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春濤
誰贊助善事,誰得一份善報;誰贊助惡事,誰受一份惡報。
——伊斯蘭教《古蘭經(jīng)》
北京最漂亮的季節(jié)應(yīng)該算是秋季了。冬天太冷,夏天太熱,春天又有大風(fēng),唯獨這秋,天空好似也比平日里高了許多。
現(xiàn)在空氣中就彌漫著初秋的氣息。層林盡染下,朝陽的紅暈把整個別墅群調(diào)染得好似售樓宣傳畫般美好。這是望京的一個地產(chǎn)項目,入住率很高。雖然每戶院里都有停車位,但公共通道中仍然停滿了名車。奔馳、寶馬不算什么稀奇,法拉利、寶時捷或是蘭博基尼也是應(yīng)有盡有,顯示了首都部分人群的奢華和富庶。
門開了,先從里面探出的是一雙美腿。黑色絲襪,蕾絲邊兒,小羊皮高跟鞋上有亮亮的點綴。這雙美腿的主人的美麗絲毫不比她們遜色。秋風(fēng)雖有些微涼,但她還是穿上了那套讓自己十分喜愛的黑色套裝。除了滿意它的款式質(zhì)地和不菲的價格外,更重要的是這件衣服能滿足她對自己身材的自信。輕盈的轉(zhuǎn)身,長發(fā)在纖細的腰身飛舞。微微低下頭,白色襯衣的低領(lǐng)前扉不免讓她有些許臉紅。也許是那朵花太嬌艷,也許是盛開的位置過于高聳。
她一步三搖地下了門前的臺階,所過之處淡淡地幽香飄散在空氣中,讓人心搖神馳。
她右手中的黑色垃圾袋與整幅優(yōu)美畫面極度不協(xié)調(diào)。也就因為這個袋子,她停步在自家花園里。鄰居家的花園大都成了菜園,只有她這邊滿是薔薇花?;ㄩg的土地上,留著一個一尺見方的深坑,看樣子是為了栽棵小樹預(yù)留的。
垃圾袋動了一下,但擺動的幅度非常之小,就像是奄奄一息的某種動物在生命即將終結(jié)之前所作的無力掙扎。她將袋子準(zhǔn)確地拋入了那個深坑。從米黃色的愛馬仕挎包里掏出了IPHONE手機,對準(zhǔn)坑里的垃圾袋拍了又拍。她從邊上拾起花園鏟均勻地向上填土。并不顧那袋子中間還有什么樣幅度的蠕動。只用了十下八下,土就將袋子埋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她用鏟子在上面拍了拍,看樣子還算結(jié)實。她深呼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工作,露出了相當(dāng)?shù)靡獾男θ?。就算是神仙看見這天使般地美麗笑容也會為之傾倒吧。她低頭看看腳下,光亮的皮鞋并未因剛才的勞動帶來一絲的不潔。她放下花園鏟,捋了捋額前掉下的幾根碎發(fā),經(jīng)過花園向院門外走去。
一輛白色的寶馬3系轎車向她敞開了心扉。她熟練地坐到駕駛位上。這輛車就像所有年輕女孩的座駕一樣,遍飾著星星點點的貼畫掛件,讓人看著就有種很卡哇依的感受。她把發(fā)動機啟動,但并不急于開走,而是擺弄著手中的手機。她點開剛才照的圖片,再點擊“通過微博分享至互聯(lián)網(wǎng)”,進度條優(yōu)雅地向前行進,幾秒鐘后顯示發(fā)送成功。她再次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五個小時以后。
如果剛才描繪的景象能被稱為天堂的話,這里毫無疑問應(yīng)該算做地獄。這是個幽暗而封閉的禁室。這里沒有窗,應(yīng)該是個廢棄多年的地下室。也許十幾年前曾有外地人或農(nóng)民工在這里居住過。昏暗的老式吊燈無精打采地籠罩著這里的一切。墻上是片片凋落的瓷磚,地上一攤攤的廢棄物,破敗的家俱陳設(shè),骯臟的抽水馬桶,裸露的管道閥門,墻上歪七扭八地糊著報紙,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霉味,斑駁的鐵門緊緊關(guān)閉,塵封著早已故去的歲月。
屋子的一角顯得有些陰森。鐵鏈從周圍的鐵水管上垂下來,呈放射狀地懸在半中,最終集中在一個破舊的浴缸里。浴缸里注滿了水,里面泡著一個人。
我們況且還將這個人稱之為她吧。之所以這樣勉強是因為我們現(xiàn)在看見的她已經(jīng)與五小時前那個靚麗姑娘的形象再無瓜葛。她的全身都泡在水里,只有頭、手、腳呈大字形露出水面。兩只手和兩只腳上都被鐵鐐銬著。外套和高跟鞋都不知去向,白色襯衫上盛開的花朵已被水浸透,半個酥胸都裸露在外,她的頭后仰,雙目緊閉,烏黑的長發(fā)散亂地披在腦后,臉上的淡妝已經(jīng)開了花兒,嘴唇也由亮彩變成了紫青色。
一滴水由房頂?shù)蜗?,正砸在她的眼皮上。她的眼睛隨之一跳,人也漸漸蘇醒過來。她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朵泛著幽光的蓮花。接著,花兒不斷地旋轉(zhuǎn)和改變,最終變成禁室那盞昏黃的吊燈。
“這是哪里?我不是做夢吧?”她發(fā)現(xiàn)眼前的場景并不是自家寬大的獨立桑拿房,而是一個陌生的骯臟空間。更可怕地是,自己竟然被縛手腳躺在一個破浴缸當(dāng)中,渾身浸在水中。
她試圖活動一下手腳,但并未成功。長時間在水中的浸泡與昏迷讓她的四肢很不靈活。幾根鐵鏈只是微微晃動而已。發(fā)出“吱吱嘎嘎”的金屬磨擦之聲。
“我沒有被……那個什么吧?”她費力地抬起頭,看見自己包裹著黑色絲襪的雙腿被大大的分開。這個姿勢讓她有了不祥的預(yù)感??伤齾s無法感受到自己身體有何異樣的變化。
“我是怎么來到這兒的?”她又想到了第二個令人費解的問題。可是她的腦子很暈,要讓大腦這臺機器順利啟動也變成了很難的事情。她努力去回憶,終于記起自己曾在寶馬車?yán)锇l(fā)微博,然后瞬間就沒有了記憶。
“救命!有人嗎?救命!”女人特有的高音回蕩在這封閉的空間中。聲音剛剛傳播出來就被無情地吞噬。
她又開始試圖移動肢體,這次她終于可以如愿。因為鐵鏈呈拋物線狀地和她相連,并不影響她小范圍地活動手腳。她兩手摳住身邊兒的缸沿,縮回雙腳,蹬住浴缸內(nèi)側(cè),用力頂著身體在浴缸中直坐起來。她試圖離開浴缸,但發(fā)現(xiàn)鎖鏈并沒有給她那么多的伸展余地。
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墻上掛著繩索、鉤抓、鐮刀之類的器具,雖然腐舊不堪,但也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這里莫非是陰曹地府?
