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夫
一
阿秀帶著右半邊淤青的臉和一雙熊貓眼,以及一身的傷痛,在醫(yī)院住了半個月之后,又回到娘家修養(yǎng)了一個月,才去單位上班。她與那個子矮小又肥胖的老公阿貴終于離了婚,她什么家具都沒要,才裝修好半年的房子也沒說一人一半,她是真的傷透了心,一心想著只要能離婚,什么都不想要了。她那個在外地工作的法官朋友麗麗,實在看不過去,對她說:根據(jù)婦女兒童權(quán)益保護法,你都應(yīng)該要點什么,更何況是夫妻的共同財產(chǎn),你為什么不能要呀,離婚是你正當(dāng)?shù)囊?。你那個一無是處的丈夫,這么沒明堂,結(jié)婚都十年了,你被她打過多少回了哦,我都給你們調(diào)解過無數(shù)次,也勸了你好多回,早就應(yīng)該離婚,你就是不聽,到現(xiàn)在,你是帶著一身的怨恨和萬分的悲哀,才走上這一條路。真是的,你看你的日子過得是多苦哦,叫我怎么樣說你才好。
出于關(guān)心和愛護,在阿秀母親與閨蜜好友麗麗的強烈要求下,阿秀才考慮到還在讀小學(xué)的兒子的撫養(yǎng)問題。于是,就要了八萬元錢。
看見麗麗追問得這么緊,阿秀就慢慢地說了一些情況:“有個高中同學(xué),一直都喜歡我,聽說我被打了,跑來看我,被他知道了,中午下班回來,就在廚房將我又一頓痛打,頭發(fā)被他揪下來一大堆。母親看見了,跪在地上給他求情,呼天搶地的哭聲,驚動左鄰右舍,紛紛指責(zé)阿貴的不是”。
阿貴還揚言說:要用硫酸破阿秀的相。在外地做生意的弟弟知道這個事情后,急忙回來找了童年的兩個小街霸,在門口等了阿貴一個夜晚。阿秀的弟弟當(dāng)時就對他說,只要你今天出這個門,老子就砍死你。直到天亮,阿貴都沒敢跑出那個門。
阿秀,西北師大畢業(yè),混了一個大專學(xué)歷,待人和氣,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她看起來比較羸弱,骨子里卻有一種堅韌與倔強的性格,她那一張臉,棱角分明,皮膚光滑,笑起來很好看的容顏與表情里,有時候還給人一種壞壞的味道。她工作能干,車間的領(lǐng)導(dǎo)換了一茬又一茬,都喜歡將一些統(tǒng)計的工作交給她做,說她聽話,做事干練,反應(yīng)敏捷,工作從不拖拉,加班也不講什么條件,每年的先進都有她。
結(jié)婚十年的阿秀,身材還是那么好。一米六的個子,齊肩的卷發(fā),黑黝黝一片,修長的大腿,一條緊身的牛仔褲,還有那走路都在晃動不停的豐滿乳房,讓她高中的那些同學(xué)看見了羨慕不已,她的那些伙伴與閨蜜說阿秀的身材是該大的大該小的小該翹的翹。她單位里那些女人說起她的胸脯,都流露出不滿的目光,好幾個說她孩子都那么大了,胸脯還很挺,是不是假的喲,有個女人說她是肯定去隆胸了的,是被硅膠填滿了的咪咪。還總是趁她不注意,就去她胸脯上摸一把,試一試她乳房的真假。
阿秀紅著臉說:“你們很過份哈?!?/p>
“看不出來哦,阿秀的大咪咪是真的哈?!贝蠹益倚χ缓宥?。
那些羨慕歸羨慕的女伴或工友,都很喜歡與她玩,說她熱情大方,做得一手好菜。于是這些朋友,或男或女都喜歡找她聚會,或去她家里玩,目的就想吃她弄的那手好菜。她的身邊總能聚集一大群人,難怪她單位的領(lǐng)導(dǎo)說,只要將加班任務(wù)交給阿秀,她帶領(lǐng)的那條生產(chǎn)線總能完成得很好。
