》的 《世界語》不過曇花一現(xiàn)。1907到1908年,創(chuàng)辦于巴黎的 《新世紀》在吳稚暉、李石曾等無政府黨人的主導(dǎo)下鼓吹Esperanto,主要還是用 “萬國新語”之名。有意思的是,“萬國新語”之外,還有 “中國新語”。署名 “前行”者來稿提出,為推行萬國新語而發(fā)起中國新語,作為從中國語到萬國新語的過渡。[4]

      “萬國”在中文古典中本來指眾多 “封建諸侯”,元代曾指稱外國,明清以后漸漸對應(yīng)世界各國。19世紀以來,西力東漸之下,國與國之間的對應(yīng)感漸強,傳統(tǒng)的天下格局受到?jīng)_擊。1864年總理衙門刊印 《萬國公法》,以西歐為中心的民族國家新秩序被中國人接納。[5]從某種意義上,萬國新語同萬國公法一樣,以歐洲經(jīng)驗為實質(zhì),卻有著 “萬國通用”的意象,前者以一個 “新”字,更寄托著進化鏈條上更加先進的期待。而中國與萬國對言,中國置身萬國之外,看似不可思議,實則有著深厚的思想淵源和廣泛的歷史影響,且與后來的 “中國與世界”一脈相承。

      同一時期,日本的世界語運動開始萌發(fā),在日中國人參與其中。1906年,日本翻譯家二葉亭四迷出版了日本最早的Esperanto自習(xí)本 《世界語》,①林義強:《“萬國”と “新”の意味を問いかける:清末國學(xué)におけるエスペラント (萬國新語)論》,《東洋文化研究紀要》第1 4 7冊。承葉倩瑩提示并翻譯,特此致謝?!笆澜缯Z”之名在日本開始流傳。同年,無政府黨人大

      杉榮在獄中開始學(xué)習(xí)世界語。出獄后,他在雜志上連載有關(guān)世界語的消息,在東京本鄉(xiāng)小學(xué)開辦講習(xí)會,據(jù)說有中國人參加。從1908年4月6日開始,大杉榮還在傾向于無政府主義的留日學(xué)生劉師培家里開辦世界語講習(xí)會,劉師培何震夫婦、張繼、蘇曼殊、景梅九等人參與其中,他們主辦的 《衡報》對世界語大加提倡。Esperanto以 “世界語”或 “世界新語”之名在少數(shù)中國人當(dāng)中傳播開來。[6]當(dāng)劉師培提出 “今欲擴中土文字之用,莫若取 《說文》一書譯以Esperanto(即中國人所謂世界語)之文”時,[7]Esperanto與 “世界語”并用。今日幾乎所有涉及世界語的論著都稱Esperanto最初漢譯為 “萬國新語”,“世界語”之名乃沿用日本說法,基本事實或在于此。對劉師培等人而言,無政府主義的共同信仰,加上時空與人事的機緣,其沿用日本稱謂的 “世界語”,本屬自然之勢,但更多的中國人沿用之后,自覺不自覺的變化就更加豐富了。

      近代中國 “世界”觀念的發(fā)生演化,與日本關(guān)系匪淺,世界語即其表現(xiàn)之一,1910年代之后,出現(xiàn)許多追認并解讀這段因緣的說法。此時 “世界語”一詞并不流行,更非唯一,這與 “世界”一詞在近代興起的大趨勢是吻合的。古代中國的 “世界”一詞主要是佛教意義上的,雖然也會用來描繪塵世,但總體上虛大于實,近代來華傳教士正是在這一層意義上借用過來描述上帝所創(chuàng)造和掌控的 “世界”。后來逐漸從天國轉(zhuǎn)到人間,19世紀末在各種商務(wù)統(tǒng)計表中出現(xiàn) “世界各國”、“世界各地”等明確為地域指向的用法,但還是在較為普泛和籠統(tǒng)的含義上,至于更加具體地落實到指稱各種事物,時間更為漫長,過程更加豐富。本質(zhì)為歐洲語言的Esperanto逐漸取得 “世界語”的名號,正是一例。同時,由虛入實的 “世界”落實到該語言之后,其虛的一面自然成為各種寄托的內(nèi)在契合點。

      1907年,署名 “醒”的作者在 《新世紀》上撰文,認為 “欲求萬國弭兵,必先使萬國新語通行各國,蓋萬國新語實求世界平和之先導(dǎo)也,亦即大同主義之張本也”,[8]將萬國新語與大同主義勾連起來,賦予其精神內(nèi)涵。后來,他總結(jié)萬國新語 “進步幾一日千里”的原因,除簡單易學(xué)和世界各國交通日益頻繁外,還因為 “科學(xué)發(fā)達,人類之智識愈進,研究真理之心愈熾”,“十九世紀之末,世界種種,漸趨于大同時代,各國人民亦多厭棄戰(zhàn)爭,而研究萬國平和之道。惟欲萬國平和,必先有統(tǒng)一之語言文字”。[9]“研究真理”而學(xué)習(xí)萬國新語,則此真理的重心已經(jīng)偏向于外。 “大同時代”則文字統(tǒng)一,并且以萬國新語為依歸,則大同的方向無非是舍己從人以求一致。更具體深入的論述則是:“以余意觀之,茍吾輩而欲使中國日進于文明,教育普及全國,則非廢棄目下中國之文字而采用萬國新語不可?!⒎ㄖT國文字,本不能謂之極文明,然彼以有一定之規(guī)則,故終較無規(guī)則之中國文字為便利。且每一種文字,必有字母,幾為各國文字之通例。中國人與歐美交通,為日已久。歐美文明蒸蒸日上而中國則停滯不進。近數(shù)年來,中國文明似稍發(fā)達,然卒以中西兩文相差過遠,故西洋文明不易輸入?!晃嵋詾榕c其改用英文或他國文,不如采用萬國新語。以英文雖較良于中文,而究非最良之文字。與其取較良之英文而貽后悔,何如用最良之萬國新語而為一勞永逸之計乎?歐美文明發(fā)明已數(shù)十年,而中國則至今尚落人后。考其原因,實由乎文字之野蠻。故吾輩今日而欲急起直追也,非廢棄中國舊文字而采用萬國新語不為功?!盵10]

