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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筆記中的人物形象——以楊億、晏殊、石曼卿為中心

      2015-04-15 23:11:15趙惠俊
      江西社會科學 2015年12期
      關鍵詞:晏殊神童士大夫

      ■趙惠俊

      詩人寫詩,或感于哀樂,或緣事而發(fā),因為言志抒懷是詩歌最重要的發(fā)生機制與寫作傳統(tǒng)。而筆記作家記筆記則是因為某些人事勾起了他的興趣,或欲記下備忘,或欲為此評論,或欲辨析疑義,或欲以供談資……勾起興趣的人事就是每一則條目的話題。如果我們將以同一人物為話題的條目匯總起來,則可以看出是他們的哪些性格特點或個人經歷成為勾起筆記作者的話題。同時,我們又可以發(fā)現人物在成為某種筆記的話題之后,便不再是其本身,而成為被該筆記作者塑造的形象,這種形象往往又會成為后代筆記作者的話題,如此循環(huán)下去,形成一個屬于筆記文本空間里的特定形象。本文擬以宋初文士楊億、晏殊與石曼卿為例,探討本朝人物形象如何勾起了筆記作者的話題,筆記作者如何在話題中選擇談論點,又如何在話題的談論中塑造出筆記形象。

      一、楊億:“神童”與翰林學士

      人是社會屬性的動物,每一個人都帶有若干種社會身份。無論他人還是自我,都需要通過身份來認識自己,定義自己,隨之又通過身份來尋找同類與歸宿,從而形成社會群體。對于這樣形成的群體來說,一個擁有他人皆不具備的特殊身份的人物,往往會成為其間的焦點,成為引起群體興趣的話題。楊億,一個由“神童”成長起來的士大夫,是士大夫及其周邊文人經常談論的人物,“神童”便是最先入話柄的特殊身份。與士大夫關系密切的僧人文瑩就寫下了這樣一則筆記條目:

      楊大年年十一,建州送入闕下,太宗親試一賦一詩,頃刻而就。上喜,令中人送中書,俾宰臣再試。時參政李至狀:“臣等今月某日,入內都知王仁睿傳圣旨,押送建州十一歲習進士楊億到中書。其人來自江湖,對揚軒陛,殊無震懾,便有老成,蓋圣祚承平,神童間出也?!保?](P12-13)

      文瑩選擇的話題談論點是楊億應 “神童”試之事。絕大多數士大夫的科舉經歷在程序和現場兩方面基本大同小異,沒有談論的必要。但楊億所應之“神童”試則不然,這對于宋人來說是陌生的,會引起他們的好奇。然而引起文瑩興趣的不是楊億應“神童”試的程序,而是楊億何以成為“神童”。因此記敘中穿插進“頃刻而就”、“頃刻而成”的兩處重復,強調著楊億敏捷的才思,又通過援引試詩中的句子證明年少的楊億確有非凡的文才,告訴讀者楊億的“神童”并非浪得虛名。文瑩節(jié)引的李至狀表中“蓋圣祚承平,神童間出也”一句似乎不能輕易放過,他將此句保留在有限的篇幅中正意味著對其的重視,因為它道出了“神童”存在的意義——太平盛世的標志與點綴。

      “神童”有過于常人的文才,楊億因此獲得了“神童”身份,又必須時時展現此能力以維護他的身份。正如朱剛指出的那樣:“如果進士們可以把寫作詩賦的能力當作敲門磚,通過考試后便不妨丟棄,那么‘神童’就必須追求終生具備寫作方面的特長,否則就顯得名不副實?!保?](P125)楊億在“神童”試之后屢屢進獻諛頌之文,將自己卓越的文才投放在對升平時代的稱頌中,以此捍衛(wèi)著自己的身份。這種行為不斷強化著“神童”身份,為士大夫提供了許多此類話題談論點,但他們多還是以摘引句子的方式進行談論,如徐度 《卻掃編》、王辟之《澠水燕談錄》、曾敏行《獨醒雜志》等均有對楊億的記載。