“有人嗎?是誰?誰把我弄到這里?你出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屋子并不空曠,連回音都懶得返還給她。
她試著讓纖手從那鐵銬中抽離出來,可這又談何容易,那鎖銬就好似為她定做的一般,尺寸不大不小,正讓她的掌沒法抽出。她弄疼了自己,緊咬銀牙憋得滿臉通紅。
當(dāng)可以確定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的時候,她開始安靜下來。她腦中像過電影似地,從自己的記憶深處搜尋仇家的影子。
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唯一和別人不同的,就是長大以后,出落得異常標(biāo)致,像電影里的美人兒。所以,自中學(xué)開始,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同學(xué)和校外的混混們兒就像狗熊見了蜂蜜一樣地成天盯著她。而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也直線下降,最終沒能考上心儀的大學(xué)。她就是不能容忍別人比她強。那些曾經(jīng)被她瞧不起的同學(xué),那些社會上的庸脂俗粉。自此,她拒絕了幾個一直追求她的小男生,主動投入了一個紈绔子弟的懷抱??上Ш镁安婚L,那家伙他爸爸因為收受賄賂不久就被雙規(guī)了。他沒了金錢來源又沒有謀生的本領(lǐng)。她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再后來,她就跟了這個比她年紀(jì)大上一倍的房地產(chǎn)老板。這才住進了這幢別墅,開上了寶馬。雖然說她也傷害過別人,但要說深仇大恨,還真沒有過。endprint
那又是誰把自己扔到這該死的地方,為了什么呢?為了錢?也說不定。這幾年在北京也發(fā)生過通過綁架富人要贖金的案件。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沒必要把自己綁在浴缸里吧。為了色?她可以低頭透過濕透的白衫看見自己那對雪白的真絲文胸,也可以看見自己下身浸泡在水中的套裝裙。衣裝完整,不像是被侵犯過的樣子。SM?這個可怕的詞匯在腦里萌生。沒錯,這個環(huán)境太像日本A片里的SM場景。會不會是變態(tài)色魔把我弄到這兒的?想到這里,她嚇得打了個哆嗦。她無法想象自己未曾謀面的敵人是個什么樣子。是不是所有類型片電影里那樣丑陋而兇殘的變態(tài)惡魔。
正胡思亂想著,遠處傳來了微弱的響動。雖然那聲音微弱的像是在遙遠的天邊。但在這個封閉安靜的環(huán)境中,仍然不亞于像在她腦中打了個霹靂。她安靜下來,面前的水紋也安靜下來,只是隨著她胸口的起伏暗流涌動。
沒錯,那個聲音沒有停止,而且由遠及近了。聲音的方位是來自于她的右前方。透過一扇破漏的屏風(fēng)她可以隱隱看到,那里有一扇鐵門。這可能是她在這個房間里見到的唯一一扇門,她瞪圓了雙眼盯著那個位置,心臟的起伏越來越大,豐腴的胸部幾乎要掙脫束縛跳躍出來。
“吱嗄!”大門緩緩地打開了,聲音不大卻刺耳驚心,像是完好的什么東西被無情地撕裂。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邊,隨之一股寒意襲來。那個人不慌不忙地關(guān)上鐵門。鐵門相合的輕輕撞擊聲,尖銳地劃過她的內(nèi)心,讓她一陣不由自主地顫栗??梢月牭捷p輕的腳步,徑直朝她的方向走來,可以想見這個人的從容與優(yōu)雅,這讓她多少有些抱有僥幸。(這樣就轉(zhuǎn)到你的內(nèi)容上了)
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瞪圓眼睛。她要看清他是誰?長成什么樣子?她要問他為什么?要問他一切。
他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站住了。他的腦后即是那盞被她看成是蓮花的吊燈。她只能看到這個人個子不高,清瘦的身材,他將黑色T恤的連體帽戴在頭上,面部都是被裝進陰影的部分。因此她無法看清他的臉。
她搜腸刮肚地從腦里搜集這個人形態(tài)的影像,卻始終不能和熟識的任何一個人對上號。她想開口問他,但不知為何就是不敢開口。他和她就這樣對視著,她能感覺對方的眼睛在穿透自己的身體和靈魂,而自己卻什么都看不到,眼里只有那朵旋轉(zhuǎn)的蓮花。
這樣的對望只持續(xù)了十幾秒的時間,那個人就不再理她。轉(zhuǎn)身走到離她不遠的那個骯臟馬桶前。按了下沖水的金屬按鈕?!芭?!啪!”幾聲清翠的金屬之音。束在她手腳上的鐵銬競同時彈開了。沒想到,馬桶的沖水按鈕竟然是鎖銬的開關(guān)。他的這個舉動真讓自己非常驚訝。她開始判斷他的來意,以及是敵是友。
她仍然無法說話。但此刻她的目光集中在他的手里。那是一只向她伸過來的手。手上戴著黑色的手套。他的手指很長,手形像他人一樣清瘦。這個姿勢表明了他的善意。他要拉她走出這個浴缸。
仿佛一種魔力的指引,讓她不可能違抗他的意圖。她顫抖著也伸出一只手去。等她的手離他的手只有五公分遠的時候,那只手突然再向前探,握住了她的玉手。他的手好有力量。只是輕描淡寫地向外一帶,她就跟著從缸里站了起來。隨著這樣一個大幅度的動作,浴缸里的水也激蕩起來。一部分水流到了地上,和馬賽克地面兒上的泥土混合物聚集起來,變成一道道蛇行蜿蜒的溪流。
她在他有力大手的引導(dǎo)下,爬出了浴缸。她能感覺到他手上傳來的溫度,也能感覺到他的力度,更能感覺到他這一連串動作中的關(guān)愛和紳士。她漸漸地有些松懈,甚至有種說不出的莫名感受在心頭涌動。她一直望著他的臉,想看清他的面貌。從體貌特征看,這張臉一定是年輕而且清俊的。他——到底是誰呢?拯救我的天使,還是要我性命的惡魔?
