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杲
父親生前是一名普通的中學老師。平生只有一種愛好就是書法,顏柳歐趙他都涉獵,寫得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
1965年初,北海公園舉辦書法展覽會,父親抄錄了毛主席《實踐論》全文送去參展,通篇正體小楷,功夫至深,受到前來參觀展覽的郭沫若先生夸獎。展會結束后,工作人員給父親退回作品,順便轉(zhuǎn)達了郭老的贊譽。父親聽了特別高興,為了表達對郭老的謝意,父親花費很長時間書寫了郭老發(fā)表在《人民日報》上的長詩《黃山之歌》,寄給郭老留作紀念。全詩104行,982字,每個字都是蠅頭般大小,工整漂亮,極見功力。
父親原本只是感謝郭老對自己的稱贊,沒想過了幾天,收到了郭老一封親筆回信,這令父親大為感動。信中寫道:
您寫的長詩,我已接到,寫得很工整,謝謝您。祝健康。
郭沫若
一九六五年二月十六日
我家祖輩都是平民百姓,從沒接觸過社會名人,猛然見到大文豪郭老的親筆信,全家人高興極了。從此,這封信就被我家恭敬珍藏。
1978年郭沫若先生逝世,父親十分悲痛。次年,郭沫若著作編輯出版委員會征集郭老生前文稿手跡,父親得知這一消息,毅然將珍存的郭老原信獻出,以表達對郭老的敬重和懷念之情。編委會辦公室在1979年5月28日給父親回信說:承寄郭老親筆手跡,深表感謝!手跡一定妥為珍存,待有條件時復制,復制后容還復印件。隨信贈《沫若詩詞選》一書。
遺憾的是,父親一直沒有收到編委會的復印件。1988年1月父親病危,他把我叫到床前說:孩子,你要設法找到這件東西,這不是一封簡單的書信,這是一位大文學家對咱們一個普通教師的關懷與尊重呀!
可我對父親的臨終囑托始終沒有放在心上,直到2011年,父親離開我們23年后,愧疚的內(nèi)心再次受到無情的敲打與震撼。當時,我已是72歲的老人,我決心在有生之年一定辦好父親的生前托付,以告慰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誰料此事辦起來是如此艱難,時間已過去40多年,機構變遷,物去人非,要在郭老浩如煙海的遺存文物中找到這封信實在太難了。我跑了好多單位,咨詢了不少有關人士,一直未見成果。一天,我突然想到了后海有座郭沫若紀念館,便把唯一希望寄托于此。
我向負責人訴說自己的心情與渴望,得到極大的同情和支持,讓我震驚的是,一周后奇跡竟然發(fā)生了。一位孟姓女同志給我打來電話說,您要找的信件我們找到了!我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立刻趕了過去。當我親眼見到46年前郭老的親筆信原件和我父親寫給編委會信件的原稿時,我一時語塞,深深地給孟同志鞠了一躬。尊重父親當年決定,原件仍由紀念館珍藏,我留下復印件。
2011年4月3日,北京人民廣播電臺《故事廣播》欄目聽到這個生動故事,約我作一期節(jié)目。我平生第一次走進電臺直播間,向廣大聽眾講述了我家這件珍貴墨寶的故事,通過電波告慰父親:您的臨終囑托我完成了,我們與郭老和您,雖天人永隔,但思念依舊,心緊相連。(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