      作者 “醒”明確提出廢除漢字采用萬國新語,理由是字母為 “各國文字之通例”,漢字例外而 “無規(guī)則”,是不文明的表現(xiàn)。為文明進步,需要輸入西洋文明,萬國新語作為最良之文字,是最好的憑借。此時Esperanto尚未取得 “世界語”之名,但作者這些雖未必符合實情卻旗幟鮮明的言論所體現(xiàn)的思想取向,與后來世界語運動所承載的理想相當(dāng)一貫,根源即在于西力東漸以來中國所面臨的新的內(nèi)外環(huán)境和國人由此產(chǎn)出的觀感。

      針對這些美好而虛幻的期待,章太炎針鋒相對地指出:“巴黎留學(xué)生相集作 《新世紀》,謂中國當(dāng)廢漢文而用萬國新語。蓋季世學(xué)者,好尚奇觚,震懾于白人侈大之言,外務(wù)名譽,不暇問其中失所在,非

      獨萬國新語一端而已。其所執(zhí)守,以象形字為未開化人所用,合音字為既開化人所用。且謂漢文紛雜,非有準則,不能視形而知其字,故當(dāng)以萬國新語代之。余聞風(fēng)律不同,視五土之宜,以分其剛?cè)岢迶?。是故吹萬不同,使其自己,前者唱喁,后者唱于,雖大巧莫能齊也。萬國新語者,本以歐洲為準,取其最普通易曉者,糅合以成一種,于他洲未有所取也。大地富媼博厚矣,殊色異居,非白人所獨有。明其語不足以方行世界,獨在歐洲,有交通之便而已?!诒藙t以便俗為功,在此則以戾匡從事?!盵11]章氏認為留學(xué)生們 “好尚奇觚”,罔顧世界語 “不足以方行世界”,的確從主客觀兩面抓住了問題的癥結(jié)。更重要的是,他提出 “風(fēng)律不同,視五土之宜,以分其剛?cè)岢迶俊保荒荦R更不必齊,已經(jīng)明顯跳脫出一元化線性追趕的思維模式,觸及到世界語問題乃至 “世界”觀念的最根本所在。吳稚暉對此回應(yīng)道:“語言文字之為用,無他,供人與人相互者也。既為人與人相互之具,即不當(dāng)聽其剛?cè)岢迶?,隨五土之宜,一任天然之吹萬而不同,而不加人力齊一之改良。執(zhí)吹萬不同之例以為推,原無可齊一之合點能為大巧所指定。然惟其如是,故能引而前行,益進而益近于合點,世界遂有進化之一說?!彼€提出雖然“一躍即能采用萬國新語”的目標(biāo)不容易達到,但是 “講求世界新學(xué),處處為?!保辽賾?yīng)該為 “迂拙之進行”,“如日本已往之例,入高等學(xué)者,必通一種西文,由高等學(xué)入大學(xué)校者,必通兩種西文”,由此漸漸達到目的。中國人若 “守其中國文,尤格格與世界不入,為無窮周章之困難”。[12]雙方在是否以相同為進化上分歧明顯,與此相關(guān),其 “世界”也大相徑庭,章太炎的 “世界”的確涵蓋全球,所以他認為不過糅合歐洲語言的世界語 “不足以方行世界”,“所謂世界語者,但以歐洲為世界耳”;①章太炎:《與人書》(1909年10月20日),馬勇編:《章太炎書信集》,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66頁。與吳稚暉等人不同,章氏的 “世界”十分明確,就是地域上的全球,他提出 “明其語不足以方行世界,故命為萬國新語,不如命為歐洲新語。其亞細亞人學(xué)之,以為驛傳取便交通亦可也,則不若命為外交新語。”太炎:《規(guī)新世紀》,《民報》第24號,1908年10月10日。而吳稚暉“世界新學(xué)”和 “格格與世界不入”的 “世界”,都是剝離了中國、與中國相對而言的外在存在,并且是一種先進的、標(biāo)桿的存在,所以他認為世界語是中國應(yīng)取的方向。作為地域指稱的 “世界”,其范圍可伸可縮的詭異在這里得到了典型體現(xiàn)。

      對 “世界”的向往,串連起許多意向,且在串連中加強。1908年8月,有人在 《新世紀》上撰文記述世界語第四次大會,稱該會新會長德國人梅勃博士 “認萬國新語者為全世界大同之語言,至為重要之語言”。文末說道:“吾望當(dāng)?shù)谑臅暎袊^狗之腥膻,早已薰除。彼中之賢良者,皆脫盡韃氣,富有高尚之學(xué)問及世界之觀念。于是中國境內(nèi)萬國新語會之會員,居其多數(shù)。是年大會首移東方,即開會于揚子江東部建業(yè)城中之秦淮河上。”[13]大同的追求依然堅定,同時將 “高尚之學(xué)問及世界之觀念”與世界語互為表里,互相加強。

      廢漢文畢竟有些極端,一些看似較為折衷的主張開始被國人注意。裘昌運所譯,疑為日本人所作(行文不無面向中國之意)的 《世界語敘言》針對 “今天下人數(shù)十余億,而半操英語,由是擴充,使英語通行各國,不易于為力耶”的主張,提出國語關(guān)乎一國之文化命脈,不能輕易言廢,“使必欲立一國之語言,以為萬國通用,則各國必起而牽制”,故而英語不可取。 “若今之新世界語者,與各國之語近似而非盡似,近似則易學(xué),不盡似則無偏倚之弊?!⒁还仓Z,便天下之交通,舍此新世界語又何求哉?”[14]如此這般警惕英語侵入而熱情迎合世界語,難免掩耳盜鈴,與其說是實際考慮,不如說是心理安慰。因為對于東方人的語言學(xué)習(xí)而言,世界語和英語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都是外語。但擁有 “世界語”的名號、具有超國意味 (英語則暗含國家意味)、在歐洲同樣是新事物的Esperanto,畢竟可以掩蓋某種沖突,而造成一種同一起跑線的假象。這對于自認落后又不甘于落后太多,尤其不愿放棄進步的希望的中國人來說,十分重要。

