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

[摘 要]音樂在電影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可以為觀眾營造一個氛圍，幫助觀眾更好地融入到影片之中。電影《一代宗師》中大量地運用了經(jīng)典的歌曲，將觀眾帶回那個特殊的年代；主題音樂的反復出現(xiàn)和音樂背后的隱喻更是讓觀眾在體悟武術精神之魂的同時被其中的俠骨柔情所感動，當音樂成為一種記憶，音樂背后的含義與感動，也會被人們所銘記。

[關鍵詞]一代宗師；經(jīng)典歌曲；主題音樂；音樂隱喻

電影《一代宗師》的熱映，再次將遠去的武林展現(xiàn)在人們的面前。《一代宗師》描述的不僅僅是武林之事，更是一個時代的武林神話，“一代宗師”指的不僅僅是葉問一人，而是那一時期的武術宗師。像油畫一樣精美的畫面，精致的武打鏡頭，如夢似幻，導演以極其細膩的手法講述著武林中的情與義。與以往的影片有所不同，導演想展現(xiàn)給觀眾的不僅僅是精妙的功夫，還有武術精神的魂“一條腰帶一口氣，憑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在《一代宗師》中，除了視覺的震撼，在音樂上，導演也是下了極大的工夫。

通過對電影《一代宗師》音樂的拉片整理與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本片的音樂有三大特點：一是大量的借用了經(jīng)典的曲目；二是主題音樂的作用；三是音樂的隱喻作用。

一、大量的借用了經(jīng)典的曲目

在影片中，這些借用可以分三類：一類是具有時代標志性的歌曲，比如：《何日君再來》、《天之嬌女》、《玫瑰玫瑰我愛你》和《風流夢》；一類是電影原聲音樂，比如《其后》中的Moyou和《美國往事》中的Deborahs Theme；還有一類是京劇、歌劇選段，來自《四郎探母》和《諾瑪》。當然，這些曲目的借用是有一定的含義的。像《何日君再來》這首歌，導演將它用在日軍入侵，佛山淪陷，葉問不愿為日軍做事，因而生活窮困潦倒這一期間。這首曲子用的極為巧妙，由于不同的讀法和解釋，使這首歌曲承載了許多曲折、凝重的歷史。在抗戰(zhàn)時期，《何日君再來》，可以理解成《何日“軍”再來》，日本軍怕這是一首表達中國人民心情的抗日歌曲，因此，成為禁歌。后來，又被認為是靡靡之音、不健康的歌曲和“漢奸歌曲”，再度被禁。一首歌曲，既交代了當時的時代背景，將觀眾拉回那個特殊的歲月，又讓觀眾感受到了那個時代人們生活的艱辛，感到陣陣的苦澀。正如王家衛(wèi)所說：“音樂，不只是氣氛營造的需要，也可以讓人想起某個年代?！倍柙~“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似乎是葉問今后艱苦生活的暗示，正應了劇中葉問自己的話：“如果人生按四季分的話，那么我的家就像從春天一下到了冬天”。而《天之嬌女》的使用，更是巧妙至極，只用了小小的一段，即使是對時代劃分并不清楚的觀眾，聽到這首歌，也仿佛回到了早期的香港。最奇的是歌曲雖然名叫“天之嬌女”，但講述的主角卻不是“天之嬌女”，這其中的關系引人深思。這段音樂用在葉問初到香港的時候，葉問所在之地就是武林，而武林之中，高手大都深藏不露，那么如何知道誰才是“天之驕子/女”呢？這需要慧眼識英雄，更需要時機。至于歌曲《玫瑰玫瑰我愛你》，配著小沈陽的臉和當時畫面中的氣氛，歌曲給人的感覺很搞笑，同時，歌曲也體現(xiàn)了那個時代香港的感覺，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隱含的意思，就是一線天對于宮二的情感。宮二對于一線天有救命之恩，這件事在一線天的心中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雖說還達不到“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要以身相許”的地步，至少，這個女子在一線天的心中是不同。宮二死時，老姜抱著牌子的字是反著的，也就是說，這是從某種可以反射的物體中拍到的，雖然導演并沒有明說，可是這樣的鏡頭反復出現(xiàn)，還是會引起觀者的注意，在回看一線天理發(fā)店的諸多鏡子加上《玫瑰玫瑰我愛你》這首曲子，似乎可以從中窺探一二，一線天對于宮二是一種默默地守候。這些經(jīng)典的引用，一下子將觀者拉回到那個年月，引起觀者的共鳴，讓觀者更好地融入和理解影片故事。導演借宮二的口表達了“世間所有的偶遇，都是久別重逢”的含義，那么這些經(jīng)典歌曲的使用，是否也有這樣的一層含義在其中呢。