“謝——謝謝?!边@兩個字從她口中不經(jīng)意地滑出。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松開牽她的那只手,只是默不作聲地把她拉到墻邊,伸出另一只手,緩緩靠近她的臉龐。他這不明來意的舉動讓她心里變得不安。他這是要干什么?莫非是——想吻我?嬌羞浮上了她美麗的臉龐。
他那只手溫柔地搭在她的腮上。再向下,到她的脖頸。她能感覺到那黑絲絨手套和自己嬌嫩的皮膚磨擦?xí)r的電流,讓她癢癢的。她甚至覺得,不管這個男人是誰,他對自己一定是沒有敵意的。
那只手從她的脖頸打開,拇指和食指分別溫柔地滑向兩側(cè)?;⒖趧t對著咽喉。她正琢磨不透他的意圖時,那只手猛然加力。死死卡住她的咽喉。一霎那間,她的夢醒了。剛才那些關(guān)乎美好的想象完全灰飛煙滅。對于SM的恐怖再次襲上心頭。她掙扎著,又想大聲呼喊,她想開口問為什么,但這一些都來不及了。那只手完全沒有了溫柔,像鐵鉗般地死死勒住她的喉部,讓她窒息得要命。她想伸出手去錘打他,也想用腳去踢他。他仿佛早已看出了她的意圖。把她的頭部按在墻上,手上加力向上推移。她的雙腳就被提離了地面。她沒有了支點,也就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只能手刨腳蹬地凌空折騰。
她只覺得頸部的壓力越來越重。因為沒法呼吸,全身的血液全都涌到頸部無法通行。她眼前滿是金星。意識也在慢慢地喪失。她現(xiàn)在才感覺到,對面這個男人的可怕。他的狠毒和神秘深不可測。可是,我為什么會稀里糊涂地死在他手里。他,到底是誰?
千鈞一發(fā)之際,她被放回了地下。雙腳沾地的一霎,她仿佛覺得自己從鬼門關(guān)又回到人間。她剛想通過幾聲劇烈的咳嗽緩解一下頸部的不適,自己的身體就被人凌空舉起扔了出去。她先是重重地撞到對面的墻上,再掉到地上的一堆垃圾中間。她登時昏了過去。
墻上的老式掛鐘敲了兩下。就在那個浴缸的后面,有一面墻上貼滿了報紙和一些打印出來的黑白圖片。其中比較顯眼的一張,就是一只纖手勒在貓的脖子上。那只小貓的眼中,透出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天地之間,五道分明,善惡報應(yīng),禍福相承,身自當(dāng)之,無誰代者?!鸾獭稛o量壽經(jīng)》
三天前。
風(fēng)和日麗。別墅門口,雪白的寶馬車在陽光的照耀下分外耀眼。
一只黑色的流浪貓舒展地躺在轎車的前機器蓋上,慵懶地享受著日光浴。也許是因為日光太足的原因,它打了個噴嚏,渾身抖了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好心情。也只有這場景下,它才可以和黑暗與饑餓告別,呆在這么高貴的地方滿足自己的虛榮。endprint
門開了,她一襲碎花長裙出門,盡顯高貴與嫵媚。她發(fā)現(xiàn)了在自己車蓋上小憩的貓。她笑了,笑容如同這天氣般地迷人:“唉呀,小可愛,別動噢。讓媽媽抱抱好不好?!?/p>
她友好地向它伸出雙手。貓兒先是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溫柔地叫了一聲。終于,它也被她陽光般的外貌而傾倒了。它是一個離家多日的孩子,怎能拒絕回到人類的懷抱。
因為長期的顛沛流離,它很瘦很輕,單薄的身體讓人不忍觸碰。她輕巧地將它提起。將它帶回到自家的院子。
一聲慘烈的貓叫。
女人死死地掐著小貓的脖子,它瞪大了雙眼,怎么也不明白這個和善美麗的女人為何轉(zhuǎn)瞬卻成了要殺死自己的惡魔。在它快支撐不住的時候,身體被重重地扔在墻上。
血跡斑斑的貓?zhí)稍诘厣涎傺僖幌??!斑青辍币宦暱扉T響。美女手中的IPHOTO記錄下這一切。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得意的作品。她若無其事地回到寶馬車?yán)?,微笑地點擊向微博上發(fā)送圖片。
虐貓能使她感覺到內(nèi)心郁悶壓抑的緩解,能使她一身輕松,更能讓她體會到存在感。