      最早集中討論世界語的 《新世紀》刊行于巴黎,劉師培等學(xué)習(xí)世界語于日本,都讓這一時段的世界語運動帶有幾分洋氣和外在感。不久,由外而內(nèi),上海成立了世界語學(xué)社 (該社展開不少宣傳和活動,

      頻頻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其啟示稱 “世界語者,萬國共通、人類統(tǒng)一之語也”,可以 “躋五洲于同堂,洽感情于寰宇”,域外討論中世界語與人類親愛的嫁接延伸到國內(nèi)。啟示還說 “欲擴智識首恃觀閱西書,然歐美名著均由此語譯成”,學(xué)習(xí)世界語可以 “廣覽西籍以擴見聞”。[15]說歐美名著均由世界語譯成,如果不是罔顧事實的謊言,就是一廂情愿的誤會,這種誤會本身卻體現(xiàn)一種歷史的真實——“一路向西”的取向日漸顯然,①關(guān)于近代中國的 “外傾”,可參見羅志田:《走向世界的近代中國——近代國人世界觀的思想譜系》,《文化縱橫》2010年第3期。“擴智識首恃觀閱西書”即為顯例。此時世界語名詞已經(jīng)相對確定,②此后 “世界語”一詞在作為專有名詞指稱Esperanto之外,有時依然被作為普通名詞使用,意為世界共通語,在后一層意義上,又稱Esperanto為新世界語。 (《近世世界語發(fā)達史》,《東方雜志》第6卷第12期,1909年11月25日)天外有天,新外有新,到1913年,又稱美國人發(fā)明的 “以英語為基礎(chǔ)而復(fù)以他國語貫通之”的 “慧而登”為 “最新發(fā)明之世界語”且 “謂世界語之根源于英語勝于根源拉丁也”。 (《最新發(fā)明之世界語》,《申報》1913年8月5日第10版)但問題又絕非僅僅名稱變化那么簡單。

      二、語以載道:民初世界語運動與各種 “世界”觀念的聯(lián)系

      民國肇基,中國成為 “共和國”,是為 “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 “世界”也早已超越名物指稱的層面,在落實到各類具體事物的同時,又實中生虛,連帶其諸多意向,形成彼此聯(lián)系的一整套觀念。此時的世界語運動更加熱鬧,創(chuàng)立學(xué)會,開辦講習(xí)班,名人捧場,青年參與,在實際活動和思想討論兩方面都有十分豐富的表現(xiàn),與 “世界”相關(guān)各種觀念的休戚與共也更加深化。

      早在預(yù)備立憲時代 (至少是 “走向世界”的一小步)的1910年,上海商學(xué)研究會附設(shè)商務(wù)學(xué)堂添設(shè)世界語傳習(xí)所,其廣告稱:“世界語者,萬國通行之新文字也,吸收世界文明之利器也。二十世紀之學(xué)術(shù)賴以進化也,而又為世界和平之證券也。歐美各國已認為萬國公語 (亦名國際補助語),……當(dāng)此預(yù)備立憲時代,國民銳意圖強,若不急起直追,競習(xí)斯語,安能與世界文明諸國并駕齊驅(qū)耶?”[16]“世界文明”和 “世界觀念”一樣,都是這個時期的時髦語,具有號召力而并不明確,究其本原,還是歐美意象。 “急起直追”,以世界語為重要憑借,目的則是 “與世界文明諸國并駕齊驅(qū)”。預(yù)備立憲的大背景,增強了這種線性追趕的正當(dāng)性和緊迫性。此外值得注意的還有,世界語的定位若為 “國際補助語”,則不過方便國際交流,毫無取消各民族語言的意思,而 “萬國公語”則暗含取代民族語的玄機。

      1912年2月12日,作為一門國際通用語 “藍色語言”的作者,雷因·博拉克得知中國即將在所有學(xué)校開設(shè)英語課,致函孫中山,稱與其推廣英語,還不如推廣國際通用語 (IDO),因為后者更容易。[17]IDO即伊多語 (又譯作伊斗語),是世界語的改革版。世界語進入最高當(dāng)政層的視野。孫中山的反應(yīng)目前未見直接材料,但5月7日同盟會召開第一次評議會,通過決議六條,其中有一條為在會場附設(shè)世界語講習(xí)所,[18]或許與此不無關(guān)系。

      同年,世界語社改組為中華民國世界語會,其旨趣書認為世界語學(xué)習(xí)更易,可以更有效率地 “灌輸歐美科學(xué),促進國民程度”。[19]5月5日,世界語者孫國璋等致電總統(tǒng)袁世凱、總理唐紹儀、各部總次長、各省都督及各報館稱,“民國成立,欲策精神上物質(zhì)上一切關(guān)系之進步,非藉萬國通行之世界語不足以導(dǎo)灌科學(xué),輸入文明。”[20]8月17日,蔡元培在該會 “登臺宣言,謂今日蒙諸君開會歡迎,愧不敢當(dāng),惟鄙人對于世界之觀念以及提倡,社會尚多抱憾,務(wù)望諸君子極力提倡,裨益民國”。[21]蔡氏自稱“不過愿學(xué)世界語之一人,于世界語尚未嫻習(xí)”,演講所說都是對于 “世界語之感情”。他在不了解世界的情況下提倡世界語的最大理由為 “我國語言,與西語迥異,而此時所處地位,決不能不與世界各國交通,亦決不能不求知識于世界,不可不有一輔助語”而 “以世界語為最善”。[22]9月22日,世界語會發(fā)布消息稱世界語事業(yè)日益發(fā)達,“茲更得民立報之贊助,附刊世界語消息一欄,逐日刊登備載中外消息,為交通聲氣,導(dǎo)灌世界知識之機關(guān)”。[23]1913年4月15日,又說 “新國民殆不可無世界知識乎?盍人人

      讀本會世界語函授講義”。[24]4月26日稱其會務(wù)年鑒 “材料豐富,應(yīng)用甚廣,不啻為欲得世界知識者之一益友”。[25]在 “世界”這一觀念的銜接下,“灌輸歐美科學(xué)”、“世界之觀念”、“求知識于世界”、“世界知識”等訴求都與世界語相聯(lián)系,世界語作為語言本身反倒是一個退居其次的問題。這些即使在今天看起來都很 “正面”的訴求,眾口一詞之下其實有著相當(dāng)?shù)暮w現(xiàn)出極強的主觀性。而其實質(zhì),都不外乎以歐美為 “世界”,以自我為化外,努力向外求索的思想指向。