      上述筆記摘引之句并不局限于所進賦頌中,還包括平日的應答妙語。但各條目關注的話題點卻和文瑩一樣,都感興趣于楊億非凡的文才與敏捷的才思。二者是楊億得以擁有“神童”身份的前提,他也因此受到帝王與大臣的賞識。當然,并非所有筆記作者都對此抱以贊賞,《儒林公議》中就有一則條目敘述了時人對于楊億及其西昆體詩風的貶斥[3](P87),這也是當時的一股重要潮流,但依舊屬于上述話題下的論說,只不過以不同的立場,與上述諸條一起,構成了話題中的正反兩面。

      “神童”不可能一直在秘閣讀書,當其長成之后,就需要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官職。這時,“神童”的身份又一次提醒人們注意其文采斐然與才思敏捷的特征。這正是負責草擬文誥詔令的翰林學士必備素質,授予其這個官職是人盡其才了。那么再反過來說,當人們看到一位具有翰林學士身份的人時,會想當然地認為他肯定具備這兩點特征。

      翰林學士本身就是宋代筆記中的常見話題,筆記作者在這個話題下除了討論翰林學士的文才之外,還往往會將他們當作笑料談說,似乎覺得他們的人品并不怎么樣,帶上了一些輕視與偏見。楊億之前,最能引起筆記作者話題的翰林學士莫過于陶谷,而話題的談論點多集中在著名的“依樣畫葫蘆”事上。此事被許多筆記作者記下,以魏泰《東軒筆記》卷一記載得最為詳細[4](P8)。但不同作者的敘述情感卻是相同的,都認為陶谷除了舞文弄墨之外便別無長處,對他抱以輕蔑與諷刺的態(tài)度,展現出一個沒有自知之明又略帶酸腐猥瑣色彩的陶谷形象。但是筆記作者并非僅僅這樣認識翰林學士陶谷,往往也會將其遷移到所有翰林學士身上,特別是那些以文才捷思著稱于世的學士。在以翰林學士為話題的筆記條目中,楊億也成為一個與陶谷相似的窮酸文人,如高晦叟《珍席放談》卷上云:

      楊文公在翰林,母處外被疾,請告,不待報即去。上遣中使賜御封藥洎金帛以賜,謂輔臣曰:“億侍從官,安得如此自便?”王文正對曰:“億本寒士,先帝賞其詞學,寘在館殿,陛下矜容,不然顛躓久矣。然近職不當居外地?!彼斐I偾浞炙尽7蚪梯p肆,而圣君優(yōu)假,大臣又善為之地,真幸遇矣。[5](P189)

      王素《文正王公遺事》也有相關記載。這兩則條目談論的都是楊億因為母親病重,未報請朝廷而擅自歸陽翟事。這件事有兩個焦點,一個是楊億自作主張回家探母;另一個則是真宗對此的反應,他并沒有處罰楊億,反而賜予醫(yī)藥,以示安撫。這個事件頗具可談性,故而我們會看到重復談論此事的條目。二者談論的焦點不在楊億拒絕草制,而是真宗沒有懲罰楊億。王素在敘述中拉入了先祖王旦,其間王旦“楊億文人,幼荷國恩,若諧謔過當,臣恐有之”之語暗示王素認為楊億的行為就是其本身性格所致。所謂諧謔就是開玩笑、發(fā)牢騷,玩笑與牢騷之間也透露著其恃才放曠,對禮法與帝王并不是那么尊重。這種性格是楊億本身確實具有,還是旁人根據其文人、翰林學士的身份做出的推斷我們不得而知,但王素一定認可這種性格與翰林學士的身份有著較為密切的聯(lián)系。到了高晦叟那里,這種性格被坐實在楊億身上,“夫近侍輕肆”一語便是直接給楊億形象增添了一筆灰色。高晦叟認為楊億擅自離京沒有別的深層原因,就是緣于他輕肆的行為習慣。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并不重要,關鍵的是二者都是不加考辨地敘述,他們都相信自己說的就是對的,認為翰林學士楊億就應該會做出這樣的行為。那為何楊億就應該會做出這樣的行為?或許就是因為翰林學士的身份給人們帶來的先入之見,無論是柔弱還是輕肆,都是這個身份的典型形象特征。筆記作者沒有史傳作者統(tǒng)籌全局、考辨事實的義務,他們在撰寫筆記條目的時候只要抓吸引談論的重點就可以了。

