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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十年來,文藝界甚至社會上都在指責著名作家端木蕻良(以下簡稱端木,1912-1996,作家,1938年與女作家蕭紅在武漢結婚)是“不光彩的第三者”,是“負心郎”,端木對此卻一直保持了沉默,既不自辯,也不與人當面爭辯。
自1942年1月22日蕭紅病逝于香港的法國醫(yī)院后,端木只用自己的方式懷念妻子,不僅一直保存著蕭紅的一縷遺發(fā),而且經(jīng)常寫詩懷念蕭紅。他寫詩不是為了發(fā)表,只是表達內心對蕭紅的感情?!拔母铩苯Y束后,端木幾乎每年都要去廣州銀河公墓為蕭紅掃墓,并寫悼詩獻于墓前。
1987年11月4日,端木與時任妻子鐘耀群一起到蕭紅墓前祭掃并獻詞一首,題為《風入松·為蕭紅掃墓》:“生死相隔不相忘,落月滿屋梁,梅邊柳畔,呼蘭河也是蕭湘,洗去千年舊點,墨鏤斑竹新篁。惜燭不與魅爭光,篋劍自生芒,風霜歷盡情無限,山和水同一弦章。天涯海角非遠,銀河夜夜相望?!睆闹胁浑y看出,蕭紅在端木心底的重要位置。
20世紀80年代初的一天,《花城》主編范若丁去向端木約稿,其間談及有人對他的無端指責時,從不高腔大嗓的端木突然激忿地高聲罵了一句粗話:“那些人真不要臉!”
端木說,有人就是要罔顧事實,多少年來總是喋喋不休地拿蕭紅說事,他之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和忍耐,是不愿再回憶那段不忍的傷痛,也是不想任人再去玩味蕭紅的感情。
端木告訴范若丁,詆毀他是“不光彩的第三者”和“負心郎”,是由駱賓基(1917-1994,作家,蕭紅去世前的陪伴者)《蕭紅小傳》中的一段話而引起。在《蕭紅小傳》中駱賓基說,蕭紅住進思豪酒店后,端木就離開了蕭紅:“從此之后,直到逝世為止,蕭紅再也沒有什么所謂可稱‘終身伴侶的人在身旁了?!痹谔岬竭@段話時,端木猝然說了一句話:“胡說八道!”并激動地說,“蕭紅一生只結過一次婚,蕭紅唯一的丈夫就是我端木蕻良!”他說,他與蕭紅是1938年在漢口大同旅館舉行婚禮的,當時有主婚人有司儀,有參加婚禮的親屬和作家朋友,現(xiàn)在還有人可以作證,怎么能說蕭紅是別人的妻子呢?
端木與蕭紅相識于1937年10月。因端木身材瘦高,穿著洋氣,性格內向,文質彬彬,說話和聲細語,與蕭軍的粗獷、好強、豪放、野氣形成鮮明對比,這讓蕭紅十分欣賞。蕭紅尤其欣賞端木與人爭論時,從不正面沖突,而是采取迂回戰(zhàn)術的“君子風度”。
1938年,蕭軍提出與蕭紅正式分手后,為了給蕭紅以安全感,端木不顧蕭紅懷著蕭軍的孩子,不顧家人和朋友的勸說與反對,毅然與蕭紅舉行了正式婚禮。
婚后,家里大小事都由蕭紅做主。當時,日軍飛機轟炸重慶,為找個能安心寫作的地方,端木想去桂林,蕭紅則堅持去香港。端木聽了蕭紅的,兩人于1940年1月到了香港。
針對有人說到香港后對蕭紅不好,端木只有苦笑。他說,香港兩年是他們婚后生活最安定的兩年,也是蕭紅創(chuàng)作的鼎盛期。兩年間,蕭紅創(chuàng)作了傳世之作《小城三月》《馬伯樂》《呼蘭河傳》等作品。
其實,駱賓基與端木之間是有誤解的。1941年7月,蕭紅因肺結核及痔瘡等病癥,住進了瑪麗醫(yī)院。蕭紅耐不住長期住院的寂寞,不斷吵著出院,端木只好于11月將她接回家。這年中秋節(jié)前,駱賓基來到香港,當時他身無分文,便向端木求助。端木此前曾看過駱賓基的作品,加上是東北老鄉(xiāng),決定施以援手。先給駱賓基解決了吃住問題,又將自己正在《時代文學》上連載的長篇小說《大時代》抽下來,換上駱賓基剛寫的長篇小說《人與大地》,使駱很快擺脫了窘境。也許是為了報恩,在蕭紅生病期間,駱賓基給予了不少照顧,但端木依然承擔了主要責任。從1941年12月9日至1942年1月22日蕭紅病逝的45天中,為躲避日軍炮火,端木帶著蕭紅轉移了6個地方,僅醫(yī)院就轉移了4處,其中包括最有名的羅士達酒店(即半島酒店)、最大的私人醫(yī)院養(yǎng)和醫(yī)院、公立醫(yī)院瑪麗醫(yī)院、法國醫(yī)院等。這些醫(yī)院不是說隨隨便便就能住進去的,端木既要籌錢,又要托關系,如果靠駱賓基,是絕對辦不到的。
駱賓基之所以對端木產生誤解,因在照顧蕭紅時,蕭紅以常有的偏激,在病中將對端木的一些牢騷和抱怨向駱賓基訴說,加之后來與端木因《呼蘭河傳》版權一事發(fā)生了沖突,導致對端木的誤解與責難步步加深,這才以所謂的“親身見聞”發(fā)泄對端木的不滿。
也許,蕭紅生前曾說過的那句話最能說明一切:“掏肝剖肺地說,我和端木蕻良沒有什么羅曼蒂克的戀愛歷史。是我在決定同三郎(蕭軍)永遠分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了端木蕻良。我們只是過著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沒有爭吵,沒有打鬧,沒有不忠,沒有譏笑,有的只是互相諒解、愛護、體貼?!?