      流風(fēng)之下,南社社友、《生計雜志》主筆公羊壽文主張師范學(xué)校添設(shè)世界語,自稱 “未嘗深諳世界語為何物,固絕對贊成世界語”,原因在于 “今日國民趨勢由國家事業(yè)而漸及于世界事業(yè),則教育方針亦當(dāng)由國家主義而漸及于世界主義”,而世界語 “足為世界事業(yè)之先導(dǎo)者”。并且,“二十世紀以前之世界,固人自為人,國自為國之世界也。二十世紀以后之世界,則將漸趨于一致,以成大同世界也”,而世界語為 “趨一致成大同”之主宰。[26]其主張師范學(xué)校添設(shè)世界語,無非以此立意。同樣是不了解世界語,卻如此積極提倡,可見世界語的所載之道超過了世界語本身,正是這所載之道的光榮正確,正是其所代表的 “世界事業(yè)”的大旗,成全了世界語運動的熱度,盡管只是一些人的。

      針對上述主張,同為南社社友的丁以布刊文表示反對。他認為 “世界語是否急需于今日之中國,與夫師范學(xué)校宜否設(shè)立為一科,似尚在惝恍迷離之鄉(xiāng)”。丁氏注意到了提倡者拉上世界主義這面大旗的做法,有的放矢,明確指出世界主義未必要通過世界語來實現(xiàn):“誠以世界主義之真諦,其最淺則使國民知世界大勢之趨向,而知所警惕,語其極則養(yǎng)成我之實力,以躋乎世界事業(yè)之間?!瓕嵙Ρ‰m欲進焉而莫由騰躍。此固非斤斤焉在于世界語之明不明以為斷。質(zhì)言之,即實力充,不明世界語,要亦無礙,實力薄,雖明之而庸有濟。”[27]與傾心向外不同,丁氏的 “世界主義”更多立足于自身實力的發(fā)展,宜乎其對源自于外的世界語不甚熱心。

      留美生沈步洲 (后來曾任北大預(yù)科學(xué)長、教育部次長、國立北京農(nóng)業(yè)大學(xué)校長)更頗為精準地指出“世界語”之名具有迷惑性:“公羊君謂學(xué)習(xí)世界語可以增進世界觀念,僅就名詞上立論。一若既名世界語,則其間細微曲折,皆含有世界意味者?!盵28]“世界觀念”、“世界意味”的無形魅力,足以讓 “世界語”之名產(chǎn)生迷惑效應(yīng),當(dāng)時思想空氣可見一斑。他認為公羊壽文之所以推崇世界語,其中不無吳稚暉的影響,①這里主要指的是公羊壽文 《再論世界語 (致 〈獨立報〉記者)》(《獨立周報》第1卷第14期,1912年12月)中所引吳稚暉之語:“今日人群趨勢,漸傾向于世界方面。世界一切動作行為,必歸于一致,而成大同。即語言一科,龐雜分歧,久為識者所詬病。常思有以謀一致而救其弊。世界語實足代表此思想,而為世界語言統(tǒng)一之基礎(chǔ)也?!币砸恢聻榇笸?,以世界語為能一致,是其主旨。而吳氏 “本理想家”,高遠之余,難免虛幻,正因為如此,公羊君其實并不了解世界語為何物。而沈氏正是要努力闡明所謂世界語其實并不 “世界”:“世界語者,依歐西文字門戶而立者也,與漢文絕無相類之點。……今茍未通西語而習(xí)世界語,則其困難亦仍與習(xí)他種西文同,未見其能省工力也?!澜缯Z便于東人,必不便于西人,便于西人,必不便于東人。……僅足供西人公用。我國人不察,輒譯之為世界語,輒信為世界語,一若世界中固僅有歐美二洲者,一若吾國立于世界之外者。嘻!何其見之不廣也。……我處于求人之地位,知識薄弱,胥賴文字以資輸灌。顧乃不致力于英法德日之語言而致力于世界語,必其成功也,無所用之。西人之書,無一可讀。西人語言,無一能解。習(xí)科學(xué)不能,習(xí)法律不可?!盵29]在這里,沈氏循名責(zé)實,批評那些世界語的提倡者 “一若吾國立于世界之外者”。有意思的是,世界語提倡者們也給不學(xué)習(xí)世界語者扣以 “自絕于世界”的帽子:“世界語為交通之利器,大同之先河,久已風(fēng)行歐美。支那不通此語,是自絕于世界也,此語不普及于支那,是自外于大同也?!盵30]

      對立雙方用同樣的言辭互相批評,則其言辭之相同只是文字上的,而非內(nèi)涵上的。一方以天之所覆地之所載為 “世界”,則中國本來在其中,“亦不過一種西文”(沈步洲語)的世界語,名實不符,不值得趨之若鶩;一方則以歐美為 “世界”,以相同為大同,在歐洲不失為便利語言的世界語自然就是無上至寶。沈氏的循名責(zé)實,恰恰反映同樣的名之下,有著各不相同的實,卻無一不是歷史的真實。不過,

      沈氏也同樣承認 “我處于求人之地位,知識薄弱,胥賴文字以資輸灌”,他只是認為世界語 (即Esperanto)不夠資格而已,還不如學(xué)英德法文來得實在。在這一點上,雙方未必沒有溝通的基礎(chǔ)。何況,“中國為世界一國”本來也是清季以來西潮激蕩的結(jié)果,而非傳統(tǒng)的認識格局,[31]此時則新見已成共識。