      綜上可見,“神童”與翰林學士的身份讓楊億成了士大夫間的話題,而士大夫在談論此話題時又根據這兩種身份來建構楊億的形象,通過不同筆記的記載,楊億在筆記中出現了一種文采斐然又才思敏捷的翰林學士形象,但這里的翰林學士是陶谷式的翰林學士,與后世蘇軾式的翰林學士迥然不同。

      二、晏殊:“神童”與富貴宰相

      擁有特殊身份的人物會成為群體中其他人的話題,但話題的談論點卻并非人盡相同,因為某些原因,擁有同樣身份的人物很可能會被談論成迥異的面貌。晏殊與楊億都是“神童”,都會因“神童”的身份而成為人們談論間的話題,但筆記作者在同樣的“神童”話題下卻談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晏元獻公為童子時,張文節(jié)薦之于朝廷,召至闕下。適值御試進士,便令公就試。公一見試題曰:“臣十日前已作此賦,有賦草尚在,乞別命題。”上極愛其不隱。[6](P80)

      沈括以晏殊應“神童”試為談論點,卻沒有像文瑩以此點談論楊億時那樣引用應制賦頌中的句子??磥硭呐d趣點并非晏殊的非凡文才,而是他超于常人的道德水準。不僅是沈括,其他筆記作者也很少引用晏殊賦頌的文句。但是晏殊畢竟是“神童”,他一定和楊億一樣有著斐然的文才與捷思,也同樣會寫大量的賦頌文字以履行“神童”的身份與職責。他在真宗東封西祀之時就寫過大量的應制文字,我們也有理由相信這些文章一定工整華麗,受到時人的稱頌與帝王的青睞,畢竟晏殊是和楊億齊名的四六大家,但是筆記作者對這個談論點集體失聲。

      不過“神童”身份總歸會吸引人們去談論他的文學才華,但是筆記作者悄悄地從點綴升平的賦頌轉移到了詩:

      晏元獻公喜評詩,嘗曰:“‘老覺腰金重,慵便枕玉涼’未是富貴語,不如‘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此善言富貴者也?!比私砸詾橹?。[7](P254)

      善評詩,善作詩當然需要非凡的文才與深厚的學養(yǎng),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神童”身份也可以做到。但詩尊貴的文體地位遠非賦頌能及,它是屬于士大夫的必備技能,是士大夫的身份象征,而當時的詩歌評價標準更是充滿著科舉士大夫的立場。這樣來看,“神童”的才華是寫好詩的必要條件,但遠非充分,還需具備極高的道德修養(yǎng)才能勝任。楊億寫的詩就廣受士大夫的斥責,因為他于“神童”之外的身份只是以文字立命的翰林學士,他寫的詩也是與其身份相符的應制賦頌之作,并不能寫出科舉士大夫立場下的好詩,反而是在道德標準下不被士大夫認可的詩,于是他也就沒有資格對士大夫詩指手畫腳。但同為“神童”的晏殊卻擁有著楊億所無的宰相身份,而他又積極提攜了大量著名科舉士大夫,備受這一群體的尊重。于是乎筆記作者似乎不會簡單以翰林學士來定義晏殊,而將視線落在相國身份上。在宋祁的筆下,晏殊儼然成為士大夫間的詩壇宗主,與其宰相身份十分相配。不過筆記作者選擇宰相身份作為話題,也因為宰相晏殊身上有一般士大夫沒有的富貴氣質。這對于宋代科舉士大夫來說非常罕見,因為這是貴族士大夫的特點,需要諸如四世三公的世家才能沉潛涵養(yǎng)得出。在貴族消亡的宋代,士大夫必須經過科舉才能走上仕途,因此他們少年的讀書都帶上了很強的目的性與實用性,唯有如此,他們才能順利通過科舉。當他們步入仕途之后,也還必須努力獲取功業(yè)或被帝王賞識,否則就失去了升遷的機會。但晏殊與之不同,“神童”出身的他獲得了在秘閣讀書的機會,自由地增強學養(yǎng),涵育風神。這與貴族子弟的讀書心態(tài)非常近似。此外,仁宗伴讀的身份讓他在仁宗親政后順利進入宰輔系統(tǒng),既獲得了避免潦落詞臣一生的幸運,又有著近似貴族的穩(wěn)定,因此才能擁有富貴生活與富貴氣質。