幾個月前的一天,她開車去做美容,路上看見她的房地產(chǎn)商“老公”正在街上挽著一個陌生的美女逛街。她當(dāng)時就把車停在路中間,下去與他理論。男人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個嘴巴。她在天暈地眩當(dāng)中聽到他的呵斥:“你他媽又算什么東西。我供你吃供你喝,還不夠嗎?還敢管我?你他媽的只不過就是個婊子?!彼c軟地跪在地上,淚光中看見男人摟著美女揚長而去,聽著滿馬路的車?yán)葘χ黄鹋叵Z鳴。
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也就是被人養(yǎng)在溫室里的一只寵物罷了。再昂貴的美容和再奢侈的打扮,也不能撕去“二奶”的印記。以前,她一直覺得女人比的就是虛榮,是美麗,是錢。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該得到的她也都得到了??稍绞沁@樣她卻越內(nèi)心空虛。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做什么,明天又該做什么?有時她也和鄰居中的那些貴婦聊聊天。知道她們關(guān)心的是麻將的輸贏、孩子的成長,和她們自己養(yǎng)的“貴婦”(狗名)。她還年輕,她討厭賭博,不想要孩子,她更不喜歡小動物。
但此時的她看到了一只獨自玩耍的白色流浪貓。
她深知人情之淡薄和冷漠。整個社會價值觀和信仰混亂和缺失,人們?nèi)狈ν樾?,為了個人目標(biāo)的達成不擇手段。人和人之間都在嗜血和拼殺得自顧不暇,這些該死動物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小區(qū)里的流浪貓數(shù)以百計。它們穿梭在人們生活的空間之中。游離于人的視野之外又無處不在。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具有頑強的生存能力,繁殖又快,幾乎成了社會性的難題。
她站在它邊上愣了好久,萌生了想弄死它的沖動。人本來就具有攻擊和破壞的本能,當(dāng)一個人遭遇心理壓力和挫折境遇時,更會激發(fā)她的攻擊動機。她終于管不了自己,將白貓抓住綁起來,然后再開車軋死。
本來她以為自己會后悔,會萌生惻隱之心,可實際的情況是,她覺得有種無與倫比的釋放,心情舒暢之極。
從此,她就成了貓的劊子手。她不但殺貓,而且開始玩弄它們。就像貓一直喜歡玩弄到手的獵物一樣。她還把虐待它們的相片發(fā)到微博上。給自己起了一個網(wǎng)名“獵貓者”。
這已經(jīng)是慘遭她毒手的第十五只流浪貓了。當(dāng)手機畫面顯示相片發(fā)送成功以后,她像花朵般地綻放甜美笑容。
她戴上太陽鏡。腳上加力猛踩油門,車子瘋狂地飛奔出去。車輪濺起路邊的一灘積水。秋日暖陽依舊無限美好。草叢里隱藏著很多哀怨的雙眼……
她緊閉著雙眼。三天前的一幕幕雜亂無章地在腦中放映著。雖然頭沉得抬不起來,但她還是從這些片段中隱約地尋到了這場噩夢的原委。
“咔嚓嚓!”是雷聲。
她猛地睜開了雙眼。首先映入眼中的,仍是頭頂上的那盞蓮花。她幾乎絕望了。環(huán)境極其安靜。哪里有雷。是大腦在極端環(huán)境中給她的錯覺罷了。渾身的無力與巨痛讓她一時沒有辦法去控制自己的肢體。她只能無力地用意念挑開自己的眼皮。去打量周遭的環(huán)境。這里的一切和上次睜眼沒有任何區(qū)別。浴盆、馬桶、水管、鐵鏈……自己仍是四仰八叉地被縛在浴缸之中。等一下,她看到了不同。這不同讓她渾身的血管、神經(jīng)在這一刻都被激活,血液快速地流動起來。原來,這次她不是被泡在水里。而是——血。
她全身冰冷??謶忠殉涑膺M入了她的每一個細胞。但這次她并沒有呼喊。身處絕地反而讓她平靜下來。她知道,必須找到出逃之路。否則在這間死亡之屋里,不知還有多少噩夢在等待著她。
她知道,她首要做的就是安靜。如果再讓那個變態(tài)狂出來就死定了。打開這副鐐銬的方法她已經(jīng)知曉,就是近在咫尺的馬桶沖水按鈕。她艱難地抬起左臂,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臂上傳來。她憶起之前受到變態(tài)狂的暴力摧殘。卻不知自己傷在何處。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腦中萌生。這浴缸中的血,不會是——我的吧?