      隨后,卞武撰文反駁沈步洲,提出 “世界語”三個字乃是日本人所譯 (日本早期提倡世界語者,“宗旨有類社會主義”,“欲避政府之耳目乃名之曰 ‘世界語’,一曰 ‘國際補助語’,蓋以其能涵蓋全球之人。該國學(xué)者多數(shù)則謂之 ‘世界語’也,我國學(xué)者多仍之”),中國人不過沿用而已,并無所謂誤會。①卞武:《論世界語問題 (致 〈獨立周報〉記者沈君步洲)》,《獨立周報》第18期,1913年。關(guān)于世界語名稱的日本淵源問題,還有幾種大同小異的說法。 《世界語概論》有言 “日本人因斯語廣行世界,譯以今名,吾國因之,遂仍名為世界語”。 (《世界語概論》,《申報》1912年6月5日第7版)姚明仁的說法是 “日人以斯語構(gòu)造之性質(zhì)大有通行世界之希望,故名之曰世界語”。 (姚明仁:《世界語之演說辭》,《江蘇省立第二師范學(xué)校校友會雜志》第6期,1914年6月)這些說法恰恰反映了近代中國人的 “世界”觀念的運用。但問題是,不管 “世界語”的發(fā)明者是誰,從公羊壽文等提倡者的言論來看,的確是 “世界觀念”增加了世界語的分量,世界語也確實借了 “世界觀念”的東風(fēng),讓并不了解的人都熱心提倡。姚明仁即認為起初中國的世界語運動 “以少數(shù)人之精力,未能普遍,國內(nèi)革命以后,人民思想為之一變,漸有世界觀念,于是研究世界語者大有其人”。[32]

      國人熱衷如此,外人亦推波助瀾。曾任世界語萬國大會會長的美國人挨門士1914年6月與上海世界語同志相聚并演講。他對中國寄予 “第一當(dāng)醒悟,第二需輸入外國智識”的希望,要輸入外國智識,就少不了世界語,不無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又說 “談世界語者,則均自忘其為何國人,而僅知為世界語學(xué)子,接近時倍覺親愛,且較本國人為尤甚也”,則世界語對國家的消融可見;其敦促中國人熱心學(xué)習(xí)世界語時說中國人 “辦事處處落人后”,儼然先進指引者。[33]這種姿態(tài)對中國人已有的觀念不無加強之功。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包括此處在內(nèi)的很多人在宣揚世界語的時候,多是熱情多于分析,雄辯大過事實,常常是非常主觀地將世界語與各種高尚理念掛鉤,而幾乎沒有給出過必要的證明,包括宣揚世界語有多簡單易學(xué)。即便現(xiàn)身說法者,以其語態(tài)夸張,也難免令人生疑。

      還有一樁小公案值得注意。先前,世界語會與江蘇教育會商定,在后者處設(shè)信箱,以為通訊中轉(zhuǎn)之地,但在各種宣傳品中卻稱其 “中央事務(wù)所在上海西門江蘇省教育會”,而 “未有通訊處上海江蘇教育會”字樣,造成混淆。又在教育會側(cè)面懸掛一木牌,以大字書 “中央事務(wù)所”,以小字書 “通訊處”,頗有類今日機巧商人之所為。教育會于1914年7月4日致函世界語會,要求 “各清界限”,次日世界語會復(fù)書雖稱 “自當(dāng)遵辦”,但同時詭稱誤會產(chǎn)生是由于 “報載云云,以限于字數(shù),致未能明晰”,似乎并非實際更正。如此偷梁換柱,虛與委蛇,果然有效,有人頻頻到教育會詢問世界語會事務(wù),這樣更引起教育會不滿,于7月22日再次發(fā)函要求澄清。世界語會次日復(fù)函認錯,但對大字小字的小聰明,似乎有些羞赧而含糊以對。[34]以江蘇教育會在全國的影響力,世界語會此番作為或許不無有意。果真如此,則世界語運動,無論輿論宣傳,還是實際行事,都有濃厚的依附色彩。而其依附之大端者,厥為 “世界”各種相關(guān)觀念極為主觀而普遍的運用。

      三、世界主義:一戰(zhàn)前后世界語運動的大同追求

      一戰(zhàn)爆發(fā),中國最終參戰(zhàn),并且 “戰(zhàn)勝居然吾國與”。時人的稱呼也有著從 “歐戰(zhàn)”到 “世界大戰(zhàn)”的微妙轉(zhuǎn)換。這一事件大大拉近了中國與 “世界”的距離。[35]與此種時勢相因應(yīng),世界語運動在多角度展現(xiàn)了 “世界”觀念的各種面向和意蘊后,討論更加深入,集中體現(xiàn)為對世界主義的青睞,更觸碰到“世界”觀念背后之深層思維取向。

      到1917年,距離世界語之發(fā)明已經(jīng)30載,中國人之接觸此語已經(jīng)10余載,認識也在逐漸深化。此前關(guān)于世界語的討論,或停留在方便交流的實用層面,或醉翁之意不在酒,較少觸及其作為語言本身

      的文化內(nèi)涵問題。①此前也有比較零碎的討論,如早在1908年,就有人認為 “以愛司波蘭他為語言,或猶可行,若以為文,未見其能有成也”,充其量只是 “世界語”而無法成為 “世界文”。 (裘昌運譯述:《世界語學(xué)敘言》,《東吳大學(xué)堂學(xué)桴》第2卷第2期)到1911年,又有人認為 “其語無用處,且無積世之文苑增其趣味也”。 (《問答欄》,《青年》第14卷第2期,1911年)后來的研究者也認為世界語作為一門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作為母語而只是少數(shù)人發(fā)明的符號和規(guī)則的語言,是真正的死文字死語言。見周質(zhì)平: 《春夢了無痕——近代中國的世界語運動》,《現(xiàn)代人物與文化反思》,第242頁。《新青年》上的討論則已經(jīng)比較集中深入到這一點。陳獨秀認為:“世界語猶吾之國語,謂其今日尚未產(chǎn)生宏大之文學(xué)則可,謂其終不能應(yīng)用于文學(xué)則不可。至于中小學(xué)校,以世界語代英語,仆亦極端贊成。吾國教育界果能一致行此新理想,當(dāng)使歐美人震驚失措。且吾國學(xué)界世界語果然發(fā)達,吾國所有之重要名詞,亦可以世界語書之讀之,輸諸異域,不必限于今日歐美人所有之世界語也?!盵36]