      筆記作者不僅談論著晏殊詩歌中體現的富貴氣象,還樂于從宴飲中表現其富貴氣質里的風流與從容:

      晏元獻公雖早富貴,而奉養(yǎng)極約,惟喜賓客,未嘗一日不燕飲……稍闌,即罷遣歌樂曰:“汝曹呈藝已遍,吾當呈藝。”乃具筆札相與賦詩,幸以為常。前輩風流,未之有比。[8](P267)

      貴族喜好宴飲并以此為樂不會招致太多的非議,因為宴飲行為是其身份的一種象征,他可以這樣做,他也需要這樣做,故而葉夢得在敘述完這一談論點后發(fā)出了“前輩風流,未之能比”的感嘆,既是羨慕晏殊的富貴氣質,也是表明晏殊這樣的人物在北宋已經十分罕見。但是沒有貴族身份也沒有類貴族經歷的科舉士大夫卻不能像晏殊這樣生活,他們如果沉迷宴飲會被批評為游手好閑、不思進取,也會招致諸如驕奢淫逸的道德指責。于是宰相晏殊就與普通科舉士大夫群體在富貴氣質上產生了矛盾,這是一個絕佳的話題,高晦叟在《珍席放談》卷下就記載了晏殊以不同生活方式對待富弼與楊察兩位科舉士大夫女婿的故事[5](P187)。盡管晏殊能如此區(qū)分自己與普通科舉士大夫的不同生活方式,但還是會與一些執(zhí)拗的士大夫發(fā)生糾紛:

      慶歷中,西師未解,晏元獻公殊為樞密使,會大雪,歐陽文忠公與陸學士經同往候之,遂置酒于西園。歐陽公即席賦《晏太尉西園賀雪歌》,其斷章曰:“主人與國共休戚,不惟喜悅將豐登。須憐鐵甲冷徹骨,四十余萬屯邊兵。”晏深不平之,嘗語人曰:“昔者韓愈亦能作言語,每赴裴度會,但云‘園林窮勝事,鐘鼓樂清時’,卻不曾如此作鬧?!保?](P86)

      歐陽修將軍國之事引入到晏殊的私人生活空間,于是招致晏殊的不滿,這是二人不同的生活方式導致的觀念差異。下層士人魏泰用這一條目記載了這個故事,又在同書其他的條目中將二人各打五十大板[4](P120),認為這是二人在以各自的身份去審視對方,當然會導致互相看不順眼。歐陽修不應該對富貴宰相晏殊的私人生活空間指手畫腳,晏殊也不必對歐陽修強調政治空間太過斤斤計較。

      晏殊話題被談論到這個地步,也出現了一種被固定在某個側面上的現象,但其與楊億的不同很大程度是緣于最終不同的身份。晏殊的形象告訴我們,“神童”出身的翰林學士楊億也是科舉士大夫,他完全具備一個士大夫應該擁有的素質。而楊億的形象告訴我們,“神童”出身的富貴宰相晏殊也有著辭章立命的時候,也有著翰林學士的文才和捷思。只不過,筆記作者在談論與二人相關的話題時總是記掛著二人最終的身份,因而在此先入之見下每每選擇與身份相適應的談論點,而且其后的談論者都沿襲著那些話題,于是不斷強化著原初選擇的形象側面,從而造就了二人在筆記中的形象。

      三、石曼卿:未中舉的豪士

      上文對比了楊億與晏殊的筆記形象,可以看出筆記作者在談論人物的時候是根據自己的興趣選擇復雜人物形象之一端。同樣未經正??婆e渠道入仕的石曼卿更加典型地體現著筆記作者在談論人物時的此種特色。石曼卿終其一生也沒有做到學士以上的大官,流傳至今的生平事跡并不豐富,因此可以很清晰地考察出筆記作者面對著的是一個怎樣的石曼卿,他們在談論他的時候選擇了什么,丟棄了什么。