阿秀的新老公是她的中學(xué)同學(xué),叫何流,是個電氣技師。個子比阿秀高一點,不胖也不瘦,皮膚黑黑的,嘴上喜歡留一點小胡子,樣子看起來很像電影里的日本鬼子,他的一些朋友酒喝高了就喜歡亂叫他什么“龜田”或“渡邊”之類的名字。他自我調(diào)侃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一天晚上,阿秀對何流說:“你現(xiàn)在下崗了,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可不行,要想辦法找點錢,我們現(xiàn)在還是租的房子住,要盡快存錢買房子。先做小本生意,就做飲食,好好發(fā)揮我烹飪的手藝,你在工廠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今后的日子可不能這樣了哈?!?/p>
“遵命,你說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給你當(dāng)后盾”。老公何流說。
“那我就先去廠區(qū)附近的‘東方劍橋小區(qū)看看有沒有門面出租”。阿秀充滿信心地給老公說,說完,就眼睛紅潤起來,又要哭了。
她老公緊緊地擁抱著她,安慰道,困難總會過去的,曙光就在前頭,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好日子就會到來,我知道你聰明能干,是個很不一般種大蔥的農(nóng)民,呵呵。
“你一說起生意來,就渾身來勁,就不與我來勁,那你今天晚上來不來勁呀?!崩瞎瘟髡f。
“來勁你個頭,明天我要累要忙哦,還要上班,你就知道來勁,就不知道日子過得不好,怎么有勁?早點歇息吧……”。然后哼著:“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呀頭……歌還沒有唱完,就一邊擁抱阿秀,一邊動手解開她的乳罩,雪白的乳房像小兔子一樣,一下子蹦跳出來。
阿秀一邊假惺惺地半推半就,一邊還說:“何流,何流,你可別下流哦……”,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何流緊緊地擁著,滾進那一片夢境中的高粱地里了。
二
“廠區(qū)靠公路邊,一個才建好的小區(qū)底樓,很適合做生意,每月租金1000元,價格比較便宜。我們現(xiàn)在是租房住,把它包了,用現(xiàn)在租房的錢來租這個房子。如果生意做不走,損失也不太大,拿一間來住人,其他的就開餐館,這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一百多平米的躍層,很劃得來?!卑⑿阏f。
從買涂料到安裝,為了節(jié)約資金,都沒有請幾個人。剛裝修兩天,突然來了幾個人,說是什么廠領(lǐng)導(dǎo),不準(zhǔn)阿秀在這里做餐館生意,說會影響環(huán)境,擾居民休息。
何流根本沒聽他們說完,就對那幾個人大吼了起來,我下崗了也要吃飯,誰來管我?誰給我飯吃?我自己找飯碗,沒給你們添麻煩還不好嗎?
那些領(lǐng)導(dǎo)一看他老公這個兇巴巴的生氣樣子,就不好開口繼續(xù)說什么了,只說了一句,最好不要開餐館,做其他的什么都行,就灰溜溜地走了。
黎明之后,田野里那些破土而出的麥苗,簇擁氳氤的露水徐徐升騰,雨,灑了幾滴就停了。太陽,像一個煮熟的鴨蛋黃,天空高遠而澄明。馬路邊,一坡的亂草,身披翠綠睡衣,各自走在甜蜜的夢境里,幾只麻雀在車笛聲中仿佛完成了一次奇異的婚配。一朵朵鮮艷的迎春花,金黃,剪裁出山城獨有的童話,提著菜籃子回家的阿秀,在微微春風(fēng)里,一次次讀出路邊綻放的芬芳,仿佛她小餐館的生意如雨后春筍,一個勁地瘋長。
一天晚上,廚房的張師傅說,現(xiàn)在的生意開始好起來,過幾天,我們?nèi)司蜁Σ贿^來了,要不要請人來打雜?
“好哇”。阿秀說。
張師傅說他有一個表妹,做事情很能干。
“那你就叫她來吧?!卑⑿阏f
那個小表妹說來就來了,張師傅心里很高興,臉上也是笑容。
“你表妹像你老婆哈”,阿秀說。
“老板娘的眼光真毒,一眼看穿。”張師傅笑了笑。
“兩口子在一起好,做事情不會分心”。阿秀說。
一天晚上,阿秀對老公說:“張師傅說他做的包子好得不得了,我們再請兩個人把早餐也做起來,要不要得嘛?”