她不敢讓自己再想下去,集中所有的意念和體力,抬起那只微微顫抖的左臂,伸向那個按鈕。手在離按鈕只有一尺的地方停住了。這一尺的距離,阻擋了她所有生的希望。
淚水無聲地從她美麗的臉頰滑落。她努力掙扎著起身,四處觀望有沒有可以借用的物品。最后,她在浴缸靠墻一側(cè)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腐敗不堪的皮揣子。她也顧不上淑女的形象和臉面,右手用全力夠到它并將它拿到手里。并將揣子的皮頭兒卸下。這個不知沾染著多少屎尿的家伙這時卻成了她手中的珍寶。她用這只木棍輕易地就夠到了沖水按鈕。使勁兒一捅,手腳上的鐐銬一起彈開。她又流了不少眼淚,這次是激動的淚水。估計那個變態(tài)狂做夢也想不到她能夠自己想到辦法脫身。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踉踉蹌蹌地從浴缸中爬出來。她第一件事就是仔細地從上到下、從胳膊到大腿地給自己做了檢查。還好,除了手臂、腿上有些瘀青和割傷之外,身體并無大礙。全身的疼痛應(yīng)該是被那個人扔到地上時摔的。她身上的白襯衫已被血水染成了粉白色,套裙兒看著活像一堆抹布,黑色的絲襪上割了幾個口子,狼狽之極。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體,小內(nèi)褲完好無損,看來對方對她的身體并沒有興趣。這讓她又一次覺得徹骨的寒冷。她不得不冒出低賤的念頭:如果對方對她身體有興趣的話,也許她還有活路。endprint
她悄聲挪到鐵門前,用力地推拉鐵門。那門穩(wěn)若泰山,毫無可以移動的跡象??磥硎潜蝗藦耐饷娣存i上。她的求生希望又一次破滅。
“手機?”對了,我的包在哪里?手機在哪里?她終于想起了使用通訊工具對外求救。她重返回房間,在里面仔細尋找,不多時就發(fā)現(xiàn)了她隨身的愛馬仕包和皮鞋都被扔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兩眼放著光從地上撿起包。
錢包、手機、化妝品……包里的物品一樣也沒有少。她心里又是一緊。錢包中的幾千元現(xiàn)金一分沒少,看來那個變態(tài)狂人也不是為錢而來。這太可怕了,他又是為了什么而來呢?只是為了教訓(xùn)我?教訓(xùn)我的虐貓行為?
她從包里撿出手機。手機上正顯示著她發(fā)的微博。一張張血跡斑斑的虐貓圖片。下面是網(wǎng)友們的回復(fù)。毫無疑問,她微博的訪問量超級高。無數(shù)個網(wǎng)友、社團組織、社會人士在回復(fù)中譴責(zé)她的虐貓罪行,大家罵她變態(tài)、瘋子,還有不少人建議人肉搜索她和她的家人??蓪@些她一直是嗤之以鼻。如果譴責(zé)真有用的話,誰還能死命的抓住槍桿子和錢袋子不放?(用主席字樣太過敏感)。那里嚷嚷得最歡的也只不過是些看客罷了。他們罵的越歡,她微博的訪問量就越高,她的知名度也就越大,她也就越得到被關(guān)注和成為輿論中心滿足。反正她是不會放自己照片的,讓那些人猜去吧。就算猜到死,也沒人會把她和狠毒的“獵貓者”聯(lián)系在一起。
不過此刻她腦里似閃電般,出現(xiàn)了一個形象。她立刻從眾多的回復(fù)中找到他的頭像。那是一個名字叫作“基督山人”的網(wǎng)民。他每次回復(fù)她的字?jǐn)?shù)都不多。但卻讓她感覺到莫名的驚慌。從她第一次發(fā)虐貓微博開始,那個人就回復(fù)了一句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我對你很失望?!?/p>
聽口氣,他好像認識自己。但這種念頭只在一瞬間閃過大腦。這絕對不可能,她注冊微博的方式是非實名的。誰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第二次發(fā)了虐貓微博之后,那人又回了一句“你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p>
再后來,每次她發(fā)了虐貓微博,“基督山人”只是發(fā)一個字用來計數(shù)。比如,當(dāng)她殺死第三只貓,那個人就只發(fā)一個字“三”。像是在幫她記錄自己的罪行。等回她帖子的人多了。他的記數(shù)就淹沒在那成百上千的責(zé)罵聲中。但偶爾,她從那千百個回復(fù)中偶見到他的記數(shù)時,心靈都為之一顫。
她突然憶起三天前,最后一次發(fā)虐貓微博時,他的回復(fù)變了。只寫著四個字“時機已到”。
什么時機已到?當(dāng)時她沒有去多想。也就把這條帖子當(dāng)做千百個指責(zé)、漫罵、威脅中的一個好了。比這個回復(fù)力度大的多著呢,什么“我已經(jīng)知道你是誰了?”“等著我去抄你全家”之類的比比皆是。
可是現(xiàn)在,她的腦子里卻全是那個“基督山人”。他是誰?為什么從一開始就能關(guān)注我。他真的了解我?
一個燦爛的笑容在她腦中升起。那還是她上高中的時候。一個面貌清瘦的男孩子喜歡上了她。他給她寫過情書,也請她看過電影,他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秀,又擅長電腦技術(shù),長的也還不錯。特別是他笑起來時,燦爛的像夏天的暖陽。她其實也懵懵懂懂地喜歡過他??墒撬F(xiàn)實,她更喜歡通過結(jié)交權(quán)貴來滿足自己的物質(zhì)需要。所以就一口拒絕了他。但她越是這樣,他就越喜歡她。從那以后的很多年中,她始終能收到他的信。有時他也會來看她。但因為她一直都有男朋友,他也只能遠遠地看著。
再后來,她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她只是通過別人隱約知道他從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就成了電腦專家。
那個“基督山人”的頭像很小很模糊,但是隱隱能夠見到似曾熟悉的笑容。
是不是他呢?她從手機里翻到了他的回復(fù)?!皶r機已到”四個字,讓她不寒而栗。
她發(fā)瘋似地把手機屏幕調(diào)成拔打界面。顫抖著手按下了“110”和拔出鍵。她幾乎敢肯定,這個清瘦的變態(tài)狂魔一定就是“基督山人”也就是那個當(dāng)年的陽光男孩。
“嘟,嘟……”手機傳來占線音。她這才注意到,手機在這個房間里根本就沒有信號。這一瞬間,她求生的欲望幾乎徹底地破滅了。她歇斯底里地把手機對著墻面擲了出去。隨著“啪”地一聲脆響,手機從墻上爆開摔落在地,就如同之前被摔落在地的女人。在點亮的破碎屏幕上出現(xiàn)了幾格通話信號。
可惜,她沒有再去看那手機屏幕一眼。人們就是這樣,經(jīng)常在生活中以固有的經(jīng)驗去判斷事情,而不是細心地去尋找那些被我們忽略掉的可能性。人們也經(jīng)常因為這種疏忽,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被偷偷地改變了命運的程序。不是嗎?