      石曼卿幸運地結交到歐陽修這么一位朋友,歐公為其撰寫了一篇墓表與一篇祭文,今日我們所了解的石曼卿生平基本來源于歐陽修的《石曼卿墓表》。在這篇墓表中,歐陽修主要記載了石曼卿生平四事:一是在張知白的勸說下接受三班奉職的恩賜;二是拒絕阿諛之臣范諷的援引;三是敏銳指出西夏之患,并在西夏犯邊時成功募集數十萬鄉(xiāng)兵;四是平生意氣雄豪,頗好劇飲。[9](P665)從墓表的記載來看,石曼卿是一位有氣節(jié)、有才華的士大夫,同時具備著杰出的軍事才能和敏銳的政治判斷力,當然還有落落不羈的一面。這四個方面就是今日我們可知的完整石曼卿形象,四者都是很好的談論話題,但筆記作者卻偏偏只對其中的一點感興趣。有意思的是,正是歐陽修首次撰寫了以石曼卿為話題的筆記條目:

      石曼卿磊落奇才,知名當世,氣貌雄偉,飲酒過人。有劉潛者,亦志義之士也,常與曼卿為酒敵。聞京師沙行王氏新開酒樓,遂往造焉,對飲終日,不交一言?!孙嬥⒆匀簦瑧R然不顧,至夕殊無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喧傳王氏酒樓有二酒仙來飲,久之乃知劉、石也。[7](P267)

      正因為歐陽修寫就了《石曼卿墓表》,因而我們可以斷定他以劇飲為談論點是他有意識的選擇。筆記中的軼事沒有被寫入墓表,可見歐陽修不是認為此事虛妄,就是認為這件事顯得石曼卿太過狂放,有損墓主之形象,但這些完全不是筆記的顧慮。既然是閑談,那么這樣一個曲折離奇的事情才非常合適,而且條目中的石曼卿狂飲一日不醉又符合其本人喜劇飲的性格,完全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不管歐陽修到底相不相信事件的真實,他將此事記入筆記正說明筆記就是需要這種話題。

      歐陽修在筆記中談論石曼卿得到了后世充分的回應,但無一不是接續(xù)著歐陽修的話頭,只是醉酒故事變得更為虛誕,同時也會融入縱豪不羈的特點:

      石曼卿與劉潛、李冠為酒友。曼卿赴海州通判,將別,語潛曰:“到官可即來相見,尋約痛飲也?!薄涞婪山硪跃妥?,不交一談,徐曰:“何來?”又久之曰:“何處安下?有闕示及。”一典客從旁贊曰:“通判尊重,不請久坐。”潛大怒索去。云:“獻湯?!睖?,又唱:“請臨廊。”潛益憤,趨出。曼卿曳其腰帶后曰:“劉十,我做得通判過否?扯了衣裳,吃酒去來!”遂仍舊狂飲,數日而罷。[10](P162)

      王铚的談論在意石曼卿跟老朋友開的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表現出他諧謔的一面。但是從這個玩笑中可以看出,當石曼卿擺出通判的架子時,狂飲不能發(fā)生,而放下通判的身份之后,狂飲才能夠如期而行。這似乎表明石曼卿的狂飲習氣與士大夫的身份有所矛盾,狂飲代表著輕狂不羈的個性,通判則代表著士大夫身份,當石曼卿說“我做得通判過否”時,是在主動消解士大夫身份,可見要做士大夫則不能有輕狂不羈,要想輕狂不羈,那就不能廁身于士大夫群體。我們還可以從其他筆記中看到一些類似的圍繞著酒與諧肆的條目,如:

      世傳仁祖一日行從大慶殿,望見有醉人臥于殿陛間者,左右亟將呵遣,詢之曰:“石學士也?!蹦耸?。仁廟遽止之,避從旁過。[11](P160)