“他是不是扯雞巴蛋哦,這個也很行?”何流說。
說歸說,兩人還是認真地準(zhǔn)備起來,三天之后,早餐做起來了。早餐一開始就十分忙,也很累。每天早上五、六點就起床,把稀飯,八寶粥熬好;還有包子、饅頭、小面、鹽蛋全部都要準(zhǔn)備好。到了七點鐘,吃早餐的人就逐漸多起來了,剛開始的幾天吃的人還不多,估計是大家都還不知道這個店有早餐賣了。沒幾天,來吃早餐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后來,十幾張桌子都擠滿了,還有很多人是開小車來吃,那個場面簡直不擺了,用火爆來形容一點都不過份。
阿秀看見這個場面心里不由暗暗高興。
做餐飲的一年時間里,喝酒鬧事的也多了起來。有幾人來用餐,其中一人在才來兩個月、大胸脯小服務(wù)員的臉摸了一把。
阿秀看見就說,別那樣哦,人家可是小姑娘哈。那流氓就說,我就喜歡摸一下這個細嫩的妹子。那流氓見阿秀來了,也伸手在阿秀高聳的胸脯摸了一把。
“你媽那個巴子”,一口罵出的同時,阿秀一手扇過去,把那人買單的錢也打撒了一地。
那人從褲兜里掏出一把彈簧刀一陣亂舞亂砍,阿秀一陣慌亂地躲開,小服務(wù)員急忙打110,警察來了之后,才強行將他帶走。
轉(zhuǎn)眼快到春節(jié)了,阿秀決定給大家放五天假,五兒他們也要回老家過年。阿秀給五兒他父親買了兩瓶酒,給他母親買了件衣服,五兒兩口子高興得不得了。給其他幾個服務(wù)員都買了禮品,叫他們早點回來,他們都說老板對他們很好,一定早點回來。
幾天假期一晃就過去,五兒兩口子和其他的幾個服務(wù)員也都按時回來了,五兒還帶來好多臘肉香腸,還有一些土特產(chǎn)。阿秀很高興地說,晚上把臘肉香腸煮起來,殺個雞弄條魚擺一桌,歡迎你們回來。
“今天你們開懷暢飲,明天開始工作了就不能喝酒哦?!背燥垥r,阿秀就對他們說。
那晚,五兒喝醉了,一直大聲唱歌:“找點時間,找點空閑,領(lǐng)著孩子?;丶铱纯础?/p>
阿秀說:“才回家?guī)滋欤窒爰伊肃隆?,大家一陣哄堂大笑?/p>
來吃火鍋的人一直很多,好幾次翻堂。
有客人問阿秀:有沒有清淡一點的火鍋呀。阿秀回答道,暫時還沒有。
晚上,阿秀與何流一邊聊天一商量說,今天有人來問有沒有清淡一點的火鍋,我們何不弄幾鍋來試一試。
才開始的那幾天,阿秀都很早就去市場買雞買豬肚子,還弄什么沙參黨參薏仁紅棗枸杞,就像是藥膳那種。先把洗干凈的豬肚子放在高壓鍋里壓熟后切成條狀放入盤中,要放成一個豬肚子的形狀才好看,把雞和那些中草藥拌在一起熬制,待雞煮熟了之后撈起來,切成條放入盤子,將熬制好的湯放在砂鍋內(nèi),撒上枸杞端上桌,再配上四個小菜,待客人到齊,再把雞和豬肚子倒入砂鍋內(nèi),讓客人感到他們的菜品是貨真價實,沒有短斤少兩,就是一只整雞。另外還準(zhǔn)備了豆腐乳和香菜,有的客人喜歡用來沾著吃。每一次來吃肚子雞的客人都非常滿意,說阿秀很會做生意。
三
阿秀的生意一晃就做到了第三個年頭。
這年夏天仿佛來得比哪一年都早,比哪一年都熱,越熱,生意越好。搞不懂是怎么了,越熱,人的心情就越好吧,高興與煩躁都有,還很容易出事。
這天上午就開始忙碌,用餐的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一忙,時間就過得很快,一直忙到下午兩點,用餐的大多數(shù)客人都已陸續(xù)離開。這個時候,又來了十幾個人,一窩蜂進門就大呼小叫的。
老板,開空凋,老板,快上菜,老板,快拿冰凍啤酒來,把阿秀他們幾個的頭都喊暈了。急急忙忙地上了一大桌菜,一個個吃得是嘻哈大笑的,就像是中了什么大獎似的喜慶。原來他們是駕照考試全都通過來這里聚會慶祝的,看樣子要熱鬧一陣,阿秀就安排其他人先去休息。這一頓飯吃到下午四點多鐘,大多數(shù)人都喝醉了,這個師兄那個師弟的一陣亂喊亂叫,還把阿秀也喊成他們的什么師姐。