      陶孟和并不贊同以上說法,在他看來,“言語乃最能表示民族之特質(zhì)者”,閱讀英、法、德、俄等國著作,譯本不如原著,何況世界語只是一個 “半生半死之人造語”,“既無永久之歷史,又乏民族之精神,惟攘取歐洲大國之單語,律以人造之文法,謂可以保存思想傳達思想乎?”然而,這層討論就世界語本身來說可謂深入,但對于思想文化意義上的世界語運動,則仍嫌淺顯。陶孟和指出 “關(guān)于世界語最大之問題,厥為世界主義之觀念”,至于語言學(xué)上的優(yōu)劣,倒在其次。正由于此,他只是簡略說明世界語從來源、構(gòu)造上看都不 “世界”,而用大量篇幅來說明雖然 “將來之世界,必趨于大同”,但 “世界語”與 “世界主義”是兩回事,并不是有了 “世界語”就可以保證實現(xiàn) “世界主義”。這顯然針對的是“世人不察,以世界語為促進世界主義之實現(xiàn)”的誤會,可謂釜底抽薪。不止于此,陶氏還更進一步對“大同”提出與眾不同的看法:“所謂大同者,利益相同而已”,所以 “國民性不可剪除,國語不能廢棄”,大同也 “絕不能以唯一之言語表出之”,“世界之前途,乃不同之統(tǒng)一,而非一致之統(tǒng)一”。[37]對于那些以相同為大同、以統(tǒng)一求進化者,②除前文已有所涉及者外,胡學(xué)愚也提出 “方今之世,文明大進,人類思想已有漸趨統(tǒng)一之勢,而用以代表思想之語言文字,轉(zhuǎn)不能一致,不可謂非進化之障”。 (胡學(xué)愚:《世界語發(fā)達之現(xiàn)勢》,《東方雜志》第14卷第1號,1917年1月15日)明顯將世界語擺到統(tǒng)一與進化的價值天平上。這番話實在點到要害。這就將世界語問題的主題升華到世界文化多元還是一元的高度。這正是近代中國的一個癥結(jié),也是 “世界”問題的最終歸宿。

      陳獨秀回應(yīng)陶孟和的時候,除了說明世界主義和世界語 “二者雖非一事,而其互為因果之點,視為同問題亦非絕無理由”外,還說:“今之世界語,東洋各國語無位置,此誠吾人私心之所痛憾;欲彌此憾,是在吾人之自奮。吾人之文明,吾人之藝術(shù),果于世界史上有存在之價值,吾人正可假世界語之郵,輸出遠方,永遠存在。否則于人何尤?閉門造車,出門每不合轍。雖嚴拒世界語而謂人不我重,究于吾文明存在之價值有何補耶?世界人類歷史無盡,則人類語言之孳乳亦無盡。世界語所采用之單語,在理自不應(yīng)以歐語為限。此義也,迷信世界語者當(dāng)知之。務(wù)為世界之世界語,勿為歐洲之世界語爾。”本國之文明藝術(shù),需要通過世界語對外輸出,才能體現(xiàn)價值,華夷之辨的乾坤顛倒,一至于斯。同時,陳氏還算能直視世界語的歐洲本質(zhì),所以才提出 “不應(yīng)以歐語為限”,呼吁 “務(wù)為世界之世界語,勿為歐洲之世界語爾”,立論似較公允。但問題是,“世界之世界語”何在?最后,陳獨秀總結(jié)道:“足下輕視世界語之最大理由,謂其為人造的而非歷史的也。仆則以為重歷史的遺物,而輕人造的理想,是進化之障也。語言其一端耳。”[38]歷史的遺物,是一國精神文化的實在,人造的理想,則為時人主觀愿望的構(gòu)想,陳氏輕視前者而熱衷后者,不僅反映出本人的意態(tài),也體現(xiàn)出世界語運動強烈的主觀性 (或曰烏托邦色彩)。

      錢玄同在對陶孟和的回應(yīng)中對陳獨秀的上述傾向極表贊成。他認為反對世界語的是洋翰林,因為他們忌憚世界語易學(xué)而降低自身身價。反對的不必說,提倡的也不在正路,“上海一班無聊的人物”,僅僅知道世界語可以用來和各國通信。錢氏看不起這種思路,認為如果僅僅如此,則世界語 “真是要不得的東西”。在他看來,“文字者,不過一種記號,愈簡單愈統(tǒng)一則使用之者愈便利”,因此 “最不敢茍同”

      陶孟和 “絕不能以唯一之言語表出之”之說:“玄同與先生根本上不同之點,即先生以為文字不能由人為的創(chuàng)造,世界語言文字不求其統(tǒng)一。玄同則反是,以為進化之文字,必有賴乎人為,而世界語言,必當(dāng)漸漸統(tǒng)一。……然玄同亟亟提倡Esperanto之意見,尚不在此。玄同之意,以為中國文字斷非新時代所適用?!\欲保存國語,非將歐洲文字大大攙入不可,惟攙入之歐洲文字當(dāng)采用何國乎?是一至難解決之問題也。鄙意Esperanto中之學(xué)術(shù)名詞,其語根即出于歐洲各國,而拼法簡易,發(fā)音有定則,謂宜采入國語,以資應(yīng)用。此為玄同提倡Esperanto唯一之目的?!卞X氏之提倡世界語不同于世界語會注重實用的取向,而是從文字改革的角度措意。但中國文字之所以需要改革,還是拿西洋標(biāo)尺裁量的結(jié)果,本質(zhì)則是要棄絕多元,讓中國成為西洋,讓西洋同化中國。 “走向世界”,斯之謂也。針對陶氏所說世界語名不副實的問題,錢玄同回應(yīng)說這是日本人轉(zhuǎn)譯的問題,當(dāng)然未必確當(dāng),所以他自己從該信開始不用 “世界語”而用 “Esperanto”。但同時指出,“‘世界語’三字之意義,大概是說世界公用的語言,并非說此種語言盡括世界各種歷史的語言在內(nèi),故此三字之名詞,亦未必便是絕對的不適當(dāng)”。[39]問題恰恰在于,世界語既然并未顧及到各種語言,又憑什么要求世界公用?