她把整間屋子轉(zhuǎn)了個遍,仔仔細細地搜尋了屋子里的每一個角落。任何一個可能逃出去的地方她都仔細地觀察,換氣扇出風(fēng)口太小,人鉆不出去。下水道的孔都是水泥封的,也不可能出逃。天棚上都是實頂,也沒有空隙。屋里的物品也都殘破或陳舊。比較吸引她注意的新近物品不多,屋一角的出風(fēng)口隔板里面,有只帶血的白手帕。一個垃圾角處有兩個裝麻醉藥和止血藥的空袋子。這是兩件讓她奇怪的物品。她不知變態(tài)惡魔把這兩件她熟悉的物品放在這里是什么意思。是有意還是無意。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她轉(zhuǎn)到浴缸和馬桶后身的那堵墻。不覺“咦”了一聲。
這堵墻上貼滿了報紙和打印出來的黑白圖片。上面都是血腥的虐貓圖案。這些圖片她太熟悉了。因為每一張都是她自己的杰作。舊報紙都是幾家主流的京城媒體,就虐貓事件進行譴責(zé)、虐貓者心理進行分析的文章,黑白圖片是從她微博里下載打印的。很明顯,這些都是有人故意貼上去的。這些都是她虐貓的一宗宗罪證。
這些她平時引以為榮的照片,此刻在她看來都突然變得惡心無比。她甚至感覺一股酸水從胃里涌到喉頭,她干嘔了一下,又把它咽了回去。最明顯的位置,就是三天前她卡住黑貓脖子的那一幅。她想起了變態(tài)狂掐住她脖子時那要命的窒息感,立刻喉部就像被人捏住了一樣難受。那張照片下邊是一張更慘不忍睹的,那只可憐的小黑貓?zhí)稍谘粗?,它的兩只耳朵被人割掉?/p>
不錯,這正是三天以前她自己的杰作。在那個充滿明媚陽光的下午,她將半死的黑貓帶到院子里。拿出手持的小型噴火器,對它動了酷刑。她怕它提前死去,就給它的耳朵敷上了麻醉藥和止血藥。endprint
這些該死的照片掛在這里說明什么呢?她現(xiàn)在不敢對視照片中黑貓那凄楚、幽怨的眼神。那雙銳利的眼睛像刀子般割著她的心。她甚至懷疑之前為它們拍照的時候怎么沒有覺得害怕?她再也忍受不住這種折磨,胡亂地將這幾張圖片扯下。意外再次出現(xiàn)。擋在這些圖片后面的,竟是一面鏡子。
空的麻醉藥、止血藥包?她好似覺察到了什么。覺得自己耳根部一陣冰涼。她對著鏡子,雙手顫抖地向上,向上……面部表情因為恐懼而變得扭曲。她雙手終于攀上自己的面頰,再慢慢向臉的兩側(cè)移去。她從自己披散的長發(fā)中尋找著,然后動作僵在那里,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動不動。
她沒有摸到自己的左耳。
她再也堅持不住了?!巴邸钡匾宦暫苛顺鰜?。
她發(fā)瘋似地揮舞一切可以夠得著的東西四處摔打著。她性格里最暴虐的部分被全部激發(fā)了出來。她實在難以接受,那個人在他昏迷后竟然割掉了她的一只耳朵。對于一個視自己容貌為生命的女人,毀了她的容貌就等于奪走了她的生命。難怪她這樣地歇斯底里。
她罵著有生以來聽過的所有臟話,她用最惡毒的語言去詛咒那個清秀的身影,直到聲音嘶啞,聲帶再也發(fā)不出人類的聲音。毫無疑問,那個人就是把她帶到這里的變態(tài)狂魔,是他奪走了她的一切。
“嘩!”這個聲音很微小,從鐵門后面的遠處傳來。她立刻收住了哭聲。因為她知道,噩夢并未結(jié)束。因為——他來了。
腳步聲不大,但卻越來越近,她喘息著,用最快的速度在地上找到了一根鋼管。她躲到鐵門背后,費力地將鋼管舉過頭頂?,F(xiàn)在那個男人并不知道自己逃脫了鐐銬,如果在他進屋的一霎,就用這根鋼管擊中他的頭部,自己還有最后一絲生還的可能。
她屏住呼吸,腦中過電影般地反復(fù)檢查著自己這打算中有沒有百密一疏,因為她知道,這次如果失敗了,自己就真的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了。按照圖片里虐貓的順序,不久她的另一只耳朵也會被切下來。那個變態(tài)就在模仿她虐貓的過程。只不過試驗品由貓換成了人。其實她還有一個沒想通的地方,就是那只帶血的白手帕。那明明是她在給貓止血時自己用過的手帕,后來隨手扔到自家花園的一個大通風(fēng)口里,怎么會被那個人撿回來呢?把這只手帕弄到這兒意味著什么?