      在這條筆記中,石曼卿的身份是館閣學士,關于學士的先入偏見也再次出現。既然如此,他的嗜酒、輕肆也就都變得合情合理。目無禮制地醉臥宮中會讓我們想到醉臥沉香亭下的李白,而這個形象也來自于筆記,身份也是翰林學士,可見以文字立命的侍從之臣一直都是筆記作者樂道的話題,敘述中也多帶著幾分輕薄。石曼卿的傳聞比楊億曲折離奇得多,甚至還會出現關于他死后成仙的傳說[12](P15),但無論哪則條目,他都是以醉客的形象出現,以至于被固化在嗜酒豪士之上。士大夫對于“神童”出身,并得謚“文”的楊億還是給予了幾分尊重,并沒有過分鋪衍,筆記中也能見到稱贊楊億的條目。但對于石曼卿就不用顧慮太多,可以在此話題下肆無忌憚地說開去,越說越離奇、浮夸。或許,石曼卿要想擺脫學士身份帶來的偏見,唯一的途徑就是擁有晏殊的身份。但是晏殊是罕出的,絕大多數未由正常科舉渠道晉身的文才之士都停留在學士身份上,他們身上與科舉士大夫相異的性格行為一直都是筆記作者的話柄。

      四、余論:形象聚群與作者立場

      筆記種類多樣,內容蕪雜,本身的文體屬性非常模糊,故而難以對其進行有效的分類或定義。劉葉秋在結合前人嘗試的基礎上將筆記大致分成“小說故事類、歷史瑣聞類、辯證考據類”三類[13](P1-5),較為公允合理,可以作為參考。不過,筆記內部條目與條目之間大多各自獨立,無甚關聯(lián),故而我們在為每一種筆記歸類時每每有難以統(tǒng)攝全篇之感。多數筆記先有一則則條目,再有匯編而成之書,而非先有一個類別大構想,再往里面填入一則則相關條目。

      如此說來,每一則筆記條目都有一個話題,筆記作者抓住話題之后,再通過選擇談論點來完成條目的撰寫,每一則條目都可以被歸入通過話題分出的類屬中,于是就構成了一組組條目聚群。就人物形象而言,每一則條目只能反映人物的一個故事、一個側面,而由不同條目構成的形象聚群才能呈現這個人物在筆記中的整體形象。人物的某種身份為筆記作者提供了話頭,成為每一則條目文本中的身份,而文本身份的集合又構成了一種形象主體,我們可以通過這些材料重建這個人物形象。在筆記構成的形象聚群之外還存在著一個更大的形象聚群,筆記形象聚群只是筆記作者從更大的形象聚群中選擇的結果。比如歐陽修的《石曼卿墓表》敘述了石曼卿的四種形象特征,這是從現存文獻中能看到的最大的石曼卿形象聚群。所有關于石曼卿的筆記條目構成了石曼卿筆記形象聚群,只不過聚群中的每一則條目都是選擇嗜酒狂豪作為話題,圍繞這個話題講出的每一個獨立故事就成了不同作者撰寫的每一則筆記條目。除了人物自身的形象聚群之外,人物與人物之間也構成著一個個類屬聚群。楊億、晏殊、石曼卿三人就構成了一類人物形象類屬聚群,他們由未經正??婆e渠道而入仕的身份聚合在一起,又分別代表了這一類人物中的一方面。楊億以詞臣終老,晏殊順利晉身高位,石曼卿潦倒于下層,可以說囊括盡了此類人物可能會有的人生道路。