      此后不久,“以傳播世界語為己任”的孫國璋投稿 《新青年》,主要反駁陶孟和,同時特意表示不同意錢玄同在名稱上棄 “世界語”而就 “Esperanto”的主張。他認為 “世界語”之名早已通用,沒必要在中文當(dāng)中夾雜Esperanto原名,“寫在哪一種文字中,就從哪一種文字寫去,此等專名詞,有何通不通之研究”。錢玄同對此回應(yīng)說,他的主張 “并無深意,不過覺得新學(xué)名詞,用漢文譯義,總是不甚適宜”。在他看來,“愛斯不難讀”等漢文音譯不但麻煩,還荒謬絕倫,“世界語”之名則 “亦不妥洽,且嫌多事”,何況 “世界語”之名的發(fā)明者日本 “近來已改用譯音,作エスペラント”,中國沒有堅持的必要。認為世界語之名 “多事”,可見錢氏潛意識中已經(jīng)覺察這一稱謂包含許多意向,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如不用。如前所述,劉師培等最早一批中國人跟隨日本人使用 “世界語”一詞尚屬較為單純的沿用,而此后中國習(xí)稱之 “世界語”雖仍不無日本淵源,卻由于中日國際處境和思想文化狀況的差異,變化出更加豐富的面相,包含更為曲折的內(nèi)涵,后來發(fā)展實非先前淵源所能范圍?;蛟S正由于此,后來日本放棄“世界語”之名而使用片假名,中國卻仍然使用并越來越習(xí)以為常。

      陶孟和則在這一輪的討論中堅決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世界語之功用,在今日文明諸邦,已過討論之時代,而吾輩今猶以寶貴之光陰,討論此垂死之假語言,這正是中國文化思想后于歐美之一種表象?!嶂恢茫菏墙^對的不信世界語可以通用,不信世界語與世界統(tǒng)一有因果之關(guān)系,不信世界語為人類之語言。謂余不信,請再俟五十年視世界語之運命果為何如?”[40]歷史最終證明了陶孟和的先見之明。而陶氏所謂 “中國文化思想后于歐美”,與其解讀為價值上的落后,不如說是處處步人之后來得貼近。

      文字改革畢竟有些專門,和者未必眾多。但文字改革只是手段,文明、進化、統(tǒng)一、大同才是根本追求,宏大美好而虛幻,反而可以引起更多門里門外的共鳴。魯迅就曾說,“人類將來總當(dāng)有一種共同的言語,所以贊成世界語?!彼€特別強調(diào)指出,“學(xué)世界語是一件事,學(xué)世界語的精神,又是一件事?!盵41]可畢竟世界語的精神卻為世界的學(xué)習(xí)提供了正當(dāng)性。果不其然,或許是有感于錢玄同的鄙夷,或許是專注于世界語的學(xué)習(xí)還不夠過癮,世界語的學(xué)習(xí)者們于1923年11月2日組織成立世界語主義研究會,主張在語言學(xué)習(xí)之外,更要注重世界語的靈魂——“世界語主義”,牢記 “舉世相愛”的箴言。[42]

      但愿望是一事,實際是一事。中國人對世界語的學(xué)習(xí)、提倡以及爭論,在域外發(fā)端,繼而在本土展開,從各個方面表現(xiàn)出對那個 “世界”的十足熱情。那個 “世界”的情況究竟如何呢?有人以親身經(jīng)歷給出了答案:“因記者離華渡美時挾有世界語之冊籍甚多,一抵美洲意謂世界語一物必已歐美通行矣,乃據(jù)身歷所得其對人操世界語者千百萬人中竟不能得一人。記者挈眷渡美,幸均習(xí)得他國文字與語言乃不至為 《啞旅行》小說中人物。然記者躍躍欲動之念俄頃不能釋也。尋記者遍詢彼邦知名人士,咸謂世界語無他奇,不過為社會黨人之媒介物而已。尋常人士莫不眾口同聲而反對之,而記者之喋喋以世界語為言在彼都人士心意中反目為不識時務(wù)之徒,遂亦不得不稍緘其口。語云百聞不如一見,世界語其一端

      也?!盵43]這段材料揭示了世界語在歐美的冷落境況,也暴露了中國的世界語宣揚者的一廂情愿 (或者是別有關(guān)懷,所以世界語在歐美到底冷落與否就并不重要)。不可忽視的一點還有,聽到彼都人士以為其不識時務(wù),就趕快緘口不言,這何嘗不是一幅典型的不斷追模西方又始終學(xué)不像,反為所笑,悵然若失的圖景?又豈止世界語然哉?該文還贊嘆英國人頗能尊重本國固有之文字,言下之意,中國人鼓吹世界語,主張改革乃至廢棄漢字,不啻為一種迷思。

      “世界”一詞由虛入實,從天國轉(zhuǎn)到人間,先是籠統(tǒng)指稱,繼而附著到各種具體事物上,除了作為范圍和規(guī)模的描述外,更包含種種價值的判斷,寄托不少追求的理想。當(dāng)人們開始用 “世界語”之名來指認Esperanto時,其歐洲本質(zhì)被披上世界共通的外衣,在此外衣之下罩著的仍然是對歐風(fēng)美雨的向往,其方便國際交流的功能被拔高和幻化成向外求索的方向和全球大同的理想。這種向往,是對線性進化序列上更高層級的渴望。這種大同,是一元化思維下改變自己符合他人的相同和一致。數(shù)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催生了 “世界”觀念如此豐富而深厚的表現(xiàn)。世界語運動中的 “世界”,由表及里,層層綻開,有淵源、有系統(tǒng)、有歸宿,如同一顆露珠,折射出近代中國 “世界”相關(guān)觀念的實情與實質(zhì)。

      清季民初的世界語運動如今已過去百余年,其提倡的效果由今日世界語的發(fā)展?fàn)顩r即可知曉。但其所表現(xiàn)出的種種 “世界”的想象、期待與努力,今天仍制約著人們的思維行事。一元還是多元,直線追趕還是齊頭并進,什么是進化,怎么樣大同,依然是值得思考的大問題。桑兵指出:一般而言,現(xiàn)代化進程的開始階段著重于追趕他人,目的是使自己變成他者,達到一定的階段后,則希望重尋自我,想知道我何以與眾不同、我何以是我。這樣的重新定位,無疑必須從本國的歷史文化入手,并且比較其他,尤其側(cè)重于自我認識。[44]如果說世界語運動的命運不啻為近代中國 “世界”觀念的一個縮影,那么在全球化日益深化、國家發(fā)展不斷走高的今天,這樣的意識尤其應(yīng)該引起重視。