終于到了買單的時候,全部都圍著吧臺說這說那的,對著阿秀直噴酒氣,整得不喝酒的阿秀被熏得暈乎乎的。
有個叫大師兄的客人還跑到廚房去拿了好幾個番茄來當(dāng)足球踢,搞得整個餐廳一地的番茄紅。
“花錢買來的額,你們可別糟蹋了哈。”阿秀看他們很過份,就說了一句。
那酒瘋子馬上對阿秀破口大罵:你這個死妖精,小氣鬼,小騷貨,要賠錢,我賠你就是。話沒說完,那個大師兄一耳光打在阿秀臉上,幾根鮮紅的手指印立馬在阿秀的左臉出現(xiàn)。
阿秀捂著臉,痛得嚎啕大哭。這一聲哭,這一聲叫喊,一下子炸了鍋,先睡覺休息的幾個服務(wù)員被驚醒之后一起跑來勸架。
阿秀抓住那個大師兄大哭大鬧,任憑他再怎么使勁的拉扯就是不松手。
阿秀哭鬧著說:我當(dāng)你們是尊貴的客人,服務(wù)一下午,又是空調(diào),又是送茶水,哪點讓你不滿意了?說你弄壞番茄的事情難道不應(yīng)該嗎,你還動手打我。哼……老子今天不會便宜你們幾個雜種。
已有服務(wù)員悄悄打電話給阿秀的老公了。
不一會,何流就帶了七八個兄弟伙過來,鬧事的那幾個一看這個陣仗,就開始心虛了。只見何流上前拖開阿秀手的同時,一腳踢在那個大師兄的褲襠,那廝一米八的個子,哎喲一聲,身子一彎就蜷縮下去,與那個大師兄一起來的那些個女孩子看見大師兄倒在地上,嚇得躲在另一個桌子后面不敢動彈。
大師兄一伙的另外五人一擁而上,想來幫忙。
何流這邊的七八個人也猛撲過去,打成一團,那幾人見打不過,其中一人從身上抽出一把刀來。
何流見勢不妙,沖上前去奪刀,擋在與他一起來的阿三兄弟面前,害怕阿三吃虧,只見那個持刀的一刀刺來,何流先是側(cè)身躲過,那刀落空之后,又用力過來,何流伸手沒有撥開,那刀刺在了何流右臂的同時,何流用頭使勁的撞擊在持刀者的鼻梁上。
店里那個大胸脯小服務(wù)員嚇得直喊殺人了,殺人了……
左鄰右舍和過路的人聽見喊聲一窩蜂涌來,堵在了門口。
這邊的何流與動刀的那個人攪在一起。兩個人的血都噴涌而出,何流這邊幾個朋友是火冒三丈,動刀那一邊的六個人,有兩個想奪門跑掉的,將桌子掀翻了,碗和酒杯摔碎一地。
阿三三人擋住去路,說想往哪里跑,給我使勁打,居然還動刀子。阿三這邊有兩人已將動手打阿秀的那個大師兄按倒在地,想跑掉的那兩個人,其中一個被叫四丫頭的打趴在地上,另一個也被阿三扔過去的凳子打翻在地。
那個叫四丫頭的人按住地上的一個,一邊揮拳猛揍,還一邊說:“老子今天都沒動刀,你們幾個居然還敢?!?/p>
那個大師兄早就招架不住了,一邊是猛烈的拳頭,一邊是大師兄不停地喊饒命,后來就是聲音越來越小,拳頭的聲音越來越響,幾個鬧事的都趴下了。
何流叫阿秀打電話叫110,幾分鐘就來了四個警察,其中一個警察是上次來過店里解決狗咬人的問題,只聽那警察說,怎么又是你們店呀?一邊還說,生意興隆,打架的生意可不應(yīng)該興隆哦。
“兩個流血的先用警車去醫(yī)院,現(xiàn)場打架的幾個都去派出所,老板娘也一塊去派出所說明情況”。其中一個警察說道。
在派出所呆了一個多小時,阿秀才回到自己的店里,剛走到門口,廚師五兒就問;老板娘,這么快就回來了,還以為你要在派出所要被關(guān)到明天哦。
阿秀苦笑了一聲,還好沒事,又問大家吃飯了沒有,幾個都說一邊打掃店堂,一邊等你回來一起吃。
好在大家沒受到什么傷害,這點損失沒啥關(guān)系,吃完飯之后早點休息,明天我們繼續(xù)營業(yè)。阿秀依然充滿信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