二、主題音樂的作用

Main Theme算上片頭一共出現(xiàn)了9次，正片中出現(xiàn)8次，具體情況請看下面的表格：

第一次是出現(xiàn)在宮寶森與葉問搭手比試，輸后要離開的時候，雖然音樂時間很短，但是很重要，有些哀傷的音樂暗示著宮寶森的時代結束了，但承上啟下，新的時代即將開始。第二次是在葉、宮二人通信時，有些低婉、哀傷的主題音樂，敘述了二人之間微妙的情感變化，從“葉里藏花一度，夢里踏雪幾回”到“一約既定，萬山無阻”，雖然畫面展現(xiàn)的是一個約好的情況，可是通過音樂，觀者可以隱隱地感覺到這個約定怕是實現(xiàn)不了了；當張永成看著葉問寫信的背影時，音樂似乎又訴說著這個有著玲瓏心的女子看到丈夫身上的變化，心里無處訴說的哀傷。第三次是在葉問伸手拿人家的剩飯時，主題音樂響起，時間雖然不長，卻極其重要，這是葉問心理變化的轉折點，這一刻，葉問的心里很復雜，對于一個前四十年沒過過苦日子的他來說，他看到了生活的艱辛，他身上有一些東西被打破了，又重生了，這是無法用畫面表達出來的，而此時的音樂則更好地表達了這一點。第四次是出現(xiàn)在宮二得知父親的遺言是不讓找馬三報仇的時候，畫面中宮二忽明忽暗的臉沒有表情，但是音樂展現(xiàn)了宮二當時心情的變化，震驚、哀痛、憤怒、鎮(zhèn)定，種種情緒隨著門閂聲而落定，此時的宮二心中主意已定，也表現(xiàn)出宮二是一個果斷、決絕又剛烈的女子。第五次是出現(xiàn)在宮二決心奉道，在寺廟中與父親交流的時候。奉了道，意味著宮二今后“不傳藝、不結婚、不能有后”，注定了她孤苦一生，也不能將宮家的武術傳揚出去，這是宮二一生的轉折點，此時有些哀傷的主題音樂，表現(xiàn)了宮二對于自己選擇的不悔與堅持，從此，她再無退路，更凸顯了宮二的凄涼與決絕。第六次是出現(xiàn)在葉問剛到香港教人功夫，有人來踢館，葉問將人擊退的時候。畫面表現(xiàn)了葉問從此在香港立穩(wěn)腳跟，而此時的音樂傳達了精神內涵，“一條腰帶一口氣”的武術精神將發(fā)揚光大，這將是一個新的開始。第七次是葉問與張永成天人永隔，心思通透的張永成似乎預見到這會是與丈夫的最后一面，雨中張永成回眸一笑，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哀婉的音樂更加地表達出她心里的哀傷，可即便如此，張永成沒有開口挽留丈夫，這深沉的愛是通過音樂緩緩地傳到在觀者心里，讓聞者動容。前七次都是劇中人物的人生轉折點，音樂表達了角色當時的內心與情感，影響著劇中人今后的選擇和發(fā)展方向。而出現(xiàn)在佛像處的主題音樂，是一個點題的作用，引起觀眾對于電影中面子和里子問題的思考，劇中這些角色，有些是面子，有些是里子，有些是曾經(jīng)的面子成為了里子，有些是曾經(jīng)的里子成為了面子，無論是面子還是里子，大家身上所體現(xiàn)的都是“一條腰帶一口氣”的精神，也不斷為自己所追求的付出努力。相比較Main Theme，Love Theme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比較少，但分量很重要。具體情況請看下面的表格：

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葉問拜師，師傅親自為他上腰帶，并告訴他：“一條腰帶一口氣”并介紹了自己的妻子張永成，夫妻間無聲勝有聲。這時候的音樂，一方面承載了葉問的精神支柱“一條腰帶一口氣”，另一方面也交代了葉問忠貞、和睦的夫妻關系。而第二次是出現(xiàn)在葉問做了大衣，將赴東北，在拍全家福的時候，音樂響起，相似的音樂，可夫妻關系卻發(fā)生了變化，張永成發(fā)現(xiàn)了丈夫的變化，當丈夫的手搭在她肩上時，她強顏歡笑的樣子，泄露了她的內心。相似的音樂，相反的情景，卻凸顯了濃濃的哀傷之情。第三次是出現(xiàn)在葉問初到香港，將扣子釘在墻上的時候，扣子代表著葉問與宮二之間的一個約定，而音樂則表現(xiàn)了葉問對宮二的一份情。主題音樂的反復出現(xiàn)，既表現(xiàn)了“一條腰帶一口氣”的武術精神的傳承，也表現(xiàn)了劇中人的曖昧情感變化。

三、音樂的隱喻作用在影片中有著很好的體現(xiàn)