      [1]《續(xù)記中國駐美大臣伍秩庸星使在費城大書院演說美國與東方交際事宜》,《申報》1900年7月11日第1版。

      [2]《世界語》,《大陸》第3卷第15期,1905年。

      [3]醒:《記萬國新語會》,《新世紀》第10號,1907年8月24日。

      [4]前行:《編造中國新語凡例》,《新世紀》第40號,1908年3月28日。

      [5]金觀濤、劉青峰:《從 “天下”、“萬國”到 “世界”——兼談中國民族主義的起源》,《觀念史研究:中國現(xiàn)代重要政治術(shù)語的形成》,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第226-251頁。

      [6][日]嵯峨?。骸督罩猩鐣髁x交流之經(jīng)驗——以大杉榮為例》,《第二屆近代中國與世界學(xué)術(shù)討論會論文集》第2卷;孟慶澍:《無政府主義與中國早期世界語運動》,《洛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6年第1期。

      [7]師培 (劉師培):《論中土文字有益于世》,《國粹學(xué)報》第46期,1908年10月。

      [8]醒:《萬國新語》,《新世紀》第6號,1907年7月27日。

      [9]醒:《萬國新語之進步》,《新世紀》第34號,1908年2月15日。

      [10]醒:《續(xù)萬國新語之進步》,《新世紀》第36號,1908年2月29日。

      [11]章絳 (章炳麟):《駁中國用萬國新語說》,《國粹學(xué)報》第41、42期,1908年5、6月。

      [12]燃料 (吳稚暉):《書 〈駁中國用萬國新語說〉后》,《新世紀》第57號,1908年7月25日。

      [13]《萬國新語第四次大會》,《新世紀》第62號,1908年8月29日。

      [14]裘昌運譯述:《世界語學(xué)敘言》,《東吳大學(xué)堂學(xué)桴》第2卷第2期,1908年。

      [15]《上海世界語學(xué)社啟》,《申報》1909年3月24日第20版。

      [16]《上海商學(xué)研究會附設(shè)商務(wù)夜學(xué)堂添設(shè)世界語傳習(xí)所廣告》,《申報》1910年6月22日第6版。

      [17]胡伯洲、胡波、朱明海:《海外友人致孫中山信札選》(二),董少葵譯,《民國檔案》2003年第2期。

      [18]《同盟會之議案》,《申報》1912年5月8日第7版。

      [19]《擬組織中華民國世界語會Ainrespub lika Eaperanto-Aeiilo旨趣書》,《申報》1912年3月10日第7版。

      [20]《公電·孫國璋等電》,《申報》1912年5月5日第2版。

      [21]《世界語會歡迎蔡元培》,《申報》1912年8月18日第7版。

      [22]蔡元培:《在世界語學(xué)會歡迎會上的演說詞》(1912年8月17日),高平叔編:《蔡元培全集》第2卷,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273-276頁。

      [23]《世界語會消息》,《申報》1912年9月22日第7版。

      [24]《中華民國世界語會消息》,《申報》1913年4月15日第10版。

      [25]《中華民國世界語會消息》,《申報》1913年4月26日第11版。

      [26]公羊壽文:《主張師范學(xué)校宜添設(shè)世界語一科》,《獨立周報》第1卷第8期,1912年11月10日。

      [27]丁以布:《師范學(xué)校應(yīng)否設(shè)立世界語之討論 (致 〈獨立周報〉記者)》,《獨立周報》第1卷第10期,1912年11月24日。

      [28]沈步洲:《師范學(xué)校附設(shè)世界語問題》,《獨立周報》第13期,1912年12月。

      [29]沈步洲:《師范學(xué)校附設(shè)世界語問題 (續(xù)第十四期)》,《獨立周報》第2年第1期,1913年1月12日。

      [30]《上海世界語同志旅行記》,《社會》第2期,1913年2月。

      [31]陳獨秀:《說國家》(1904年6月14日),任建樹、張統(tǒng)模、吳信忠編:《陳獨秀著作選》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55頁。

      [32]姚明仁:《世界語之演說辭》,《江蘇省立第二師范學(xué)校校友會雜志》第6期,1914年6月。

      [33]國成:《挨門士君與世界語》,《惜陰周刊》,1914年6月。

      [34]《致世界語會書》(7月4日、7月22日)、《世界語會復(fù)書》(7月5日、7月23日),《教育研究》1914年第14期。

      [35]羅志田:《希望與失望的轉(zhuǎn)折:五四運動前一年》,《激變時代的文化與政治——從新文化運動到北伐》,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第19-57頁。

      [36]陳獨秀:《答錢玄同》,《新青年》第3卷第4號,1917年6月1日。

      [37]陶履恭:《通信》,《新青年》第3卷第6號,1917年8月1日。

      [38]陳獨秀:《通信》,《新青年》第3卷第6號,1917年8月1日。

      [39]錢玄同:《通信·Esperanto》,《新青年》第4卷第2號,1918年2月15日。

      [40]孫國璋:《論Esperanto》(附錢玄同、陶履恭、胡適答語),《新青年》第4卷第4號,1918年4月15日。

      [41]唐俟 (魯迅):《渡河與引路》,《新青年》第5卷第5號,1918年10月15日。

      [42]《世界語主義研究會成立紀詳·劉金聲君演說詞》;《世界語主義研究會成立紀詳·張宜今演說詞》;張目寒 (張慕韓):《世界語主義研究會成立紀詳·我對于研究世界語主義者的希望》,《學(xué)匯》(北京 《國風(fēng)日報》副刊)第353、357、358期,1923年11月。

      [43]《旅美觀察談》,《申報》1919年4月30日第14版。

      [44]桑兵:《治學(xué)的門徑與取法——晚清民國研究的史料與史學(xué)》,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55頁。

      責(zé)任編輯:楊向艷

      K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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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0-7326(2015)03-0108-11

      余露,中山大學(xué)歷史系博士生 (廣東 廣州,510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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