現(xiàn)實容不得她多想,腳步聲已停在了鐵門外。“嘩啦!”開鐵門拴的聲音。她運好氣,屏住呼吸,使盡渾身的力氣等候著關(guān)鍵一刻的到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進屋的還真是那個清瘦的男衣男子。他剛站到屋里,正要向浴缸的方向觀望。她的鋼管就夾著風(fēng)聲向他頭部砸去。
一聲悶響。那個男子吭也沒吭就一頭栽倒在地。她扔掉鐵管,也顧不得看他的死活,看他究竟是不是那個曾經(jīng)的陽光少年,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只有“求生”兩個字。面對死亡的時候,人對生的渴望蓋過了一切。
她邁過了黑衣男子的身體,看到鐵門外是蜿蜒向上的曲折臺階。她毫不遲疑地邁開步子。但只跨出門去走了第一步,另一只腳在邁第二步的時候就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向外沖出的慣性讓她摔倒在門口。接著,剛才被鋼管砸倒的黑衣人像不死戰(zhàn)士一樣地再次出現(xiàn),并壓在了她的身上。
她領(lǐng)教過清瘦男子的力氣。知道一旦變成了肉搏,根本她就沒有任何機會。她拼盡全身力氣,想從他身子底下挪開,可黑衣人那看著清秀瘦弱的身軀,就好似鐵箍一樣牢牢地將她固定在身下。她伸出一只手,幾乎夠到了剛才門邊地上扔掉的那根鐵管,可就差那么一點。那人的臉和她相對,相互噴出沉重的呼吸,可是光線所限,她仍然不能看清對方的臉。黑衣人發(fā)出野獸般地低吼,改用一只手去制止住她掙扎,將右手騰出握緊拳頭。
第一拳,她的臉就仰面倒了下去,剛剛碰到的鐵棍也沒有能用力拿起來。第二拳、第三拳,她握著鐵棍的手漸漸松開,只是一端離地的鐵棍“當(dāng)啷”地掉在地上,向前滾了幾滾,就無聲無息地停住了。一如剛才拿它的人。
這次關(guān)乎生存的搏斗,她已耗光心力,可畢竟實力懸殊,她在最后的絕望中昏死過去。
她恍惚間,自己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那也是一個擁有陽光和花季的夏日。男孩子捧著一大束鮮花站在她家樓下。她雖不能夠接受他的愛意,但心中也自是歡喜。她推著自行車要走,他怯生生地拉住了她自行車的后座?!澳隳堋薄拔也荒?。”“我是說你能接受我的花嗎?”她想了想沒說話,還了他一個甜美的微笑,無聲地接過他的花兒,插在自行車前車筐里。他被她這樣一個小動作癡迷得五體投地。他側(cè)身擋住她車子的去路。“我就再和你說一句話好嗎?”她仍就用引人犯罪的微笑回報他?!安还苣憬硬唤邮芪?。今生今世,我會一直默默地關(guān)注著你?!彼m然談不上愛他。但他這份懵懂的癡心已經(jīng)讓她醉了。
“今生今世,我會一直默默地關(guān)注著你?!?/p>
“今生今世,我會一直默默地關(guān)注著你?!?/p>
這句話不斷在耳畔回響,男孩的形象突然變成了身穿黑色T恤的變態(tài)狂。
她被這么一驚嚇清醒了過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臉上火辣辣地疼?;匚吨泻?dāng)初的那句話,竟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環(huán)顧四周,她發(fā)現(xiàn)鐵門已被關(guān)閉。自己躺在門邊兒上,變態(tài)狂已不知去向。想來應(yīng)該是他把自己打昏之后拖進門來。
她往自己臉上胡亂地摸了一把。一種粘稠的液體流到了手中。是血。她不顧一切地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向貼滿報紙的鏡子奔去。當(dāng)她氣喘噓噓站在鏡子前面時,一聲野獸般地恐怖嘶吼聲遍布了這個空間。她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鏡子中,站立著一個和自己同樣身材打扮的丑八怪。她當(dāng)然知道這就是自己,但她不敢相信,更不敢承認。她的兩只耳朵都不見了。臉上有四道刮痕從額頂一直延伸到下巴。血跡布滿了她那原本清秀的面龐。她又一次地感覺天塌地陷。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個木條向鏡子擲去。
“嘩啦!”鏡子應(yīng)聲而碎。讓她吃驚的事情發(fā)生了。原來,這面鏡子的后面是空的。一條向上蜿蜒的幽暗走廊出現(xiàn)在面前。
她原本絕望的軀體和精神再一次被這條路點燃。不管這是不是一條真的路,也不管路的盡頭有沒有出口。她的本能驅(qū)使著她的身軀不顧一切地沖向臺階。她甚至根本就沒有注意一塊打碎的玻璃插入了小腿,黑色的蕾絲邊兒絲襪上處處都是斑斑的血跡。她就是這樣跌跌撞撞地爬了進去。十級,二十級,三十級……她的面前只剩下黑暗,但令人欣喜的是,總算逃離了那個被死亡籠罩著的禁室。endprint
再爬一段,上面就有了光亮。這讓她興奮不已,就好像死刑犯人突然聽說自己獲釋一樣。她一面爬一面喜極而泣。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被激活,讓她體內(nèi)生出無限的力量。她甚至在短短的幾秒鐘內(nèi)開始想象和打算出去之后的日子。報警,讓警察抓住那個變態(tài)狂,將他繩之以法,判他死刑?,F(xiàn)代醫(yī)學(xué)美容那么發(fā)達,自己的耳朵是可以花錢移植的,臉上的疤痕也可以去掉。一切都可以恢復(fù)成從前的樣子。雖然和那個做房地產(chǎn)的“老公”關(guān)系沒有從前好,但那家伙為她拿出個百十來萬還是不會心疼的。