首先，是傳統(tǒng)戲劇《四郎探母》的使用，分別出現(xiàn)在：宮二父女去堂子、宮二和葉問大年夜祭拜宮父、葉問見丁連山這三處，具體情況見下面的表格：

《四郎探母》主要講的是楊四郎做了契丹的駙馬，因思念母親，在契丹公主的幫助下，回家探望母親的故事。在宮家父女出現(xiàn)在堂子的時候，金樓中唱的是《四郎探母》中的《坐宮》一折，這是非常有名的一折戲，戲中表現(xiàn)了楊四郎對母親深深的思念之情，是親情的體現(xiàn)。而劇中，從父女二人的談話，我們可以知道宮父希望女兒遠離江湖，過安穩(wěn)、幸福的日；女兒對于父親深深的崇拜與敬仰，這正是濃濃親情的體現(xiàn)。而“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嘆”這句，更似是宮父對于自己一生的感嘆，縱橫江湖幾十年，終是要退下，將位置留給新人的。在宮二和葉問大年夜相遇時，出現(xiàn)的是《洪洋洞》選段，講的是楊六郎得知父親楊繼業(yè)尸骨被存放于遼邦洪羊洞內，命孟良前往盜取尸骨。焦贊暗隨，孟良誤殺焦贊，后自盡。楊六郎聽聞，與眾人訣別而死。這與宮父的死很像，宮父是不忍傷害自己的徒弟，希望徒弟回頭，不料徒弟卻下殺手，因而送了性命。都是重情重義之人，因自家人，為情義而死。在葉問見丁連山時，出現(xiàn)的是《見娘》一折，楊四郎與佘太君短暫相聚即分離，以后若再想相見，恐怕極難。這也暗示了葉問想見宮家六十四手而見不得的境遇，此別經(jīng)年，若想再見，恐怕只能在夢中了。其次，是歌劇《諾瑪》的使用，出現(xiàn)在宮二在金樓擺下霸王夜宴，等著葉問前來，葉問赴約。歌劇《諾瑪》表現(xiàn)了諾瑪在情感進退維谷之際，祈求上天賜予她力量。這暗示的是葉問此時進退兩難的心情，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若去，依照北方的規(guī)矩，贏的人要請客，可是飯局卻不是葉問請的；若不去，人家一姑娘在金樓擺了那么大的排場，就等他來，因此，這段歌劇很好地體現(xiàn)了葉問此時矛盾的心情和處境。再次，是電影《其后》中歌曲的使用。電影《其后》講的是一個凄婉的愛情故事，最后的一切終歸虛無，也強調了“誠”的概念。Moyou一曲出現(xiàn)兩次，分別是在宮二為父送葬和等馬三的時候，這兩次體現(xiàn)的便是“誠”，正所謂“誠者，天之道也”，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這在此時宮二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她誠實的面對了自己的內心，為報父仇奉了道，從此不傳藝、不結婚、不能有后，卻從不曾后悔。（具體情況見下面表格）

而Sorekara Epilogue I出現(xiàn)在宮二死前回憶自己的一生和宮二死后老姜將宮二的發(fā)灰交給葉問，這與《其后》中無果的愛情相互應，宮二心中有葉問，但由于她奉了道，對于她來說儀軌比愛情更重要，她和葉問之間的情感注定無果。

最后，是電影《美國往事》中Deborah主題音樂的使用。這音樂用在主人公回憶情人的時候，在《一代宗師》中，用在了葉問回憶自己的一生，其中，穿插了宮二的鏡頭和一句話“世間所有的偶遇，都是久別重逢”，或許正是因為前世的約定，才有今生的相逢，這似乎也是在暗示葉問和宮二的這一段情，宮二與葉問的相遇，美好的正如白落梅在《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中所說的：我“青衫長袖，風采翩然；”你“旗袍裹身，長發(fā)襲肩?！北緫ネ瓿赡菆雒ǖ那榫?，奈何我已有家室，你又有仇未報。既已注定會重逢，無論曾經(jīng)是怎樣的開始，無論曾經(jīng)如何的叱咤風云，都會心懷感激，感激這一份美好。因為，終有一天這一切都會隨風而去，成為一段過往，成為一份美好的回憶。

導演在《一代宗師》中表達了自己對于武術達觀的態(tài)度，而導演對于音樂的使用也同樣體現(xiàn)了這樣的態(tài)度，讓觀眾在感受音樂魅力的同時，深深地喜歡上音樂背后的內容。本片的音樂幫助觀眾更好地融入到那個俠肝義膽、蕩氣回腸的武林中，與劇中人一起經(jīng)歷那跌宕起伏的愛恨情仇。當音樂觸及我們的內心，讓我們?yōu)橹袆訒r，音樂便會成為一種記憶，即使時隔多年，當我們再次聽到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我們依然記得音樂背后的感動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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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編輯/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