      筆記形象聚群是出于筆記作者的選擇,而每一則條目的撰寫也是筆記作者將事實混雜在想象中的產物。根據《石曼卿墓表》,我們可以大致相信好劇飲是真實的人物性格。然而從上引材料可知,以之談論開來的醉酒故事則有很大程度的虛幻與失真,可以大致確認是經過虛構處理的。但是虛構處理的故事和真實的性格卻有著內在的聯(lián)系,故事是作者根據人物性格想象出的一種潛在發(fā)生可能。于是乎勾起筆記作者談論興趣的并不全是話題帶出的故事本身,而是這個話題能讓人們想象出的潛在可能,這些可能往往是現實中不太常見的,甚至是完全不會發(fā)生的。挖掘事物的潛在可能需要筆記作者的想象力和思辨力,也正是這兩點構成了筆記文體的最大魅力。筆記作者根據自己的需要選擇相應的形象,之后便將這一世界搗毀,通過筆記條目撰寫重建了一個新的筆記世界,而這一新世界既非描述的人物對象本身,也不是純出作者之想象,而是現實與想象的融合。筆記文本與歷史文本的區(qū)別也正在這里。筆記作者在文本里追求帶有自我思辨色彩的可能性,而筆記讀者也期待著從中看到多樣化的可能;而歷史文本的作者和讀者都在追求一種趨同的可能性,于是必須按照一套標準的想象模式展開論述。文本就是這樣以作者與讀者之間達成的某種共識為基礎的,正是基于這樣的共識,我們才會覺得筆記文本夾雜了太多的虛構,其性質更多偏向于文學文本。

      那么筆記作者根據什么進行選擇?他們又是如何展開想象的呢?想象總是根據現實的經驗展開,是作者意志的顯現,標明著自我的本質、對現存世界的某種態(tài)度。宋代筆記作者大多數是科舉士大夫,偶然出現的非士大夫作者也都可以被定性為士大夫周邊文人。因此,筆記文本更多呈現的是科舉士大夫的立場,表明的是科舉士大夫對于自我人格的追求與強調。這種態(tài)度主宰著筆記話題的選擇與形象的建構,這樣我們或許可以理解為何楊億、晏殊、石曼卿三者的形象聚群多是單調的,因為科舉士大夫想借他們三人引出的話題談論他們不認可的東西,以之強調他們眼中的應有之義。對于這三個人物形象來說,其背后正蘊含著北宋真宗、仁宗朝特定的士風變局。

      變革士風是當時的主流話題,是一場以“慶歷士大夫”為代表的科舉士大夫改變士風的行動。他們按照自己的理想呼吁著士大夫應該有的品質與人格,諸如石曼卿這種無視禮法、放肆清狂的行為是與士大夫自律穩(wěn)重的人格完全格格不入的,要予以堅決地打擊與斗爭。而楊億作為翰林學士,不應該只滿足于唯帝王之命是從,一味點綴升平,而應該利用自己草詔的身份,在軍國大事上給出自己的判斷,堅持自己的立場,這是慶歷士大夫最為看重的品質。而發(fā)生在晏殊與歐陽修之間的矛盾故事,同樣也蘊含著慶歷士大夫對富貴生活方式的不滿。在這種立場下,三人都不是科舉士大夫認為的完美自我形象,從而需要不斷強調他們與應有形象的差異,并對此展開批判,于是筆記形象聚群中不斷出現相關元素。而當話題人物變成科舉士大夫理想中的完美人物時,我們就能從形象聚群中找到各不相同的風姿,這些面貌交代著士大夫應該具備的品性,蘇軾形象便是此類最好的代表。

      而當筆記作者身份疏離于科舉士大夫的時候,他們所持的立場決定著科舉士大夫追求的消失,因而會出現一些特別的筆記條目,稍微豐滿著筆記形象聚群的樣態(tài)。比如恩蔭得官的章炳文在《搜神秘覽》中就講述了一位以相術大師身份出場的楊億[14](P111),這是科舉士大夫筆下絕不可能出現的內容。章氏在重建世界時運用的想象與科舉士大夫完全不同,從而也就想象出了一個不一樣的筆記形象,展現出了一個不一樣的筆記世界。

      [1](宋)文瑩.湘山野錄[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3.

      [2]朱剛.唐宋“古文運動”與士大夫文學[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

      [3](宋)田況.儒林公議[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3.

      [4](宋)魏泰.東軒筆記[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6.

      [5](宋)高晦叟.珍席放談[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8.

      [6](宋)沈括.夢溪筆談[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6.

      [7](宋)歐陽修.歸田錄[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3.

      [8](宋)葉夢得.避暑錄話[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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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宋)王铚.默記[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8.

      [11](宋)蔡絛.鐵圍山叢談[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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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劉葉秋.歷代筆記概述[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

      [14](宋)章炳文.搜神秘覽[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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