終于,她爬到了路的終點??臻g開闊了起來。頭頂上是一人多高的頂棚,前上方是一個木質(zhì)的百葉窗格柵。她想向外張望,刺眼的陽光讓她難以適應(yīng)外面的光線。她手搭涼棚,揉揉雙眼,終于看清楚了。繁茂的樹木,美麗的薔薇花叢,漂亮的歐式風(fēng)格的獨幢別墅。這不正是自己的家嗎!這一刻,她終于恍然大悟。原來,這個死亡禁室正是建在自己家的樓房底下?!袄瞎闭埶徇M這幢別墅住是去年的事。在此之前,這個房子已經(jīng)買了近十年了。之前,這里是老公一家人住的地方。她從住進這房子,從來不知道這樓的下邊還有一個廢棄的地下室。不過,這也不難理解,很多買了獨幢別墅的人都會自己施工挖地下室。她同時也明白了那個白色手帕,并不是變態(tài)男故意留給她的標(biāo)記。而是她當(dāng)時從這個通風(fēng)口隨手扔進的手帕,落在了那間禁室的風(fēng)道口而已。這樣,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變態(tài)男就是“基督山人”也就是一直追求她的陽光男孩。他一直沒有放棄對她的跟蹤與追逐。他清楚她的一切。她家園子的地形、房子、她的電腦、手機、微博,都在他的視野之中。他對她的愛已經(jīng)達到了變態(tài)的程度。直到他發(fā)現(xiàn)她竟然是一個虐貓者。他在微博中對她提出警告,但并未得到她的重視。他一次次地警告她,直到他對她終于絕望。他決定“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這才導(dǎo)演了這場貓鼠游戲。
她釋然這些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開面前的這扇木格柵窗,就是人間了。通過這次非人的體驗之后,她再也不會虐貓了。她知道了這些生靈命懸一線時的體會。誰也沒法忍受生命掌握在別人的股掌之間。
背后一個奇怪的聲音傳來。像是一個人或動物的嗚咽。她警覺地回頭,后面是漆黑陰森的臺階過道,里面的情況瞧不清楚。可能是種錯覺吧。那個變態(tài)的家伙這次應(yīng)該沒跟上來,否則不會這樣安靜。
她定了定心神。雙手用力,木質(zhì)格柵應(yīng)聲而倒。年久失修的木框齊刷刷地折斷,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這最后的窗這么容易被打開。自己求生的力量會這樣驚人。
她開始準(zhǔn)備跨出這個小窗了。這是生死一線的時刻。出去就獲得自由,沒出去就面對無邊的黑暗??伤€是沒有辦法邁步。因為她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蛘呓凶鞲袘?yīng)更為貼切。一陣陰風(fēng)從身后傳來。她全身的傷痛在這一刻暴發(fā),所有的痛苦全部到來,所有的。
她再次回頭。她身后仍然是幽暗漫長的空間,再無它物。她想起那種可怕的嗚咽曾來自黑衣人壓住自己身體時,頓覺天地色變。她猛地抬頭,見到的是漆黑中兩束寒光。那是什么?難道是黑衣人的眼睛?果然,隨著雙瞳逐漸適應(yīng)黑暗,她看見黑衣人竟無聲無息地,像只蝙蝠一樣攀在她頭頂?shù)膲Ρ谏?。他一動不動。手腳卻能在90度直角的墻上攀附,這怎么可能,難道他根本不是人類?她早該想到他不是人類。她恍惚間看見了他嘴角的獠牙和微笑。就是那種貓玩弄了它獵物之后的微笑。在她感覺到整個棚頂都塌下來的眩暈時,還來不及把恐怖轉(zhuǎn)化為逃跑的行為,那兩束寒光像黑夜中墜落的星辰一樣驟然落下。她最后一次昏死過去。
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得著生命——基督教《圣經(jīng)》馬太福音
一個鼓鼓囊囊的巨大黑色垃圾袋被丟在花園中事先挖好的大坑里。袋子里的物體還在微弱地蠕動。沒錯,袋里的人正是我們剛剛熟悉了的那個她。一直懷惴夢想,為了金錢虛榮不擇手段,以虐待動物為樂的她。身穿黑T恤的人正一鍬鍬地向她身上填土。她的嘴被封上,雙手也被反剪綁到了背后。這次,她再也沒有辦法掙脫了。她說不出話,但仍要嗚嗚地說,她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告別這個世界。她甚至想看一眼埋葬她的這個人的臉。可這一切都太晚了。正如微博上的那條回復(fù)上說的“時機已到”。
土終于把她全身覆蓋了。這就是老話里講的塵歸塵土歸土吧。從此,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人。其實也無關(guān)緊要,只是她的家人會哭幾鼻子,那個擅長搞房地產(chǎn)和女人的老板再換一個更年輕漂亮的小三兒罷了。黑衣人用自己穿的運動鞋在剛填好土的地上小心冀冀地把土踩實。這才把鍬扔到一邊。
別墅的窗口探出了一個腦袋,那是她家雇的保姆。保姆有些警惕地朝黑衣人喊道:“喂,你是誰?”
他沒有跑,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窗子。保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又問了一次?!澳悖愕降资钦l?怎么在我們家院兒里。你要是不回答我可報警了?”
他第一次摘下了連在T恤上的帽子。陽光撒在臉上,輪廓開始明亮起來。他散開腦后瀑布似的長發(fā)。他!噢不,應(yīng)該說是她!青春在她的眉宇之間飛舞。她向保姆露出了春天般的笑容?!笆俏?。沒事,我到花園里松松土。這就出門了。”
保姆看到原來是女主人。也就放心地回屋干活了。
她打開院門,白色的寶馬3系轎車向她敞開了心扉。她熟練地坐到駕駛位上。環(huán)視周圍的一切。當(dāng)抬眼面對陽光時,不覺地打了個噴嚏。這舒適的陽光一如三天前的慵懶。從后視鏡中可以看到,遠遠有個愣頭愣腦的年輕男人在向這邊張望。毫無疑問,他就是和此事毫不相干的那個家伙,被叫做“基督山人”的陽光少年。他這么多年來可一直是她的仰慕者。她慶幸造物主給她這個機會,讓她剛剛被活埋就轉(zhuǎn)成人身。親自來折磨那個可憎的女人?,F(xiàn)在,她要享受那個女人的一切。
她一邊戴上太陽眼鏡,伸出舌頭輕舔自己的兩只手背。然后獠牙外露,嘴角上翹,露出了貓的狡黠笑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